第二十九章

“你要報仇?報什麽仇?”莊揚驚問道:“你爸爸難道不是病死的嗎?”

向羽從位置上站起來,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反問道:“莊揚,我能相信你嗎?”

莊揚仰頭看著向羽,臉上神情變化莫測,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向羽對他的答案也不如想象中的期待,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咱們還是老老實實過日子吧。”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近廚房。

莊揚在位置上坐了會兒,這才收拾了桌子,站起身重振精神走回廚房幫忙。

午後清閑的時候,莊揚一個人去醫院拆線,原本說要陪他一起去的王阿姨因為王叔的事,沮喪地連門都沒有出。

莊揚進到醫院外科門診前,領了號碼單翹著腿坐在等候椅上,沒一會兒,一個戴著口罩的年輕男人坐到了他身邊,這人穿著件肥厚的短羽絨服,裏頭的高領毛衣畏冷地拉高遮到下巴處。

莊揚目不斜視地玩著手機遊戲,看起來連身邊何時坐了個人都不知道,嘴裏卻用極低的聲音寒暄道:“你來了。”

“組長,我剛從緯度較高的地方回來,手指頭都長凍瘡了。”來人正是幾日不見的賈樂,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導診台上的小護士,戴著口罩的嘴如果不是傳出了聲音,誰也不知道他在說話。

莊揚一邊玩遊戲,一邊問道:“查到了什麽?”

賈樂答道:“我找到了王升鳴母親的出生記錄,真難得,在當年的環境裏,這女孩居然是在正規醫院裏被規規矩矩生下來的。”

要找到一個被遺棄的童養媳的出生記錄簡直猶如大海撈針,莊揚沒有細問這其中的艱辛,術業有專攻,賈樂的身體條件不適合高強度的訓練,在戰場上他幾乎是拖油瓶的身份,可是他能辦到的任務,也是其他同伴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

“王母確實姓高,但是和高家沒有親戚關係,我偷看了他們高家的族譜,王母親生父母隻能算高家的旁係,最驚訝的是,”賈樂故作神秘地停頓了一下,說道:“我在族譜裏居然沒找到高順業的名字。”

“如果能找到我們也不必忙活了。”莊揚對此早有預料,“高順業把他自己的身世秘密保護得滴水不漏,除了他的老家高家村,我們對他一無所知。”莊揚自嘲一笑,“說不定連這高家村都是他拿來掩人耳目的,未必可信。”

“這高老爺子為什麽要把自己的事瞞成這樣?”賈樂悶悶不樂道:“他但凡多留一點消息,我們也不用像現在這麽辛苦。”

“但凡他多留一條消息,高奇嘯就多了至少十次機會先我們一步殺死這個繼承人了。”莊揚笑道:“凡事有得有失,往好處想,起碼高順業為我們爭取到了更多的時間,不是嗎?”

賈樂笑道:“組長,你果然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啊。”

“腦殘粉。”莊揚失笑。

賈樂也笑了會兒,忽然問道:“姚錢怎麽樣?”

“挺好的,有她在,我的行動也能自由些。”莊揚想起一件事,問道:“她有按時吃藥嗎?”

賈樂應道:“就算她告訴我她有吃藥,我也沒辦法確認真假啊。”

手機遊戲裏飛機撞上敵方的空中防禦塔,轟地一聲爆炸了,莊揚說道:“我會去確認的。”

提到姚錢,賈樂的情緒也失落下來,“她上一次去複診,醫生說她並沒有好轉,那些藥對她的病情隻能起到抑製作用,如果她長時間停藥,她的病馬上就會發作,說句自私的話,比起她殺人,我更擔心她自殺,如果她死了,我以後也沒臉去見老八了。”

莊揚來回撫摸手機的邊沿,沉默不語。

賈樂意識到自己把氣氛弄僵了,有些不好意思道:“不過也不要太擔心啦,姚錢責任心很重的,隻要你給了她任務,任務沒有完成前,她基本都能保持正常,放心吧,一定會沒事的。”

莊揚輕笑著轉移話題,“白實吾的人有再去騷擾你嗎?”

“這幾天我都跑外地了,他們找不到我。”賈樂苦笑道:“組長,我能不能搬過去和你們一起住啊,白實吾那家夥,搞不好和姚錢一樣有精神病。”

“他不是本來就有病嗎?人格分裂什麽的。”莊揚說道。

賈樂忍俊不禁道:“這事還沒被證實,雖然我也這麽覺得。”

電子叫號屏上滾動出莊揚的號碼和名字,莊揚收起手機,最後叮囑道:“凡事以自保為先,我先走了。”

“嗯。”賈樂等莊揚進了門診室,又坐了會兒,這才站起身插著衣兜快步離開醫院。

莊揚頭上的線被拆掉後,隻留下一塊青色的頭皮和一條已經愈合的疤痕,他頂著個陰陽勞改頭,在一路側目與議論中閑適自得地回到文興巷,巷子口,正在超市門口拖地的屈曉文見到莊揚,忙扔掉拖把一路小跑過來。

莊揚笑道:“屈姐。”

“你去拆線了?是今天嗎?怎麽不喊我一聲,我陪你去。”屈曉文扶著莊揚的肩膀踮起腳尖去看他的腦袋。

莊揚個子高,屈曉文的臉幾乎貼上他的耳朵。

“莊揚!”站在自家小炒店門口的向羽高聲喊道:“還不趕緊回來幫忙。”

她的聲音透著股不耐煩和惱意,全無平日裏的親切熱情,莊揚和屈曉文俱是一怔,屈曉文最先反應過來,紅著臉避開莊揚,尷尬笑道:“小向喊你呢,你快過去吧,有空來我家吃飯。”

莊揚點頭答應,快步朝向羽跑去。

向羽一直站在門口,隻等到莊揚跑到近前,才冷著臉回到店裏。

莊揚越來越搞不懂向羽,總覺得她似是變了個人,想起她今早說過的話,又覺得她所有的改變都是有跡可循的。

那句“有仇未報”到底指的是什麽。

晚飯時間,姚錢穿著件紅色披風大衣下樓買飯,她沒有化妝,素淨的一張臉更顯得恬靜賢淑,她一進店,店裏幾個高年級的男學生便止不住地偷看她,莊揚為了驗證心中的怪異感,給姚錢盛菜時明目張膽地往她飯盒裏多盛了一勺,旁邊圍觀的學生們立即起哄笑鬧著不公平。

姚錢不解地看向莊揚,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後頭正在盛飯的向羽聽到動靜,轉頭瞥了眼莊揚,又掃了眼姚錢飯盒裏的菜,頓時明白,她什麽話也沒說,接了姚錢的飯盒悶不吭聲地替她打飯。

整個晚飯時間段裏,向羽再沒和莊揚主動說過一句話。

莊揚若有所悟,卻又覺得不對勁,等到店鋪裏的客人一個不剩,他這才轉向向羽,嬉皮笑臉問道:“老板,你要扣我工資嗎?”

向羽冷冷問道:“為什麽?”

莊揚笑道:“你不是看到了嗎?我給姚老師多打了菜。”

向羽冷笑道:“已經打出去的菜,我難道還能找她要回來?”

莊揚圍著向羽繞了一圈,說道:“我從之前就覺得不對勁了……老板,你是不是喜歡我?”

向羽怔住,馬上別扭地轉過頭,低估道:“開什麽玩笑?”

莊揚拉過向羽,不讓她背對自己,“老板,我沒有說錯吧?”

向羽被迫迎向莊揚,不自然地解釋道:“你誤會了。”

莊揚皺眉,“可是你種種表現都會讓人產生這樣的感覺啊。”

“我沒有喜歡你。”向羽掙開莊揚的手,她臉白,稍一激動,臉上就顯現出紅暈,“你誤會了。”

莊揚心底裏的疑惑愈加放大,其實他也不相信向羽會喜歡他,向羽是個警惕性很高的人,又是整條巷子裏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她不應該喜歡他的,這不符合常理。

可是向羽表現出來的種種,幫助他,照顧他,替他保密,還有最近頻頻表現出來的類似於“吃醋”的行為,都不可避免地將答案引向她喜歡他這一塊。

莊揚固執地揪著向羽不放,四目相對,向羽也不再逃避,她直直地看向莊揚,漆黑發亮的一雙眼裏,坦**、無畏,又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

莊揚盯著向羽的眼看了會兒,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冒出腦海,他震驚地鬆開手,難以置信地審視向羽,半晌後,半是試探半是篤定地輕聲問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讓人以為她喜歡莊揚,所有一切都是欺騙世人的表演。

可是,她到底想騙誰?如果是想騙莊揚,在莊揚麵前,她似乎又有種自暴自棄地放任,想要騙過他,她明明可以表現得更好。

那麽,她到底想騙誰?而且,為什麽是莊揚?

“你……”莊揚正要發問,店鋪已經合上的小門被人一掌推開,王升鳴的頭探了進來,“小向,莊揚在嗎?”

向羽迅速看向莊揚,眼底裏流光溢彩,亮地莊揚炫目。

莊揚沉默兩秒後,堆著笑轉向外頭的王升鳴,“王叔,你來了?找我有事?”

王升鳴搓著手不好意思地笑,“今早麻煩你和小向了,我來找你,是想問你能不能陪我喝點酒。”

莊揚笑道:“當然可以。”

“不可以。”向羽的臉上露出關懷的神情,出聲阻止道:“莊揚腦袋上的線剛拆,還在恢複期,不能喝酒。”

王升鳴的視線在莊揚和向羽之間來回掃了兩圈,笑道:“嗬嗬,既然小向開口了,那莊揚就不要喝了。”

又是這樣。

莊揚看向向羽,向羽卻避開他的眼,問王升鳴道:“王叔,我把菜給你熱熱,你吃點東西再喝酒吧。”

王升鳴連聲答應,招手示意莊揚坐到他對麵,莊揚洗了手坐過去,一麵應付眼前的王升鳴,一麵留意廚房裏的向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