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風雲陡變

另一個少女嫋嫋走近展白,也把蒙麵黑紗扯下,狠瞪展白一眼,道:“算你有膽量,竟敢與‘南海門’架梁生事,你就小心好了,南海門將要你禍延三代!”

說罷,轉頭對另外兩個少女及八個蒙麵大漢說道:“走!咱們回去!”

“走?殺人,劫鏢!說走就走,恐怕沒有那麽容易吧!”

這話聲來自數丈開外,說話時沒有看到人影,話說完,卻憑空在眾人眼前出現一個青臉紅發的怪人!

眾人不由齊吃一驚!

這青臉紅發怪人的輕身提縱術,到了能夠隱去身形的地步,快得真是不可想象!

那兩個扯去覆麵黑紗的美豔少女,看到這青臉紅發的怪人出現,方才那麽狂傲,此時竟嚇得花容失色!

那蒙麵的兩個少女與八個勁裝大漢,雖看不到他們的麵容,但從那滴溜溜亂轉的雙眼神色之中,也可看出他們的吃驚也不在露出美貌容顏的少女之下!

茹老鏢頭卻是又驚又喜,估不到數月不見,展白武功竟有如許精進,又見這青臉紅發怪人說話也是幫著自己,知道今天有了救星,忙道:“展賢弟!千萬不能放走他們!老哥哥那數十輛鏢車非常緊要……”

兩個美豔少女不管茹老鏢頭對展白說什麽,在望著青臉紅發的怪人吃驚之下,互相對望一眼,又向八個壯漢及另外兩個蒙麵少女施一個眼色,然後走起桃花步,嬌軀如弱柳隨風,向青臉紅發怪客嫋娜走近兩步,其中一個斂衽一禮,道:“喲!原來是鬼……柳姐姐!我們少君想念柳姐姐想得發瘋,少君叫我們見到姐……”

在這美豔少女說話的當兒,那八名蒙麵勁裝大漢已夾起受傷的佛印法師疾馳而去……這青麵紅發怪客正是柳翠翠,她方啐了一口,罵道:“誰是你們的鬼姐姐……”

茹老鏢頭已脫口呼道:“展賢弟!別讓賊人跑了!……”

展白道:“老哥哥別著急!賊子們跑不了!”

喝聲中,隻見他身形微晃,猶如一縷淡煙,倏然擋住八名蒙麵大漢的去路!

這八名蒙麵壯漢,乃是魔鬼島八妖,武功高強,且別走強徑。在南海門,除了南海少君南海龍女以及海外三煞幾個絕世高手之外,他們八人的武功都可列入第一流,輕身功夫更有獨到造詣。今見少年展白起步在後,卻能超上他們八人的前麵,不由同時一愕!

魔鬼島八妖心知遇到強敵,不施殺手恐怕難以脫身,互相一打眼色,四妖後退,四妖跨前兩步,雙臂一陣劃動,施出魔鬼島的鬼魅絕學“魅魑掌”來!

隻見四股螺旋形的氣流半空匯合,急速旋轉著向展白麵門卷來!

展白突感頭暈目眩,見那飛轉的螺旋形氣流之中,竟隱然現出一個魔鬼的巨頭來,披散滿頭長發,齜牙咧嘴,眼如銅鈴,舞著兩隻鬼爪,猙獰恐怖至極,猛向自己麵門抓到,不由大吃一驚!

這是“魅魑掌”最厲害的地方,由四妖合手施展出來,氣流打旋,形成幻象,使對方疑懼失神之中,受傷於無形,可以說是厲害無比!

展白雖然連經惡戰,會過不少武林高手,但從未見過如此怪現象,以為對方會施邪法,驚怖之中,猛然揮出一掌,直向那魔鬼的巨頭擊出!

“天佛降魔掌”立顯無比威力,隻見勁流山湧,“轟隆!”一聲巨震,猶如晴天起了一個霹靂,那魔鬼巨頭的幻象立刻消失,四妖被震得一路踉蹌,四散退出一丈開外,雙眼瞳孔張大,身形搖搖欲倒!

展白一掌奏功,神威大震,雙腳一跺,身形淩空而起,直躥有五六丈高,倏然打腰屈腿,頭上腳下飛躍斜掠,半空中一招“佛祖降座”,雙掌挾疾風迅雷之勢,猛向另外四妖當頭劈下!

另外四妖見展白一個二十歲年紀的少年,武功竟大得出奇,隻一掌就把自己四位兄弟震傷,接著隻見展白淩空向他四人撲來,招式更威猛,四妖同時吃驚,不敢硬接,施出“鬼飄風”身法,“嗞溜!嗞溜!嗞溜!……”數聲微響,恍如鬼魅,四散躍出一丈開外!

但展白聽茹老鏢頭說不要放賊子跑了,已經下決心要把幾人攔下,招式施出,見四妖倏然逸出招外,當即雙臂一劃,身形竟如一隻大鷹一般橫空翱翔,半空中施出“天佛降魔掌”絕學中一掌“佛光普照”來!

隻見展白如大鳥橫空,身形淩空飛轉,似影隨形,每至一妖上空即發出一掌!

隻聽“砰砰砰……”巨響接連響起!

一響是展白施出的一掌,一掌打翻一妖,隻見掌風呼呼,漫空而下,“砰!砰!”巨響,飛沙揚塵,就在那塵飛沙揚的掌風之中,八妖次第翻滾跌爬,慘呼厲吼,鬧成一團!

燕京鏢局眾鏢師深受八妖荼毒,見狀不由個個欣然色喜,竟齊聲歡呼起來!

茹老鏢頭不住地點頭讚歎,如不是自己親眼目睹,真不相信世上竟有如許高強武功!

更不知展白小小年紀,隻不到一年未見,這一身絕藝是何處學來?

就連深知展白底細的柳翠翠,見展白能禦空飛行,連環出招,也不由暗暗納悶,不知這白哥哥早有絕學在身且深藏不露,還是另有奇遇?竟具有這樣駭世驚俗的絕高身手!

因為這“天佛降魔掌”是她指點展白練成的,“佛光普照”招式,固然也是淩空下擊,但不是這種淩空翱翔、連環出手的章法!

事實上,展白是觸類旁通,自行體會,對敵之際隨機應變,臨時想出來的,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想到,身形淩空連環出招,竟能維持不墜!

他幾次見鐵翼飛鵬巴天赫對敵過招,鐵翼猛揮,淩空而起,半空中雙臂劃動,屈腿連彈,縱橫如意,招式威猛。現在他以雙臂代翼,淩空而起,一陣劃動,竟然虛空橫飛,雙腿一彈,竟能轉折如意,又借著掌力下劈的反震之力,使他能在空中維持不墜,因此,他竟學起鐵翼飛鵬來,人如大鳥,在半空中向魔鬼八妖接連攻擊!

當然,這也是由於展白內功真力已有了相當的火候,能夠提住一口真氣,所以才能淩空不墜,若是內功火候不到家,依然是學不來的。

不過,他初次施展,掌力無形中打了折扣,若不然以“天佛降魔掌”亙古絕學,連番打在八妖身上,八妖早就沒命了!

饒是這樣,把八妖也打得暈頭轉向,滿地跌滾,狼狽萬狀!

——桃花四仙,也是南海門中的一流高手,見此光景,不由一個個吃驚得粉麵失色!

桃花四仙驚愕之中,見魔鬼島八妖狼狽之狀,隻有挨打的份兒,已無還手之力,猛然警悟,若這樣長久下去,八妖早晚會被打死,假如八妖一死,她們四人也難以逃脫,於是互打招呼,探手革囊,各取出一把“桃花毒瘴”來,迎空向展白打去!

隻見四團桃紅色的細霧半空匯聚,猶如一朵粉紅色的彩雲,猛向展白當頭罩來!

展白突嗅到一股異香……柳翠翠在一邊急呼:“白哥哥,快躲!那是‘桃花毒瘴’!”

急呼聲中,翠翠衣袖一揚,施出一手“香袖飄風”,狂飆疾卷,把那奔向展白的一團粉紅色煙霧,直吹到數丈開外!

展白聽到翠翠急呼示警,及時閉住呼吸,斜身飛掠落下地麵!

幸虧發覺尚早,若不然展白已被那粉紅色的“桃花毒瘴”所傷!

再看被翠翠“香袖飄風”吹出數丈的那團“桃花毒瘴”已飄散了開來,隨風飄**,竟廣罩十數丈外方圓地麵!猶如在眾人眼前,灑下了一層粉紅色的濃霧!

那粉紅色的濃霧,緩緩轉散,所過之處,居然使欣欣向榮的草地變枯、蒼翠碧綠的樹木落葉!

有幾個鏢師躲閃略慢,被粉紅色濃霧過身,竟然周身火紅,尖號著倒地死去!

好厲害的“桃花毒瘴”!

眾人不由咋舌!

足有一頓飯的工夫,那粉紅濃霧才漸漸消散!

待那粉紅色的濃霧漸漸消失,再看魔鬼島八妖桃花四仙及被展白掌傷的佛印法師,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了!

茹老鏢頭跌足長歎,眾鏢師愁眉苦臉,兩位鏢頭胖靈官與石猴,更是急得哀哀痛哭起來!

展白知道眾人是為被劫走的鏢車焦急,但也不得不見見故舊,遂向茹老鏢頭施了一禮,道:“老哥哥,一向可好?展白因連遭意外,久未拜候,尚請老哥哥原諒!”

茹老鏢頭突然見到展白,又見展白學到了驚人的武功,老懷也頗感欣慰,但此時他卻沒有心情為展白高興,連故友乍見的親熱勁也提不起來,隻不住地搖頭長歎!

展白道:“老哥哥親自出馬,不知保的是什麽貴重之物?”

茹老鏢頭又長歎了一聲,說道:“展賢弟,實不相瞞,這趟鏢乃是濟南府一百零八縣的全部餉銀,共是黃金三十萬兩,如若失了,老哥哥就是傾家**產也賠不起!”

展白一聽,也暗暗為之心急。

翠翠在一旁笑道:“丟在哪往哪裏找,光是焦急有什麽用!”

展白一拍手,道:“對!賊人在此劫鏢,想必巢穴也離此不遠,我們幫助老哥哥把餉銀找回就是了!”

茹老鏢頭已見識過展白與翠翠的武功,知道有了二人幫忙,不難把餉銀找回來,立刻轉憂為喜,道:“能有二位幫忙,老夫感激不盡了!”

展白道:“老哥哥,哪裏話來?想當初展白落魄江湖,還不是多虧老哥哥幫忙,現在老哥哥有事,展白理應效力!”

茹老鏢頭搖頭道:“賢弟幫忙,老哥哥當然沒話說,可是,這位——”

說著向柳翠翠一拱手,道:“兄台,老夫與之素昧平生,由其義伸援手,老夫當然要感激不盡了!”

展白望了翠翠一眼,道:“這位也不是外人,她是……”

展白本想向茹老鏢頭引見翠翠,但話到唇邊,想到翠翠戴了麵具,不好暴露身份,故而又臨時收嘴未說出來。

翠翠卻接口笑道:“我是鬼麵人,以後請老鏢頭多指教!”

茹老鏢頭何等閱曆,從翠翠說話與走路、身材等各方麵情狀,早已看出翠翠的青臉紅發是化妝,但也不說破,遂淡然一笑,道:“久仰!久仰!”

事實上,在當今武林,誰也沒聽說過有“鬼麵人”這麽一號。

展白見翠翠如此說,就更不好為其吐實,遂轉變話鋒道:“日久生變,我們不宜延擱,還是早些查訪賊人下落,早日追回鏢銀,方為上策!”

茹老鏢師當然是求之不得,大家聚在一起,互相討論了一番,翠翠似是胸有成竹,告訴大家隻要循著鏢車的軌跡,按圖索驥,一定可以找到賊人老巢!

眾人齊讚高明,隨後找到鏢車的軌跡去向,一路追尋下去!

那鏢車軌跡一路馳向濟南,但臨到城內時,鏢車軌跡拐了彎,到天黑時,來到一座高大府第之前!

一片高大樓房連地而起,占地怕有百頃之多,那林立的高樓飛簷聳牙,在滿天霞影裏顯出一番雄偉氣象!

那高樓四周有一道高牆圍繞,牆高有兩丈,門前牆垛,不亞如一座小城,牆外還有一道護牆河,看起來溝深城固,而且門樓牆垛上刁鬥森嚴,人影閃動,看樣子警衛也頗嚴密!

那鏢車的軌跡卻直馳向樓房之內,但此時護城河的吊橋已經懸起,那道護城河足有十數丈寬,而且高牆上那麽多明卡暗樁,看樣子要想進去,真比登天還難!

茹老鏢頭一怔,道:“這不是摘星手慕容涵的豹突山莊嗎?難道名列武林四大公子之一的淩風公子會與南海門沆瀣一氣,搶劫老夫的鏢車嗎?”

展白一聽茹老鏢頭認出這片樓房便是豹突山莊,不由一愕,仔細辨認,果然似曾相識!

一幕幕往事驀然兜上心來!

展白感慨萬千,一時怔了……茹老鏢頭卻氣呼呼地道:“劉三!拿拜帖來!”

快馬劉三應聲上前,唱了個大喏,立刻從背囊中取出一封大紅拜帖雙手奉上!

翠翠在一旁笑道:“老鏢頭,你拿拜帖幹什麽?”

茹老鏢頭道:“老夫與慕容涵有一麵之識,沒想到他竟派人劫奪老夫的鏢車,現在老夫按武林規矩拜莊,看他有何話說?”

說罷氣咻咻地對身邊一個叫作“多臂熊”魏天成的鏢師說道:“魏老師,你辛苦一趟,麵見慕容涵說老夫鐵掌震河朔,親自拜莊!”

多臂熊魏天成接過拜帖,大踏步地向莊前走去!

翠翠在一旁道:“我看免了吧!慕容涵不一定做得了主!而且他也不會接見你!”

茹老鏢頭道:“武林規矩!老夫想他慕容涵再狂,也不會不遵!魏老師,你去吧!”

翠翠隻倩然一笑,不再言語。

多臂熊魏天成卻大步走至橋邊,揚聲叫道:“豹突山莊守門人聽著!今有燕京鏢局鐵掌震河朔茹老鏢頭,親自拜莊!”

多臂熊人高聲大,氣貫丹田,放開喉嚨這一喊,聲震四野,怕不傳出數裏之遙!

但牆垛上卻闃然無聲!

多臂熊又叫了數聲,居然連牆垛上閃顯的人影也隱蔽了身形,寂靜無聲,有如一座死城!

多臂熊火上來,從懷內掏出一枚“月牙鏢”來,抖手向懸吊橋的繩索上打去!

“嘩啦啦!”轆轆連響,懸掛吊橋的繩索竟被多臂熊一鏢打斷,一座長達十餘丈的吊橋,竟轟然掉下來!

多臂熊真不愧是一條硬漢,竟手舉大紅拜帖,昂然跨上吊橋!

牆垛上依然沒有響動,多臂熊跨開大步直走至橋中間,牆垛上還是寂靜無聲!

顯然這是不祥之兆!

展白也不禁為這場麵喚回心神,看多臂熊這種為總鏢頭一句話就去賣命的豪舉,不由大為感動!

這固然是由於茹老鏢頭素得人心,但也得遇著像多臂熊這般血性的漢子,為了達成使命,真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眼看多臂熊手中捧大紅拜帖已走過吊橋,將至莊門了,突然牆垛上一陣狠響,橫空射下一排硬弩來!

多臂熊大吼一聲,雙掌翻飛,立刻把一排硬弩震飛!

但牆垛上亂箭如飛蝗似的續射下來!

多臂熊手忙腳亂,立刻陷於危境!

茹老鏢頭、展白、翠翠,以及眾鏢師見狀,一齊飛身掠至城邊!

但多臂熊由於手執大紅拜帖,出掌不便,身上已被射中十餘箭!

茹老鏢頭急躥上前,一邊舉掌撥打亂箭,一邊把多臂熊拖至河邊背箭之處,急道:“兄弟!苦了你了!”

多臂熊生命垂危,仍強打精神把拜帖交還茹老鏢頭,有氣無力地說道:“小弟有辱使命!老哥哥!這拜帖交還你,請老哥哥另選能……人……”

說著嘴內湧出一股鮮血,頭一歪,人已死去!

這多臂熊乃是打暗器的名家,所以才在江湖上爭了這麽個綽號,沒想到他竟死在亂箭之下!

茹老英雄滴下兩滴老淚來,默禱道:“魏兄弟!你安息吧!老哥哥一定要為你報仇!”

說罷,他放下多臂熊的屍體,躥上河岸,飛身掠上高牆!牆垛後埋伏的箭手已被眾鏢師及展白等人掃清,牆上牆下,到處是死屍,而眾人已經衝向莊內去了!

茹老鏢頭雖然丟了極重要的鏢,關係一世英名與身家性命,而且又死傷了不少鏢師夥計,滿腔氣憤,但內心裏還不想多造殺孽,因為他與摘星手慕容涵至少還有點交情。他見牆上牆下殺戮之慘,恐怕手下鏢師及展白這般年輕人闖下大禍,把局麵鬧得不可收拾,於是立刻緊追進莊!

此時黑夜降臨,偌大一座豹突山莊竟燈火全無,黑沉沉的一幢幢高樓大廈充滿了神秘恐怖之感!

茹老鏢頭風馳電掣,躥房越脊,向莊內緊趕,屋角樹叢等暗影之處,不時有暗卡向茹老鏢頭突襲!

茹老鏢頭且戰且走,且盡量避免殺人,隻向有殺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一連闖過三座院落,依然不見一個人影!

不但豹突山莊方麵的人不見露麵,就是自己帶來的二三十名鏢師,以及展白、翠翠等人,也一個都未看見!

茹老鏢頭心中犯疑,一邊跑一邊暗自嘀咕道:莫非自己的人都被擒了?展白與鬼麵人武功高強,莫非也同時遭了毒手?豹突山莊除了莊主摘星手慕容涵與自己曾有過一麵之識外,其他還有不少認識的人,怎麽一個熟人都看不見?

茹老鏢頭心思電轉,又越過兩座院落,來到一座類似花園的庭院之中!

隻見花木扶疏,曲欄幽徑,顯出主人家的富貴豪華,但依然不見一線燈光、一個人影!

側耳細聽,連遠處傳來的廝殺聲都聽不到了!

也再沒有遇到暗影的偷襲!

整個庭院靜謐如死城,竟隱隱充滿了恐怖的氣氛!

茹老鏢頭駭然止步,隻見樓尖天際一鉤冷月,滿天繁星似乎鬼睒眼睛,荷花池邊上栽植的一行倒垂楊柳,在夜色中陰森猶如鬼魅,幢幢高樓,燈光全無,那一個個黑洞洞的樓窗,竟如惡魔張開巨口,欲攫人而食的樣子!

這出人意料的寂靜,竟使走南闖北、經驗無比豐富的茹老鏢頭吃驚得周身汗毛皆奓!

因為這寂靜的氣氛太反常,太出人意料了!

茹老鏢頭驚駭之中,突然靈機一動:既是不見人出麵,我何不打個招呼,再看看動靜?

想至此處,幹咳了一聲,開口叫道:“呔!……”

誰知他這一“呔”,水塘假山,四廂樓房,處處回聲,竟一連串發出“呔呔呔……”的喝聲,由高而低,連續不斷,接連“呔”了數十聲,才漸漸隱息!

“嘎嘎嘎……”隻驚起了水濱一隻飛鳥,振翅飛向夜空,倒把茹老鏢頭嚇出一身冷汗來!

過了一會兒,見四周仍無動靜,茹老鏢頭驚魂稍定,才待繼續發言喝問,突聽“呀”的一聲,向月的一扉樓窗突然開了!

接著又聽到一聲幽幽的長歎!

這歎息聲仿佛是墳墓中的幽魂所發出的,那樣深沉、幽長淒涼而悲傷,簡直使人不忍卒聞。

茹老鏢頭驚極回顧,隻見迎著慘淡的月光,樓窗開處顯現了一個長發掩麵、麵白如紙的女人頭臉來!

茹老鏢頭激靈靈地打了幾個冷戰,脊梁骨裏直冒冷氣,心想:今夜可真是遇到鬼了!

因為那女人的臉慘白如紙,長發半掩,隻露出呆滯的雙眼來,真如傳說中的女鬼一般無二!

但茹老鏢頭到底是常走江湖的人,雖然害怕,還不至驚惶失措,隻怔怔地望著那女人發愕!

那樓窗用鴨卵粗的鐵欄封住,那女鬼可能是隔著鐵欄把窗推開,此時她雙手握住鐵欄,連那慘白的臉兒也緊貼在冰冷的鐵欄上,窗外站著一個大活人,她卻猶如未見,隻雙眼遙望著天際一鉤冷月,口中幽幽地吟道:

“長相思,摧心肝……推窗望月空長歎……孤燈不明思欲絕……憶君迢迢隔青天……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夜風淒淒夜色寒……月明如素愁不眠……終日思君不見君……願隨春風飛君前……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她把李白的兩首“長相思”顛倒篡改,混合在一起隨口吟來,使人聽了柔腸百轉,不忍卒聞!

茹老鏢頭至此才算明白,這女人並不是鬼,至於是一個被負心郎拋棄的癡情少女還是一個死去丈夫年輕守寡的少婦,可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看這女人的癡情,真可說是“寸寸相思寸寸灰”了!

茹老鏢頭壯了膽子,幹咳了一聲,問道:“哎,姑娘!你是莊上的什麽人?”

誰知那女人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仍然望著天邊殘月,喃喃低訴道:“白哥哥,你在哪裏?你可知道紅妹妹想得你這樣苦嗎?……”

白哥哥?紅妹妹?茹老鏢頭蒙了一頭霧水,誰是“白哥哥”?但可斷定,這少女的閨名一定是叫什麽“紅”了!

又聽那少女幽幽地說道:“唉,白哥哥!你去了已經二百九十九天了,再有六十六天,就整整滿了一年,這一年來,小妹的眼淚也流幹了!……白哥哥……你為什麽還不回來?”

說著,她雙眼又流下了兩行清淚來。

茹老鏢頭一聽,這少女把情郎去的日子記得清清楚楚!

正在此時,突聽一聲冷哼,來自身後不遠處!

茹老鏢頭吃了一驚,想不到有人來到自己身後還未發覺!那麽,來人的輕身功夫,必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茹老鏢頭驚怖之中,倏然回身,雙掌護胸,張目一看,在身後不及三丈之處,並排站定三個老者!

隻見當中一個年約五旬,麵白無須,方麵闊口,身穿錦繡,儼然富紳打扮,左手握著一支金光閃亮的爛銀簫!

右邊一個禿頂無毛的老者,左臂齊肩斷去,隻有一隻右手,高舉過肩,手上拿著一個鍾形銅鈴,年紀已至六旬開外!

左邊一個,也是六旬上下,隻有一條腿,奇怪的是,他單腿站立,既不用拐也不用杖,真不知他是怎麽行路法?卻是徒手,未拿兵器。

這三人之中,茹老鏢頭倒認識兩個,那獨臂老者正是追魂鈴司馬敬,那單腿老頭正是獨腳飛魔李舉,這二人合稱塞外雙殘,是西北綠林道上有名的兩大魔頭!

昔年茹老鏢頭在西北走鏢,曾與二人有過一麵之識,因二人形象特殊,故而印象深刻,至今不忘。

至於那中年富紳,茹老鏢頭雖未與其會過麵,但看他那穿著打扮,以及手中拿的那支爛銀簫,茹老鏢頭立刻忖出,那必是以“音魔奪魂簫法”享譽武林的銀簫奪魂章士朋無疑了。

因這三人在豹突山莊名列十大高手,天下聞名,故而茹老鏢頭一看便能認出。

茹老鏢頭見他三人站立在自己麵前,麵目陰森,一言不發,隱然含有敵意,遂一抱拳,道:“原來是司馬兄、李兄!想必這位就是以簫法聞名天下的銀簫奪魂章士朋章兄了!”

銀簫奪魂章士朋嘿然一陣冷笑,道:“燕京鏢局的總鏢頭,鐵掌震河朔茹兄果然名不虛傳,一見麵就認出老朽等人來了!”

茹老鏢頭也哈哈一笑道:“慕容府十大高手,天下聞名,老夫怎會不識?”

“慕容府?”銀簫奪魂章士朋打斷茹老鏢頭的話,仰天長笑道,“慕容府已經在江湖除名了,如今此莊是南海門濟南分堂,老匹夫休要信口濫言!”

茹老鏢頭聞言一怔,真不相信此話是出自豹突山莊十大高手之口,怔了一會兒疑惑道:“此話當真?”

追魂鈴司馬敬道:“老鬼!你以為章兄還會跟你說謊嗎?”

茹老鏢頭更見起疑,道:“那麽,慕容莊主摘星手……”

獨腳飛魔李舉陰惻惻地道:“事不關己,你茹老兒何必多問!”

茹老鏢頭見三人異口同聲,至此不得不相信了,但還覺得很多事情使人無法理解。譬如他們三人乃是慕容府十大高手,如今慕容府易主,他們三人怎麽如此揚揚自得?

莫非他們三人已背叛慕容涵,投靠南海門下了?江湖人心如此虛詐,真使人齒冷。想至此處,又道:“那麽,三位仁兄也投靠……加盟南海門了?”

“投靠”兩字太刺耳,茹老鏢頭說出口來,臨時又改為“加盟”二字。但話出如風,一出口便無法收回了,果然,聽到這話,銀簫奪魂章士朋,追魂鈴司馬敬,獨腳飛魔李舉,同時臉色一寒。章士朋當先開口道:“茹老兒你知道就好了,如今南海門應時而興,不久將領袖中原,你茹老兒想加盟還加不到呢!”

茹老鏢頭雖然修養極好,但被三人一口一個老兒,也叫得暗暗發火,尤其是三人覥顏無恥中途變節,還大言不慚,也不由臉色一變,怒道:“老夫還不想高攀,但你們三人背信慕容莊主,難道不怕傳出江湖,被人恥笑嗎?”

追魂鈴司馬敬仰天大笑,道:“今夜你茹老兒還想生離此莊嗎?”說完兀自哈哈大笑不止!

茹老鏢頭見追魂鈴狂傲逼人,不由勃然大怒,道:“就算老夫橫屍當場,你們三人也無法一手掩蓋天下人的耳目!”

獨腳飛魔李舉道:“為了叫你老兒死得瞑目,如今實話告訴你吧!慕容涵十數年前結夥暗殺結義盟兄霹靂劍展雲天,已失掉武林盟主的資格,南海門揭穿這段公案替天行道,已代之而起,三年之內,領袖中原武林,並公開‘武學真經’,由武林人士公開研習,三年後舉行‘英雄大會’,在西嶽華山,以公平比武爭奪武林盟主寶座,人人有份——那時天下武林一統……”

說至此處,又哈哈大笑了兩聲,道:“可惜你茹老兒,是無此福緣了!”

追魂鈴司馬敬接口道:“因為今夜就是你茹老兒的壽終正寢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