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豆芽炒年糕-1】

【豆芽炒年糕】

最近家中出現了鳴屋這種小妖怪。

鳴屋是一種很常見的妖怪,主要在幾十年前出現。因為那時候,現世的人還是居住木頭搭建的老宅子,而鳴屋正是那種使得地板發出‘嘎吱嘎吱’響聲的小怪物,而現在嘛,大多數人都使用地磚,太過於堅固了,鳴屋撼動不了,這才集體逃回鄉下,好在現在還有古鎮是保存老宅子的,否則鳴屋一類妖怪都要露宿街頭了,看起來好不可憐。

這樣使得妖怪對現世的人怨念也更深了一些,以前是世人憎恨妖物,現在倒變成了妖物被世人不經意‘排擠’,到了現在,還慘到流落成無家可歸的境界。

當然,心狠手辣的木葉是很想趕這群家夥出去的,但是……它們訴苦的手段簡直厲害,一時間連木葉都奈何不了它們。

咳,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此處,還是按照老樣子,讓我代筆記錄在《百物語》之上。

大前天,我與木葉一同歸家之時,就發現了家中有些不一樣。

當然,這個不一樣不是細微的差別,而是……整個家的地板都發出了有節奏的‘吱呀吱呀’聲,如果是普通的凡人,也隻會覺得這是家裏地板壞了。而對於我和木葉這樣的渡物人,這樣的手段未免太過於淺白了。

於是木葉抄起主臥裏的一柄長劍,揚手就插|入地板內。那有規律的‘吱呀’響動裏忽然夾雜了一小聲痛苦的呻|吟,不用想都知道,那利刃,刺中千千萬萬個敵人之一了。

木葉拔出長劍,風輕雲淡道:“誰想當下一個?”

這樣的威脅快很準,有節奏的吱呀聲終於戛然而止。

就在此時,突然有個黑球從地板裏鑽了出來,那黑球像是很有目的性,直接蹭到了木葉的腿邊死死粘住不動。

黑球嚎啕大哭道:“木葉大人啊,我可是專門打聽到您的府上啊,您行行好,收留我啊!”

木葉眯起眼睛,露出危險的光芒:“哦?是你,還是你們?”

黑球收起哭泣的抽噎,似乎覺得裝不下去了,幹幹一笑道:“那啥,我和我的族人全體一心,密不可分,我……我就是代表了我們嘛。”

木葉揚起長劍就要刺下去,他溫聲道:“三秒以內,你和他們隻能留下一個。”

黑球頓時喜上心頭,忽然大喊:“弟兄們,給我滾!我特麽找到安身的地方了,你們快去找下一個,今後江湖再見!”

於是整個房間鑽出無數的黑球,它們成群結伴匯成一條黑漆漆的河流往屋外鑽去。

而屋內,就剩下了這個正抱木葉大腿的鳴屋。

事實就是,這位鳴屋族長召集了全族的弟兄演了這場戲,目的就是想震懾住敵人以達到自己能夠順利搭鋪(合住)的目的。

而木葉,就這麽中招了。

我還記得,那時的木葉臉色鐵青,站立在原地,沉默了許久,都不曾開口說一個字。

而半個時辰之後,他說的唯一兩個字是:“死吧。”

於是這枚鳴屋就這麽被長刃釘在了地板上,久久不能動彈。

打那以後,這枚鳴屋就成了霧夜食肆的小夥計,凡是有客人進門,它都縮在天花板上,時不時要發出吱呀吱呀兩聲響動,再高聲喊一句——

“這死胖子我認識。”

“這姑娘漂亮,她男朋友醜了點。”

“等等,有貓又過去了,妹的,還被人砍了一隻尾巴?不中用的家夥,真丟妖臉!”

“那什麽酒香啊,這酒可是前朝的,嘖,那隻九尾狐哪來的好東西?”

諸如此類的自言自語,它樂此不疲。

煩到一個境界,木葉還會親自抄起家夥往上狠狠敲幾下,對客人嘛,那就隻能謊稱是:“樓上有老鼠。”

於是,今天霧夜食肆照常開門。

而今天的客人,卻隻有一位。

準確的說,是這位客人將屋外設下了一層與世隔絕的牆,這個牆的定義就是,凡是經過食肆的人,如若不仔細看,都會以為這裏沒有任何的店鋪,就是一麵普通的牆,除非是真心要來食肆的,心懷強大的執念的人,才能破開這道屏障,看清食肆的麵目。

而現在這位客人嘛,明顯就是想我們今晚掙不到錢?

木葉並沒有表現出不滿的情緒,他將我護在身後,對著眼前俯跪在地上的小孩道:“你是來做什麽的?”

來人是一名身著紅色長袍的小姑娘,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樣子。她腰間係著銀線編織而成的腰帶,黑亮的短發蓋住半個耳朵,露出白皙的脖頸以及手臂。

她畢恭畢敬俯跪在地麵上:“求你們幫我,請一定要幫幫我。”

鳴屋在房梁上吐槽道:“呀,你身上的腐臭越來越濃鬱了呢,怎麽還不死?”

小女孩身軀一震,有些頹唐道:“不錯,我的確快要死了。”

我忍不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小女孩抬起頭,露出一雙毫無光澤的眼睛,那雙眼裏黑白分明,可是並無生氣,像是已死之人。

她道:“這個身體不是我的。”

木葉攤開《百物語》,提筆道:“說出你本來的麵目吧。”

小女孩抿抿唇,似不情願說出自己的身份,眼底有一種抵觸的情緒:“我是深山裏的山精,就是傳說中小孩模樣,隻有一隻腿的妖怪。”

我道:“那你的身體是怎麽回事呢?”

“這是別人的身體,而我不過是寄宿在這身體裏麵的妖怪。”

她突然解開衣裳,側過身去露出脊背上的那早已腐爛的傷疤,那傷痕足有一筷子長,隱約還可以看見粉白色的血肉,猙獰恐怖。

小女孩道:“這是原來的身體跌下樹被枯枝劃破刺出的傷痕,而我想要窺探人世間,所以借用了這個身體。”

“那又有什麽可以困擾的呢?”我問道。

她突然俯下身,將頭埋入身前的陰影裏麵,壓低聲音道:“求你們了,幫幫我。”

“究竟所為何事?”木葉皺眉。

小女孩道:“這個身體已經被我使用了一個月,再也吃不消了,馬上就會腐爛,到時候我就必須離開了,可是……可……”

“可是什麽啊,你有什麽就說呀!”鳴屋不耐道。

她咬咬下唇:“我貪戀上了人類的溫暖,不想要辜負她,所以希望在我離去之時,有人能夠繼續守護那個,曾賜予我溫暖的人。”

“是誰?”

“是我這具孩童身體的奶奶,已經年滿七十了,而且是眼盲,我害怕我走以後,她不能好好生活,也害怕……害怕她知道我不是人呀。”

小女孩說完,又將頭重重磕在地麵上,哀求道:“求你們幫幫我,幫我照顧這個人,因為我脫離這具身體以後,她就再也看不見我了呀。”

木葉微笑:“她本來就看不見你呀。”

她抿了抿唇,再次懇求道:“拜托了。”

我心頭一動,不免思忖:那位老者該是有多柔軟的心,才能將那如同被覆上冰雪一般的妖怪之心融化,瓦解那層隔閡的呀?

“奶奶喜歡吃什麽?”木葉漫不經心問道。

她問:“什麽?”

木葉不厭其煩,再次道:“我說,老人家喜歡吃什麽東西?”

小女孩終於笑起來,大聲道:“她喜歡吃糕點,不要太甜的!”

我了然點頭,言下之意就是,木葉肯去看看情況了。

我對老人打小就有一種親近感,所以對看望老人什麽的,也是非常感興趣。而且如果我有奶奶的話,應該也是那樣的年齡了吧?

木葉曾經說過,奶奶或者外婆都會給小孫女兒或者外孫女兒說各種奇異的故事,還會煮各種甜點。

他小時候,也是跟著外婆長大的。

那麽現在,他也是想要盡一盡孝心嗎?

畢竟木葉的外婆或者長輩們,都已經不在了吧?

等到了晚上的時候,山精變的小女孩總算是回到了深山裏麵,陪伴那位老奶奶去了。

我和木葉就早早準備好一些小糕點裝到便當盒裏,再冷藏到冰箱裏麵,就等明天一大早根據山精給的地點,前去拜訪了。

按照它的意思是,在它要消失之前,我們得迅速和奶奶混熟,然後接手照顧奶奶,就算不在她身邊,偶爾去拜訪拜訪老人家,對於山精來說也是很開心了的。畢竟人類是看不見妖怪的呀!

我等木葉洗完澡之時,就慢吞吞蹭到他的身上道:“你以前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嗎?”

他伸手攬住我,低頭將鼻尖抵在我的額頭上,親昵道:“想聽什麽?”

我伸出舌頭舔了舔木葉的唇角,覺得有點甜,又心滿意足再舔一口:“有……有外婆是不是很開心?”

他語氣裏有點幽怨:“有我還不夠嗎?”

我了然,他言下之意就是:蠻開心的。

於是我又問道:“鳴屋說,外婆都給外孫什麽的換過尿布啊什麽的,就連你這樣看似厲害的人,小時候肯定也會尿床,你到幾歲才不尿床的?”

這是鳴屋教我的話,從而肯定了木葉尿床這個事實,而且直接了然戳中問題的重心。

總之,咳,我就是比較想知道,大名鼎鼎的木葉到幾歲才不尿床的?

他幹咳一聲,忽然掀開被子下了床:“我先出門一趟。”

我呆呆地點頭,隨後就聽到屋外想起了鳴屋怪異的慘叫聲,一聲接一聲,此起彼伏,有點激烈。

大概,大概是在和木葉玩耍吧?

這樣想著,我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