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離奇15
第二節課是物理小考,進門隻聽得見筆在試卷上沙沙遊走的聲響,整個教室裏彌漫著久違的,壓抑的,爭分奪秒的味道。
我擺脫不了簡同學,恰好一前一後的進教室門,不少人聽到聲響抬頭,也有人趁機往旁邊偷瞄,物理老師一雙冷目橫掃千軍,接著皺眉看了看我倆,點頭特赦我倆進來。
再往前走便瞄到我們倆那幹淨的桌子上,安靜躺著的空白試卷。
很好,我死定了。
“某種物質單位體積的質量,叫做這種物質的……”不知道是不是太長時間沒用腦,不容易集中精神,一道題目反反複複看還是白看,隻能默默輕念,試圖找回理解能力。
“密度。”簡皓大致見我思考太久,突然開口,瞄都沒瞄我一眼。
“……”我掂量了下答案,好像還算合理,默默填上,然後又試探性地繼續念,“通常用……表示密度……”念完已是不自覺側目瞄他。
“rou .”
……肉?我有點茫。
他眉含輕佻,嘴角帶笑,眼眸中明明白白寫著“就你這水平……”才發現他根本連筆都沒拿出來,直接奪過我手中的,寫下個“ρ”的符號。
嗯,是好像見過……= =~
眼見他突然懶洋洋地開始在試卷上磨蹭,然後我所不理解的答案,慢慢浮躍在紙上,大咧咧地攤開在我麵前,仿佛嘲弄著我的一切……我想了想又摸出另一支筆,目不斜視。
事情是這樣的,選擇題我還是自己碰碰運氣吧,抄答案太傷自尊了,萬一抄的答案還是全錯的……
一下課我解脫似地往外奔,隱約聽到程嘉上在叫我,我權當聽不見,一眼瞅見比我早放學候在校門口的老公,覺得心都軟了,一股子委屈勁隻往腦門上湧。
不過,他們隻上兩節課吧,這麽悶的天,加上他們學校到我們這沒多長的路程……來很久了?
驀地有些心疼他,走過去,也不敢做出太親昵的動作,死命地揉了揉他頭發,才想起下午遭受的罪,“下午肚子有沒有不舒服?”
他搖搖頭,然後抬頭看著我,自然而然與我形成並肩而走的姿勢,“剛剛去看了看路況,騎單車不安全。”
我便想起中午隨意一說,心裏一暖,笑,“沒事,你要相信我的車技。”
“車技?”他突然像是看透一切地抬頭看著我,認真地,平淡地,問,“三輪車?”
嗷,老公你壞!
“茉莉花。”
突然有人喚我,剛一回頭,一個黑色背包已是應聲向我扔過來,隨性的拋物線,不緩不慢的跌入我懷裏,條件反射地接住,已見簡皓一行人出現在麵前。
或許氣場問題,同校不少同學都避而遠之,但也有避開後忍不住再偷看簡皓第二眼,第三眼的小女生,我摸了摸手中接住的背包,是簡皓的……
問題的關鍵是,這是幹嘛?
“喂,茉莉花!一起去吃冰!我請客!”程嘉上眨眼就衝了上來,他一向最為熱情,當初抓賊的時候,也活蹦亂跳跑在最前頭。
簡皓倒是沒說什麽,但把背包扔給我這舉措,活像我應該抱著包包小媳婦般跟在他後麵跑……
我被他不經意的動作深深囧到了,大哥,我們頂多有個一麵之緣,老公已是站穩了腳,從我懷中扯下背包,麵無表情地遞了出去,也不說話,僅黑色背包懸空在那兒,無人去接。
簡皓便瞄了眼老公,本是不以為意的一瞥而過,但宛若物理試卷所演示的振幅,剛擺到一個點,又慢悠悠擺了回去,和他四目交接。
老公以一種不容妥協的姿勢站在那兒,平靜地,未曾顯露過多的任性,對這正太身軀來說,著實過於沉穩。眼裏該是寫著我心中的對白:我老婆的手,哪能給你提個破爛包。
唉,小時候郊區某山破廟裏的算命人,也說我是少奶奶命來著,躲不掉的。
簡皓像是又發現某種感興趣的玩意,淺淺笑,隨之就伸了個食指出來,去勾。
我認得那手指……壞的,然而一肚子疑問沒發表,那背包帶已經溜溜滑出他的手指,掉在地上挺屍。
氣氛突然有一瞬間緊張。
簡皓這壞坯子,斜斜一偏頭,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睨著老公,故意擺出不良姿勢,露出不良笑容,開口是不良的嗓音,“小朋友……”接著眼睛半眯,“撿起來。”
死小孩,欺負我老公!
我還未發飆,老公慢條斯理地調了調掛在他纖細肩膀上尤為過大的書包帶,突然輕輕一勾唇,配搭上粉嫩的臉可愛稚嫩得像是誤墮凡塵的天使,然後往上一睨,吐出兩個字,“幼稚。”
……
明明不怎麽有說服力的外表,配搭上神態竟有百分之兩百的可信度,殺傷力可見一斑。
我抑了抑卡在喉尖的笑意,程嘉上一行人已是憋不住笑出聲來,“茉莉花,你弟弟?”
我但笑不語,低頭看了看老公,他突然解下書包遞給我,我心甘情願地接過來,順帶牽住他的手,剛想拒絕邀請先行一步。
“茉莉。”簡皓突然叫我。
老公平時也這麽叫我,回頭一瞥,隻見他嘴角揚得更高,任風吹亂他不羈的發型,聲音磁性依舊,“我說,”他細細的看著我,笑,“撿起來。”
雲淡風輕的調調,夾著不輕不重的……威脅。
老公牽著我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收緊。
韓亮番外
朋友問起我為何還不戀愛,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倘若一定要追個究竟,無非人們常說的,沒有感覺。
卻常常會不期然想起她,就覺得緣分這兩個字其實再簡單不過——當你十六歲開始,和一個陌生女孩,無數次擦肩而過。
隻是過程和結局沒有任何不同,她從不回眸,我未曾攀談。
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得我。
程浩東大學一畢業就閃婚了。陪他挑戒指的時候,我鬼使神差的也買下一個,卻不知道要送給誰。
鎖在抽屜裏,換一份等候。
於是,兩年過去。
其實不知何時開始,總不自覺地在人多的時候尋覓,覓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的身影。但終歸碰上了兩年空白,再不曾偶遇。一次次的落空,讓我不得不相信,所謂緣分或許走到盡頭。日子還在繼續,我隻是有點遺憾罷了。
二十六歲生日那晚,媽又在電話裏催我結婚,我和朋友在酒吧玩到很晚,也有女人上前搭訕,身邊人不停起哄,我置身事外,對自己承諾,若再碰上她一次……
這份承諾的結局太突然太美好,所以我才會在酒吧門口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在毫無預警沒任何心理準備的那瞬間,心跳像自我有意識般,疾速的跳躍著,甚至握不緊微微顫抖拳頭。
若再碰上她一次……
我會走上前,用最自然的姿勢,說一聲你好。
若再碰上她一次,我想至少,不想再當她眼中的陌生人。
她看起來一副需要幫助的樣子,齊耳的短發,嬌小可人。她看著身邊女孩的眼神,充斥著心疼,最終歎息成無奈。
我突然忘記上一次碰到她時,她的模樣,隻知道所有的記憶錯綜交雜,還是拚湊成了她。
有人說,和某個人在一天內相遇是偶然,兩次是意外,三次是緣分。
遇上她之前,我並不相信這句話。
老媽去理發店做頭發的時候,還指著好些年前的發型雜誌上,蓬鬆得像孔雀開屏般的劉海說,務必一模一樣。
她的品味我不予置評,隻知道她的脾氣容不得我脫身,隻能幹坐在旁邊無聊的翻著雜誌等她電頭發,那時候理發店裏還有五顏六色的塑料小卷,用摩托車頭盔一樣的東西把人腦袋罩在裏頭,一坐就是好幾個鍾頭。
那天理發店很冷清,理發店的師傅閑得直找老媽磕牙,時間過得極慢,慢到足夠我把雜誌上交友廣告的電話號碼全都背下來。
她是在那個時候進入我的視線,小巧玲瓏的,留著一頭及腰的秀發,走過我麵前時還帶著抹淡淡的清香,至今我仍固執的認為,那是茉莉花的味道。
她聲音嬌嬌嫩嫩,然後喊,師傅,給我理個發。
師傅打住老媽的興致勃勃,應了一聲問,小姑娘,洗不洗頭?
她靦腆的笑,摸摸頭說不用了,在家洗了,省錢,您都給剪了吧。然後拿起老媽擱在理發台上那本舊發型雜誌,隨性翻了翻,最後指著一個醜得不可思議的發型說,務必一模一樣。
我至今仍記得理發店師傅錯愕的表情,記得她一意孤行之後頂著那糟糕透頂的發型,對著鏡子擺出的亂七八糟的表情,試圖凶狠的,不羈的,放縱的,流氓的,還有她終究沒有掩飾住的倔強,悲傷和無奈。
老媽這時頭發突然冒出白煙,老媽驚恐的放聲尖叫,那師傅急急忙忙上前的挽救殘局。
她就睜著大眼睛在旁邊添亂,問師傅啊,我這頭多少錢?
師傅明明顧不上左右,嘴巴倒是精確的報出一個數來,她看著老媽的頭發,眼底寫著慶幸,然後說,師傅,能不能算少點?
我看我媽因師傅分心而著急得眼底差點沒噴出火來,她才識趣地摸出錢,然後沒忍住又偷偷摸摸地問,阿姨,你怎麽這麽倒黴啊?
我覺得那個時候她其實問的很認真,不帶一點惡意,但很不幸的,惹怒了老媽,數分鍾老媽瞪著她離去的玻璃門,說這亂七八糟的小姑娘哪蹦出來的?韓亮,我可警告你,以後可別給我娶個這樣的女孩子回家!
所以我最終決定隱瞞她:老媽,我娶了你口中那個亂七八糟的小姑娘回家。怎麽你也疼她疼得要命?
老媽的發型還是宣告失敗,耷拉成戰敗的公雞尾巴,去給表妹選發夾。
我提不起興趣,在門口徘徊,不巧她竟在一牆之外,正可憐兮兮的緊抓著給她穿耳的女人的手臂,說真是無痛穿耳啊?真的啊?不痛的吧!
女人說小妹妹別抓著我,我會緊張。
她才重重呼吸吐氣,鬆開手慷慨就義般,大姐你穿吧!我痛死了也不會找你麻煩的。
哄得女人嗬嗬的笑,小妹妹你真要穿十四個?大姐我免費送一個。
她苦哈哈的附和說大姐您真客氣,然後一臉疑惑,大姐你說穿這麽多耳洞會不會透風?
我覺得這之前她該是無憂無慮的,就突然很想問問她到底怎麽了,老媽在店裏邊比劃著一堆花花綠綠的發夾,招呼我說你看看哪個好,但我始終關心的,是她穿耳之前因心裏害怕而喧嘩不斷的尖叫。
膽小鬼。
相信緣分是下午帶表妹出門坐公車時,她像隻炫目的畫眉鳥,在榮華街上踢礦泉水瓶子。匆匆一瞥之後,我坐在公車上想著她,然後莫名其妙的開始微笑。
到後來的第四次第五次……三五個月,才發現世界小得可憐,還是當你記住了一張臉,兜兜轉轉,是讓人迷炫的緣?直到她終於恢複正常的樣子,在終於有一天的那一天,以有女長成的姿態再一次擦肩而過。
我才記起某些時候的怦然心動。
這一次,我終於走向了她。
是不是需要幫助?
我屏住呼吸等她回答,直到她終於點了點頭,便全然一副信任我的樣子,眼兒眯眯的有禮的笑,直到後來送走她朋友的時候,她突然問我結婚了沒。
我無法抑製她對我有意思這個念頭,程浩東玩的就是閃婚,婚後也幸福至今,事實上我知道我的相貌,在某些人的審美觀裏還算不錯,我穿的衣服開的車,都也算合格。還有某年某月開始,我拚命執著在長高這件事上的結局終歸沒讓人失望……
望著她絢爛的霓虹燈下仍幹淨得純粹的那張臉,那念頭像甜得膩人的泡泡,堆擠得心髒滿滿的,每根神經都在叫囂。
我叫韓亮。我說。
我在她眼中,終於不再是陌生人。
盡管後來發現我自作多情這件事,我還是會在睡覺前想象她為了我而披上婚紗的模樣。
可她小心而謹慎地和我保持著愛情之外的距離,不冷不熱的態度,不鹹不淡的笑容,甚至從不主動給我打電話。
但一天又一天的,我突然習慣在兜裏放進那枚戒指,我有意識地給她看放在我錢包裏的照片,有意識地接送她上下班,有意識地入侵她的生活。
要依賴我,離不開我。
結婚的時候,她得意跟她姐妹炫耀著說嫁給了一塊大餡餅,眼眉彎彎的幸福模樣,是我最得意的事情。
茉莉,茉莉。你終於不再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ps. 茉莉一直說她初中留的是獨立特行走在時代尖端的龐克頭,隻是依我的判斷,那個發型,08前之前叫雀巢,08年之後也頂多是個鳥巢。
又ps. 不要再踢被子了,茉莉。隻是如果你是因為舍不得我懷抱但又覺得熱的無奈抉擇,好吧茉莉,我可以為你蓋一輩子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