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周曉白剛剛出差回來,她這一去竟去了兩個月,剛回到北京,袁軍又馬上要出差去西藏,這一走恐怕又要去1個月,他是作為隨行人員陪總部首長到一些邊防哨所視察。
周曉白和袁軍結婚好幾年了,就因為兩人的工作性質,兩人在一起生活的時間並不多。袁軍一直想要個孩子,周曉白卻對生孩子毫無興趣,她是醫生,平時在醫院裏見了太多的大肚子產婦,對這類事已經麻木了。她認為,一個女人要是打算生育,首先應該是出於一種感情需要,別的都是次要問題。中國的人口夠多的了,自己就別再跟著添亂了,除非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她才願意有個愛情的結晶。
周曉白知道袁軍對自己的感情,也承認像袁軍這樣的男人已經很難得了,但是要讓周曉白投入全部的感情去愛他,恐怕一時還做不到。不為別的,隻因為鍾躍民那個渾蛋,她知道自己這輩子不可能再和鍾躍民走到一起,可她騙不了自己的感情,即使是在和袁軍**的時候,她腦子裏想的也是鍾躍民。
袁軍真是個好男人,對周曉白的想法他心裏很清楚,但他仍然很寬容,從來不表現出任何醋意。周曉白相信,要是有一天她又愛上了別人,袁軍會很痛快地和她離婚,並祝她幸福。對這樣的男人,周曉白倒不忍心傷害他了。
周曉白在和幾個醫生一起給病人會診時接到高玥的電話。
放下電話後,她默默地想了很久,覺得該找鍾躍民談談。她有些躊躇,鍾躍民這個人可不是能聽人勸的,鬧不好再引起他的反感就得不償失了。這家夥可真是夠嗆,他大概是想把自己當兵那十幾年清心寡欲的日子給找補回來。作為醫生,她很理解鍾躍民對女人的渴望,可是這家夥有點兒過分了,他以為自己是誰,是西門慶?周曉白笑著搖搖頭,這號男人,要是當年真嫁給了他,也夠自己操心的……
鍾躍民接到周曉白的電話時,正在參加一個酒會,周曉白冷冷地通知他晚上到自己家來一下,有重要事情相商。鍾躍民正在興頭上,對周曉白的冷淡渾然不覺,他答應酒會結束後去周曉白家。
今天的酒會是日本三浦株式會社舉辦的,這家日本公司是經營通信器材的,總部設在名古屋,是較早進入中國的日資企業。據鍾躍民猜測,三浦株式會社裏肯定有了解中國現狀的高級管理人員,因為這家公司進入中國後,先不忙著做生意,而是四處拉關係,大把地花錢,給人一個這家公司的主要業務就是舉辦沒完沒了的宴會、酒會和舞會的印象。在此之前,鍾躍民已經兩次收到這家公司的請柬,因為應酬實在太多,他一直沒有去。這次酒會他本來也不想來,但李援朝認為他應該來探探虛實,因為通過查詢,李援朝發現這家公司的實力並不雄厚,而且成立時間也不長。從資料上看,三浦株式會社創辦於1979年,和中國宣布改革開放的政策幾乎同步,這家公司的總裁叫武原正樹,畢業於美國哈佛大學商學院,博士學位。這家公司在北京、上海、廣州等城市都建立了辦事處,如今這些辦事處已經開辦1年多了,除了花錢,還沒有從中國賺走過一分錢。李援朝需要搞清楚,這個三浦株式會社進入中國的目的究竟是什麽,隻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些日本人絕不會是來搞慈善事業的。
李援朝、鍾躍民和大部分幹部子弟一樣,對日本人有著天生的反感,因為他們的父輩曾在戰場上和日本人結下死仇,這種仇恨不是時間能夠衝淡的。在李援朝和鍾躍民的印象裏,日本人都是典型的實用主義者,這是個不按規則出牌的民族,跟他們打交道用不著客氣,反正是商場如戰場,看誰能把對方算計了。
酒會的氣氛很輕鬆,男士們都身穿深色西服、端著高腳杯在溫文爾雅地交談,女士們身穿袒肩露背的黑色晚禮服穿插在人群中,樂台上的小樂隊演奏著施特勞斯的《南國玫瑰圓舞曲》,身穿白製服的侍者用托盤把斟滿香檳的酒杯送到每個人的麵前。
鍾躍民端著酒杯和幾位日本女人交談著,這幾個女人雖然打扮得珠光寶氣,但相貌平平。鍾躍民通過日語翻譯拚命恭維女人們長得漂亮,他認為女人越是長得差就越需要鼓勵,要讓她們有自信心,不然她們就很容易產生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女人們在鍾躍民的吹捧下都顯得容光煥發,喜形於色。
一個身穿藏青色西服的中年日本男人端著酒杯走過來,對翻譯說了幾句日語。翻譯對鍾躍民說:“這位是三浦株式會社的總裁武原正樹先生,武原先生想和您認識一下。”
武原正樹向鍾躍民深深地鞠了一躬,鍾躍民微笑著向他伸出手:“總裁先生,我失禮了,還沒來得及向您這位東道主致謝呢……總裁先生,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您以前來過中國嗎?”
武原正樹又鞠了一躬,他轉身向翻譯說了幾句日語。
翻譯說:“武原正樹先生希望和您單獨談談。”
鍾躍民表示樂意奉陪。他和武原正樹來到大廳的一角,兩人坐下。
武原正樹凝視著鍾躍民,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突然說出一串純正的北京話:“鍾躍民,你仔細瞧瞧,我是誰?”
鍾躍民先是一愣,隨即便放聲大笑:“杜衛東,你他媽還活著?”
此時的武原正樹已經變成了當年的杜衛東,他笑道:“躍民,我剛才盯你半天了,看你在恭維女人,夠肉麻的。你就不怕人家看出來,你在拿那些傻女人尋開心?這可容易引起外交糾紛。”
鍾躍民哼了一聲:“我剛才沒唱‘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就夠客氣的了。”
“這麽多年沒見,你倒成了個民族主義者。”
“你難道不是嗎?”
“你忘啦,我可是個國際主義者,我的偶像是白求恩同誌。”
“別扯淡了,你那會兒是中了邪,正抽風呢。你回國後我們還談論過你,大家一致認為,杜衛東這小子回國以後很可能會加入黑社會組織,你們日本的黑幫團夥不是都叫這個‘組’那個‘組’嗎,你是什麽‘組’的?”
“我回國後讀了兩年預科,後來又去美國讀書,畢業後一直在別人的公司裏當管理人員,後來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總的來說,這些年我過得很平淡,上學、拿學位、工作、娶妻生子,就是這樣。有時候我還真挺羨慕你們,中國前些年雖說亂糟糟的,你們也失去了上大學受教育的機會,可你們活得不平庸,前半生都有些精彩的故事。作為中年男人,沒有什麽東西比豐富的閱曆更重要了。你和李援朝都是從軍隊出來直接進入商界的,能經營這麽大的公司是很不簡單的……”武原正樹突然停住了,他發現鍾躍民正用嘲弄的眼光注視自己,他猛地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
“說呀,你繼續說下去。杜衛東先生,關於我和李援朝你還知道些什麽?你怎麽知道我們有軍隊的背景?關於正榮集團你還知道些什麽?據我所知,搜集情報是你們日本人的長項,我父親對我說過,當年抗日戰爭爆發之前,日軍的測繪部門早已經繪製出各種比例的中國地圖,連某個村子的水井都標得清清楚楚,我倒是很佩服這種辦事認真的態度。杜衛東,噢,武原正樹先生,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和你的三浦株式會社到底想要幹什麽?”
“躍民,你們中國人就是這點不好,太敏感了,好吧,咱們索性直來直去。首先我要聲明,我的公司進入中國完全是為了開拓市場,說得俗一點是為了利潤,除此之外,絕無其他目的,我是商人,不是間諜……”
“我倒也沒拿你當間諜,你幹不了這個活兒,盡管你已經拿到博士學位。譬如剛才,我還沒來得及套你,你自己就說漏了嘴。看來你對正榮集團的背景,對李援朝和我都作了比較深入的調查,在決定和我見麵時,你的計劃已經形成,還裝出一副偶然相遇的樣子,武原正樹先生,你不該低估別人的智力。”
“躍民,你不愧是情報軍官出身,對人的戒備仿佛是與生俱來的,而且反應很迅速。坦率地說,你這家夥挺難鬥的。我早就發現,當年北京那些成名的頑主盡管無法無天,可是他們身上具有一種能成就大事的潛質,具體表現就是膽大包天,敢作敢為,善用逆向思維,很少按遊戲規則行事。這是幹部子弟比起其他階層的子弟生來擁有一定的特權所致。所以,當我決定進入中國發展時,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們這些人。這幾乎不用調查,憑想象就能猜到,在一個國家經濟發生轉軌的時候,必然會出現重大的商機,你們這些人不會看不到這一點,況且你們幹部子弟還擁有廣泛的社會資源,在中國無論有什麽好事,你們總能得風氣之先。既然是‘摸著石頭過河’,那麽無論是立法還是執法都會出現很多漏洞,誰能抓住機會誰就會成功。你知道,在一個成熟的、一切按規則行事的商業社會裏,一個人想迅速積累財富幾乎是不可能的,法律把所有可能出現的漏洞全部堵死了,就算偶爾出現個漏洞,立法機構也會迅速作出反應,隨時製定出新的法律填補法律上的空白點,我們日本和一切發達國家都是這樣。對我個人來講,隻有到中國來發展才有希望,這是我來的主要原因。還有一點我必須要向你說明,我的確對正榮集團、對你和李援朝的背景作過調查,我也認為這沒什麽不妥,在現代商業運作中,搜集商業對手或合作者的背景資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這沒什麽惡意,隻是一種必要的謹慎。我想你應該理解。”
鍾躍民微笑地注視著武原正樹:“那麽你對調查得出什麽結論呢?”
“正榮集團是個國有大公司,實力雄厚,這是明擺著的事,我看中的是正榮集團背後的東西。我太了解中國了,在中國無論做什麽,人事關係都是第一位的,很多外商不了解這一點,因此他們很難做成什麽事。躍民,明說吧,我想和貴公司進行廣泛的合作,具體方式我們可以慢慢談,關鍵是雙方都要有利可圖,形成雙贏的局麵。”
鍾躍民站起來向武原正樹伸出了手:“你的建議我會仔細考慮,咱們以後找個時間詳談,我還有些事需要去處理,先告辭了。哦,以後我還是叫你衛東吧,你那個名字實在太拗口。”
武原正樹鞠了一躬:“悉聽尊便,我會等候你約見。”
在周曉白的眼裏,像鍾躍民這麽優秀的男人,本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他完全可以找到很出色的女人,根本犯不上去找那些不正派的女人。她把鄭桐夫婦請到家裏,想和他們商量一下,大家聚在一起好好勸勸鍾躍民,畢竟大家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不能就這樣眼看著鍾躍民墮落下去。當然,這隻是周曉白的想法,或者說是一個女人的想法。
周曉白沒想到袁軍和鄭桐聽完她的話,都不以為然,反而嫌她小題大做。鄭桐甚至輕飄飄地說:“躍民不就是泡了幾個妞兒嗎,這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素了這麽多年,好容易有條件了,不泡妞兒倒不正常了,你們以為這種事勸勸就能改?唯一的辦法……算了,不說了。”
周曉白問:“說呀,有什麽辦法?”
鄭桐壞笑了一聲說:“把鍾躍民這小子閹了,我保證他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周曉白不滿地說:“鄭桐,你好歹也是個知識分子,怎麽還這麽流氓?”
袁軍也說:“曉白,你管人家的閑事幹嗎?躍民是個單身漢,要找個女人結婚不是也得挑挑嗎?總不能談一個就結婚,多談幾個又不犯法。”
周曉白聽得大怒:“什麽話?你們男人都是一路貨色,看樣子你們還挺羨慕鍾躍民是不是,巴不得自己也去亂搞是不是?”她突然發現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有時簡直是南轅北轍,尤其是涉及男女關係時,都是站在各自的性別角度去考慮問題。
蔣碧雲堅決站在周曉白一邊:“我覺得有必要找鍾躍民談談,他也太不像話了,簡直是在玩弄女性。曉白,我覺得袁軍和鄭桐也有問題,他們在心裏的確很認同鍾躍民的行為。我想,如果有機會,他們也不會閑著。”
鄭桐說:“袁軍,你聽見沒有,躍民泡妞兒,咱們招誰惹誰了?周曉白和蔣碧雲不問青紅皂白,大搞封建株連,要是有一天這個世界被女權主義者所主宰,那就沒咱爺們兒的活路了。”
周曉白說:“你們的事以後再說,今天先解決鍾躍民的問題。袁軍,你通知張海洋了嗎?”
“通知了,他和躍民在部隊一起混了十幾年,老戰友了,他的話躍民還能聽進去。”
鄭桐歎了口氣說:“既然女同胞們認為鍾躍民的問題很嚴重,那就按你們的意思辦吧。不過大家要注意一下談話方式,躍民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大家的口氣不要太激烈,甚至也不要太嚴肅,用調侃的方式把意思說到就行了。”
門鈴響了,周曉白去開門。
鍾躍民和張海洋走進來,袁軍、鄭桐和張海洋握手寒暄。
鍾躍民進來以後,一見大家的表情,心裏就明白了七八分,他笑著指著一張單人沙發說:“這是給我留的專座吧?”
周曉白冷冷地說:“對,這是你的專座,你先坐吧。”
鍾躍民坐下以後看了看表,大大咧咧地說:“我看出來了,今天這兒有點兒鴻門宴的意思,哥兒幾個一定事先商量過,連張海洋都請來了。咱們言歸正傳吧,我給你們兩個小時時間。”
袁軍首先發言:“躍民,你看看你坐的位置,有點兒什麽感想?”
“好像有點兒法庭的意思,這是被告席,我有個問題,誰是原告呢?”
鄭桐說:“這是公訴案件,不一定要有具體的原告。”
“那麽公訴人準備以什麽罪名起訴我呢?”
袁軍說:“你的罪名多了,揀主要的說吧。據群眾檢舉,自從被告鍾躍民竊取了正榮集團貿易部經理的職位後,生活開始腐化墮落,糜爛不堪,酒池肉林,驕奢**逸,特別是利用職務便利欺騙良家婦女的感情,致使多名良家婦女受到**,從而走上**墮落的不歸之路。”
周曉白說:“被告鍾躍民,你的犯罪思想是有曆史淵源的,廣大婦女同誌早就認清了你的醜惡嘴臉,於是你另辟蹊徑,變換手法,欺騙一些不知道你曆史的良家婦女,以滿足自己的私欲。”
鍾躍民表示抗議:“哎,周曉白,我怎麽聽你有點官報私仇的味道?按法律規定,像你這種與被告人有私人恩怨的公訴人應該回避才是。”
鄭桐說:“被告鍾躍民,你坐好了,不要滿不在乎,更不許你搞人身攻擊。黨的政策你清楚,就你這種惡劣態度,本來該判你3年的罪,這下也得判你10年,因為你的惡劣態度激起我們全體辦案人員的義憤,是不是,弟兄們?”
袁軍附和道:“沒錯,一定要打擊他的囂張氣焰。”
蔣碧雲也嚴肅地說:“隻許被告老老實實,不許亂說亂動。”
鍾躍民笑了:“這哪是法庭呀,和‘文革’那會兒的批鬥會差不多,就衝你們這些帶著整人情緒的辦案人員,也不可能做到司法公正,我看你們這幫人就是‘四人幫’的殘渣餘孽。我鄭重聲明,這種狗屁法庭我拒絕合作,也不承認其合法性。”
周曉白見鍾躍民不買賬,連忙向張海洋求助:“海洋,你怎麽不說話?鍾躍民公然對抗法庭,氣焰極為囂張,你身為司法人員,怎麽能無動於衷呢?”
張海洋笑道:“這小子一貫耍青皮,我太了解他了,當營長時老實了幾年,那時得在戰士們麵前保持點兒形象,這一轉業,又沒人管他了,馬上原形畢露。我說,大家都別逗了,我說幾句。躍民,咱們可是老戰友了,我的話要是不中聽,你就多原諒吧。我也覺得你最近有點兒出圈兒,說句不好聽的,你是在墮落,看看你那腰圍,有二尺八了吧?成天胡吃海喝,不幹正事,你像話嗎?”
鄭桐添油加醋道:“就是,光花天酒地也就罷了,還成天泡在女人堆兒裏,說你是賈寶玉那是抬舉你,說你是西門慶,你丫又沒人家那專業技能。”
蔣碧雲製止道:“鄭桐,你又說髒話。”
鍾躍民作出很誠懇的表情:“其實我覺得自己還算正派,我又沒欺男霸女,不過是交了幾個女朋友,雖說用情濫了些,可主要還是談感情,總得容我挑挑是不是?你們都結了婚,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你們知道一個三十多歲的光棍兒有多痛苦嗎?”
袁軍說:“那也不能利用光棍兒的身份當金字招牌,見一個就收拾一個,這也太瀟灑了吧?要這麽當光棍兒,我們還想當呢。”
周曉白指著袁軍說:“你們聽聽,他總算是說出心裏話了,這哪兒是給鍾躍民做思想工作?分明是嫉妒鍾躍民的生活方式。”
鍾躍民立刻抓住時機大舉反攻:“曉白,這回你明白了吧?他們這是嫉妒我,隻恨自己結婚太早,尤其是鄭桐,有一次喝酒喝高了,和我說了心裏話,說隻恨當年一時糊塗,入了蔣碧雲的道兒,招回一個河東獅,平時多看女同誌一眼回去都得受罰,這是什麽日子……”
蔣碧雲扭頭看著鄭桐:“喂,你是這麽說的嗎?”
鄭桐氣急敗壞地說:“血口噴人,絕對是血口噴人。躍民,你就挑撥我們夫妻關係吧,你他媽多行不義必自斃。”
鍾躍民說:“你們看,他情緒激動就是心虛的表現。鄭桐,你不要激動,回家和蔣碧雲好好解釋一下,態度要誠懇,她會諒解你的。至於袁軍,他的婚後表現比鄭桐稍微好一些,但也不是白璧無瑕,他屬於那種有賊心沒賊膽兒的人,一見到漂亮女士就心猿意馬收不住韁繩……”
周曉白說:“哼,你們男人沒好東西,都是一路貨色。”
周曉白的打擊麵過大,把在座的男人們都捎上了。張海洋聽著不入耳:“怎麽把我也捎上啦?我可是見了女士從來都目不斜視。”
鍾躍民惡毒地說:“那是因為你生理上有毛病,並不能因此證明你品格高尚。”
張海洋大怒:“我操,鍾躍民,你他媽今天怎麽逮誰咬誰,我看你小子是烏龜進了鐵匠鋪——找捶了是不是?”
周曉白大笑起來:“行了,行了,都別鬧了,咱們這些人動嘴都不是鍾躍民的對手,還開庭呢,他倒來個舌戰群儒,到底是鍾躍民。”
鄭桐說:“得,周曉白首先叛變投敵,還是舊情不斷,你還有立場沒有?哼,凡事就怕出內奸。”
周曉白笑道:“我就是護著鍾躍民,你們管得著嗎?躍民,咱們說也說了,笑也笑了,你就聽朋友們一句勸吧,我們是怕你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會出事。”
張海洋說:“躍民,最近我審了幾個案子,弄得我挺尷尬,你猜我在審訊室碰見誰了?咱們軍坦克團的嶽曉明。”
鍾躍民一驚:“他怎麽了?”
張海洋歎氣道:“嶽曉明的父母都去世了,給他留下個院子。這下可好,沒人管了,他就由著性子折騰了,經常招一群男男女女在家放黃色錄像,最後發展到群奸群宿,結果是一個人出了事,進去一咬,一幫人全進去了,你咬我,我咬他,越抖事情越多。我算了一下,根據他們交代的事,最輕的也得判10年以上徒刑,嶽曉明是主犯,很可能是死刑。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就在昨天夜裏,柳建國也被捕了,是嶽曉明把他咬出來的。他們本來不屬於一個團夥,隻不過時有來往而已。他知道柳建國很多違法的事,像什麽倒賣黃金、傳播黃色錄像帶、群奸群宿等。嶽曉明知道自己的事輕不了,就想有些立功表現,減輕對自己的處罰,凡是他知道的事都來個竹筒倒豆子,這下進去的人可就多了,光是咱們C軍的人就有七八個,咱們軍可是露了臉了。我們隊長還和我開玩笑說,怎麽這些亂搞的都是一個野戰軍的?我無言以對,真不知該說什麽好。”
鍾躍民聽說柳建國也進去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想起嶽曉明當兵時是和柳建國一個連的,記得1979年戰爭時他也是連長,還立了二等功,想不到嶽曉明和柳建國這兩個當過坦克連連長的人一下子全進了看守所,這太可怕了。鍾躍民慶幸自己沒和他們走得太近。
張海洋低聲說:“你知道嗎?我把案件移交給檢察院後一宿沒睡著覺,我知道這一送就把嶽曉明送進鬼門關了。躍民,你知道我這心裏的滋味嗎?他是咱們的戰友,是戰場上的英雄啊,竟落得如此下場,早知這樣,不如當初戰死在戰場上。”
鍾躍民心情沉重地拍拍張海洋的肩:“海洋,我理解你的心情,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裏也很沉重。都別說了,朋友們對我的關心,我鍾躍民領情,請大家放心。”
周曉白關切地望著鍾躍民:“你能接受大家的勸告,我們很高興。躍民,你應該是個優秀的男人,可千萬別糟蹋了自己。”
“我謝謝大家了。”
袁軍嘲諷道:“糟蹋自己倒沒什麽,你要是淨糟蹋良家婦女就該進局子了。”
鄭桐還不依不饒:“那你剛才對我們的誹謗怎麽算?這已經給我的名譽造成重大損害,總不能就黑不提白不提啦?”
鍾躍民笑道:“我做東,今天請大家吃飯,就衝你們這麽苦口婆心,往後我就當太監了,視女性為洪水猛獸。”
周曉白說:“別賭咒發誓了,你悠著點兒就是了,誰讓你當太監啦?”
鍾躍民站起來:“走啊,吃飯去,我可聲明,我的保證隻在一種情況下無效,要是有一群小妞兒把我綁架了,嚴刑拷打,逼我委身就範,我可能扛不住,鬧不好就得當叛徒。”
鄭桐笑道:“聽聽,他的毛病恐怕難改,這叫病**摘牡丹——臨死還貪花兒。鍾躍民同誌,我們對你沒有太高的期望,既不要求你經天緯地,也不求你造福人類,不過是希望你管理好自己的**,這個要求不算高嘛。”
周曉白啐了一口:“真難聽,鄭桐,怎麽什麽話一到你嘴裏就這樣下流?當年的流氓習氣一點兒也沒改,討厭……”
鍾躍民接到武原正樹的電話時正在一個軍隊靶場上打靶,他的一個朋友是這個師的師長,於是鍾躍民就把這個靶場當成了自己家開的,空閑的時候就來過過槍癮。
武原正樹在電話裏說:“躍民,你怎麽沒動靜了?”
鍾躍民左手拿著手機右手舉著54式手槍向25米外的胸環靶連連射擊,在震耳的槍聲中,他疑惑地問:“什麽事?”
“什麽事,你他媽裝什麽傻呀?上次咱們談的合作的事唄。這是什麽聲音這麽響,你在幹什麽?”
“我在射擊場,你要是沒事就過來,我告訴你地址。”
“好吧,我一會兒就到……”
武原正樹不到半個小時就趕到了靶場,看來他對合作的事已經迫不及待了。鍾躍民遞過一支81式自動步槍:“玩過槍嗎?打兩槍試試。”
武原正樹接過槍仔細看看說:“我在自衛隊受過軍訓,還是預備役軍官呢,不過我使用的是美製M16,這種槍沒玩過,這種弧形彈匣是你們共產黨國家的製式裝備。”他端起槍立姿向100米外的胸環靶連連單發速射,灼熱的彈殼一顆顆迸落在腳下。
鍾躍民用100倍的單筒望遠鏡觀察著胸環靶上的著彈點:“嗯,還不錯,都在七八環上下,作為業餘射手已經很不錯了,我還以為你們日本人就會玩三八大蓋呢。”
武原正樹放下槍說:“這種槍還是沒有M16好使,後坐力太大,不過精度還可以。”
鍾躍民把自動步槍撥到連發位上,舉槍向靶子扣動了扳機,槍口吐出了火舌,30發子彈狂風暴雨般地把胸環靶中心的白點打成了蜂窩狀。
武原正樹不動聲色地說:“不愧是玩槍的高手,要是你們中國人都這麽尚武,那麽民族的整體素質也會高一些。”
“什麽意思?”
“沒什麽,我不過是隨便一說。”
“杜衛東,咱們有二十多年沒見了,彼此已經很不了解了,合作的事以後再說,咱們還是先互相了解一下。在我的印象裏,你當年雖然是個日本少年,但由於你在中國長大,所以你的思維方式還是很中國化的,那時我們根本沒拿你當外國人。可是相隔這麽多年後我再見到你,第一個感覺就是,這是個典型的日本人,做事有板有眼,在做一件事之前要經過周密的策劃,還要隱藏自己的意圖,表麵上裝得若無其事。這是你們的民族性格嗎?坦率地說,我對你們日本人有些戒備,在我的印象中,日本人都是典型的實用主義者,而且還很有些讓人莫名其妙的種族優越感。”
“躍民,你是不是還在翻曆史的老賬?就因為中日之間發生過戰爭,你對日本人的惡感就永遠消除不了,這太狹隘了吧?”
“問題是你們的政府至今不認賬,連侵略中國的事實都不認,這就有點兒裝孫子了。做人不能這樣,剛剛幹完壞事,提上褲子就不認賬,僅憑這一點就很讓人懷疑你們日本人的誠信度。”
“躍民,你還記得1968年北京最時髦的衣著是什麽嗎?假如我記得不錯的話,是將校呢軍裝,那時我也有一件將校呢大衣。當然,我們家可沒有這類衣服,那是我扒別人的。當時穿著覺得神氣極了,可是如果現在誰再穿一身將校呢軍裝參加某個酒會,別人會認為他有神經病,這說明什麽?這說明每一個時代都有其特定的時髦規則。從世界近代史的角度看,19世紀到二次大戰前,世界各強國之間最時髦的遊戲就是爭奪海外殖民地,那是個弱肉強食的時代,這被稱為叢林法則,甚至達爾文的進化論也為這種遊戲奠定了理論基礎。換句話說,‘物競天擇,優勝劣汰’是那個時代的主題。咱們當年打架,誰敢用刀子捅人,誰就會得到大家的尊重,覺得他份兒很大。可是現在看來,這恐怕是一種劣跡,為什麽?這是因為規則變了,未必是因為咱們變好了。規則的變化體現在國際關係和地緣政治方麵也是同理。二戰結束後,隨著大批的殖民地獨立,世界建立了新秩序,遊戲的規則變了,國家獨立和維護民族尊嚴成了主旋律,以前的遊戲已經不時髦了,該玩新的了。我認為,中日兩國發生的戰爭也是那個時代的必然產物,沒有必要耿耿於懷。”
“問題是做了壞事要認賬,德國人就比你們強,人家認賬,還表現出真誠的懺悔,讓受害者覺得再不原諒他們就顯得不寬容了。哪像你們日本人,挖空心思在字麵上做文章,以為把‘侵略’改成了‘進入’就可以改變曆史,這也太小兒科了,日本的青年就這麽好糊弄?”
“你們中國青年難道就不好糊弄?當年的‘八一八’我可是經曆過,犯病的可不止我一個,‘大串聯’時我還把毛澤東像章別在肉上,以為自己最革命,後來傷口還發了炎。當時我最恨的就是我父親,他為什麽是日本人而不是中國人?他為什麽不去爬雪山過草地?我為什麽不是一個老紅軍的兒子?那時要是毛澤東說句話,‘咱把日本滅了得啦’,我估計我他媽的會第一個報名。”
鍾躍民大笑起來:“我想起來了,你當年還喊過要打到美國白宮去。”
“我聲明啊,這可不是我發明的,當時不知是哪位哥們兒寫了首長詩,叫《致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勇士》,長詩裏提到紅衛兵戰友們橫掃了世界,最後占領了白宮,一個戰友在黎明前犧牲在白宮的台階上,這個情節可能是對蘇聯電影《攻克柏林》的模仿。我承認,這首長詩當時使我熱血沸騰,我是跟著叫嚷過一陣子。我在美國讀書時,還去白宮參觀過,走上台階時我想起了這首長詩,心想這兒可是我們當年魂牽夢繞的地方,不是打算來參觀,而是來作戰。所以說,無論是哪個種族,人都是有共性的,一個虛幻的東西可以使你熱血沸騰,使你失去理性,甚至可以使你成為暴徒。”
鍾躍民說:“你能有這種認識看來哈佛還沒有白讀。說實話,我對你們日本人很有看法,做生意就是對手,不了解對手就容易吃虧,何況你們日本人在曆史上劣跡斑斑,幹了不少挺孫子的事。遠的不說,就是近些年,中國有不少企業在引進日本設備時吃了大虧,不是以次充好,就是高價賣一些過時設備,要不就是先設圈套,低價賣設備,高價賣零配件。這些把戲我聽得太多了,所以不得不從曆史上找原因,從民族性角度上看問題。”
“那你的結論是什麽?”
“結論是,如果我必須和日本人做生意,我就要有一個清醒的認識,首先他們都是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至於原則和道義則是服從於利益的。舉例來說,二戰結束後日本被占領期間,你們的政府為了減少美軍士兵強奸日本婦女的機會,專門建立了供美軍士兵消遣的妓院,以犧牲少數婦女的貞操換取大多數日本婦女的貞操,這使我很有看法。大和民族的血性都到哪裏去了?在戰爭中,你們的神風隊員可以駕著飛機撞擊敵方的軍艦,這是何等的勇氣,可是一旦戰敗,大和民族的血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1億多國民,五尺高的漢子偉岸得像森林一樣,卻要由少數婦女去承擔戰敗的恥辱,而男人們都成了縮頭烏龜,為什麽會這樣?因為戰敗了,就該聽憑占領軍擺布?大和民族崇尚強者,心甘情願地在強者麵前俯首帖耳,相反,對於弱者卻擺出一副盛氣淩人的嘴臉,還很有些讓人莫名其妙的種族優越感,這就是典型的實用主義,我說得沒錯吧?”
武原正樹先是麵帶微笑地聽著,但越聽臉色越陰沉,顯然,鍾躍民的刻薄話傷了他的民族自尊心。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鍾躍民,你可有點兒過分了,你別忘了,站在你麵前的是個日本人。”
鍾躍民冷笑一聲:“我知道,和別人我還說不著呢。”他轉身端起自動步槍對遠處的胸環靶又是一陣速射,槍聲震耳欲聾地爆響起來……當他射空了彈匣轉回身子時,見武原正樹正眯著眼睛注視著自己,鍾躍民也微笑著和他對視起來。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武原正樹突然笑了:“躍民,你還是老樣子,我想起當年在什刹海冰場上你就是這副好鬥的樣子。”
鍾躍民微笑著說:“衛東,你倒是變多了,當年你打起架來出手果斷凶狠,不計後果,很少動腦子,而現在你倒是有些謀略了,表麵上和顏悅色,其實心裏很想揍我一頓,是不是這樣?”
武原正樹淡淡一笑:“躍民,你是軍人出身,我是學生出身,我今天是秀才遇見兵了。也難怪,你我畢竟二十多年沒見,彼此還不是很了解,你的戒心我可以理解。你看這樣好不好,關於合作的事你再考慮一下,咱們找個時間再談。”
“好吧,我會考慮的。”
“那我先走了,再見!”武原正樹走了幾步又停住轉身道,“哦,我忘了告訴你,我有個朋友開了個武館,教什麽空手道,我有時也去玩玩,你有興趣嗎?”
鍾躍民笑道:“我說你心眼兒多吧,想過過招兒就明說,幹嗎這麽客氣?行呀,哪天咱們去玩玩。”
寧偉這些日子忙得團團轉,他把飯館低價轉讓給別人,又在一個寫字樓裏租了兩間辦公室,還購置了電腦和傳真機等辦公用品,隻等著拿到公司的營業執照開張營業了。對於辦公司搞商業經營,對於自己能有多大本事,寧偉還是很清醒的。他出身於工人家庭,在社會上沒有任何背景,他發現眼前的社會是很讓他陌生的。改革開放以後,生活變得光怪陸離,令人眼花繚亂,社會也日漸呈現出多元化的複雜性。由於個人閱曆關係,寧偉除了認識幾個北京籍的戰友,就再沒有任何社會資源了,這對於從事商業經營活動是極為不利的。他之所以打算辦公司,其實還是指望靠在鍾躍民這棵大樹上,他深知這個老連長的活動能量,很多在寧偉看來遙不可及的事,鍾躍民也許打個電話就能解決。他在鍾躍民手下當了這麽多年的兵,竟不了解這個連長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寧偉隻有初中文化程度,多年來也沒有養成讀書學習的習慣,不具備獨立思考的能力,對於李援朝和鍾躍民這類人,他隻是模模糊糊地感到他們屬於一個特殊的圈子,這個圈子看似無形,卻很嚴密,外人是無法融入的,即使你很有錢,也別想讓他們接納你。
寧偉申辦營業執照的注冊資金已經通過驗資審核,接下來馬上可以領到營業執照了,他打算今天晚上去鍾躍民家,把50萬元的借款還給鍾躍民,雖然還不到還款日期,但早還總比晚還好,這是信譽,第一次求鍾大哥,應該給他一個守信譽的印象。
寧偉從工商局的大門出來,他戴上頭盔,開始發動摩托車。
一個騎鈴木125型摩托車的人把車停在他身邊,摘下頭盔說:“是寧偉吧?”
寧偉馬上就想起來這人是他中學同學胡大鵬,外號“錘子”。當年胡大鵬的家境很窮困,他放學以後還要去揀煤核兒、撿爛紙。寧偉還見過他推著一輛用軸承做車輪的平板車,上麵放著盛爛紙的筐,這類似今天時髦少年們玩的滑板,隻不過滑動起來噪聲大了些。他總是瞄著人家剛貼上的大字報,隻要沒人注意,就手急眼快地把大字報撕下來去賣廢紙,有時還偷幾塊臨街人家碼放在門口的蜂窩煤。當年的“**”使很多有身份的人倒了黴,但是對於錘子這類人來說,也許還是個福音。很少有人想到,那些寫滿廢話的大字報居然還養活了不少人,至少錘子靠放學後撿爛紙就能使窮日子得到一定的改善。
寧偉笑著和他握手:“喲,錘子,咱們可是有些年沒見了,你還好嗎?”
錘子五短身材,個子在1.65米左右,以前很瘦,這麽多年沒見,他明顯地發福了,看樣子他早已擺脫了貧困,日子過得蠻不錯,隻是個子矮的人發胖顯得很滑稽,身體成了橄欖狀。錘子大聲道:“還行,我活得還算結實。寧偉,你小子不是當兵了嗎?”
“我早複員了。”
錘子說:“真沒勁,當年在學校,你們戴著大紅花,穿著新軍裝,牛逼得不行,哥們兒當時還挺羨慕你們,覺得你們個個都是當將軍的料。怎麽著,當了幾年大頭兵,還是複員啦?”
寧偉說:“扯淡,有幾個人能當將軍。”
錘子揚起手腕看看表,然後提議道:“咱們老同學有多少年沒見了?找個地方坐坐去,敘敘舊嘛。”
“行啊,坐坐就坐坐。”
錘子把寧偉帶進了一家咖啡廳,兩人坐下後,錘子蹺起了二郎腿,喚過服務員,大模大樣地打了個響指:“兩杯意大利黑咖啡,再來點兒甜味劑。”他打發走服務員扭過頭對寧偉解釋道:“糖這玩意兒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一般有點兒身份的人都不吃糖,這你就不懂了吧?告訴你,窮人吃糖沒關係,反正他吃不上喝不上,什麽營養都缺,說句不好聽的,餓狠了吃把黃土都能扛幾天。可有錢人就不行了,他成天燕窩、魚翅地嘬著,又不幹活兒,營養都存在肚子裏,抖落不出去,所以吃東西就得留神。你看我這肚子、這身膘兒,不注意行嗎?血糖、血脂噌噌地往上躥。大夫說了,照這麽下去就是糖尿病。當時我還不知道糖尿病是個什麽玩意兒,再一打聽我冷汗就下來了。這麽說吧,您得什麽病也別得這個病,得了糖尿病就渾身沒勁兒,您那玩意兒也豎不起來了,想泡妞兒,沒戲啦。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要是不行了,我身邊那些妞兒非把我吃了不可。”
“嘿,你還別拿土地爺不當神仙,我承認我當年是個窮小子,放學以後還得頂著西北風在爐渣堆上揀煤核兒,想起當年的日子,我操……一言難盡呀。咱們班馬彩霞你還記得吧,就是住在三道彎兒胡同的那個妞兒,想起來了吧?當年咱哥們兒眼神兒有點兒問題,在我眼裏馬彩霞長得比他媽仙女差不到哪兒去,有一次我壯著膽兒給她遞了張紙條,具體內容我想不起來了,反正先是吹捧,就跟現在捧歌星似的,什麽肉麻的話都往上招呼,雖說免不了有些錯別字,可這是我有生以來寫過的最有文采的文章了。結果您猜怎麽著?這小妖精居然把我的情書貼在教室的黑板上了,全班同學就跟看大字報似的看了個夠,把我鬧了個大窩脖兒,份兒算是跌到家了。你說有多巧,前些日子我在大街上碰見馬彩霞了,我當時愣沒認出來,是她把我認出來了,上趕著向我要地址。我一看,壞了,當年我眼神兒絕對是有問題,怎麽把她當成仙女了?她那模樣兒也就是個打工妹的水平,別說泡一下,就是自願到我家當小保姆,哥們兒還得考慮考慮,我那兒來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要是讓人家看見我有這麽個保姆,咱哥們兒的老臉往哪兒放?咱丟不起那人呀。”
寧偉聽他吹牛有些不耐煩,他很忙,營業執照雖然已經拿到,但要幹的事還多著呢,實在沒工夫聽錘子胡侃,他不好意思站起來就走,隻好沒話找話地問:“錘子,看來你發財啦,說話的口氣很大嘛。”
“做點兒小買賣,有時幫幫朋友的忙,上次有個哥們兒從境外弄了幾百輛皇冠汽車,這哥們兒膽兒也忒大,手續不全就敢往國內運,結果在海南讓海關給扣了,好家夥,好幾百輛車得占多大地方。當時美國的衛星每天都從咱中國人腦袋上溜達幾趟,一瞅見這漫山遍野的汽車,心說,壞啦,八成是中國軍隊要解放台灣了——人家把這些車給當成坦克啦。美國跟中國的台灣不是哥們兒嗎?咱要解放台灣,美國人也不能不管呀,當時美國太平洋艦隊一下子開過來七八艘航母,一千多架飛機,瞅這陣勢是打算跟咱們磕了。其實這是誤會,咱中國人這會兒正忙著摟錢,哪有工夫搭理他們呀。你瞧瞧,我那哥們兒惹出多大婁子?就為這點兒汽車差點兒沒打起世界大戰來,這我就不能不管了,為這點兒事兒打起來值當嗎?況且那幾百輛車扔在野地裏總不是個事兒。我隻好去了趟海南,幫著把這件事兒給擺平了。我那哥們兒跟我說,這些車在海南是沒法出手了,你幫我在北方想想辦法吧。你瞧瞧,我幫忙幫出事兒了吧,人家還訛上你了,沒辦法,都是哥們兒,不管成嗎?我隻好弄了幾艘滾裝船,把這批車運到塘沽港,在北京和天津出了手,你看見滿街跑的那些皇冠沒有?都是我那次出手的。等我把這事兒忙完了,國防部的一個朋友給我打了個電話,說美國的航母撤了,我說撤了就算了,丫敢犯葛咱就滅了丫的,這年頭兒誰怵誰呀?現在我什麽都不想幹了,人也懶了,也就是每天到出國人員服務部門口溜達溜達,倒騰點兒外匯,每天掙個萬兒八千的,夠吃、夠喝、夠泡妞兒的也就算了,別的錢咱還懶得掙了。”
“廢話,不掙錢我到那兒幹嗎去?我有病是怎麽著。”
“看樣子你是大款啦?”
錘子猛吸了一口煙,衝天花板吐出了一個大煙圈兒,慢悠悠地說:“大款過什麽日子我還真不知道,反正我是每天上午11點起床,梳洗一下就吃午飯,飯後到出國人員服務部門口散散步,掙錢倒是次要的,咱得消消食呀,然後洗個桑拿,蒸一蒸,再找個妞兒按摩一下,說話就下午4點多了。我還有個毛病,不喝下午茶就渾身別扭,喝完茶也就到晚上了,一般來講,晚上的節目比較多,夜生活嘛,台球、保齡球,舞廳、歌廳、酒吧,換著玩唄,吃完宵夜再摟個妞兒睡覺,這一天算是拿下來了。”
寧偉笑道:“你他媽真的假的?你就吹牛逼吧。”
“吹?哪天帶你見識見識。”
“算了吧,我可沒錢。”
錘子問:“那你剛才上工商局幹嗎,開什麽買賣呢?”
寧偉有些不好意思:“嗨,想注冊個貿易公司,這不剛驗完資嗎。”
“這公司的注冊資金是多少?”
“50萬。”
錘子笑了:“還說沒錢,這年頭兒有幾個人能拿出50萬?”
寧偉說:“我哪有這麽多錢?這是和朋友借的,驗完資馬上得還。”
“你看,腦子進水了不是?我要是你,就晚1個月還,用這50萬倒騰幾把外匯,弄不好一個月就掙二十多萬。”
寧偉表示懷疑:“倒外匯有這麽高利潤?”
“這還是保守的數字,怎麽樣?咱倆聯手做一筆?”
寧偉猶豫道:“這……保險嗎?要是賠了可把我大哥給坑了。”
錘子嚴肅起來:“操!我你還信不過?你四九城打聽打聽,我錘子是什麽人?這樣吧,咱們是哥們兒,算我拉你一把,賠了算我的,賺了咱倆對半兒分,怎麽樣?”
“這我得好好想想……”
武原正樹一邊穿白色的空手道練功服一邊向鍾躍民解釋著空手道的競技規則。鍾躍民以前隻是聽說過空手道,他知道空手道是起源於日本衝繩一帶的格鬥技術,而且被列入了國際體育比賽項目。他今天之所以來這個武館,主要是因為好奇,他沒有興趣和武原正樹在拳腳上一爭高低,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再這麽爭強好勝就顯得太幼稚了。
武原正樹可不這麽想,他是個崇尚強者的人,認為隻有比自己強的人才有資格對他指手畫腳。什麽是強者?光說嘴沒用,得在比武場上過過招兒才行。武原正樹對鍾躍民的看法是,此人過於狂妄傲慢,出言不遜,尤其是對日本人的成見已經浸到骨子裏。武原正樹認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冒犯,既然如此,鍾躍民就該拿出點兒本事來,在比武場上和他交交手。武原正樹練習空手道已經超過15年了,和鍾躍民交手,他自信不會落下風。
鍾躍民也換上了練功服,笑道:“我算看出來了,你今天不把我揍一頓吃飯都不香,咱們還是點到為止吧。”
武原正樹笑笑說:“我可是一直練習實戰空手道的,當然,你要是有顧慮,咱們可以采用‘寸止’的方式。”
“衛東,你小子真夠陰險的,千方百計地把我往套裏引,然後名正言順地收拾我一頓,讓我還說不出道不出。好吧,咱們就玩實戰的,我可提醒你,你要是還想和我有商業上的合作,就下手輕點兒,不然我住進醫院合作的事就吹了。”
武原正樹係上了黑腰帶半開玩笑地說:“要是能把你送進醫院,我倒情願放棄合作。”
鍾躍民突然注意到武原正樹的黑腰帶,他的臉色變得冷峻起來,他知道空手道的段位是以腰帶的顏色為標誌,黑色為最高段位,武原正樹竟是個空手道高手,這倒是他沒有想到的。鍾躍民有些惱怒了,他最煩別人以切磋拳腳為名達到某種目的,看來今天這個武原正樹是想玩真的了,這小子表麵上彬彬有禮,說話得體,其實心裏正巴不得把他送進醫院,這可太過分了。想到這裏,鍾躍民的眼裏出現了一絲殺氣,他若無其事地問道:“衛東,你給我介紹一下空手道的段位規則好嗎?”
“哦,是這樣分級別的:白帶為無級初學者,然後按順序是橙帶、黃帶、藍帶、綠帶、棕帶、黑帶。黑帶選手還分段位,從一段到九段。我是黑帶四段。”
“真他媽的,玩什麽都有等級,不就是動手打架嗎?還分什麽級別,要是白帶把黑帶贏了怎麽辦?”
“這不可能,你不了解空手道段位升級的規則,每一次升級都是靠本身的實力贏得的,沒有十幾年的訓練不可能達到黑帶的級別。”
鍾躍民係上代表初學者的白腰帶,赤腳站在場子中央問道:“衛東,你準備好了嗎?”
“開始吧,請你先出招兒。”
鍾躍民冷笑道:“還是你先出招兒吧,我要是先出招兒,就沒你什麽事兒了。”
武原正樹突發一掌,向鍾躍民前胸打來,鍾躍民身形未動,隻是出掌迎上去,兩掌相撞發出一聲脆響。武原正樹倏然變招兒,他一個轉身後擺腿,右腿在空中劃出個360度圓徑,鍾躍民低頭躲過,嘴裏稱讚道:“好腿法,再來一下……”武原正樹一言不發,右腿閃電般飛起,以高邊腿的攻擊姿態向鍾躍民頭部踢來,鍾躍民向後一閃,躲過了這一擊。
鍾躍民就這麽稍一分神,武原正樹飛腿一個側踹,正中他前胸,鍾躍民躲閃不及,被踹出兩米多遠,仰麵跌倒。武原正樹兩腿叉開,穩穩地站在那裏,他用食指向自己勾了勾,示意鍾躍民站起來,嘴角上還掛著一絲嘲弄的微笑。
鍾躍民的眼睛裏冒出了火,他站起來撣了撣衣服沉聲問道:“衛東,你當真要分出個輸贏?”
武原正樹點點頭:“當然,既然是比賽,就一定要有個輸贏,我從來就不認可什麽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那好,你看看表,現在是21點43分,我要在1分鍾之內結束比賽,你信不信?”
武原正樹微笑道:“躍民,別太意氣用事,練武的人最忌浮躁,我準備好了,你出手吧。”
鍾躍民突然飛腿直奔武原正樹的襠下,武原正樹從容後退一步,躲過這一擊,但鍾躍民右腳落地的同時身子一擰,左腿閃電般從身後甩出,一個漂亮的轉身後擺腿,左腳跟狠狠地掃在武原正樹的左臉頰上,武原正樹沒料到鍾躍民的腿法竟如此之快,他身子晃了晃,總算穩住了身形,還沒來得及反擊,鍾躍民的步法一變,身子已經到位,右拳一晃,向武原正樹的軟肋打來,武原正樹連忙曲臂護住左肋,誰知鍾躍民的右拳是虛招兒,左手一個上勾拳,正中武原正樹的右下顎,鍾躍民似乎聽到了一聲輕輕的脆響,在武原正樹的身子即將飛出去的一刹那,他惡毒地微笑了,好了,比武到此結束。這小子的下巴脫臼了,他回頭看看掛鍾,正好1分鍾……
寧偉拿著日曆牌在計算日子,那50萬元的借款從借出之日到今天已經整整53天了。自從和錘子見麵以後,寧偉考慮了兩天,最後他還是決定拿這筆借款再倒騰一把。關於錘子這個人,寧偉對他有自己的看法,此人雖然好吹牛,但還不至於是騙子,他說自己到海南倒汽車的事肯定是胡吹,就憑他那副模樣兒和他那貧寒的出身,即使有錢也隻能在社會底層當個暴發戶,稍具官方色彩的買賣,都輪不上他做。寧偉隻相信錘子在倒外匯,幹這行倒是合乎他的社會地位。寧偉聽說過,倒外匯的利潤還是很豐厚的,他希望用這50萬元借款做本錢,通過買進賣出的差價掙些錢。錘子和他是同學,他也知道錘子的住處,他有一種很固執的想法,認為就算錘子坑了他,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寧偉這些年在部隊當兵,他哪裏知道社會轉型時期的複雜性,尤其是底層社會像錘子這類人,完全抱著過一天算一天的想法,他們做事是不計任何後果的,因為他們本來就一貧如洗,連尊嚴都沒有,實在沒什麽可以失去的東西。
寧偉的父親在他當兵期間就去世了,家裏隻剩下七十多歲的老母親,母親一輩子沒有工作,隻能靠著父親單位定期發放的撫恤金生活。他在家裏是最小的孩子,他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都早已成家搬出去單過了,他們的經濟狀況都不怎麽樣,顧自己都很勉強,就更談不上在經濟上幫助母親了。寧偉是個孝子,他千方百計地想掙錢,主要還是想讓老母親晚年能過得好一些。
寧偉的母親身體多病,她年輕時操勞過度,生育了6個子女,其中有兩個早夭,她雖然沒有參加工作,但撫養4個子女長大成人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本打算等4個子女長大了,她可以享享清福,誰知到了晚年,日子卻越發艱難起來,那點撫恤金湊合吃飯尚可,但有了病就往往陷入困境,醫療費和藥費越來越貴,尤其是沒有公費醫療的人,簡直看不起病了。這次母親的病來得很突然,使寧偉措手不及。飯館賣掉以後,他還了一些舊賬,又置辦了一些辦公設備,交完租寫字樓的租金,他手裏的錢就用光了。他仔細盤算了一下,覺得自己手裏稍微值點兒錢的就是那輛鈴木100型摩托車了,賣車肯定會被人壓價。此外,他還擔心錘子的信譽,萬一需要他去追款,沒有摩托車是絕對不行的。寧偉突然覺得自己活得很艱難,眼前的煩事自不必說了,就算是往遠處看,他也覺得前途渺茫,看不見任何希望,這種沒有希望的生活往往使人感到活著沒意思,此時的寧偉就是這種心情。
寧偉煩躁的舉動驚動了母親,她剛從昏睡中醒過來,老人內疚地望著兒子,她知道自己拖累了兒子。寧偉已經快30歲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要不是這個窮家拖累,兒子何至於談一個吹一個。老人渾濁的眼睛裏流出了淚水:“兒呀,媽拖累了你,媽真想早點兒死……”
寧偉最怕母親流淚,他是個脾氣倔強、性格冷硬的人,從小到大沒流過幾次眼淚,即使父親去世的時候,他也沒哭過,但他和母親感情最深,最疼母親,他見不得母親流淚。此時,他看見白發蒼蒼的老母親在痛哭,頓時覺得肝腸寸斷,他雙膝一軟,跪在母親床前:“媽,是兒子無能,讓您這麽大歲數還受這種罪,兒子不孝啊……”
寧偉忍不住流淚了……
李援朝穿著一條時髦的西裝吊帶褲,雙手插在褲兜裏,站在辦公室的玻璃落地窗前凝視著窗外的街景沉思。
鍾躍民坐在辦公桌前的沙發上望著他。
李援朝轉身對鍾躍民說:“你小子手也夠黑的,硬是把杜衛東的下巴弄脫臼了,他沒什麽事兒吧?”
李援朝大笑道:“真有意思,商場上如今也是刀光劍影啊,不光是情報戰、謀略戰,連決鬥都出來了。”
“比武結束後杜衛東訛上了我,他說我不能什麽事都當贏家,不然就太不公平了,他要求我在生意上拉他一把。”
“哦,他到底要做什麽生意?”
“電話程控機,三浦株式會社是專門經營通信器材的,杜衛東早就盯上中國的通信器材市場了,尤其是程控交換機,利潤非常豐厚。國內很多單位還在使用人工交換機,看來馬上會進行設備更新,市場潛力很大。杜衛東的困難是,他需要一家有進出口權的大公司和他聯手,這個公司還要有廣泛的客戶資源,這兩個條件缺一不可。在他看來,正榮集團是塊流著油的肥肉,他需要的條件正榮集團無不具備,更何況他對你我都熟悉,他知道中國人做生意很看重人脈關係,早對正榮集團的背景、人事、運作方式及資本構成作了深入研究,是有備而來的。這兩個月來,杜衛東被我弄得快發瘋了,他說什麽我都表示沒興趣,還不時對他冷嘲熱諷,這回是真把他逼急了,恨不得借比武把我送進醫院。”
李援朝警覺地問:“杜衛東怎麽這麽了解咱們內部的事,你不覺得他的情報來源有些奇怪嗎?”
“我想過這個問題,可以肯定,我們公司內部有人向他提供情報,這個人的地位可能很接近領導層,不過,我現在還沒查出這個人。”
“恐怕很難,這麽大一個公司,員工有上千人,杜衛東隻要用點兒小錢便可以搞到任何商業情報。不過,杜衛東提出的合作問題我們還是可以考慮的。”
“我也正在考慮,眼前就有個機會,有家大賓館準備安裝電話程控機,找到了我,準備委托咱們公司進口安裝。杜衛東也報了價,價格還算合理,給咱們留出了足夠的利潤空間。”
“那還猶豫什麽?隻要有利潤,我們甚至可以和魔鬼合作,就別說一個杜衛東了。依你看,杜衛東可靠嗎?”
“他和所有的日本商人一樣,隻想趁中國各項法規還不健全時大撈一把,因為三浦株式會社這種小資本的公司在日本國內很難立足。日本是個成熟的商業社會,想把生意做大,除了依托大資本和新技術,幾乎沒有什麽法律空子可鑽。杜衛東是來鑽空子的,也就是說,在商場上無道德而言,以合同為準,如果我們在簽合同之前被人做了套兒,那隻好認倒黴,你告他也沒用,關鍵是不能讓他有空子可鑽。”
李援朝笑道:“躍民,你可真算是上道兒了,杜衛東的運氣不太好,剛進入中國做生意就遇上了你,那他是不是也想給你下個套兒呢?”
“這個王八蛋,我早說過,和日本人打交道要格外小心,一不留神就會被他們算計了。”李援朝憤憤地罵道。
“這是雕蟲小技,他利用的是中國商家對國際市場缺乏了解和溝通渠道,還有就是產品更新換代速度所產生的價格差。在中國的計劃經濟時代,所有產品都是10年一貫製,按咱們的傳統思維,前年的新型號就是最新的產品。在他們日本人眼裏,中國還是個窮國,把前年的型號拿到中國來使用,仍然屬於先進產品,用戶是比較好糊弄的。”
李援朝笑道:“我看出來了,你已經有主意了,你就別兜圈子了,說說你的打算,我知道你是個不吃虧的人。”
“很簡單,我也裝傻充愣,在合同上做文章:我要的是最新型號的產品,這句話必須寫到合同上,至於具體型號,則由他提供,預付款隻給30%,餘款安裝驗收後結清。我和那家客戶談了,他們認為,隻要價格便宜,即使是前年的型號也夠先進的。我說那好,現在你們就別吭聲,由我來操作……”
李援朝插嘴道:“明白了,你是想等安裝結束了再提出異議,指出對方沒有提供最新型號的產品,有欺詐行為,然後拒絕支付餘款,反正電話程控機已經開始使用了,咱們不用著急,這個官司打10年也無所謂。”
“不可能打10年,就是打1年杜衛東也受不了,大部分的錢都是他墊的,鬧不好還有貸款,拖一天就要付一天的利息,最後他隻能和我談判,我要把價格壓下一半兒,你不幹咱就慢慢打官司,看誰耗得起誰,反正最後也是我勝訴。”
李援朝放聲大笑:“鍾躍民啊,你這家夥可真是老謀深算,詭計多端。好吧,這個合同你就負責到底吧。”
“援朝,你可得注意保密,杜衛東那小子做生意一般,搞情報倒是把好手。”
“你放心,到目前為止,隻有你知我知,咱們把刀磨快,時機一到,大刀就向鬼子頭上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