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密室密談

01

燈光在搖曳,是不是有了風?

風是從哪裏來的?

郭玉娘的腰肢為什麽在扭動?

——屋子為什麽也在動?

“你醉了。”

蕭少英想搖頭,可是又生怕一搖頭,頭就會掉下來。

“這次你隻怕是真的醉了?”

是不是真的?

是真醉也好,假醉也好,反正都是醉。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人生本就是一出戲,又何必太認真?

“你應該去睡一睡。”

好,睡就睡吧。

睡睡醒醒,又有什麽分別,人生豈非也是一場夢?

“後麵有客房,你不如就睡在這裏。”說話的聲音很甜,是郭玉娘。

“你帶我去?”

“好,我帶你去。”

郭玉娘在開門,葛停香為什麽沒有阻攔?

他是不是也醉了?

葛新站在門外,動也不動地站著。

蕭少英忽然走過去,捏了捏他的臉:“這個人是不是個木頭人?”

當然不是的。

蕭少英吃吃地笑,不停地笑。

他本來就喜歡笑,現在好像也已到了可以盡情笑一笑的時候。

風吹過長廊。

原來風是從花叢裏來的,是從樹影間來的,是從那一點點星光中來的。

人呢?

人是從哪裏來的?又要往哪裏去?

客屋是新蓋的,新粉刷好的牆壁,新糊上的窗紙,新的檀木桌子,新的大理石桌麵上,擺著新的銅燈台,新的繡花被鋪在新**。

一切都是新的。

蕭少英是不是已將開始過一種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新生活?

他倒了下去,倒在那張寬大而柔軟的新**:“這是張好床。”

“這張床還沒有別人睡過。”郭玉娘的聲音也是柔軟的,比**的繡花被還柔軟。

“可是一個人睡在這麽好的**,簡直比一個人喝酒還沒意思。”

“我可以找個人來陪你。”她知道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她的腰上,但卻並沒有生氣。

她還在笑:“無論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我都可以替你去找。”

“我喜歡的就是你。”

蕭少英忽然跳起來,摟住了她的腰,然後兩個人就一起滾倒在**。

郭玉娘輕呼著,掙紮著。

可惜她的手也是軟的,連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整個人都是軟的,又香又甜又軟,就像是一堆棉花糖。

她的胸膛卻比棉花還白,白得發光。

蕭少英壓在她身上,她動都動不了,隻有不停地呻吟喘息。

她可以感覺到她的腿已被分開。

“求求你,不要這樣子,這樣子不行……”

她既不能抵抗,也無法掙紮,隻有哀求,卻不知哀求反而更容易令男人變得瘋狂。

蕭少英已經在撕她的衣服,她咬著嘴唇,突然大叫。

就在這時,一隻手伸過來,一把揪住了蕭少英的衣領,將他整個人都拎了起來。

另一隻手已摑在他臉上,摑得並不重,隻不過是要他清醒。

蕭少英果然清醒了些,已能看見葛停香鐵青的臉。

葛停香居然還沒有醉,正在狠狠地瞪著他,厲聲地道:“你好大的膽子!”

蕭少英居然還在笑:“我的膽子本來就不小。”

葛停香道:“連我說的話你都敢忘記?”

蕭少英道:“我沒有忘。”

葛停香怒道:“你沒有?”

蕭少英道:“你說過,不準我多看她,也不準我胡思亂想,我都記得。”

葛停香更憤怒,道:“既然記得,為什麽還敢做這種事?”

蕭少英笑嘻嘻地道:“因為你並沒有不準我動她,你從來也沒有說過。”

葛停香看著他,目中居然又露出笑意,忽然放開手,板著臉道:“你最好老老實實地睡一覺,等你酒醒了,再來見我。”

蕭少英又倒下去,用被蒙住了頭,嘴裏卻還在咕噥:“這麽大的床,叫我一個人怎麽睡得著。”

他畢竟還是睡著了,而且很快就睡著。

等他醒來時,才發現自己並不是一個人睡在**,旁邊居然還睡著個女人。

就像是朵鮮花般的女人,雪白的皮膚,甜蜜的嘴唇,眼睛更媚得令人著迷。

郭玉娘?

蕭少英幾乎忍不住要跳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才發現這女人並不是郭玉娘,隻不過長得跟郭玉娘有六七分相似。

“你是誰?”

“我叫小霞。”這女孩也睜大了眼睛,在看著他,“郭小霞。”

蕭少英笑了:“難道這地方的女人也全都姓郭?”

“隻有兩個人姓郭。”

“哪兩個人?”

“我跟我姐姐。”

蕭少英終於明白:“郭玉娘是你姐姐?”

小霞眨著眼,道:“你是不是也認為我跟她長得很像?”

蕭少英道:“像極了。”

小霞撇了撇嘴,道:“其實我跟她完全是兩個人。”

蕭少英道:“哦。”

小霞道:“我姐姐是個害人精。”

蕭少英又笑了。

小霞道:“也許她並不是真的想勾引別人,可是她天生就是個害人精,隻要一看見男人,就會變得那樣子,讓別人以為她對人家有意思。”

蕭少英道:“然後呢?”

小霞冷笑一聲,道:“男人本來就是喜歡自作多情的,看見她這個樣子,當然就忍不住想去勾搭勾搭她。”

蕭少英道:“以前也有人試過?”

小霞道:“非但有,而且還不止一個。”

蕭少英道:“現在……”

小霞冷笑道:“現在那些人已全都進了棺材。”

蕭少英歎了口氣,苦笑道:“原來老爺子的醋勁還不小。”

小霞道:“所以我才奇怪。”

蕭少英道:“奇怪什麽?”

小霞盯著他,道:“你昨天晚上不是也試過?”

蕭少英道:“我也是個男人。”

小霞道:“但你現在居然還活著。”

她冷冷地接著道:“隻要敢打她主意的男人,老爺子從來也沒有放過一個,我實在想不通他這次怎麽會放過了你?”

蕭少英笑道:“所以你就想來研究研究我,究竟有什麽跟別人不同的地方。”

小霞又撇了撇嘴,冷笑道:“你以為是我自己要來的?”

蕭少英道:“你不是?”

小霞道:“當然不是。”

蕭少英道:“難道是老爺子叫你來的?”

小霞也歎了口氣,道:“所以我更想不通,老爺子本來一向對我很好,從來也不許別的男人碰我,這次為什麽偏偏一定要我來陪你?”

蕭少英眼珠子轉了轉,正色道:“這當然有原因。”

小霞忍不住問:“什麽原因?”

蕭少英翻了個身,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腰肢,對著她的耳朵,輕輕道:“因為他知道你一定會喜歡我的。”

02

花圃裏盛開著鳳仙、月季和牡丹,牆下的石榴花也開了。

長廊下有八個人垂手肅立,每個人看來都比葛新精壯剽悍。

這地方白天的防衛,為什麽比晚上嚴密?

葛新想必已去睡了,無論誰總要有睡覺的時候。

蕭少英大步走過長廊,葛停香正在密室中等著見他。

葛老爺子一向很少在密室中接見他的屬下,他將蕭少英找來,莫非又有什麽機密的事?

“蕭堂主駕到。”

蕭少英剛走到門口,已有人在大聲叱喝,天香堂屬下分堂主的威風果然不小。

門立刻開了。

開門的竟是葛停香自己,郭玉娘並不在屋裏。

蕭少英鬆了口氣,他實在也有點不好意思再見郭玉娘。

葛停香背負著雙手,神情看來很悠閑,窗戶是開著的,一陣陣花香被風吹進來,太陽正照在屋角。

“今天的天氣真不錯。”葛停香嘴角帶著微笑,悠然道,“你的臉色看來卻不太好。”

蕭少英苦笑道:“我的頭還在痛,昨天晚上,我好像真有點醉了。”

葛停香道:“連小霞進去的時候你都不知道?”

蕭少英苦笑著搖頭。

葛停香道:“難道你竟虛度了春宵?”

蕭少英苦笑著點頭。

葛停香道:“所以你今天早上一定要想法子補償補償。”

蕭少英道:“所以我的臉色看來才會不太好。”

葛停香大笑,仿佛已完全忘記了昨夜的事。

他拍著蕭少英的肩笑道:“所以你從今以後最好還是老實些,那丫頭好像很不容易對付。”

蕭少英道:“她的話也很多。”

葛停香道:“她說了些什麽?”

蕭少英道:“她在奇怪,你為什麽會放過我?”

葛停香道:“你也在奇怪?”

蕭少英苦笑道:“昨天晚上的事,我並沒有完全忘記。”

葛停香道:“那件事你雖然做錯了,但有時一個人做錯事反而有好處。”

蕭少英不懂:“做錯事也有好處?”

葛停香道:“一個人若有很深的心機,很大的陰謀,就絕不會做錯事。”

蕭少英好像還不懂:“可是我……”

葛停香道:“你若是來伺機複仇的,昨天晚上就不會喝得大醉,更不會做出那種事來。”

蕭少英終於懂了:“所以我雖然做錯了事,反而因此證明了我並沒有陰謀。”

葛停香微笑道:“所以今天我才會找你來。”

蕭少英忍不住問道:“來幹什麽?”

葛停香忽然轉過身,閂起了門,關上了窗戶,回過頭時,神情已變得很嚴肅:“我本來就一直想找個像你這樣的幫手。”

蕭少英道:“現在你還需要幫手?”

葛停香道:“因為我還有對頭。”

蕭少英道:“雙環門已垮了,西北一帶,還有誰敢跟你作對?”

葛停香道:“隻有一個。”

蕭少英道:“是個什麽人?”

葛停香道:“不是一個人,是一條龍。”

蕭少英輕輕吐出口氣:“一條青龍?”

葛停香點點頭。

蕭少英悚然動容:“青龍會?”

葛停香歎了口氣,道:“除了青龍會外,還有誰敢跟我們作對?”

蕭少英閉上了嘴,青龍會是個多麽可怕的組織,他當然也聽說過的。

葛停香道:“據說青龍會屬下的秘密分舵,已多達三百六十五處,幾乎已遍布天下。”

蕭少英道:“隴西一帶也有他們的分舵?”

葛停香道:“幾年前就已有了,隻可惜這地方一直是雙環門的天下,所以他們的勢力一直沒有法子擴展。”

蕭少英道:“現在雙環門雖然垮了,天香堂卻已代之而起。”

葛停香道:“所以他們還是沒有機會!”

蕭少英道:“他們若是還有點自知之明,就應該從此退出隴西。”

葛停香冷笑道:“隻可惜他們連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蕭少英也在冷笑,道:“難道他們還敢在這裏跟天香堂一爭短長?”

葛停香道:“他們甚至想要我也歸附他們,將天香堂也劃作他們的分舵。”

蕭少英冷笑道:“這簡直是在做夢!”

葛停香道:“隻可惜這並不是夢。”

他神情更嚴肅:“他們已給了我最後的警告,要我在九月初九之前,給他們答複。”

蕭少英道:“你若不肯呢?”

葛停香道:“我若不肯,我就活不過九月初九的晚上。”

蕭少英道:“這是他們說的話?”

葛停香道:“不錯。”

蕭少英道:“這簡直是在放屁。”

葛停香道:“隻可惜這也不是放屁。”

青龍會說出來的話,一向是隻要能說得出,就能做得到的。

蕭少英道:“你已見過他們的人?”

葛停香搖搖頭:“我隻接到過他們三封信。”

蕭少英道:“連送信的人你都沒有見到?”

葛停香道:“沒有。”

蕭少英道:“信上具名的是誰?”

葛停香道:“九月初九。”

蕭少英道:“這是什麽意思?”

葛停香道:“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他們的分舵正好有三百六十五處,所以他們一向都是用日子來做分舵的代號。”

蕭少英道:“九月初九就是他們隴西分舵的代號?”

葛停香道:“想必是的。”

蕭少英道:“這分舵的舵主是誰?”

葛停香道:“沒有人知道。”

蕭少英道:“也沒有人知道這分舵在哪裏?”

葛停香道:“沒有。”

他歎了口氣,道:“這也正是他們最可怕的地方,他們若敢光明正大地來跟我鬥一鬥,我並不怕,但這又使我不得不提防著他們的暗箭。”

他緊握著雙拳,顯得很憤怒、很激動,似已忘了他對付雙環門時,用的也並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手段。

蕭少英居然也立刻表示同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句話我一直都認為說得很不錯。”

葛停香道:“還有句話,你最好也記住。”

蕭少英道:“哪句話?”

葛停香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他冷笑著,又道:“他們既然已準備在九月初九那天對付我,我就得在九月初九之前,先去對付他們。”

蕭少英道:“所以你一定還要先把他們的分舵找出來。”

葛停香點點頭,道:“這也正是我準備讓你去做的事。”

說到這裏,他才總算說到了正題:“這件事當然很不容易辦,我想來想去,也許隻有你才能做得到。”

蕭少英沉思著,並沒有問他:“為什麽?”

葛停香卻已在解釋:“因為你雖然已是這裏的分堂主,外麵卻沒有人知道,你雖然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卻很會裝傻。”

蕭少英忽然問道:“你說你接到過他們三封信?”

葛停香點點頭,道:“信上說的話,我已全告訴了你。”

蕭少英道:“我還是想看看。”

葛停香道:“為什麽?”

蕭少英道:“因為這三封信,就是我們唯一的線索。”

葛停香歎道:“隻可惜我已看了幾十遍,卻是一點線索也沒有看出來。”

03

同樣的信箋,同樣的筆跡。

信箋用的是最普通的一種,字寫得很工整,但卻很拙劣。

信上說的話,也正是葛停香全都已告訴他的。

葛停香直等蕭少英在窗下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才問道:“你看出了什麽?”

蕭少英沉吟著,道:“這三封信全都是一個人寫的。”

這一點無論誰都可以看得出,看出了也沒有用。

葛停香道:“你能看得出這是誰寫的?”

蕭少英搖搖頭,道:“但我卻看出了另外兩件事。”

葛停香立刻問:“哪兩件?”

蕭少英道:“第一,這三封信並不是在同一個地方寫的。”

葛停香道:“哦。”

蕭少英道:“因為這三封信的信箋筆跡雖相同,用的筆墨卻不一樣。”

葛停香道:“這一點也算是條線索?”

蕭少英道:“非但是條線索,而且很重要。”

葛停香道:“我倒看不出有什麽重要。”

蕭少英道:“這三封信是不是很機密?”

葛停香點點頭。

蕭少英道:“你若要寫這麽樣三封信給你的對頭,你會在什麽地方寫?”

葛停香道:“就在這裏。”

蕭少英道:“因為這裏不但是你的密室,也是你的書房。”

葛停香道:“不錯。”

蕭少英道:“青龍會的分舵主寫這三封信給你,是不是也應該在他的書房中寫?”

葛停香道:“不錯。”

蕭少英道:“一個人的書房裏,會不會有兩種品質相差極大的筆墨?”

葛停香道:“不會。”

蕭少英道:“可是他寫這三封信用的筆墨,品質相差卻極大。”

葛停香道:“哦。”

蕭少英道:“他寫第一封信用的,是極上品的宋墨和狼毫筆,寫第三封信用的,卻是那種最多隻值兩文錢的禿筆和墨盒。”

葛停香沉吟著,道:“由此可見,這三封信絕不是在他書房裏寫的。”

蕭少英道:“這麽機密重要的信,他為什麽不在自己的書房密室中寫?”

葛停香道:“你說是為了什麽?”

蕭少英道:“也許這隻有一種理由。”

葛停香道:“哪一種?”

蕭少英道:“他根本沒有書房。”

葛停香道:“以青龍會的聲勢,他們的分舵裏,怎麽會沒有書房?”

蕭少英道:“這也隻有一種解釋。”

葛停香道:“哪一種?”

蕭少英道:“他們在這裏根本沒有分舵。”

葛停香怔住。

蕭少英道:“他們就算在這裏有分舵,也絕不是一個固定的地方,而是流動的,這分舵裏的人,隨時都在改變他們的聚會之處,也隨時都在改變他們藏身之處。”

葛停香的眼睛裏發出了亮光,說道:“因為這裏一直是雙環門的天下,他們根本沒法子在這裏生根。”

蕭少英點點頭,道:“這也正是他們最可怕的地方。”

葛停香道:“哦?”

蕭少英道:“就因為他們的人隨時都在流動,所以無論何處,都很可能有他們的人隱藏。”

葛停香動容道:“連天香堂裏也有可能?”

蕭少英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卻改變話題,道:“我還看出了另外一件事。”

葛停香道:“你說。”

蕭少英道:“這三封信的字跡雖然工整,字卻寫得很壞,而且每個字都微微向左傾斜,顯然是一個慣用右手寫字的人,改用左手寫出來的。”

葛停香道:“這一點又證明了什麽?”

蕭少英道:“慣用右手的人,改用左手書寫,通常也隻有一種目的。”

葛停香道:“哪一種?”

蕭少英道:“他不願自己的筆跡,被別人辨認出來。”

葛停香動容道:“難道這個人的筆跡,我本該認得出的?”

蕭少英沉默。

沉默也有很多種,他這種沉默的意思,顯然是承認。

葛停香道:“難道他這個人也是我認得的,難道他就躲在天香堂裏?”

蕭少英依然沉默。

這些話他已不必回答,葛停香自己心裏想必也已明白。

窗外還是陽光燦爛,他鐵青的臉上卻已布滿了陰霾,慢慢地坐下來,凝視著桌上的筆硯,忽然道:“我用的也是狼毫和宋墨。”

蕭少英點點頭。

他顯然早已看出來。

葛停香道:“第一封信,我是在上個月中旬收到的。”

蕭少英道:“哦。”

葛停香道:“那時大局未定,這地方還很亂,我也不像現在一樣,並不時常在書房裏。”

蕭少英道:“那時外麵是不是也有人守衛?”

葛停香道:“有。”

蕭少英道:“既然有人守衛,能進來的人還是不會太多。”

葛停香道:“不多。”

他的臉色更陰沉,突然冷笑,道:“多不多都一樣,隻要有一個人能進來已足夠。”

蕭少英道:“第三封信你是在哪天收到的?”

葛停香道:“前兩天。”

蕭少英道:“那時這地方已安定下來,他也不敢再冒險在這裏寫信了。”

葛停香道:“嗯。”

蕭少英道:“那種兩文錢一副的筆墨,不但到處都有,而且用時也很方便。”

葛停香道:“所以他隨時隨地都有機會寫那封信。”

蕭少英笑了笑,道:“就算蹲在茅坑裏,都一樣可以寫,而且寫完了隨手就可以把筆墨拋入茅坑裏去。”

葛停香握緊了雙拳,道:“所以,這三封信都是忽然出現了,我卻始終查不出送信的人是怎麽混進來的!”

蕭少英目光閃動,道:“我昨天晚上進來時,也很方便。”

葛停香冷冷道:“那隻因為進來的人是你。”

蕭少英道:“若是別人呢?”

葛停香答道:“你進來的那條路上,一共安置有十一道暗卡,絕沒有任何人能夠無聲息地通過,除非……”

蕭少英道:“除非他也跟我一樣,是你的屬下親信。”

葛停香冷笑。

蕭少英道:“據我所知,能接近你的人並不多。”

葛停香道:“不多。”

蕭少英道:“因為你的屬下的四位分堂主,如今已死了三個。”

葛停香的臉色又變了。

他已聽出了蕭少英說的這句話裏,必定還含有深意,他正在等著蕭少英說下去。

誰知蕭少英忽然又改變話題,道:“這地方晚上的守衛,是不是比白天疏忽?”

葛停香道:“你為何會這麽樣想?”

蕭少英道:“因為現在外麵有八個人守衛,晚上卻隻有葛新一個。”

葛停香淡淡道:“那隻因為一個人有時遠比八十個人還有用。”

蕭少英道:“葛新是個很有用的人?”

葛停香道:“你看不出?”

蕭少英苦笑,道:“我實在看不出。”

“若連你都看不出,就表示他這個人以後更可以重用。”

蕭少英道:“看來他非但深藏不露,而且一定很少做錯事。”

葛停香道:“他的確從來也沒有做錯過一件事……”

他的聲音突然停頓,臉色也變了。

——一個人若是有很深的心機,很大的陰謀,就絕不會做錯事的。

這是他自己剛說過的話,他當然不會忘記。

蕭少英正微笑著,看著他,悠然道:“他跟著你想必已有多年,若是真的連一件事都未做錯過,那的確很不容易。”

葛停香沉著臉,緩緩道:“三年,他跟我也隻不過才三年。”

蕭少英道:“三年雖不算長,卻也不能算短了。”

葛停香道:“他本來的名字叫章新。”

蕭少英道:“這名字我從來未聽說過。”

葛停香道:“我也沒有。”

兩個人互相凝視,沉默了很久,葛停香忽然道:“他住的地方也在後院。”

蕭少英道:“哦。”

葛停香道:“就在你昨夜住的那間屋子後麵,門口種著棵白楊樹。”

蕭少英道:“哦。”

葛停香道:“從今天起,你不妨也在這裏住下來,我可以叫小霞陪著你。”

蕭少英道:“可是……”

葛停香不讓他說下去,又道:“可是我也知道你受不慣拘束,所以你白天還是可以自由出入,隻不過每天晚上一定要回來。”

蕭少英道:“為什麽?”

葛停香道:“因為我說的。”

他沉著臉,又道:“我要你替我在這裏留意著,隻要一發現可疑的人,就立刻帶來見我。”

蕭少英道:“你說的話就是命令,可是我說出的話……”

葛停香道:“從今天起,你說的話也是命令,若有人敢抗命,先打斷他的腿。”

蕭少英道:“我可以全權做主?”

葛停香道:“你直接受命於我,除此之外,別的事你都可以全權做主。”

蕭少英道:“別的人也得聽我的?”

葛停香道:“不錯。”

蕭少英道:“連王桐也不例外?”

葛停香一字字道:“無論誰都不例外。”

蕭少英笑了笑,道:“其實我並沒有懷疑王桐,他跟王銳雖然是親兄弟,可是他們兄弟間並沒有秘密。”

葛停香臉上全無表情,王桐、王銳的關係,他顯然早已知道。

蕭少英道:“我懷疑的是另外一件事。”

葛停香道:“什麽事?”

蕭少英道:“那天你們夜襲雙環莊,去的一共有十三個人。”

葛停香道:“不錯。”

蕭少英道:“除了你和王桐外,四位分堂主也全都去了。”

葛停香道:“不錯。”

蕭少英道:“還有七個人是誰?”

葛停香道:“是我從外地請來的高手。”

蕭少英道:“花錢請來的嗎?”

葛停香道:“不錯。”

蕭少英道:“現在他們的人呢?”

葛停香道:“我找他們來,隻不過是為了對付雙環門的。”

蕭少英道:“現在雙環門既然已被消滅,他們也就全都走了。”

葛停香道:“每個人都帶著五萬兩銀子走了。”

蕭少英微笑道:“五萬兩銀子的確已不少,隻不過也不太多。”

葛停香道:“還不太多?”

蕭少英道:“你能出得起五萬兩,青龍會說不定可以出十萬兩。”

葛停香動容道:“你懷疑他們也是青龍會的人?”

蕭少英道:“我隻不過覺得很奇怪,那一戰之中,為什麽他們全都沒有傷損,死的為什麽全都是你的屬下親信?”

葛停香又握緊雙拳,那一戰的情況確實很混亂,除了專心對付盛天霸外,他確實沒有注意別的事。

天香堂的那四位分堂主,究竟是死在誰手下的?

——是雙環門的子弟?還是他自己請來的那些幫手?

葛停香也不能確定。

蕭少英淡淡道:“我隻不過覺得,你既然能收買他們,青龍會也同樣能收買他們。”

他慢慢地接著道:“那一戰之後,雙環門雖然垮了,天香堂的元氣也已大傷,真正得利的,也許就是青龍會。”

葛停香忽然冷笑,道:“我以前既然可以找到他們,現在還是一樣可以找得到。”

蕭少英道:“找到他們又如何?他們難道還會承認自己是青龍會的人?”

葛停香道:“無論他們是不是都一樣!”

蕭少英道:“怎麽會一樣?”

葛停香冷冷道:“到了這種時候,我已不怕殺錯人。”

——寧可殺錯一千個人,也不能放走一個。

這本就是江湖梟雄們做事的原則。

蕭少英道:“你準備叫誰去找?王桐?”

葛停香正在考慮。

蕭少英道:“以王桐一個人之力,能對付他們七個?”

葛停香沒有回答這句話,也不必回答,他忽然高聲呼喚:“葛成。”

門外立刻有人應聲:“在!”

葛停香已發出簡短的命令:“叫王桐來,快!”

蕭少英沒有再問,也不必再問。

他知道葛停香叫王桐來隻有一個目的。

殺人!

他也很了解王桐殺人的手段,從葛停香發出命令的一刻開始,那七個幫凶已等於是七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