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花音-1】

從古至今,美酒與花一直都是人托付情感的代表。

由此看來,人可謂的最多愁善感的動物了。

而那些紛擾細膩的思緒融入萬花之中,可否使得花也賦予情緒呢?

若是能夠靜靜聆聽,定能發現,那隱藏在萬千世界中的,花音。

悠揚的歌聲自屋外傳入,帶著一種遠古的綿長之音,似是野花雜草一般,就著□□鬱鬱蔥蔥,泛上一層生機。

我踩著院子旁的那把小木椅,攀上牆沿眺望。

即使傍晚,天色微沉。那隱匿在晚霞中的零星星火,也足以照明,更使得一切事物都籠罩上灰蒙蒙的幾縷霧氣,透著一股子神秘。

那歌聲不斷,輕柔得恰到好處。

被曲調包裹住的,是一座鏤空的藤木轎子,兩端分別有一隻身著錦袍的妖怪馱著,就好像那用枯槁的藤木擰成的圓形轎子內,是什麽高貴的人物。

這使我更加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貴客,才會深夜路過此處呢?

那轎子外麵還裹著一層白紗,由遠至近。轎內似乎坐著一位裹了麵紗的美貌女子,雖然看不清麵容,但那雙眼即使在暗處,也透著不同尋常的霞光,像是一縷火苗一般,卻不讓人感到害怕。

“真是個漂亮的人。”即使看不見臉,我也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木葉不知何時蹲坐在牆沿上,他一手托腮,居高臨下看我:“竟被你看到這樣有趣的場景。”

我有點不服氣,聽他這麽說,就好比我多沒見過世麵一般。我嘟囔道:“那就請木葉大人來說說,這轎子中坐的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

他眯起眼睛,又遠遠望了一眼。但沒過幾秒,那轎子就像是曇花一現,急匆匆消失在雲端。

而在銷聲匿跡的那一刹那,有一團白色絨毛的事物,從轎子上滾落到地,沒等我反應,那團白毛也一齊消失了。

我驚訝道:“那又是什麽?”

木葉嘴角微翹,心情很好道:“你可聽說過嫦娥?”

我道:“當然,就是那個抱著玉兔奔月的嫦娥?這可是傳說呢,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他饒有興趣:“哦?那你給我說說這個傳說。”

我不信木葉這麽見多識廣,卻連這樣的故事都不知道,一定隻是想詐詐我,如果不說的話,就顯得我孤陋寡聞,這樣讓他得逞,也太讓我不爽了。但如果是他真不知道,我又錯過這樣可以嘲笑他的機會,也實在是可惜。

我遲疑了一會道:“傳說嫦娥從前隻是一個凡人,和後羿是一對情深似海的夫妻。結果妖物作亂,天上多出了幾個太陽。後羿有神力,拉弓射日,得了大功,上天特賜他可以升仙的丹藥,結果被好奇的嫦娥誤食,之後嫦娥升天成仙,一個人抱著會搗藥的玉兔住在廣寒宮內,和後羿天地相隔。”

木葉道:“這隻是世人編的故事,你可知道實情?”

我疑惑道:“這還有實情?”

他微笑道:“正是。相傳,在很久很久以前,嫦娥隻是某方仙湖的神明,她一個人居住在湖底,異常寂寞,所以會時常探出水麵,看漁民亮起漁火,在湖中捕魚。更有傳,她是鮫人的化身,關於鮫人的傳說,是從她身上起源的。”

木葉停頓了一會兒,似乎自己也覺得好玩,琢磨了幾秒,繼續道:“我們話歸正題,據說某日,十五滿月,漁民趁月色皎白而出遊捕魚,因為晚上夜深人靜,適宜獵捕這些困頓的水魚。當時明月當空,正巧映在湖心,收獲頗豐的漁民在漁船上喝酒,酒酣耳熱之間正巧碰見了在湖麵下要出水的嫦娥,他們醉眼惺忪望去,嫦娥就在那月影之中,而水麵平靜,毫無起伏,好像不是水底的事物。他們就猜測這是天上的月神下凡,卻沒想到還有湖中神明這一鍾可能。”

我轉念一想:“這樣說倒也對,現世的人就喜歡在這些奇聞軼事裏麵加一些唯美的愛戀橋段,都到了不加不爽的程度,很像是他們做事的風格!”

木葉難得感慨一句:“這也正是借嫦娥,來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吧?想遠在天上的月神,寄托給世界各地那份屬於他們的,別有的思念之情。”

“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文藝了!”

木葉像是想到了什麽,又補充道:“聽說過李白嗎?相傳他是醉酒跌入湖內淹死,有邀月的美麗傳說呢。”

我皺眉道:“難不成也是看見了嫦娥的真容,結果貪戀美色想要撈取,結果醉醺醺就跌入湖內淹死了?”

木葉玩味道:“誰又曉得呢?不過據說,自此之後,嫦娥出遊都帶上麵紗,不讓世人瞧見她的真容。”

“看來太漂亮也是一種罪過啊。”

木葉從牆上一躍而下,動作輕盈,平穩落地。他又伸手將我抱下來,像是對付小孩那樣的熊抱。當然,這樣把我當作未成年人的後果就是,被我揍了一頓。好吧,這些都是我的臆想而已,厲害的木葉大人,並不會被我揍到。

他道:“說起來,去年秋天,山腳的那顆桂花樹並沒有開花吧?”

我忽然想起來,這也的確是我非常在意的地方。因為那棵樹上細碎的桂花氣味芬芳,甚至本該帶著苦澀的桂花,也夾雜了一絲甜美的滋味,用來做酒釀圓子的配料,再好不過。

而且那顆年邁的桂花樹,一到秋天,抽新的枝椏上就沸沸揚揚,盛開一樹金黃。

木葉又打了個啞謎:“花,也是有心的。”

我並不明白:“有心?指的是什麽嗎?”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我的臉頰,像是要表達什麽,鄭重其事道:“會愁苦,會困惑,會悲傷,甚至會歡喜。這就是所謂的,草木之心,而‘人非草木’這句話,說草木無心,並不像人那樣有情感,這是錯誤的。”

我辯駁:“它們並不會發出聲音,也不會說話,你在開玩笑嗎?”

木葉道:“哦?是嗎?那我問你。”

我豎起耳朵仔細聆聽,關於草木有心這種鬼話,我才不信。

他站直身子,微微低頭看我。他那襲長發被春風吹拂,飛騰著,卷入花香,甚至將臉也染上了一層晦暗的影子。

木葉道:“你還記得你五歲時候,站在那顆桂花樹下嗎?”

我仔細回憶,確有此事。當時我還歲小,想著一睹桂花盛開的美景。

他道:“而那桂花樹卻遲遲不肯盛開,你坐在地上祈求了半天,忽然本該含苞待放的桂花,刹那之間都開了,這是怎麽回事?這可是桂花聽到你心中所願,為滿足你的願望呢。”

我反駁道:“這不過就是巧合而已!”

木葉道:“那我再說一個例子,還是你五歲的時候,漫山遍野想要尋找鈴蘭花,卻怎麽也尋不到,心灰意冷到家之時,卻在家門口發現了。這又是怎麽回事?這大概是花體恤你焦急的心情吧。”

我被木葉的例子堵得死死的,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勁,這些事都是我一個人私底下做的,木葉怎麽會知道?難道……

我捂住嘴,震驚道:“啊啊啊,你這個跟蹤狂!”

木葉頓時麵紅耳赤,幹咳一聲道:“這是巧合,是巧合,偶遇而已,偶遇而已……”

我依舊對他這種戀童癖有著強烈的鄙視,但另外一方麵又想:花,真的能聽出人們心中所願嗎?

我偷偷看一眼木葉,他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望天。

我無奈道:“好了,那我問你,桂花不開花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見我把話題岔開,急忙道:“唔,據說是有隱|情的。這桂花啊,愛上了一個人。”

我又驚訝了:“桂花還能愛人啊?”

他打著啞謎:“世間萬物,無不擁有感情。”

我來了興趣:“那到底又是什麽樣的事情?”

“相傳桂樹第一次開花的時候,就是被這位少女所注視,而它一直記得少女見到花開時,那眼睛裏麵所飽含的喜歡。然而,一年又一年,它像是有了心願一般,都隻想再次見到少女眼中的那份珍愛,然而就在去年,那名變成老婦的少女,已經去世了。桂樹再沒有花開的理由,於是把自己封閉起來。”

我唏噓道:“那豈不是沒有桂花可以做酒釀圓子了?”

木葉微笑的臉出現了一絲裂縫,他咬牙切齒道:“這似乎,不是重點。”

說話間,門外就響起了一陣有規律(並不)的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擊有力,並且雜亂無章,很快,門上被敲出幾道裂縫,嘭的一聲,鑿穿的那個洞露出一把錘頭。

木葉皺起眉頭,似乎對這樣的不速之客非常不滿。

來人,不對,來妖的一隻背著錘頭的小兔子。

它渾身雪白,兔耳高高豎起,像是兩根狹長的葉子。它鼓著腮幫子道:“打擾了,我是嫦娥的玉兔。”

我和木葉麵麵相覷,搞不清楚狀況。

玉兔說話像是在吃東西一樣,整個腮幫子鼓弄著,顯得異常有趣。它畢恭畢敬道:“我是在嫦娥出遊途中,不小心遺落在此。請兩位幫我尋找回家的路,感激不盡。”

木葉愣了幾秒,斬釘截鐵道:“不要。”

玉兔又用猩紅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們:“請兩位幫我尋找回家的路,感激不盡。”

我麵對它的死纏爛打,隻能歎一口氣,請這位貴客到樓上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