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夏日祭-1】

夏日深夜的諸星總比尋常更加明亮一些,不像是冬天一樣,任意光點,皆數都被白霧野藏於其中。

俗話都說,夏夜是人和鬼相生相伴的一段歲月,而那星火,是否是鬼怪的怨念之氣呢?

這幾日霧夜食肆都開到很晚,因為時值夏日,古街辦了煙火大會以及各色遊園祭典,以至於很多客人慕名而來。

而霧夜食肆也為了應對嚴酷的夏日,而置辦了一個有關‘百物語’的活動,此百物語非我們記錄妖怪的百物語。

而是說一百個可怕故事的遊戲,每說完一個就得吹熄一支蠟燭,直到吹滅了九十九根蠟燭之時,大家齊坐在一團,靜靜等候黎明的到來,不然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比如,比如被鬼魅吃掉吧?

我縮了縮腦袋,此時屋外已經暗下來,巷弄裏並未點什麽路燈,看起來灰蒙蒙的,盡是藍黑的夜空之色。

由於夏日炎炎,連空氣裏都帶著幾絲幹燥的暖風,如果沒有喝什麽冷飲沙冰,似乎整個人都要被融化了。

我軟趴趴地伏在桌上一動不動,裝作一灘軟肉。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我碎碎念道。

木葉瞥了我一眼,將手裏的薄荷碎冰遞到我麵前:“自我催眠是沒有用的,不是多說幾句就可以隱身,或者就能感受不到熱的。”

“畫餅充饑也好呀!”

我端過碎冰,滿足地發出一聲喟歎。

木葉俯下身,忽的吻了我的唇角。

我被他這一瞬間的舉動嚇了一跳,僵住身子不敢動彈,等他離開了,這才下意識撫了撫唇瓣。

溫熱濕潤的觸感還殘存在唇縫之間,稍不注意,心底就有些難耐的情緒勃|發,蠢蠢欲動。

木木木葉啊……這這是光天化日之下調|情?!

他似乎看出我的異常,挑了挑眉,抿出一抹笑容:“哦,情不自禁。”

我的臉頓時漲紅如同熟透的番茄,裏外都紅。

叮鈴——

食肆的門被人推開,走進來的是大叔以及他的新女友——是個溫柔的中年女人,這次大叔好像找對了人,對方看起來非常的恬靜賢惠,喜歡穿奶白色的針線開衫,臉上永遠掛著平易近人的笑容。

雖然她在幾年前的身份是某個地區的黑道老大,呃,至於為什麽從良了,這我就不知道了。

說起大叔,我又忍不住要說說皮草小姐了,聽說她的初戀男友特地從其他城市找來,即使皮草小姐百般不願,那男人也死死堵在她家門下,不但以她丈夫的名義辭去了她的舞女工作,還揚言要是不答應他的求婚,就天天死守住皮草小姐的家門。總之,最近皮草小姐連食肆都不敢來了,正和那男友玩拉鋸戰呢,我也隻能說一句,真是孽緣呀!

門又被狠狠拉開,是氣喘籲籲的皮草小姐……以及她身後窮追不舍的初戀男友,在此,我簡稱他為初戀好了。

初戀先生一臉無奈道:“梨香,不要這麽急。如果喜歡鬼故事,我可以講給你聽哦,特別是兩個人一起縮在被窩裏講鬼故事什麽的,也很意思呢,要不我們去試試看?”

皮草小姐一臉‘你是白癡嗎’的表情看著他,抬手狠狠扣上他的後腦勺道:“請不要說一些奇怪的建議,謝謝,這樣很讓人討厭!”

“你不會討厭我的,我知道呢,我已經在附近找下了工作,你隻要乖乖待在家裏就好了哦,上班等我回家,下班也等我回家,可以養一隻寵物,貓咪或者狗都可以呢,不然要是寂寞了,我也可以偷偷摸魚和你發短信或者什麽的,甚至是更奇怪的事情呢……”初戀先生沉溺於他那美妙的幻想之中,嘴上喋喋不休。

皮草小姐這次沒有很粗暴打斷他,聽他娓娓道來這想得有點多的未來日常生活。她原本白皙的皮膚居然浮上了幾抹可疑的紅暈,難不成是被初戀先生打動了嗎?

這個世界真是有些可怕啊……

我往後退一步,縮入木葉的懷中。

他順勢用手臂攬住我的腰,炙熱的呼吸就吞吐在耳側,手上輕輕一收,就能將我扣入那懷中的半點方圓之內。

我這是……自尋死路,還是羊入虎口?

等到客人都陸陸續續進了門,木葉這才關燈點燃蠟燭,又關上門上了鎖,淡然道:“無論發生了什麽,大家都不能逃哦。”

他的語調曖昧,卻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木葉彎起唇角,複而把我摟到懷裏:“諸位可聽說過,鬼車站?”

大叔趁機揩油,把自己的女朋友帶入懷裏:“啊呀,聽起來就是可怕的故事呢,你還是好好待在我懷裏好了。”

初戀先生借葫蘆畫瓢,剛伸出手就被皮草小姐抬腳狠狠踹到了地下。

初戀先生爬起來,鼻尖忽然流下可疑的紅色血跡,他漲紅臉道:“我……我看到了你長袍底下的,咳……”

是了,皮草小姐今天穿的是輕薄的舊時長衫,一抬腿就……

我與眾人斜斜掃了初戀先生一眼,以示不滿。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黑目老師道:“繼續吧,我可是很感興趣呢!”

木葉看完了初戀先生這場滑稽的戲,意猶未盡道:“據說有名中學生名字叫阿琴,她每天晚上都得坐末班的巴士回家。這天,她也照常坐巴士回家,可是這次的巴士上不但沒有多少人,就連司機都不發出一丁點的聲響,這讓阿琴覺得很古怪。但是再怎麽奇怪也該相信自己是生活在一個由多種物質形成的真實的世界裏麵吧?又怎會有鬼怪呢?就好比,在座的各位,會覺得身後出現了什麽嗎,又或者,存在一些什麽呢?”

他眯起眼睛,像一隻狡猾的狐狸,低低笑了起來。

眾人無不輕顫一下,就連縮在他懷裏的我都忍不住心跳加速,明顯是被他這樣的質疑給嚇到了。

誰又能確定,自己四周真的什麽都沒有呢?還是緊緊依附在自己的後背,肉眼所看不見的背後靈呢?

看得見的,又或者看不見的。

隱藏在地底下的,又或者與自己擦肩而過的,誰又分得清是誰呢?

大叔道:“那,那位阿琴小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木葉拉長音調:“哦?她呀——她還是按捺住內心的不安,小心翼翼坐在椅子上玩手機,順道給一個貼吧裏麵的朋友講述她這樣詭秘的經曆,大家無不建議她去詢問一下司機,比較無神論者還是比較多的,何況,鬼神不也是太過於神秘才導致無人相信的嗎?這樣靜謐,一定隻是巧合吧。阿琴就在眾人千裏之外的催促之下,一步步走向司機,可就在這時,車停下了……車門大敞,她再回頭望去,司機已經急匆匆地推開她,下了車,顯然是已經到站下班了的樣子,可無論如何,今天都太過奇怪了。”

“於是呢?”眾人屏息以待。

“於是阿琴又回複了貼吧的一些留言,膽戰心驚往車下走。那裏路燈昏暗,四周悄無聲息,隻有站牌孤零零立在路邊,偌大的城鎮裏居然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樓房裏亮起燈火。這讓阿琴害怕極了,忽然,遠處傳來擊鼓的聲音,是一群人,他們由遠及近而來,不是缺了手臂就是斷了小腿,無一不是殘缺之身,那冰冷的氣息仿佛就是告訴阿琴,這些都不是人啊……她很害怕,回頭望了望車站牌,隻發現上麵寫了站名——鬼車站。”

木葉的聲音戛然而止,吹熄了一支蠟燭。不知誰發出的尖叫,眾人紛紛嘈雜起來,就連一貫矜持穩重聞名的黑目老師也與旁邊的某小妖抱作一團。

我用手覆上臉,表示這貨丟人丟的不是那麽一點點。

而木葉鬼故事的成功拉開了一個很好的頭,很快就有人接著道:“那麽,諸位聽說過多嘴婆婆呢?”

他是隔壁工藝品店的老板,帶著一副細框眼鏡,很是平凡的樣子,客人們都喊他三刀。具體是為什麽,也可能是個不能說的故事吧?

木葉道:“願聞其詳。”

三刀道:“相傳在舊時,家家戶戶一到深夜就沒有出門的習慣,這個習慣並不是不喜愛出門而潛移默化形成的哦,而是因為怕遇到多嘴婆婆。”

皮草小姐疑惑道:“這多嘴婆婆又是什麽人?”

“多嘴婆婆就是長著多個嘴巴的妖怪呢,相傳隻要在深夜,有路人看見她,多嘴婆婆就會追上來問話,如果路人回答了,那她就會張開嘴,口腔內部是無數張貼在內壁的嘴巴,就這樣把路人活活吞入口中,再由她口裏的多個嘴巴分食。”

“那如果不回答呢?”

“那就等待幾秒鍾,多嘴婆婆也會吃人呢。”

三刀抬起頭,鏡片在燭火的光輝之下閃了閃:“不過今天,我要說的可不是多嘴婆婆的介紹哦,而是她成鬼之前的經曆呢,傳說多嘴婆婆生前是個很可憐的老婆婆,在大戶人家裏當傭人,那戶人家的主人都很壞,不但欺負她,還故意克扣她的飯菜,多嘴婆婆餓到沒有辦法,就去廚房偷吃,結果被主人家的小姐發現了,那個小姐是個惡毒的人,她裝作溫柔的模樣,對多嘴婆婆說明自己父母多麽的殘忍,竟然如此對待年邁的老人,等到婆婆全心全意相信她之時,又吩咐了其他人將燒灼的炭火喂入多嘴婆婆的口中,直到她五髒六腑都被燒灼,隨後淒涼地死去。多嘴婆婆死後化作厲鬼,像是要填飽自己一樣,開始不斷吃人,以至於流傳下這樣的故事。”

我覺得這個婆婆有些可憐,唏噓歎了一口氣。

三刀還壞心思補充道:“誰又知道現在熱鬧非凡的大街上,何人會成為多嘴婆婆的口中之食呢?”

眾人無不惡寒,心有餘悸地吹熄了一支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