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獎提名作品 未解謎的電波

CRYPTIC.

[美]傑克·麥克德維特 Jack McDevitt 著

劉文元喬 麗 譯

從古羅馬的廣場到小犬座α星

文明興衰的規律

也許就在那段未解謎的電波裏

傑克·麥克德維特,美國當代 著名科幻作家,2006年憑借《探尋者》獲得星雲獎最佳小說獎。迄今為止,他曾獲得十六次星雲獎提名和多次雨果獎提名。目前,他已出版二十一部長篇小說、五部作品集和八十餘部短篇小說。

它就躺在保險箱底部一個超大馬尼拉紙 信封裏。我險些連它和保險箱內那一堆“SETI計劃” 的遺留文件、膠帶和各種廢料一起丟進垃圾堆。

這類信息應該被登記並編入索引,至少我肯定會這麽做。但是信封上一片空白,隻在右下角潦草地寫著一個十八年前的日期,其下方標注著“40gh”字樣。

外麵的沙漠中,光線晃動不休。那是布拉克特在為奧林·霍普金斯微調射電望遠鏡陣列,後者剛剛開始一係列觀測,他的觀測結果將在數年後給脈衝星理論帶來新突破。我很嫉妒霍普金斯。他個子矮小,體型肥圓,頭頂光禿,而且不太自信,向別人解釋問題時總是帶著一成不變的傻笑。雖然他看上去蠢頭蠢腦,但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哪怕卡羅爾頓市那座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學生宿舍樓倒塌很久之後,人們仍然會記得他的成就。

如果說我之前還沒意識到自己天賦有限,還曾幻想獲得不朽的名聲,那麽在我欣然接受桑德奇天文台台長職位的那一刻,我肯定意識到了。雖然行政人員的待遇比一名活躍的物理學家更好,但其學術道路也就止步於此了。

耶穌會士甚至都得不到這種好處。

那時,桑德奇天文台一共有四十架直徑三十六米的拋物麵天線,規模還不是很大。當然,它們都能在分立的軌道上各自移動,排列成一個截頂十字形狀 。二十年來,它們一直是“SETI計劃”的核心裝置。而現在,隨著該計劃被放棄,它們開始為一些雖然乏味但更有價值的項目服務。

盡管這個望遠鏡陣列係統並不那麽精密複雜,但性能卻不差。哈奇·錢尼曾評價說,就算有輛汽車在火星上點火,它都能監測到發動機啟動的突突聲。

我繞著桌子走了幾圈,然後坐到那把並不舒服的木椅上,這是前任台長留給我的。信封上纏的膠帶已經變得很脆,邊緣也失去了黏性,我一把將它扯開。

時間已是晚上十點十五分。整個晚餐和之後的時間裏,我一直在應付那些來自JPL 的學術精英,這讓我感到煩悶不堪,不停地喝著咖啡。職位越高,責任自然就越大,但我現在也很清楚,我——哈裏·庫克,再也無緣參與新粒子的研究工作了。

我將在桑德奇天文台任職兩年。這兩年,我的工作日程安排得滿滿當當,同時還要為自己的養老保險操心,吃飯也隻有菜品匱乏的天文台食堂和八十五號公路旁的吉米阿莫科餐廳兩個選擇。一切順利的話,我將會再次得到晉升,可能會回喬治城任職。

如果可以,我願意用這一切換取霍普金斯一生的成就。

我晃動信封,六個磁盤落到桌麵上。它們都裝在單獨的磁盤盒裏,很多觀測裝置都曾用這種磁盤保存電磁波的監測記錄。磁盤上編號的日期集中在2001年的某三天裏,比信封上的日期還要早兩年。

每個磁盤上都標記著“小犬座α星”。

霍普金斯和兩位同事正在我身後彎腰盯著顯示器。布拉克特完成了調試工作,此時正在他的辦公桌前埋頭看書。

我很高興地發現,這些磁盤與馬克VI型計算機是兼容的。我插入一個磁盤,並將馬克VI型與聲碼回線記錄儀相連,以獲得磁盤內數據的硬拷貝。機器開始運行後,我加入霍普金斯那幫人的討論中。他們正在談論關於等離子的話題。我聽了一會兒,感覺難以理解。我注意到周圍所有人都跟不上他的思路,除了一臉傻笑、又矮又胖的霍普金斯自己。於是,我又回到了電腦前。

馬克VI型的顯示器上順暢地畫出一副白綠相間的跡線圖,從聲碼回線記錄儀中劈劈啪啪地打出許多張複印件。上麵的某些針狀幾何圖形引起了我的注意,這些圖形很難用語言表述,就像那種滑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的名字一樣。

在盤狀仙女座星係圖下麵的咖啡壺中,咖啡馬上就要沸騰。我能聽到遠處飛機發出的嗡鳴聲,大概是盧克空軍基地那邊傳來的。在我身後,霍普金斯他們正因某件事而哄堂大笑。

這些記錄具有某種特定的模式。

從圖像上來看,這些脈衝集群完全一樣。說明這些信號是人工發射的。

小犬座α星。

笑聲、飛機、咖啡壺、從某處發來的電波——一切都指向這種可能。

更像是“SETI計劃”接收到的信號,我想。

自從十二年前艾德·狄金森去世後,弗蘭克·邁爾斯就一直擔任“SETI計劃”項目主任。第二天上午,我與身在舊金山的弗蘭克接通了電話。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這肯定是某些無聊之人開的玩笑,哈裏。”

“但是它就保存在你的保險箱裏,弗蘭克。”

“那個該死的保險箱已經有四十年了,裏邊有任何東西都不稀奇,除了來自火星的消息……”

我向他道謝,然後掛斷了電話。

這個夜晚十分漫長。我將那些複印件帶到**繼續分析,到淩晨五點時,我已經辨別出四十多種脈衝模式。這些信號似乎是連續的——也就是說,信號的傳輸持續不斷,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但是地球大氣的幹擾會對其造成一些不規律的中斷,當然,長時間的中斷則意味著信號發射源位於地平線以下。

而這顯然是一種反射過來的地麵傳輸:設備記錄的很可能隻是我們周圍那些四處反射的無線電波。但是為什麽在兩年後又將這些錯誤信息封存,並保存到保險箱裏呢?

小犬座α星是一對黃白色光譜型的F3型雙星,絕對星等為2.8等,在古代的巴比倫和埃及備受崇拜(難道還有什麽是埃及沒有崇拜過的嗎?),與地球相距11.3光年。

貝絲·庫珀在外邊的辦公室工作,她的職責是打打字、管理存檔抽屜以及與訪客溝通。

顯然,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射電望遠鏡陣列,在40吉赫或者所有頻段對小犬座α星進行監測,查明它究竟是不是在向我們傳送信息。

我通過內線電話詢問貝絲,射電望遠鏡陣列是否還有空閑時間。“沒有,”她幹脆地回答道,“明年八月份之前,我們的排期都是滿的。”

這毫不意外。天文台的資源甫一開放給天文學界,很快就收到了大量預約,這些時長加起來比係統過去二十年時間裏運行的還要久。任何人想使用望遠鏡陣列,都需要提前很久做好規劃。我怎樣才能用上幾個小時呢?

我請她來我的辦公室一趟。

貝絲·庫珀是在二十年前隨著“SETI計劃”的大規模遷移,從聖·奧古斯丁天文台調到桑德奇的。她曾經當過三任台長秘書:創建了桑德奇天文台的哈奇·錢尼台長、哈奇的老朋友艾德·狄金森台長,以及在狄金森去世之後的弗蘭克·邁爾斯——他是那種喜歡四處謀職的年輕人,但是被SETI耽誤太久了。據說,他也很樂意看到“SETI計劃”的終結。無論如何,邁爾斯並沒表現出捍衛的姿態,也算是為這個計劃的終止貢獻了自己的一分力量。

當然,我覺得他做得沒錯,不過是出於別的原因。桑德奇天文台坐擁幾十架令人歎為觀止的射電望遠鏡,但基本不為科學界所用,而是持續追蹤那些荒誕可笑的外星小綠人信號,這真令人感到心痛不已。我想,大部分人都會很高興看到這個項目終止的。

貝絲本以為自己會就此丟掉工作。但是她對這裏的設施非常熟悉,善於安撫人心,而且文筆不錯,所以就留了下來。她是一個虔誠的路德教徒,曾經為一位牧師工作,頗有謹慎之風。但奇怪的是,她似乎會因為我不戴教士領 而感到生氣。

我問了她關於使用望遠鏡陣列的計費方法,然後盡可能隨意地說,自己確實對“SETI計劃”沒有取得成功感到遺憾。

貝絲看上去不像是這個沙漠深處天文台的秘書,而更像是一個紐約的圖書館員。她有一頭銀灰色的頭發,戴著一副鋼絲邊眼鏡,上麵有一條長長的銀飾眼鏡鏈。她中等肥胖,但言談舉止無懈可擊,具有一種舞台演員的神采。

她的眼睛衝我眯了起來,像兩顆堅硬的黑珍珠,“狄金森博士曾經多次提到,我們沒人能活著看到結果。每個參與該計劃的人,甚至包括門衛,都清楚這一點。”她不是那種會聳肩的女人,不過她那雙深色眼珠突然轉動了一下,效果與聳肩無異,“我很高興這個計劃在狄金森博士生前沒有被終止。”接下來便是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我並不怪你,博士。”她終於又開口說道。她指的是我曾公開表明立場,說這些設備並沒有被充分利用。

我的眼睛垂了下去,想要擠出一絲微笑。那一定顯得很滑稽,因為她原本嚴厲的神情變得柔和起來。我把信封遞給她看。

“你能認出這是誰寫的嗎?”

她瞥了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狄金森博士的筆跡。”

“你確定?我不認為在哈奇·錢尼退休之前,狄金森曾參與過這個計劃。那得等到2013年了,對吧?”

“他是在那會兒接任了哈奇的台長職位。但是在那之前的十年或十二年間,他曾經是錢尼手下的一名技術人員。”一談到狄金森,她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我從未見過他本人。”我說道。

“他是個令人尊敬的人。”她的眼睛看向我的身後,神色也變得黯然起來,“如果他還活著,這個計劃或許還能繼續運行。”

“如果他說話管用的話。”我輕聲補充說。

“如果他說話管用的話。”

她對狄金森的評價是準確的。他能言善辯,是一位讓人信服的演講者,也是一位在諸多領域都有所涉獵的圖書作者,並且將自己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了SETI。盡管聯邦政府不再為計劃提供資金,同事們也希望能有更多時間使用望遠鏡陣列,但他肯定能想方設法保全“SETI計劃”。然而,狄金森已經過世十二年了。那年的聖誕節,他像往年一樣回到馬薩諸塞州的家裏。一場暴風雪後,他出門幫助一位鄰居清掃車道上的積雪,突發的心髒衰竭讓他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那時我還在喬治城工作,我至今仍記得噩耗傳來時自己的感覺。他天分極高,卻對工作淺嚐輒止;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他涉獵了幾乎所有方向的工作,但沒有一個能點燃他的**。除了SETI。

“貝絲,他們之前有沒有想過,他們其實已經探測到了LGM 信號?”

“小綠人信號?”她搖搖頭,“不,我不這麽認為。他們總是會收到各種無線電波,但大都與想要的結果相去甚遠。要麽是鳳凰城KCOX廣播電台的節目,要麽就是太平洋深處日本拖網漁船的信號。”

“從來沒有除開這些之外的信號?”

她的一條眉毛輕輕上挑,“從來沒有可以證實的信號。如果他們不能確定,之後還會回頭嚐試再次探測。無論如何,他們總會排除一切可能性。”或者,她心裏一定在想,要是真的探測到了,我們就不可能站在這裏進行這段對話。

貝絲的那些話表明,但凡可疑信號,都會被自動存儲起來。謝天謝地,我還沒有抽出時間清掃那些陳舊的數據,它們果然都還在。於是,我搜索了自2011年開始的對小犬座α星的所有監測數據,希望找到與磁盤中記錄的類似信號。

搜索結果讓我大吃一驚。

沒有任何信號與之相匹配。甚至連對小犬座α星進行監測的檔案都沒有。

這意味著這些記錄曾經引起過注意,但卻被丟棄了。

那麽,為什麽在兩年之後,監測記錄又被封存在保險箱裏了呢?分析數據顯然用不了那麽長時間。

“SETI計劃”的前提是,任何小綠人信號都是對方出於交流意願而發出的,因此,交流發起者會盡量用一種我們能夠理解的“語言”,合乎邏輯的做法就是使用一組宇宙通用的標識:比如氫原子的質量或者π的值。

實際上,當時“SETI計劃”並不是簡簡單單地轉移到了桑德奇天文台,監測設備也有了全麵升級,變得更加精密和靈敏。這意味著SETI有能力接收到一些溢出信號,即不是專門發送給我們的,而是外星人之間相互發送的信號。不過,破 譯這種信息的難度高到不可思議。

如果保險箱中的觀測記錄是外星人發出的信息,那麽就一定屬於這種類型。四十吉赫並非星際通信的理想頻率。此外,我們接收到的信號是不間斷的、沒有形狀的,也沒有編號標記,翻 譯起來根本無從下手。

我調出SETI的語言分析程序來處理磁盤中的數據,並告訴布拉克特一旦有什麽進展,就立刻打電話給我。然後我去吉米餐廳吃了晚餐,才回到家裏。

磁盤中的數據完全沒什麽結構可言。以英語為例,字母“O”後麵通常是“U”,或者在一串輔音字母之後緊跟著元音字母。極少有兩個連續的送氣音,三個更是不可能的。諸如此類。小犬座α星的信號看起來毫無規律。

電腦分析出二百五十六種截然不同的脈衝模式,信息量都是八比特。即使在空當足夠多的時間間隔裏,也沒有信息循環出現。而且,這些脈衝模式或特征的頻率計數是平直的:每種頻率被使用的數量都沒有差異,出現的次數也都大致相同。如果這是一種語言,那麽這就是一種沒有可識別元音的語言。

我向韋斯·菲利普斯致電請教,當時他是我唯一認識的語言學家。我想知道,有可能用這種方式構建出一種語言嗎?

“哦,我認為不可能。除非你說的是某種奇怪構想。即便如此——”他停頓了一下,“哈裏,我可以給你一整套理由,從大概六種不同學科的角度跟你解釋,為什麽語言需要有高頻率和低頻率的字母。要擁有一條平直的‘曲線’,除非這門語言是專門設計過的,而且沒有口語。但這樣的語言有什麽實用價值呢?完全沒必要吧?”

艾德·狄金森是個令人費解的人。在世紀之交後席卷全國的政治危機中,他作為一名外交官,表現出了超凡的理智和克製,為自己贏得了國際聲譽。所有人都承認他智力非凡。然而,在他從事過的領域中,他幾乎一無所成。最終,他成為“SETI計劃”的一員,從以往來看,SETI的經曆原本隻是一塊墊腳石,以便他能夠步入更加嚴肅的事業。但他卻留了下來。

這是為什麽呢?

哈奇·錢尼則與之不同。他是一名退休的海軍軍官,從事物理學工作幾乎就是一種消遣。他的政治關係為創建桑德奇天文台發揮了巨大作用,而且,傳聞說他之所以能被任命為台長,其實是對他在國會亂作一團之際仍然盡職盡責的獎賞。

他擁有勤勞苦幹的品質,也完全具備處理極端錯綜複雜事物的能力。但是他缺乏洞察力和想象力,難以見微知 著。從桑德奇天文台退休之後,錢尼又去麻省理工學院擔任了五年的名譽職務。

他個頭很高,看上去更像是一名卡車司機,而不是物理學家。盡管年紀已經不小——他當時已經七十多歲了,塊頭依然很大,說話和走路都讓人感到能量十足。他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淺灰色的眼睛透著職業政客的城府,而且身上具有那種在任何方麵都很成功的男人特有的自信和親和力。

我來到他位於馬薩諸塞州薩默維爾市的家裏,那是一棟建在大片草坪上由石頭和玻璃蓋成的房子。這種豪宅不像是一般退休物理學家能住得起的,錢尼的財富由此可見一斑。

他的大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拉著我穿過呆板、昂貴,但不會有人喜歡坐在裏麵的客廳,來到房子後麵的一間用皮飾鑲板打造的書房。“瑪莎,”他對著一個我看不見的人說道,“可以給我們拿些波特酒 來嗎?”他看著我,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

“當然可以。”我說道,“好久不見,哈奇。”

牆邊的書架上擺滿了書,大部分是工程手冊,還有一些是軍事和海軍曆史書籍。壁爐架上放置著一個鋼灰色的鉸接式“柳葉刀”號模型。那是錢尼主張建造的水翼船 ,這種致命裝備兼具殺傷力和靈活性,而且造價相對便宜。

“教會真是無孔不入,”他說道,“桑德奇的工作怎麽樣,哈裏?”

我講了一些天文台正在進行中的項目。他饒有興致地聽著。

一個年輕女人拿著一瓶酒、兩個杯子和一盤奶酪走了過來。“瑪莎每周過來三次。”錢尼在她離開房間後說道。他笑了笑,對我擠了擠眼睛,然後拿起奶酪條蘸了一下芥末,利索地咬了一半。“你無須擔心,哈裏。我已經惹不出什麽麻煩了。什麽風把你給吹過來了?”

我從公文包裏取出之前打印的文件,遞給他。我耐心地看著他翻閱這一大遝紙張,滿意地看到他的表情逐漸產生變化。

“你不是開玩笑吧,哈裏,”他說道,“真有人發現了這種信號?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二十年前。”我回答道,同時把信封和原始磁盤遞給他。

他拿在手裏翻看著,“你是認真的嗎?一定是哪裏出錯了。”

“它們就存在保險箱裏。”我說道。

他搖搖頭,“在哪裏並不重要。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那麽這又是什麽東西呢?”

“真該死,我也不清楚。”

我們沉默地坐在那裏,錢尼繼續翻閱材料,嘴裏嘀咕著。他似乎已經忘了葡萄酒還沒喝,“這是你自己分析的?”

我點點頭。

“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要有大麻煩了。電腦能分析出這些數據的含義嗎?不能?那是因為它們本來就毫無意義。”他目不轉睛地看著信封,“但這是艾德的筆跡。”

“狄金森有理由對這種事情保密嗎?”

“艾德?不會的。狄金森是最不會這麽做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想接收到這種信號。他對此渴望至極,他將生命中最後的時光都奉獻給了‘SETI計劃’。”

“但是他是否有可能真就這麽做了呢?他會不會已經接收到了小綠人的信號,並且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將數據刪掉了?他的電腦水平能抹掉操作痕跡嗎?”

“這些問題毫無意義。是的,他是可以這麽做,就像你也可以光著屁股步行穿過布倫特裏 市區。”

一陣微風吹過,窗簾隨之飄動。天氣涼爽舒適,這在八月的馬薩諸塞州很不尋常。一群孩子正在外麵的街道上玩棒球。

“四十吉赫,”他說道,“聽起來像是衛星傳輸的頻率。”

“那也不需要花上兩年時間才搞清楚,是嗎?為什麽要保留這些磁盤呢?”

“為什麽不呢?就像你進入儲藏室也會發現各種各樣的老古董一樣。”

外麵傳來一陣雷電洶湧而至般的轟鳴,突然又像爆炸似的變成震耳欲聾的尖銳聲響。一枚被撞掉的T形螺栓滾到街上,那些孩子被嚇得一哄而散。一條手臂悠然地搭在駕駛室的車窗外。那輛車把街角的停車牌撞歪了將近四十五度。那些孩子豎起中指,又繼續玩起了剛才的遊戲,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總是這樣。”錢尼說道。他背對著窗戶,沒有張望外麵發生的事情,“警察再也追不上他們了。”

“為什麽狄金森對SETI這麽感興趣?”

“艾德是個很棒的人。”他的臉色變得有幾分陰沉,我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讓他的情緒有點上頭,“你真的應該認識他一下。你們倆一定會相處得非常好。他對形而上的事情非常感興趣,我猜SETI已經是他在這方麵追求的極限了。”

“此話怎講?”

“你知道他以前在神學院待過兩年嗎?是的,就在費城外的某個地方,他做過祭壇侍者,最終才去了哈佛。事情就是這個樣子。”

“你的意思是他失去了信仰嗎?”

“哦,是的。這個世界滿是黑暗,災難橫生,他似乎總是對最新發生的大屠殺、病毒爆發或飛車凶殺等事件頗為了解。他有一次告訴我,世界上隻存在兩種人:無神論者和那些對世界關注不夠的人。但他總是有一種十分神秘的使命感,就是你會想方設法給你最優秀的孩子灌輸的那種,他覺得一切事物都是井然有序的。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不再向任何人祈禱了。不過他有著跟傳教士一樣的驅動力,那種對於——”他仰頭靠在皮椅上,像是想從天花板上尋找到合適的形容詞,“——命運的堅定信仰。

“艾德與大多數物理學家截然不同。他有能力勝任很多領域的工作。他曾在外交事務方麵給《評論》 和《哈潑斯》 雜誌撰稿,也曾發表過鳥類學和係統分析的論文,還出版過關於馬爾科姆·馬格裏奇 和愛德華·吉本 的 著作。”

他從椅子上麻利地站起來,伸手拿過兩本泥褐色封皮的厚書。那是年代久遠的現代圖書館 版本的《羅馬帝國衰亡史》。“他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確實讀過這部書的人。”他翻開封麵,露出了扉頁上的題詞:

贈哈奇,

衷心期望我們能阻止調味香菜和豬狗牛羊的靠近。

艾德

“這本書是他在我離開SETI時送給我的。”

“看上去是一份奇怪的禮物。你讀過了嗎?”

他被這個問題逗笑了,“你得需要一年時間才能讀完。”

“調味香菜和豬狗牛羊是怎麽回事?”

他站起身來,優哉遊哉地走到遠處的牆邊。牆上掛著海軍艦艇和飛機的照片、錢尼和總統的合照,還有桑德奇天文台的照片。在看到天文台照片時,他的眼神有些渙散。“我不記得了,那可能是出自書裏的一句話。他當時給我解釋過,但是……”他伸出雙手,掌心向上,像是送客的手勢。

“哈奇,謝謝了。”我起身準備離開。

“根本就沒有外星人信號,”他說道,“我不知道這些磁盤記錄從何而來,但是艾德·狄金森肯定會為了跟他們接觸而付出一切。”

“哈奇,狄金森是否有可能已經破 譯了這些信號呢?如果確實曾經監測到的話。”

“如果你不能破 譯,他自然也不能。你們用的是相同的程序。”

我不喜歡城市。

狄金森的書已經絕版了,而且大部分二手書店都集中在與波士頓一河之隔的劍橋。那時候,波士頓市郊與市區一樣,到處都是碎玻璃和丟棄的報紙。脾氣暴躁的小孩子在酒吧外閑逛。四處的窗戶不是被砸爛了,就是用板子給封了起來。我寧可闖過十字路口的紅燈,也不願意與一群正在逼近的眼神冷酷、衣衫襤褸的孩子有什麽瓜葛。(你很難把他們當作孩子,但我懷疑他們沒有一個超過十二歲。)搖搖欲墜的磚牆上,在觸手可及的高度塗滿了不堪入目的髒話,大部分單詞還有拚寫錯誤。

波士頓是狄金森生活過的城市。我很想知道,這位偉大的人道主義者在開車經過這些街道時會是什麽心情。

我隻找到了他的一本書:《馬爾科姆·馬格裏奇:信仰與絕望》。書店裏還有一套《羅馬帝國衰亡史》,我一衝動也給買了下來。

我很高興能回到沙漠中。

我們正在不斷取得非凡的進展,在這段時期,我們終於開始了解星係結構的力學原理。麥庫繪製出了銀河係銀心的構造,奧斯特伯傑發展了他的統一場概念,紹爾則提出了 著名的關於時間本質的革命性假說。此後,在十月一個涼爽的清晨,一支來自加州理工學院的團隊宣布,他們發現了惡性通脹的一係列參數值。

這期間,我們遇到了一個突發事件。九月下旬的一個晚上,加州理工團隊的負責人厄爾·巴羅突然輕度心髒病發作。我在淩晨兩點左右趕到現場,正好趕在急診醫療人員到達之前。

救護車載著巴羅開下山去,他的團隊成員看上去非常無助,不停地喝著咖啡,根本無心工作。我迅速抓住了這個機會。我讓布拉克特調整望遠鏡陣列,對準我想要的目標。救護車發出的燈光尚未淡出視野,這些拋物麵天線就已經旋轉並鎖定了小犬座α星。

然而,監測到的隻有星際靜電幹擾的雜亂噪聲。

我常常在晚上到沙漠中散步。月光下的拋物麵天線很美。沙漠的靜謐偶爾會被電動機的嗚嗚聲所打破,天線在各自的軌道上優雅地滑動。我想,這真是一個擁有柔和曲線和流體運動特征的新巨石陣。

關於馬格裏奇的那本書很薄。它並非是一部人物傳記,而是對哲學家們堅信西方世界終將自取滅亡這一觀點的分析。一個長久以來的觀點是,人類獲得了微不足道的知識,自以為上帝已經被科學所取代,後果卻是讓自己迷失了方向。

總的來說,這本書讀起來令人壓抑。在結論處,狄金森寫到,真理並不會偏袒人類的意願,如果我們不能適應這個中立的宇宙,那麽宇宙將會變得對人類充滿敵意。人類必須用好手頭的一切,接受真理,不管這些真理會將我們引向何方。而射電望遠鏡就是現代人的大教堂。

桑德奇天文台參與了麥庫研究成果的驗證工作,也參與驗證了加州理工團隊那備受爭議的方程式。這都是另一碼事了。重要的是,這讓我想起驗證這件事,並讓我意識到了之前忽略的一些細節。從最初的那次信號接收以來,數據庫裏再也沒有任何與小犬座α星記錄相匹配的數據。但是,記錄本身可能是對更早一次信號接收的確認!

我隻花了五分鍾時間就檢索到了兩個可疑記錄。

這是兩個監測記錄片段,長度都不足十五分鍾,但也足夠將分析的差錯降低到百分之一以下。

第一個片段出現在接收到小犬座α星信號的三周前。

第二個片段出現在2007年,是聖奧古斯丁天文台觀測到的。它們的頻段都是四十吉赫,且有著相同的脈衝模式。但是,在這些目標信息中卻靜靜地隱藏著一個爆炸性的差異:2007年接收到那段信號時,射電望遠鏡當時鎖定的可是天狼星!

我回到辦公室後,身體一直在顫抖。

天狼星和小犬座α星相距僅有幾光年。天哪,我止不住地去想,外星人是存在的!而且他們能夠進行星際旅行!

這天剩下的時間裏,我一直在跌跌撞撞地四處亂轉,努力讓自己沉浸在燃料使用報告和預算規劃的工作中。但我還是常常走神,呆望著沙漠中的光線在窗簾上呈現出的明暗變化。那兩卷愛德華·吉本的 著作,被我放在了《韋氏詞典》和幾個黑色的活頁夾中間。這些書有三十年了,跟錢尼書房的那套一樣陳舊。某些書頁因為裁剪失誤,邊緣處還相互連接在一起。

我拿起第一卷,翻到中間的位置讀了起來——或者嚐試著讀下去。但是,艾德·狄金森一直占據著我的腦海。我最終還是放棄了,然後拿著書準備回家。

城裏有玩複式橋牌的地方,我在那裏耗了五個小時之後才回家。上床休息時我仍然覺得有點頭暈,臨睡前又試著捧起了《羅馬帝國衰亡史》。

書裏的內容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老套,僅僅羅列出那些亡故已久的君主名單。書中有君主——不過他們殺戮成性,對人民殘暴壓迫,犯下無數愚蠢的錯誤,偶爾也會嚐試改善措施——也有魚販子、官僚、主教,以及三教九流。

那是個縱酒享樂、戰爭不斷的年代,人民在爭議中崇拜耶穌,君主管理不善又獨斷專權,一切都無情地驅使著帝國走向衰亡。偶爾會出現一位英雄或聖人企圖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但都無濟於事,曆史的洪流洶湧而至,裹挾著他們衝向大海(在之後的幾年,我一直很想知道,羅馬人的孩子們有沒有招搖地駕著舶來的戰車撞向老嫗呢?大馬士革的城牆是否也塗滿了汙言穢語呢?)。

最終,當蠻族出現在帝國的外圍時,羅馬帝國已經名存實亡,僅僅剩下一具空心殘骸。

馬格裏奇知曉這一切。

而作為祭壇侍者的狄金森,在帝國都城的大火和廢墟之中,也一定會在某個瞬間失去信仰吧。

一天夜裏,天文台突發電氣故障。該事件與本故事無關,隻不過讓我在淩晨四點被電話吵醒了。我匆匆趕到並不是去恢複電力的——這需要一個優秀的電工——而是去安撫那些從紐約趕過來的氣呼呼的人,還以便我能在工作報告上如實寫上我去事故現場處理了這件事。

處理完這些事情,我走了出去。

夜間的沙漠色彩純淨,靜謐無聲,沙丘連綿不絕,這片由沙子、岩石和星辰組成的世界,像莫奈的畫作一樣簡單而恒久。這令人安心,畢竟對我這種年紀的人來說,沒有什麽東西是長久穩定的。那些二十世紀中葉的研究成果,看上去秩序井然,如今早已分崩離析,瓦解成數不勝數的中子星係、相互碰撞的黑洞和時間反演,以及很多連上帝都不知道的東西。

腳下的沙漠堅實可靠,其未來的變化亦可預言。這片融合了物理學與柏拉圖“理念論” 的流沙宇宙,像是對量子力學的無聲反駁。

靠近天邊的位置,天狼星和小犬座α星最為明亮,閃爍的星光仿佛在守護著它們的秘密。河穀在一年中的這個季節是幹涸的,呈現出一種波紋狀的朦朧景致。一輪下弦月懸在天上,行政大樓那邊的拋物麵天線銀光閃閃。

我的大教堂。

我的巨石陣。

我坐在那兒,一邊啜飲著康勝啤酒,一邊思考那些消失的古羅馬城市、祭壇侍者和頻率計數。我突然明白了錢尼最後那段話的意思!狄金森當然不能破 譯那些信號。而這正是問題的關鍵!

我需要錢尼。

我在早晨撥通了他的電話,下午就飛了過去。他在羅根機場接我,然後我們驅車前往格洛斯特。“那裏有一家很棒的意大利餐廳。”他說道,眼睛直盯著前方的道路,“這次找我是什麽事?”

我隨身帶了吉本的第二卷《羅馬帝國衰亡史》,拿起來給他看了一下。他眨眨眼表示了解。

此時已是傍晚,陰冷潮濕的天氣給人冬天臨近的感覺。滂沱的凍雨重重地砸在擋風玻璃上。天空一片昏暗,陰沉沉地蔓延到遠處的城市。

“在我回答任何問題之前,哈奇,我想先問你幾個問題。你能跟我介紹一下軍事密碼學嗎?”

他咧嘴笑道:“能說的不多。我知道的那點兒東西可能也是機密。”一輛滿載貨物的牽引拖車喧鬧地駛過,濺得車窗上滿是水漬,“具體點兒講,你對哪方麵感興趣?”

“海軍的通信編碼有多複雜?我知道它們完全不像尋常的那種密碼,但是一般的結構是怎樣的呢?”

“首先,哈裏,它們不是編碼。編碼指的是單碼代替係統,就像你提到的那種尋常密碼。比如,字母‘G’代表的其實是‘M’。但是在軍事和外交密碼學上,字母‘G’每次出現都會代表不同的字符,而且加密字母表裏通常不僅有英文字母,也會有數字、美元符號、求和號,甚至空格。”我們駛進匝道,加入了州際公路的車流。在高架橋上能夠看到一排排光禿禿的屋頂,“甚至每個單詞的長度也能加密。”

“怎麽做到的?”

“把空格加密就行了。”

在問下一個問題之前,我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如果加密字母表是完全隨機的,我們假設必須如此,這樣的話,頻率計數就會是平直的。對不對?”

“是的。隻要通信量足夠大,必然就會這樣。”

“還有一件事,哈奇。通信量的暴漲會讓所有監聽者意識到某件事正在發生,即使他們尚不能破 譯這些信號。那麽,如果你是信號的發送者,你會怎樣隱藏這件事呢?”

“很簡單。我們會發送一個連續信號,每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有時候是通信信號,有時候則是垃圾信息,但是你無法區分它們。”

上帝對我們是仁慈的,我想。可憐的狄金森啊。

我們在一張遠離大堂的小角桌旁落座。我凍得渾身發抖,鞋子和毛衣都濕漉漉的。餐桌上的燭火歡快地跳躍著。

“我們這次談論的仍然是關於小犬座α星的事嗎?”他問道。

我點點頭,“我們曾經接收到兩次模式相同的脈衝,相隔三年,就在接收到小犬座α星信號之前。”

“但這根本不可能吧。”錢尼身體前傾,聚精會神地聽著,“電腦會對它們進行自動匹配。我們應該早就知道才對。”

此時,六個穿著大衣、身體超重的男人闖進門,在狹小的入口互相推搡。

“那兩個片段是發給不同的目標的,看上去就好像是回聲。”

錢尼的手伸過桌子,緊緊抓住我的手腕,還碰倒了一隻杯子,“狗娘養的,”他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有外星人在那邊來回移動?”

“我認為艾德·狄金森對此深信不疑。”

“那他為什麽要保密呢?”

我把那本書平放在左手邊,塑料封麵反射著紅色的燭光,“因為他們正處於交戰狀態。”

錢尼的臉色陰沉下去,在血紅的光線中慘白得可怖。

“他曾經相信,”我繼續說道,“他的確相信過理智等同於美德,智慧等同於慈悲。而他這輩子又發現了什麽呢?一個文明征服了其他星球,卻沒有征服它們自己的貪念和愚蠢。”

一個高大年輕的服務員走過來。我們點了波特酒和意大利麵。

“你並不能確定他們正在交戰吧。”錢尼反駁道。

“至少是充滿敵意的。這麽大規模的保密信息,肯定有著凶險的含義。狄金森一定會以大局為重,將這些信息保密以拯救我們所有人……”

我們四目相對,他灰色的眼睛裏滿是痛苦。旁邊雅座上的兩個年輕女孩笑得正開心。這時,酒送上來了。

“《羅馬帝國衰亡史》與這件事有什麽關係?”

“這套書成了他的《聖經》,讓他感到徹骨的心寒。你應該讀一下,但是要小心,它能讓靈魂窒息。狄金森是個理性主義者,他從古羅馬帝國的悲劇中悟出了一個終極真理:文明一旦停止擴張,衰亡就是持續不斷且不可逆轉的,理智和美德的每一次失守,都意味著衰亡又朝前邁了一步。

“我還沒找到他寫的關於吉本的書,但我知道他會在書中這麽說:吉本寫的不僅是古羅馬人,也不僅是他所處時代的英國人,而是關於全人類的命運。哈奇,看看我們周圍,你能告訴我,我們真的沒有在滑向一個黑暗的時代嗎?可想而知,那番領悟會對狄金森造成怎樣的影響。”

接下來的幾分鍾,我們無言地喝著酒。狹小的空間將時間緊鎖,我們一動不動地坐著,周圍的世界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終於開口打破沉默,“我找到了他贈書題詞的引用來源。他一定非常尊重你。”我翻到結尾部分,然後把書轉向他,以方便他閱讀:

那羅馬人民的廣場,他們曾在這裏集會,執行他們的法令並選舉行政官員,如今或被圈起來種植調味香菜,或被完全敞開任豬狗牛羊奔馳。

錢尼悲傷地看著我,“這一切都讓人難以置信。”

“隻要沒有對自己失去信心,”我說道,“一個人即便失去對上帝的信仰也能挺過來。但這對狄金森是一場真正的悲劇:他變得隻信仰射電望遠鏡,就像信徒們所做的那樣。”

“是關於小犬座α星的信號?還是關於我們擁有一個好戰鄰居的可能性?我不懼怕這類信息,這僅僅意味著,你在發現智慧的地方,大概率也會發現愚蠢。無論如何,是時候為了這發現給狄金森追加應得的榮譽了。”我同時也在想,可能這也是對我人生的一個腳注吧。

我舉起酒杯朝他敬酒,但錢尼沒有回應。我倆麵麵相覷,仿佛定格在了一個令人尷尬的畫麵。“怎麽了?”我問道,“你是在想狄金森嗎?”

“有一點吧。”他的眼裏反射著燭光,“哈裏,你覺得他們是否也有SETI?”

“可能吧。為什麽這麽問?”

“我在想,你的那些外星人會不會知道我們在這裏。這家餐廳與天狼星的距離,並不比小犬座α星更遠。或許,你最好把這些意大利麵都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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