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漸露端倪

——一個男人如果有了權力,還有什麽得不到的?

大老板道:“他什麽都不要,也許隻因為他要的是我這個位子!”

鐵虎眼睛裏發出了光:“隻要大老板說一句話,我隨時都可以做掉了他!”

大老板道:“你有把握?”

鐵虎道:“我……”

大老板道:“我知道你的功夫,也知道你從前做掉不少有名的人!”

鐵虎不否認,也沒有謙虛。

大老板道:“這六年,我從未要小葉參加過一次行動,因為連我都一直認為他沒有功夫!”

鐵虎道:“他本來就沒有!”

大老板道:“你錯了,我也錯了。”

鐵虎道:“哦?”

大老板道:“直到今天,我也才知他也是個高手。”

鐵虎忍不住道:“什麽高手?”

大老板道:“用刀的高手。”

鐵虎道:“大老板看見過他用刀?”

大老板道:“今天我才見到,他用刀的手法,遠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好。”

——刀光一閃,就削落了金蘭花的半邊耳朵。

大老板道:“他出刀不但快,而且準確,可是他一直都深藏不露,也許直到現在他還以為我沒看出來。”

他微笑,又道:“可是他也錯了,我就算沒有吃過豬肉,至少總看過豬走路。”

他笑得還是很和平,鐵虎卻已開始憤怒:“會用刀的人,我也不是沒有見過。”

大老板道:“我知道,五虎斷門刀、萬勝刀、七巧刀和太行快刀門下的高手,栽在你手下的,最少也有二三十個。”

鐵虎道:“連今天的‘飛狼刀’江中,整整是三十個。”

大老板道:“我也知道你一定可以做掉他!”

鐵虎道:“隨時都可以!”

大老板道:“可是現在還不必。”

鐵虎道:“為什麽?”

大老板道:“因為我知道他至少直到現在還沒有背叛過我。”

鐵虎道:“等到大老板知道的時候,也許就已經太遲了。”

大老板道:“絕不會太遲!”

鐵虎又問:“為什麽?”

大老板道:“因為他也是個男人,無論什麽樣的男人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麵前,都很難保守自己心裏的秘密。”

幾上有花瓶,瓶中有花。

他從瓶中摘下朵**嗅了嗅:“如果那個女人夠聰明,又時常在他枕邊,就算他不說,那個女人也會知道的。”

鐵虎道:“他也有喜歡的女人?”

大老板道:“當然有。”

鐵虎道:“誰?”

大老板道:“紫鈴!”

他知道鐵虎一定不知道紫鈴是誰,所以又解釋:“紫鈴就是那個我從淮河帶回來,嘴角上有顆痣的那個女人。”

鐵虎並不笨,立刻明白:“也就是今天在**等著他睡覺的那個女人!”

大老板微笑,他知道自己已讓鐵虎明白了兩件事。

——大老板絕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絕不容人欺騙。

——大老板真正的心腹,隻有鐵虎一個人。

他知道就憑這兩點,已足夠換取鐵虎對他的絕對忠心。他微笑著閉上眼睛,鐵虎就悄悄地退了下去,他相信鐵虎一定有法子對付阿吉。而且一定會先去找鐵手阿勇,問清楚阿吉出手的方法。

這個人在做別的事時,雖然會顯得有點粗枝大葉,可是一遇到厲害的對手,他就會變得比任何人都精明仔細。從十年前他初成名時,他殺人就很少失手過。

大老板雖然閉著眼睛,卻仿佛已能看見阿吉在鐵虎劍下倒了下去,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屋子裏舒服而幹淨。

大老板從不虧待自己的手下,阿勇也還沒有完全失去他的利用價值。

隻不過他的手還被包紮著,而且痛得要命。

鐵虎進來的時候,他正躺在**,希望韓大奶奶能替他找個處女來衝衝黴氣。

可是他知道現在來的一定是鐵虎。敢不敲門就闖進他屋子的,一向隻有鐵虎一個人。對這一點他心裏雖然很不滿意,卻從未說出來過。他需要鐵虎這樣一個朋友,尤其是現在更需要,可是鐵虎如果死了,他也絕不會掉一滴眼淚。

鐵虎看著這隻被白布密密包紮住的手,緊緊皺著眉問:“你傷得很重?”

阿勇苦笑。他傷得當然很重,這隻手很可能永遠不能用了,可是這一點他必須保守秘密。他知道大老板絕不會長期養著一個已沒有希望的廢物。

鐵虎道:“打傷你的人是誰?”

阿勇道:“他自己說他叫阿吉,沒有用的阿吉。”

鐵虎道:“但他卻打傷了你,殺死了大剛。”

阿勇苦笑道:“也許他在別的地方沒有用,可是他的武功卻絕對有用。”

鐵虎道:“他是用什麽打傷你的?”

阿勇道:“就用他的手!”

他本來想說是被鐵器打傷的,但是他不敢說謊,當時在場親眼目睹這件事的人還有很多。

鐵虎的濃眉皺得更緊。

他知道阿勇的鐵掌功夫使得很不錯,無論誰要赤手打傷他這隻鐵掌都很不容易。

阿勇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想來問我,他用的是什麽功夫。”

鐵虎承認,他本就不是來探病的。

阿勇道:“隻可惜我也不知道他用的是哪一門哪一派的武功。”

鐵虎目中出現怒意,道:“你練武練了二三十年,殺過的人也有不少,在江湖中也混得不錯,現在別人把你打得這麽慘,你卻連別人是用什麽功夫打傷你的都不知道?”

阿勇道:“他的出手實在太快。”

鐵虎冷笑,忽然抓起了他那隻被打傷的手,去解手上包紮著的白布。

阿勇臉色立刻變了:“你想幹什麽?”

鐵虎道:“我想看看。”

阿勇勉強笑道:“一隻手有什麽好看的?”

鐵虎道:“有。”

阿勇道:“章寶堂的大夫說,他們替我包紮得很好,叫我這兩天千萬不能去動它。”

鐵虎道:“去他媽的屁!”

阿勇閉上了嘴,因為他手上包紮著的布已完全被解開。

看見他這隻手,鐵虎的臉色也變了。這隻練過二十年鐵掌功夫的手,現在竟已完全被擊碎。

是被三根手指擊碎的,他手背上還有著三根紫黑的指印。

——那個沒有用的阿吉,練的究竟是什麽功夫?

鐵虎忽然長長歎了口氣,道:“不管怎麽樣,我們總算是朋友。”

阿勇賠笑道:“我們本來就是朋友。”

鐵虎道:“所以你放心,這件事我絕不會說出去的。”

阿勇笑得很勉強:“什麽事?”

鐵虎道:“你這隻手已從此廢了。”

阿勇的笑容凍結,瞳孔收縮。

鐵虎道:“隻不過我就算替你保守這秘密,大老板還是遲早會知道的,所以……你最好還是趕快給自己作個打算。”

阿勇垂下頭,忽又大聲道:“我用另外一隻手,還是一樣能為大老板殺人!”

鐵虎冷笑,道:“殺什麽樣的人?殺比你還沒有用的廢物?”

他忽然從身上取出遝銀票,看也不看,就全都甩給了阿勇:“這些銀子你遲早總有一天會用得著的,你好好地收著,不要一下子就花光。”

說完這句話,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竹葉青進來的時候,銀票還攤在**。

阿勇正在看著他發怔。

竹葉青柔聲道:“我特地來探你的病,剛巧聽見你們說的話。”

阿勇道:“你也聽見了,聽見最好。”

竹葉青道:“不管怎麽樣,他對你總算不錯。”

阿勇道:“他對我不錯,他對我簡直好極了,所以叫我把這些錢好好收著。”

他忽然大笑:“收著幹什麽?難道要我用他這點臭錢去做個小本生意?去開個小店賣牛肉麵去?”

他瘋狂般大笑,用另一隻手抓起銀票,用力摔了出去。然後他就倒在**,失聲痛哭了起來。

竹葉青了解他這種心情,讓他哭了很久,才柔聲道:“你隻管放心,好好地養傷,無論出了什麽事,我都會想法子替你應付的!”

大老板閉著眼,從一隻溫柔的手裏,接過碗參湯飲了。

他慢慢地啜了兩口,才問:“紫鈴呢?”

“已經到葉先生那裏去了!”

“葉先生是不是已經跟她……”

“已經有過一次!”

大老板微笑。

他相信竹葉青一定不敢違抗他的命令,無論大老板要人做什麽事,都絕沒有人敢違抗。

於是大老板又問:“鐵虎呢?”

“他出去了!”

“有沒有說是到哪裏去?”

“他先去看了看阿勇,現在好像是去找韓大奶奶去了。”

大老板皺了眉,但立刻就明白了他這麽樣做的意思。

他當然不會是去找女人的。

阿吉第一次在城裏出現,就是在韓大奶奶那地方,要調查阿吉的來曆,當然要去找韓大奶奶,她知道的至少要比別人多一點。

能夠想到這一點,就證明鐵虎出手前的準備,比以前更精明仔細。於是大老板笑得更愉快。

現在每件事都已在他控製之下,每個人都已在他掌握之中。無論誰冒犯了他,無論誰欺騙了他,都休想逃得過他的懲罰。他的懲罰一向很公平,也很可怕。

鐵虎坐在韓大奶奶對麵,盯著她的眼睛,直等他認為她眼睛的醉意已不太濃,才慢慢地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什麽來的。”

韓大奶奶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線:“我知道你這趟差事很辛苦,我這裏剛好來了一批新貨,其中還有個是原裝貨!”

鐵虎道:“我要找的不是女人!”

韓大奶奶道:“難道虎大爺最近興趣變了,想找個男人換換口味!”

鐵虎沉下臉,冷冷道:“你若醉了,我有法子可以讓你清醒清醒。”

韓大奶奶的笑容立刻凍結。

鐵虎道:“現在你是不是已經夠清醒?”

韓大奶奶道:“是的!”

鐵虎道:“現在你是不是已知道我要找的是誰?”

韓大奶奶道:“你要找的一定是阿吉,那個沒有用的阿吉。”

鐵虎道:“據說他是從你這裏出去的?”

韓大奶奶道:“他曾經在我這裏耽過一陣子!”

鐵虎道:“他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韓大奶奶道:“誰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麽地方來的,他來的時候就已經醉了,一連醉了好幾天,醉得人事不知。”

鐵虎盯著她,直到他認為她並沒有說謊,才繼續問道:“你怎麽會收容他的?”

韓大奶奶道:“因為他沒錢付賬,而且看起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鐵虎道:“而且很年輕,長得也不難看!”

韓大奶奶的臉色居然有點紅了:“可是他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鐵虎道:“因為他看不上你!”

韓大奶奶歎了口氣,道:“他好像什麽女人都看不上。”

鐵虎又問:“他在你這裏做過些什麽比較特別的事?”

他每句話都問得很快,顯然早已經過周密的思慮。

韓大奶奶卻不能不先想想再回答,因為她知道隻要答錯一句,就很可能有殺身之禍:“其實他在這裏也沒有做什麽,隻不過替我們洗洗碗,倒倒茶……”

她忽然想起一件較特別的事:“他還為我挨了幾刀。”

鐵虎道:“是誰動的刀?”

韓大奶奶道:“好像是車夫的小兄弟!”

鐵虎道:“阿吉殺了他們?”

韓大奶奶道:“沒有,他根本沒有還手。”

鐵虎的瞳孔突然收縮:“難道他就站在那裏挨那些小鬼的刀?”

韓大奶奶道:“他連動都沒有動。”

鐵虎的眼角又開始在跳。

他眼角跳的時候,並不一定表示要殺人,有時這也是他自己的凶兆。

他是在貧苦中長大的,從小就混跡在市井中,當然也挨過別人的刀。他第一次挨刀之前,眼角就在跳。

因為那一次他惹了當地的老大,他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個很可怕的對手。

現在他眼角跳得就幾乎和那一次差不多。

——這次他即將麵對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個人用三根手指就可以敲碎阿勇的鐵掌,為什麽要站在那裏,挨那些小鬼的刀?

——他為什麽要忍受這種本來不必忍受的痛苦和羞辱?

韓大奶奶在歎氣,又道:“那時候我們連做夢都想不到,他會是這樣一個人。”

鐵虎道:“依你看,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韓大奶奶道:“看起來他好像真的很沒有用,不管你怎麽樣欺負他,他都好像不在乎,不管受了多大的氣,他都可以忍下去。”

鐵虎道:“他本來可以不必受這種氣的!”

韓大奶奶道:“我也聽說他昨天晚上殺了鐵頭大爺。”

鐵虎道:“你想他那時候為什麽寧可受氣挨刀,也不肯出手?”

韓大奶奶沉吟,道:“也許他過去做了些很見不得人的事。”

鐵虎道:“不對!”

韓大奶奶道:“不對?”

鐵虎道:“他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為你挨刀,對他有什麽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