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雙羅袖

卓長卿憐意方生,人家兩隻羅袖已自揮來,劍眉微軒,雙掌一反,掌風便自衝天而起,呼地將漫天袖影擋了回去。

但這絕色少女的兩隻羅袖,長幾達丈,飛舞之間,不但招式詭異,而且收招之間,奇詭迅快,更是武林罕睹。

卓長卿此刻身手已經展開,雙腿屹立如山,招式雖然推動得較緩,但從他雙掌中帶出的掌風,卻像是一道銅壁,堵在那絕色少女的袖影前麵,但一時之間,還是守多攻少。

那少女秋波流轉,望到城下的兩條淡紅人影,此刻已自掠至城腳,目光突然一凜,左手羅袖“呼”的一聲,有如一道經天彩虹,斜斜地劃了個半弧,電也似的卷向卓長卿的右臂。

右手羅袖卻突然一收,便又齊腕疊起,露出一隻瑩白如玉的纖手來,嬌軀微擰,玉腕稍沉,並指疾點卓長卿肩井。

這樣一來,她身法也隨之大變。須知她左袖長揮,右手短攻,一長一短,距離差著老遠,但出招之間,卻未因之而有絲毫不便。隻見她嬌軀婉轉,突而遠攻,突而近取,身法之詭異、奇妙,又遠在方才之上。

卓長卿一代大俠之子,自出生之日始,便受乃父熏炙,紮下了極好的武功根基,此後更得到武林中的泰山北鬥人物青睞,破例收為門下,十年苦練,成就豈在小可?

七十年前,武林正值最為紛亂之時,其時正邪兩派,高手輩出,不但武當、少林、昆侖這幾個久踞武林霸業的名門正派,人才濟濟,邪派之中,更是出了幾個天下側目的魔頭,掀動著風浪,使得武林中人,個個惶然難安。

而司空堯日卻就在這時候,出道江湖,不到數年時間,不知做過多少件驚天動地的事來,掌斃大漠三凶、劍劈南荒一怪,十二連環塢中,單身孤劍,掃**群魔,使得他和當時武林中另一位高手古鯤,被天下武林尊為天地雙仙。

這天仙司空堯日,自疚於早年殺孽太重,晚年便深自收斂,隻是他生具孤潔之性,一生之中,獨來獨往,直到晚年,非但無妻無子,就連徒弟,都沒有收過。

但他在黃山始信峰下,因稍遲一步,而使他故友地仙古鯤之徒卓浩然夫婦雙雙斃命,心裏正有些自責,再加上卓長卿過人的天資、至性和性格,竟得到這從不輕易傳人的武林異人的青睞。

於是他才動了收徒之念,而天仙司空老人的一身絕技,也因之有傳。

須知這司空老人武功淵博如海,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他都有所涉獵,晚年收徒,自然愛護備加,卓長卿也因之不但武功超群,而且武功門派之知識,亦是超人一籌。

但此刻這絕色少女這種詭異的身法,卓長卿搜遍記憶,卻還是看不出她的派別來。

朝曦初升,使得她的身形,看來有如一團流動的火焰。卓長卿心中一動,突起長嘯一聲,身形有如神龍般衝天而起。

那絕色少女螓首微抬,隻見他這一拔之勢,竟然高達三丈。他那淩空飄舞的衣衫,雖是一片黑色,使他看來猶如一隻玄鶴,但他腳上那雙朱履之底卻是仍然潔白,僅有些許塵跡,顯見他走路之時,腳底完全踏在地麵上的時候不多。

她芳心方才暗駭,不知對方此舉,藏著什麽厲害的後著,身形不禁微微一仰,向後滑開五尺,全神凝注,觀其後變。

哪知卓長卿身形在空中毫無變化,就又飄飄落了下來。那絕色少女又自一怔,卻見他那英俊的麵目上,此刻望去,有如寒冰。

此刻那兩條遠遠掠來的淡紅人影,已掠至城腳,卻正是那在多臂神劍雲謙壽誕之日翩然而來,技驚群豪的一雙紅裳少女。

這兩個紅裳少女一路追來,雖然繞了不少圈子,但終於找到她們要找的人。熹微的晨光中,隻見她們麵色嫣紅,有如桃花,裹在那輕紗紅裳之中的酥胸,也不住起伏著,顯見是奔馳過急。

但稍一駐足,她們便又回複過來,抬眼一望那高矗直立的城牆,兩人互望一眼,突然並肩躍起,羅裙飄飄,望之直如一雙彩蝶。

兩人齊齊掠至兩丈,眼看勢道將竭,左側少女突然伸出右掌,輕輕一按右側少女的左肩,嬌軀便又借勢而起,右側少女卻落到地上。

左側少女淩空借勢,掠上城牆,秋波一轉,見到自己的主人輕輕伸手向自己打了個手勢,便也微一頷首,一麵伸手入懷,從懷中取出一條極長的紅色彩索來,垂下一端。

城下那少女嬌軀一長,淩空抓住那彩帶,有如驚鴻般躍上城牆。

卓長卿長嘯而起,翩然而落,目光森冷地在那絕色少女身上一掃,冷冷地說道:“溫如玉是你什麽人?”

原來他方才搜遍記憶,卻仍看不出這絕色少女的身法,不禁大為驚詫。

他深知自己的師父之淵博,那麽此事隻有一個解釋,就是這少女的這種詭異的身法,是某一個武林高手近年才創出來的。

苦思之下,他見到這少女的一身紅裳,十年之前,黃山始信峰下那淒慘的一幕,突又電也似的從他心裏閃過。

那一衣紅裳、高挽雲鬢的奇醜婦人,和那美麗的小女孩子的身形麵容,便又曆曆如在目前。

他仿佛又見到那紅裳奇醜婦人——後來他已知道她就是醜人溫如玉,正伸出她那幹枯的手掌,冷酷地殺死自己的雙親。於是眨目之間,他隻覺心胸之中,熱血翻湧,便自長嘯一聲,衝天拔起。

那絕色少女聞言不禁微微一怔,秋波輕轉,看到自己的幫手已自掠上城來,輕輕伸出玉掌,攏了攏鬢角,卻乘便打了個手勢,突又嬌笑起來。

卓長卿目光眨也不眨地凝注在對麵這少女的身上。他雖然心切親仇,神智略有混亂,但像他這種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聽覺畢竟不同凡響,這種情形下,他還是察覺到身後又有人來。

但是他目光卻並未因之而從那絕色少女身上移開。隻見她那嬌媚的麵目上,突又泛出春花一般的笑容,嬌笑著道:“你認得溫如玉嗎?”

緩緩自鬢角放下玉手,又道:“你問我這話幹什麽?”

卓長卿劍眉一挑,厲聲道:“在下方才所問之話,你若不好好答複,就莫怪在下要不客氣了。”

那絕色少女羅袖微揚,咯咯一陣嬌笑,指著卓長卿道:“你這人倒凶得很。你問我的話,我不答複又怎樣——”

她話聲一頓,本來嬌笑如花的麵靨,突然又一沉,冷叱道:“小瓊,小玲,你們快替我把這廝抓下來。”

卓長卿冷笑一聲,身形突又衝天拔起。須知他江湖曆練雖少,卻是聰明絕頂之人,早就知道身後的來人,和這絕色少女必是一路,是以表麵上雖仍一絲未變,暗中卻早有防備。

他目光一垂,果然看到兩條紅衫人影,電也似的從他身後掠來,但此刻他身形已高高在上,這兩人自然撲了個空。

那絕色少女柳眉一豎,冷笑道:“你上得去難道別人就上不去?”

嬌軀一扭,便也衝天拔起,呼呼兩聲,兩條羅袖,又自揮出。

這種奇詭的武功,雖脫胎於武當絕技流雲飛袖,但又和這種正宗內家絕技有些不同,卻原來正是那紅衣仙子溫如玉晚年苦研而成的絕技,無雙羅袖。

卓長卿自然不會知道這種身法的由來,但此刻他卻已知道這三個紅裳少女,必定和自己的殺父仇人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

他身形淩空一折,突然雙掌齊出,五指如鉤,電也似的抓住這兩隻羅袖,口中猛哼一聲,手腕猛然一抖、一扯。

隻聽“嘶”的一聲,那兩隻絳紅衣袖,竟硬生生被他一抖兩半,露出那絕色少女有如玉藕般的半段手臂來。

那絕色少女嚶嚀一聲,玉容大變,身形又落在城垛上。卓長卿手掌一揚,將手中的兩截斷袖,呼地拋了開去,身形亦隨即飄下。

他用盡全力,一招得手,便再也不肯給她喘息的機會,霎眼之間,便又攻出數掌,不但掌掌含蘊內力,而且招招都是攻向要害。

那絕色少女此刻玉容蒼白,柳腰連閃,避開他這激厲無匹的數掌,芳心之中,驚怒交集。她一生之中,從未受過有如此刻之挫辱,卻又不知道這少年為什麽如此對付自己。

她嬌縱已慣,從來不知有人,隻知有己,此刻受了這種挫辱,哪裏還有心思去想別的?嬌叱連聲,玉掌連揚,霎眼之間,便和卓長卿拆了十數招。

那兩個紅裳少女小瓊、小玲,目中亦自各現驚駭之色。她們一向以為自己小姐的武功,天下無雙,卻再也想不到這年輕而英俊的少年,竟有如此高的武功,竟把她的無雙羅袖硬生生扯了下來。

她們稍微一怔,各自嬌叱一聲,也自展嬌軀,揚玉掌,一連數掌,向卓長卿拍了過去。霎眼之間,但見那三條人影,有如火焰,漫天而起,而他們那種激厲的掌風,也使彼此身上的衣袂,不斷地飄舞起來。

她們的身形雖然動如流雲,卓長卿卻是靜如山嶽,像一座玄冰似的,屹立在這片火焰之中。

他們原先都自恃身手,各有輕視對方之意,但此刻交手之後,卻不禁各自心有戒惕。那絕色少女方才雖被卓長卿扯斷衣袖,但那隻不過是因為她出手之間,略有疏忽,而且也萬萬想不到卓長卿身在空中,還能施出內力。

此刻她警惕之心一起,出手雖仍然奇詭而狠辣,但卻顯見已較先前謹慎,再加上那兩個紅裳少女小瓊、小玲,身如飛燕,掌如飄絮,功力雖不深,招式卻頗高。那卓長卿功力之深,雖已如純青之爐火,但此刻以一敵三,卻未見占得上風。

朝露將幹,旭日已升,道道陽光,如支支金箭,從東方雲層的空隙中射了出來,新的一日,已經來臨。但在這新的日子裏,武林中又將生出什麽新的變故呢?

卓長卿身形如山,雙掌如電,雖然被圍在這三個紅裳少女的漫天袖影掌風之中,卻沒有現出絲毫敗象。

可是交手一久,他心裏卻不禁有些惱躁,暗歎一聲,忖道:“這三個女子若真是那醜人溫如玉的門下,此刻我都不能取勝,還有什麽希望勝得了她們的師父,還談什麽報仇?”

念頭轉到這裏,不禁又自責起來:“唉,師父叫我再過三年才能下山,我悔不該沒有聽他老人家的話——”

他心裏這一自責自怨,身手自然就慢了下來。那絕色麗人嬌叱一聲,一雙瑩瑩如玉的手掌,忽然在那雙破袖中一伸一縮,輕飄飄地拍出五掌,出掌時雖有先後,掌到時卻渾如一體。

卓長卿目一眨,隻見五隻俏生生的掌影——幾乎是在同一刹那間向自己前胸、雙肩拍來,招數之刁鑽詭異,前所未見。

他心中不禁微微一驚,腳跟半旋,斜身一讓,哪知眼前突又掌風大作,那小瓊、小玲的四隻玉掌,也已拍了過來。

須知高手過招,差之毫厘,便可失之千裏。卓長卿方才心神略疏,此刻便讓對方占了先機,眼見得四麵八方都是人家的掌影,這些掌影也都已堪堪拍到自己的身上。

那絕色麗人嘴角方顯一絲得意的笑容,哪知卓長卿突然肩頭微塌,手腕向上一抖,他兩隻寬大的衣袖,就突然兜了上來,帶著淩厲的風聲,“呼”地劃了個圈子。

那絕色麗人笑容頓斂,柳腰一折,倏然退了三步,卻聽小瓊、小玲同聲嬌呼,原來她們撤招不及,玉腕被衣袖掃著一點,隻覺宛如刀劃,痛徹心骨。

卓長卿冷笑一聲,驀然雙手從袖中伸出。他以一招正宗的流雲飛袖又複搶得先機,腳步微錯,正待向那絕色麗人拍去,哪知城下突然傳來轟然一陣長聲,一個中氣頗足的蒼老聲音在下麵喝道:“長卿,好俊的功夫!”

卓長卿不禁微微一怔,雙掌斜揮,孔雀開屏,唰地向小瓊、小玲以及那絕色麗人各個拍出一掌,身形微偏,目光下掃,卻見城下竟已站著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排眾當先而立,卻正是那多臂神劍雲謙。

原來卓長卿和這三個紅裳少女在這城頭上激戰,掌風紅影,自然極為顯目,有人遠遠看見,就奔來看熱鬧。雲謙父子幫著快刀會的快刀丁七料理了一下善後,本在著急著卓長卿的下落,一聽城上有人激鬥,就飛也似的奔了來,果然看到卓長卿站在一個城垛上,和三個身形流走的紅裳少女在動手。

這時正當卓長卿雙袖拂退了這三個紅裳少女的攻勢,雲謙一見故人之子武功如此,禁不住高聲喝起彩來。臨安城中,武林豪士雲集,此刻趕來看熱鬧的,自然大半是練家子,看到卓長卿這一招“流雲飛袖”自然也都識貨。

這一喝彩聲,叫得卓長卿精神一振,口角含笑,手掌由外而內,“呼”地又劃了個半圈,當胸一合,由合而分,突又揮了出去,剛好和那絕色少女擊來的一掌相擊,那絕色少女口中悶哼一聲,飄飄向後退了五尺,退到另一個城垛上。

卓長卿這一招不但姿勢曼妙,攻守兼備,而且他這雙掌一合,顯見是在向城下的群豪見禮。群豪見這少年竟能在這種情形下施出這種招式來,又運用得那麽恰到好處,不禁又轟然喝起彩來。

多臂神劍手捋長須,哈哈大笑,側顧雲中程大聲說道:“中程,你看看,人家這才叫虎父無犬子。隻有這麽樣的兒子,才配得起我卓浩然卓老弟那樣的父親。就衝他這一招流雲飛袖,武當山上的白石道人都未必能強他多少。唉,真難為他年紀輕輕,怎麽學來的!”

這豪邁的老人見到故人有後,不禁老懷大放,大聲地稱讚起來。旁邊的武林豪士一聽在城上動手的少年,竟是昔日名震天下的中原大俠之子,不禁暗中傳語,都道此少年了得。

那絕色麗人粉麵凝霜,全神攻敵,下麵的話,她根本沒聽見。小瓊、小玲遠遠掠到另一個城垛上,伸出手腕,隻見那玉也似的肌膚上,此刻已多了一道青紫的傷痕,心中不禁暗自一駭。自己才不過被衣袖沾著一點,就已如此,若是完全讓那雙衣袖掃著,此刻怕不早已腕骨盡折。

她們互望一眼,各個俱都花容失色。但那絕色麗人絲毫沒有退意,出手反倒更見激厲。她們心中雖已有懼意,但也不得不一挺纖腰,再揚玉掌,又自和卓長卿動起手來。

城下群豪,指指點點,雖在暗中誇獎著卓長卿,卻也不禁為這三個紅裳少女的武功所驚,暗中各自奇怪,武林之中,怎會突然出來如許年輕高手。

大家仰首而觀,隻見城上的人影,身法變化得越來越快,小瓊、小玲忍著手腕之痛,和那絕色少女展開有如狂風驚飆般的掌法,雖然好像已將卓長卿籠罩在她們的掌風威力之下,但卓長卿屹立如山,雙掌一揮,就是攻敵之所必救,那紅裳少女的掌法雖是奇詭驚人,但卻都被他輕描淡寫地一一化開。

多臂神劍久闖江湖,武功雖然並非登峰造極,但他數十年來,身經百戰,閱曆之豐,卻是豐富到極點,此刻看到他們動手的情形,知道卓長卿已占上風。他有心讓這初出江湖的少年,在人前揚威露臉,是以哈哈又自笑道:“中程,你看看,這三個女孩子的武功怎樣?”

雲中程微微一怔,還未來得及答話,卻見雲謙又朗笑道:“你知不知道她們就是昔年紅衣娘娘的弟子?你看她這一招拂雲手,使得又有多高。嘿,這虧了是長卿在上麵,若是別人的話——”

他語聲一頓,雲中程暗中一笑,已知道他爹爹故意說出這三個少女的來曆武功,隻是為了顯出卓長卿的武功之高來,遂接口笑道:“這要是換了孩兒我上去的話,不用十個照麵,就得被她們打下來。”

他此言一出,群豪不禁又相顧色變。須知蕪湖雲門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仁義劍客雲中程更是江南武林中屈指可數的人物,此刻他們如此一說,群豪對卓長卿的看法,果自又是不同。

多臂神劍聲如洪鍾,他說的話,字字句句都傳入卓長卿的耳中。他耳中聽得這三個少女,果然就是自己仇人的弟子,心裏不覺熱血沸騰,心神不禁又微微一疏。

那絕色麗人一聲嬌叱,小瓊、小玲紅袖一舞,唰地攻出四招,她卻身形一轉,轉到卓長卿的左側。

卓長卿身隨念轉,避開小瓊、小玲的四招,哪知卻恰好轉到那絕色麗人的身前。

那絕色麗人左掌當胸一推,右手五指,卻微微分開,唰地點向卓長卿胸前的四處大穴。旭日光下,隻見她這十隻纖纖玉指上的蔻丹,致致生光。但卓長卿自己心裏有數,知道隻要讓她這十隻猶如春蔥般的玉指沾上一點,便立時就會不得了。

須知他忖量情形,早就看出小瓊、小玲不過僅是這絕色麗人的丫環而已,是以出手時,便對這兩個垂髫少女留了幾分情。

但此刻他卻因她們之牽製,而屢遇險招,劍眉一軒,驀地暴喝一聲,左掌呼地反揮了出去,一股激烈的掌風,將又自他身後襲來的小瓊、小玲揮開五尺,右掌一沉一曲,五指如鉤,去刁那絕色少女的右手腕門。

那絕色少女知道卓長卿的功力,不敢和他對掌,纖指一揚,將右手縮了回去,左掌卻仍原式擊出。

哪知卓長卿右肘突又一曲,一個肘拳撞向她的左掌,那絕色麗人一驚,收招,卻見卓長卿一隻鐵掌突又伸出,五指箕張,掌心內陷,竟以內家小天星的掌力,擊向自己前胸。

卓長卿這隻右手一抓、一撞、一擊、拆招,渾如一體,招式之妙,可說妙到毫巔,出招之快,更是快如閃電,正是那天仙司空老人昔年名揚天下的神龍八式中的一招天龍行空。

卓長卿掌到中途,目光動處,忽然睹見那絕色麗人的酥胸微微隆起在那輕紅羅衫裏,起伏之間,眩目動心,而自己這一招天龍行空竟是往人家的酥胸上擊去。

他此刻雖已力貫掌指,但一睹之下,此掌便再也無法擊出,口中悶哼一聲,硬生生將手掌一頓。

那絕色麗人微一冷笑,玉掌便又如電擊出。小玲、小瓊身形一退,此刻又已如行雲流水般掠了過來,倏然拍出四掌。

卓長卿大喝一聲,身軀猛擰,但右肘曲池穴間,已被那絕色麗人的掌緣掃中。

右臂頓時發麻。但人家怎肯再給他喘息的機會?唰地又是數掌。卓長卿大轉身,連退四步,哪知腳下突地一腳踏空,右肩又中了小瓊一掌,便再也穩不住身形,竟從城頭掉了下去。

群豪翹首而望,正自意眩心驚,突然看到卓長卿從城頭上掉了下來,不禁齊地發出一聲驚呼。多臂神劍麵容驟變,一撩長衫,跺腳奔了過去。哪知卓長卿猶如流星下墜的身形,方到了中途,突然一緩,頭上腳下,飄然落了下來。

多臂神劍一捋長須,急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卓長卿劍眉微皺,伸出左掌,在自己右肩、肋下,極快地拍了兩下,一麵道:“不妨事的。”

抬頭一望,隻見城頭之上,紅衫飄飄,但他立處卻因為站在牆角,是以她們此刻究竟在做什麽,他卻一點也看不到。

多臂神劍沉聲道:“這三個少女是紅衣娘娘的門下,你要小心些才是。如果無甚怨仇,也不必和她們苦鬥,免得多惹仇家。”

他根本不知道此事的真相,是以才說出這種勸解的話來。

卓長卿劍眉一軒,突又輕歎一聲,雙臂微張,嗖地直躥而上。他方才一招失著,被人家逼下城來,雖是因為他自己格於禮數,不忍下手,但在這麽多雙眼睛下遭受此辱,心中自是不忿,此刻便生像是在身法上賣弄一下,這縱身一躍,竟然高達三丈。

他根基本佳,再加上所習內功,又是玄門正宗,是以此刻他雖經激戰,但是內勁卻無顯著的損耗,身形淩空一起,耳中卻又聽到城下群豪齊聲發出轟然的喝彩聲,那多臂神劍先自大聲喝道:“長卿,小心了。”

他不禁又暗歎一聲,一雙寬大的衣袖,猛然往外一拂,身形一折,雙掌又在牆邊一按,借勢再次拔起。

哪知城頭之上,突然傳下一陣朗笑之聲,笑聲清越,穿雲裂石——

笑聲方入卓長卿之耳,他的身形便也躥到城頭,目光四掃,隻見那絕色少女淩風而立,正在挽著那雙已經被扯斷小半的衣袖。小瓊、小玲依依地站在她身側,三人的六道秋波,卻都凝注在一個不知何時掠上城頭的黃衫少年身上。

這黃衫少年笑聲未絕,卻是背向卓長卿而立。卓長卿隻見他長衫飄飄,身材頎長,卻未看到他的麵貌。

這黃衫少年笑聲突然一頓,回過頭來,冷冷向卓長卿瞥了一眼。兩人目光相對,卓長卿不禁在心裏暗讚一聲:“好個漂亮人物!”

相惜之心,油然而生。

哪知那黃衫少年冷冷打量卓長卿幾眼,眼皮一翻,卻又回過頭去,朗聲道:“兩位姑娘匆匆而別,在下正自懸念得緊,不想今日卻又在此處相遇。哈,這真讓在下高興得很,高興得很。”

他一連說了兩個高興得很,朗笑之聲,又複大作。卓長卿劍眉微皺,暗忖:“這少年好生倨傲。”

微舉一步,亦自掠到他卓立的城垛上,冷冷道:“兄台且慢敘舊,在下與這三位姑娘還有事未了,請兄台暫退一步。”

那黃衫少年眼皮一翻,望也不望卓長卿一眼,朗笑又道:“方才在下從城外行來,遠遠就看到城頭之上,紅衣飄動,在下心裏就想,這必定是姑娘們了,趕來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他哈哈一聲,目光在中間那絕色麗人身上轉了幾轉,便再也舍不得離開,緩緩又道:“這位姑娘,怎麽如此麵善——”

突然伸出右掌,在自己前額猛地一拍,哈哈笑道:“原來姑娘就是那位畫中之人。在下自從見了姑娘的畫中倩影之後,就終日神魂牽縈,可不禁有些疑惑,世間焉有如此美人,隻怕是那畫工的一支丹青妙筆,故意渲染出來的。今日見了姑娘之麵,才知道那畫工之筆,實是庸手。那幅畫又何曾將姑娘之美畫出萬一?下次我若見了他——哼。”

這黃衫少年指手畫腳,旁若無人,滔滔不絕地放肆而言,卓長卿的一雙劍眉皺到一處。

他方才見這黃衫少年身材挺秀,本自有些好感,此刻卻不禁厭惡萬分,暗暗忖道:“這真是人不能貌相了。這少年看來雖是個好男兒,哪知竟如此俗惡,卻又如此猖狂。”

想到他方才對自己的態度,劍眉一軒,才方欲發作,哪知黃衫少年話聲方頓,那絕色麗人卻柳眉一展,梨窩淺現,伸出玉掌,一掠鬢角,突然嬌聲笑道:“你若見了他怎麽樣?”

那黃衫少年微微一怔,便又仰天大笑道:“日後我若見了那蠢才,我先要將他雙手剁下來,讓他永遠——”

那絕色麗人突又咯咯一陣嬌笑,截斷了他的話,卻將一雙玉手,筆直地伸了出來,秋波四轉,嬌笑著道:“那你就趕快來剁吧,畫那幅畫的,可不是別人,就是我呀!”

小瓊、小玲一直掩口相視,此刻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卓長卿雖是滿腹怒火,但此刻卻也不禁暗中一笑,心想這少女倒是個可人,故對她的惡感,竟也消去幾分。

其實這少女是他仇人門下,方才又乘隙擊了他一掌,那黃衫少年卻和他素不相識,他對這少女的惡感,本應遠在這黃衫少年之上。但人們的情感,卻是那麽奇怪,卓長卿隻覺這少女和自己的仇恨又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她本身,並無可厭可恨之處,而那黃衫少年在他眼中看來,此刻卻是麵目可憎,這少女用言詞傷刺於他,卓長卿就覺得非常痛快。

人們的喜惡,本是出於本性的直覺,而並非出於理智的判斷,而喜惡之與恩仇,性質也是截然而異的,因為恩仇的判別卻全然是出於理智,這其中的關係,雖然微妙,卻能解釋。

卓長卿心中暗笑,側目一望,隻見那黃衫少年站在那裏,麵上笑容方斂,眼睛瞪在那絕色麗人的一雙玉手上,一時之間,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絕色麗人秋波一笑,明眸如電,在卓長卿身上一轉,笑道:“你急什麽,他要是能把我的手剁下來,你的氣,不是也出了嗎?”

多臂神劍站在城下,看到那狂傲的少年岑粲,突然在城頭上出現,竟然和那紅裳少女們談笑起來,他雖然能夠很清楚地聽到岑粲的笑聲,卻聽不清他們談話的內容。

須知岑粲等人立在高處,話聲又不甚高,自易被強勁的晨風吹散,是以兩人若立在地勢高低懸殊的地方通話,遠較立在平地的相同距離困難。

多臂神劍心急如焚,暗忖:“這岑粲若和那些女子聯手,長卿便恐不是敵手——”

念頭尚未轉完,隻見岑粲和卓長卿果然動起手來。

原來那黃衫少年岑粲自以為非常瀟灑風趣地說出那番話來,結果卻討得個無趣。

他乃十分自滿自傲之人,此刻心目中自是羞惱交集,但卻又將那少女無可奈何,目光一轉,看到旁邊一個少年,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不禁將滿腔怒火都發作出來,厲喝道:“你笑什麽?”

卓長卿劍眉一豎,冷冷道:“閣下言語放莊重些,自然便就無人笑你。”

岑粲大喝一聲,陡然向卓長卿衝了過去,揚手一掌,摑向卓長卿的麵頰。

卓長卿不禁大怒,手腕一翻,反手去刁岑粲的手腕,左掌卻從右肘下穿出,並指如劍,指向他的肋下。

他身形未動,卻疾如閃電般發出兩招,正是攻守俱佳的妙招。那黃衫少年岑粲似乎微微一怔,想不到這對手竟是如此高手,不禁盡去輕敵之念,右掌猛一伸縮,倏又拍出兩掌。

兩人站在同一城垛之上,腳下俱未曾動,瞬息之間,卻已拆了十餘招。那絕色少女輕輕一笑,和小瓊、小玲遠遠站了開去,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動手。

但她麵上雖帶著笑容,心中卻不禁暗地吃驚。須知岑粲和卓長卿此刻動手,看來雖極平淡,其實這種近身而鬥,卻遠比四處遊走來得凶險。這兩人舉手投足間,所使的竟都是最上乘的功夫,隻要稍有疏忽,便立刻就要被對方傷在掌下。

這絕色麗人自己身懷絕技,此刻焉有看不出來的道理。

她秋波四轉,目光一會凝注城上,一會又轉到城下,突然輕笑一聲,道:“你們兩位在這裏多玩一會吧,小瓊,小玲,我們可得走了。”

柳腰一轉,竟驀地朝城外落下城牆。

小瓊、小玲探首一望城下,輕輕一皺眉頭,也隨之掠了下去,一麵嬌喝道:“瑾姑娘,您可得接著我們一點。”

卓長卿目光一轉,大喝道:“且慢!”

呼地劈出一掌,將岑粲逼開一步,猛一長身,亦自掠向城下。

那黃衫少年微微一怔,轉身過去,隻見前麵三條紅影,有如流星經天,如飛地向城外的一座叢林掠去,後麵一條烏影,銜尾急追,霎眼之間,這四條人影竟都已掠去很遠。

他暗歎一聲,心中的傲氣,竟為之消去一些,亦自向城下掠去。

多臂神劍雲謙本在關心著卓長卿的安危,正待設法上城助他一臂之力,哪知瞬息之間,情形竟然變化如此。卓長卿等人掠到城外之後的情形如何,他在城內自然無法看到。

雲中程雙眉緊皺,站在他爹爹身側,回目四望,隻見群豪多已陸續散去,個個都在驚訝低語,不知道方才這場激鬥,究竟是為著什麽,卻又糊裏糊塗地不了了之。

多臂神劍手捋長須,微一跺足,沉聲道:“中程,到城外看看。”

一撩長衫,大步向城門奔去。

此刻早市已起,城門內外,人群熙來攘往,雲謙卻急步而奔,雖未施出輕功,卻已使得行人駐目而望,心裏奇怪,以為這老頭子瘋了。

一個挑著擔子的菜販,被他輕輕一撞,蹬蹬蹬連退幾步,險些倒在地上,方自罵了句:“這個老瘋子——”

哪知一個白麵微須的漢子突地奔了過來,伸手在他肩上一拍,道:“嘴裏幹淨些。”

他抬頭一望,隻見這漢子目光中威棱閃現,嚇得將未罵完的話都咽回肚裏。

雲中程隨手一掏,掏出半錠銀子,拋在這菜販腳下,轉身奔出城外,隻見他爹爹站在一塊石墩上,伸頸四望。但此刻除了這向城外的一條官道上,不時有牛車菜販、行商走卒往來而行之外,那卓長卿和紅裳少女們,卻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武林中的恩仇殘殺,使得臨安城外的安分居民,心中都有些驚惶,對於行狀略為紮眼的人,連正眼都不敢望一眼。城門口的兵卒也多了起來,扛著紅纓槍,四下查巡。其實他們也在心裏發慌,看到雲氏父子,都故意走到另一邊去,生怕禍事臨到自己頭上。

多臂神劍極目四顧,四野一片青綠。路上來往的行人,也有些將身上單薄衣衫的袖子,高高挽了起來,但這已經垂暮的武林健者心中卻不禁暗歎,知道此刻雖是盛夏,隻是距離秋天,卻一天比一天地近了。

於是有許多他本極為看重的事,在這一刹那間,卻似乎已都不再放在心上,長歎一聲,沉聲道:“中程,我看——我們還是進城吧,反正長卿,他——他也不會出什麽事的。”

雲中程微微一怔,抬起頭來。盛夏的旭日之光,剛好照在他爹爹的麵上,於是這老人麵上的皺紋,也越發清晰了。

這一瞬間,雲中程覺得他爹爹仿佛又蒼老了許多。他恍惚憶及當他年紀還很小的時候,也曾經不止一次地抬頭望著他爹爹的麵龐,那時,這張麵孔在他眼中,有如天神般輝煌。

然而此刻,那種輝煌的光彩,卻永遠在這張麵孔上消失了。

於是他也在心中長歎一聲,道:“爹爹,我們還是回去吧——”

連日來叢生的變故,使得這倔強的老人口頭雖不服老,但心中豪氣卻消去了許多。他轉目一望雲中程,目光中倏然閃過一絲難言的光芒,喃喃歎道:“壯士暮年,雄心未已——雄心未已——唉,中程,回去也好。”

伸出一隻那已因歲月的消磨而變得有些鬆弛的手掌,輕輕搭在他愛子的肩上,緩步向城內走去。

此刻雖是盛夏,但名傾江南的蕪湖雲門父子,卻有著暮秋般的心情。熾熱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卻也生像是再也沒有什麽暖意。

雲謙側目一顧,不禁又自長歎道:“中程,長江後浪推前浪,我看——你也早些洗手算了。今日之江湖,唉,已不再是——”

話猶未了,身後突然響起一聲高亢的呼聲,喝道:“前麵的可是雲老爺子嗎?”

呼喝之聲,隨著急遽的馬蹄聲順風傳來。多臂神劍駐足回顧,隻見三匹健馬箭也似的在官道上急馳而來。

就在這微一駐足間,這幾匹馬都已衝到他麵前。

健馬揚蹄昂首間,唏律一聲長嘶,馬上的騎士,矯健地掠下馬來,竟不再理會那長嘶著的坐騎,嗖地一個箭步躥了過來。雲謙雙眉方自一皺,哪知這條漢子,就在這官道上,竟“撲”的一聲,向自己跪了下來。

他不禁為之一怔,目光轉處,隻見這漢子,衣衫淩亂,風塵滿麵,目光之中,更是滿帶驚惶之色,像是方遭巨變,心中方自一動。

哪知這條漢子已連連叩首道:“雲老爺子,你老人家大概不記得小人是誰,小人卻在太湖總寨裏,見過你老人家一麵——”

多臂神劍哦了一聲,接口道:“原來兄台是賀三爺的門下。有話好說,快快起來。賀三爺這一向可好嗎?唉!太湖一別,一別多年,老夫已有許多日子沒有看到他了。”

那條漢子卻仍跪在地上,麵上驀地泛出悲愴之色,長歎道:“你老人家恐怕再也見不到我們賀三爺了。”

多臂神劍麵目驟變,急聲問道:“怎麽?”

那漢子伸手一抹麵上的汗珠,接著道:“他老人家,在餘杭城裏——已遭了別人的毒手。小人無能,連害死他老人家的仇家是誰都不知道。”

雲中程目光四轉,隻見來往的行人,都禁不住向自己這邊投來驚詫的目光,劍眉微皺,伸手拉起這氣急敗壞的漢子,道:“兄台且定定神,有話不妨入城再說——”

那漢子雙手據地,卻伏在地上不肯起來,一麵連聲道:“雲老爺子,您跟我們總舵主是道義之交,這件事就全憑您老人家做主了。”

到了雲氏父子落腳之處,那漢子就將餘杭城裏的變故,滔滔不絕說了出來。雲氏父子這才知道,天目山麓鄰近的各城,這幾天來竟都是迭生慘變,那邊的遭遇,竟也和臨安城裏的快刀會和紅巾會一樣,不明不白地就喪了性命。

江湖風波,雖本險惡,但百十年來,武林中卻從未發生過如此殘酷的屠殺,因為在屠殺過後,這凶手究竟是誰,普天之下,竟沒有一人知道真相的。

多臂神劍雲謙久曆風塵,可說是武林經驗豐富到了極點的老江湖了,此刻卻也不禁全然沒了主意。他雖有為江湖主持公道之心,但卻無為武林伸張正義之力。何況,他即使有著這份力量,卻也無法尋得那冷酷而神秘的凶手呀!

他希望卓長卿回來的時候,能帶回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消息。

但由清晨而傍晚,由傍晚而深夜——

一直到夜已很深了,卓長卿卻仍然沒有回來,於是,多臂神劍在種種憂慮之外,又開始為這少年的安全而憂慮了。

在這一整天焦急等待之後,他發覺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有許多值得疑惑之處。此事本由那江湖巨富、武林神偷喬遷手上的三幅畫卷開端,但是直到此刻,這喬遷卻始終未再現過行蹤。

於是,他對這事真實的目的開始發生了懷疑。難道那三幅畫卷隻是那魔頭醜人溫如玉的香餌,目的隻是要將天下武林豪士都誘到這天目山來,然後再逐個擊殺,一網打盡?

這念頭一經在他心中閃過,這久經世故的老人心中,也不禁開始泛出一陣陣寒意。

因此那兩個紅裳少女,才會禁止在沒有上山參與此會之前,就不得擅自離去——

他暗中思忖著,推究著此事的真相。

“但既是如此,那麽那限令他們在兩日之中離開此城的,又是什麽人呢?”

於是他又開始陷入迷亂的疑雲之中,因為此事從頭到尾,看來竟都大悖常理,自然不是任何人能夠推測得出的。

多臂神劍長歎了一聲,望著窗外的夜色,沉重地說道:“看來我們隻有等到另一件流血的變故生出了,除此之外——唉!”

他沉重地結束了自己的話,又為之落入沉思裏。

等待,是全然不同於追尋的。對一個尚未可知的謎團,有些人安於等待,另外一些人卻急於追尋。

多臂神劍叱吒江湖,並不是安於等待的人,隻是此刻他連追尋的目標都沒有,除了等待,他是全然無能為力的了。

而卓長卿呢?

這初入江湖的武林高手,卻是在積極地追尋著他們急於知道的解答——那些冷酷、凶殘的屠殺,是不是這三個紅裳少女做出的呢?這三個紅裳少女,為什麽會做出這些事?她們是限令快刀會眾人在兩日之內離開臨安的,抑或是禁止他們離開臨安的?

這些錯綜複雜的問題,使得他不顧一切地朝三個紅裳少女的去向追了過去。那時還是清晨,盛夏的陽光,甚至還沒有完全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