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青銅製錢

玉麵小青蚨似是看出展白無情碧劍非是凡品,但仍存心借淩空下壓之勢,腕上運足了勁力,猛向下削去!

“鏘啷!”一聲龍吟虎嘯,雙劍猛擊在一起,在夜空燈光之下,金星四射,輝燦耀目如火樹銀花,蔚成一片奇景!

二人雙臂均感一陣發麻,臂力竟是不相上下,當然玉麵小青蚨是占了居高臨下的光。玉麵小青蚨飄落八尺開外,展白則穩站當場,二人不約而同地一齊檢視手中寶劍,看有無傷損。

無情碧劍一澄如水,絲毫未見損傷,玉麵小青蚨黑鐵長劍,暗青如墨,亦是未損分毫!

此時,二人心中均已有數,知道對方俱是寶劍,不再存削毀對方兵器之心,雙方二次往上一湊,各展絕學,打在一起!

隻見展白無情碧劍如驚鴻繞空,玉麵小青蚨黑鐵長劍似烏龍鬧海,一碧一青,兩股劍氣翻騰繚繞。二人打得快時,隻見森森劍氣毫光,卻不見二人身影!

二人都是快攻快打,晃眼已打了四十餘招!

鐵背駝龍手撚虯須,雙環目瞪得滾圓,望定二人龍騰虎躍的搏鬧高聲喊好,大叫大嚷地批評二人劍招:“嘿!好小子!這一招‘金針定海’施得不錯,夠味道!”“嗨!可惜!小青蚨!這招‘浪裏斬蛟’,隻差兩寸,傷不到對方……”

鐵翼飛鵬麵色深沉,雖然一雙精光暴射的小圓眼緊盯場內動手的二人,但卻是緊閉嘴唇,一言不發!

江南第一美人金彩鳳,素知師兄武功已得父親真傳,暗暗為心上人擔憂,一雙媚如春水的明眸瞬也不瞬地望定二人,如花的粉麵上是時驚時喜,緊張地握緊雙拳,掌心裏已滲出香汗來。

圍在四周看熱鬧的男女傭人,卻一個個瞠大了眼睛看傻了。雖然他們曾見過不少次的激鬥,但從沒有這一次的緊張激烈,冷森森的劍鋒回旋生飆,寒光逼人,有幾個膽小的站不住腳,已然身不由己地緩緩後退。

展白與玉麵小青蚨卻已打到了生死交關的緊張階段!

玉麵小青蚨劍招高超,身法輕靈,飛、騰、奔、躥,猶如靈猿跳澗,出手更是狠辣,招招不離展白要害,恨不得一劍把展白刺個對穿,一去這一大情敵!

展白內力雄渾,沉著穩定,所施劍招完全是大開大合,手、眼、身、法、步,處處顯示出紮有很深根底,劍招光明正大,尤其是氣度雍容,隱然有一派大家風範!

玉麵小青蚨一邊動手,一邊心中生怪,看展白所用劍法,不過是武林常見的極普通的“三才劍法”,偶爾交雜上幾招怪招,但也不見得高明到哪裏去,自己素以劍法見長,竟然一時之間占不了上風,明明自己施出絕大殺招,展白卻不慌不忙,隻用一招極平常的劍法,便把自己的絕大殺招化解掉了!

這時,二人已戰了將近百招,仍不分勝負,玉麵小青蚨心中不耐,正巧展白使了一招“立掃宇宙”,碧劍向玉麵小青蚨項上掃來!

玉麵小青蚨身形暴縮半尺,躲過項上一劍,黑鐵劍“水中撈月”猛斬展白下盤。

展白雙足一頓,離地三尺,手中劍演“寒星奔月”,猛點玉麵小青蚨頂門“華蓋”重穴。

按常規玉麵小青蚨應該使“回風拂柳”,或者“遊蜂戲蕊”,轉身躲開展白那“寒星奔月”才能避招進招,可是玉麵小青蚨求勝心切,棄正規戰法想出險招求勝,不躲不閃,欺身橫劍,用了一招“萬花獻佛”,劍身橫著一擋展白劍勢,順勢橫向前推猛砍展白前胸!

這一招真是險極,如果展白輕功較高,能夠淩空換步,身形再上提三尺,原勢不變,劍尖下落,必可把玉麵小青蚨頭頂“華蓋穴”刺一個血窟窿!

但二人打了一百餘招,玉麵小青蚨見展白身法遲滯,算定展白不能淩空再行上躥,故而用了這麽一招險招!

展白有沒有淩空換步的功力?有!但他武功內力進步太快,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下身具內功潛力究有多大,又加上缺少應敵經驗,他那一劍直刺下去,算定玉麵小青蚨要向一旁躲閃!

沒想到玉麵小青蚨不退反進,橫劍向他胸前切來,自己卻無法再行躲閃,眼看玉麵小青蚨黑鐵長劍,貼著自己碧劍鋒刃向自己胸前切到……一般武功較低的人,還沒有看出這一招的凶險,但金府雙鐵衛及金彩鳳等人,卻已看出這一招,真是凶險無比!不由一齊驚叫出聲!

“小蚨子!”鐵背駝龍高聲大叱,“你這是什麽打法!”說著騰身撲至……說時遲,那時快,鐵背駝龍尚未撲到,百忙中,展白運力一震手腕,把周身真力貫注劍身,猛然向下一震,“當啷”一聲,玉麵小青蚨虎口一震,長鐵劍脫手,掉落地上!

展白就勢一翻手腕,無情碧劍冷森森地劍尖已逼在玉麵小青蚨咽喉之上!

玉麵小青蚨行險落敗,心中猶如萬箭齊鑽,難過萬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慘敗,俊美的臉上變成灰色!

展白也估不到自己內力到了收發由心的程度,一劍把玉麵小青蚨鐵劍震出手去,無情碧劍點在玉麵小青蚨咽喉之上,微微一怔,並未立即施出殺手!

“哈哈哈……”鐵背駝龍身如飄風,已躥至二人麵前,先哈哈一笑,才說道,“小哥兒,真有你的!贏得光彩,可是,我們這隻是比武,雙方又沒有深仇大恨,點到就夠了,請把你的劍收回去吧!”

鐵背駝龍紅麵虯須,蒼頭駝背,神態異常威猛,說話吐氣如雷,隱然有一副鎮服群倫的威勢!

展白是不願殺失去抵抗力之人,再者自己父仇真相未揭之前,自己在金府仍算是做客,不願落個無故傷人的罪名,當然鐵背駝龍這幾句話的力量也不小,聞言竟收劍回鞘,倒縱出八尺開外說道:“謹遵老前輩吩咐。”繼而又對玉麵小青蚨冷冷地說道:“隻要讓你懂得,以後少再目中無人!”

“臭小子!休狂!”誰知孟如萍突然一聲厲叱,“接住小太爺這個!”

在玉麵小青蚨孟如萍暴喝聲中,隻見他左手一揚,一蓬青色光影猛向展白周身打來!

原來玉麵小青蚨鐵劍被展白震飛,惱羞成怒,把青蚨神震驚江湖的獨門暗器,“青蚨金錢鏢”以“漫天花雨”手法,向展白打出!

“師兄!你敢!”金彩鳳尖聲驚呼……

“如萍!”鐵背駝龍亦感大出意外,展白算是金府的客人,都聽他的話把劍收回,沒想到自己人倒不給他留麵子,趁人不備時猛下辣手!不由暴怒喝道,“你這算什麽……”暴喝聲中,猛然揮出一掌,一股狂風勁流卷地而起,直向漫空青色光影掃去!

但青蚨神的“青蚨鏢”經過特別煉製,又以特殊手法打出,連鐵背駝龍那麽剛烈威猛的掌風,都不能完全擋住,隻聽幾聲尖銳刺耳的金刃嘯風之聲,已有數枚“青蚨鏢”穿過鐵背駝龍掌風,速度反而更加迅疾,如流星隕石一般,猛向展白射至!

“錚錚錚”三聲金鳴,三朵金星火花在夜空裏閃過。原來金彩鳳早在手中扣了三枚“青蚨鏢”準備應急,她見鐵背駝龍掌風罡氣,仍不能完全阻住孟如萍打出的“青蚨鏢”,才抖手打出自己所扣的金鏢震落射向展白麵門、心、腹要害的三枚青蚨鏢。

可是,仍有四枚“青蚨鏢”疾飛猛射,一左一右襲展白雙肩,兩枚貼地飛奔展白雙腿!

金彩鳳此時再想探手取鏢已來不及,隻急得鳳目圓睜,粉臉失色……展白卻晃肩騰身,連躲過三枚,襲向左肩的一枚再也無法躲過,“噗”的一聲,正打在左肩頭上,深沒入骨,鮮血立刻順著手臂淌下來!

展白隻覺傷處一股寒氣,直侵肺腑,知係暗器有毒,不由心中一涼,但仍咬牙忍痛,閉住左肩處穴道,以右手雙指,暗運“金剛”手法,硬從肉內把那枚“青蚨金錢鏢”鉗了出來!

“展小俠!”金彩鳳掏出一顆藥丸,趨前幾步,幽幽地說道,“這是解藥,你敷上吧!若不然……”

展白手中握著那枚帶血的“青蚨鏢”,臉色猙獰得可怕,雙眼怒睜,眼眶都流出血來,沿著雙頰緩緩流下,對金彩鳳的軟語溫存,猶如未見……金彩鳳大吃一驚,見展白的臉色那麽可怕,芳心不由一寒,顫聲道:“展小俠,請不要這樣!我師兄對不起你,等我哥哥回來,我一定告訴哥哥,請哥哥給你主持公道!”

金彩鳳說著,趨前握住展白左臂,把傷處衣衫撕開,以解藥按進傷口之內,用一隻玉掌緩緩地揉按……展白恍如未覺,隻悲憤莫名地瞠視著遠方,似是想起很大的傷心事,但眾人卻不知他想些什麽……

“哼!”玉麵小青蚨見金彩鳳對展白關切逾恒,柔情似水,妒火中燒,冷哼一聲,臉色獰惡更甚於展白,緩緩又手探鏢囊!

“如萍!”鐵背駝龍厲叱道,“你要幹什麽?難道一點臉麵都不顧,真要等我駝子出手嗎?”

這些人說話、行動,以及金彩鳳為他敷藥,展白全渾然未覺,原來他是想到了父親的慘殺,這枚帶血的“青蚨鏢”不正是和父親交給他六件遺物中之一“青銅製錢”一樣嗎!這使他幻想到父親被當世六大高手圍攻,浴血苦戰的情形:父親——霹靂劍展雲天,手執無情碧劍,昂立於重圍之中,當世六大武林高手聚眾群殺,還是車輪戰法?他猜測不到,但一定是父親戰得真力消耗殆盡,然後由青蚨神金九以暗器偷襲,甚或六人一齊施用暗器亦未可知,使父親周身負傷,然後才以亂刀亂劍把父親殺死……但不知他們“江南七俠”義結金蘭,誓同生死,為什麽六個人合起來害死父親?這是始終使人想不透的一個謎……

展白又繼續想道:假如父親不死,江南七俠江湖齊名,自己長大縱然不與當今“武林四大公子”分庭抗禮,最低限度與父母逍遙山林之樂,不問江湖是非,也不至於像現在落魄江湖,幾無立身之地的慘況,真不可同日而語了!

可是,展白猛然警悟,青銅製錢,已曉得就是青蚨神金九的“青蚨鏢”無疑了,這已證明金九便是殺死父親的主凶,自己冒險進入金府,固然未能見到金九,但眼前少年即是金九之徒,殺了他難道還怕金九不露麵?良機就在眼前,此時不報殺父之仇,尚待何時?展白思至此處,陡然大喝一聲:“站住!”

這一聲暴喝,乃是展白仇恨中憤然發出,真力貫注,聲如焦雷!震得四周之人雙耳嗡嗡直響,耳鼓更是刺痛欲裂!

玉麵小青蚨被鐵背駝龍喝退,才拾起地上鐵劍轉身走出兩步,突聽展白大喝之聲,又停步轉身,死盯著展白惡狠地說道:“站住就站住,嘿嘿!你以為那一套爛劍法就能勝過小爺嗎?那是小爺一時失手,才使你撿了個便宜。若不是看在公孫前輩麵上,你小子早已死在小爺的‘青蚨神鏢’之下!”

展白“鏘”的一聲,又把無情碧劍抽出鞘來,說道:“不服氣,咱們就重新再來,分出一個強弱存亡來!”

孟如萍也把黑鐵劍掣至掌中道:“還怕了你不成!”

“展小俠!”金彩鳳忽拉展白左臂,急叫道,“你已負了傷,不要再跟他一般見識了……”

連鐵背駝龍也道:“算了罷,已經見識過了,何必再拚?這不是仇殺……”

展白甩臂振開金彩鳳,一振手中碧劍,說道:“今天誰也阻不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眾人齊驚,以為兩個青年人真是殺上火來了。但尚未想到展白心中的仇恨,孟如萍腹內的妒火,早已高燒三千丈!

“好!”玉麵小青蚨暴喝一聲,“小爺今天也與你拚了!”

暴喝聲中,騰身而起,黑鐵劍掛起一溜烏光,“赤虹貫日”猛刺展白麵門!

展白已知玉麵小青蚨內力不及自己深厚,完全仗著劍招奧妙才和自己打了個平手,恐怕再失去先機或久戰不下,見孟如萍騰身撲來,也自騰身而起,向來勢迎去,半空中“泛潮南海”,無情碧劍舞起一麵光牆,猛向孟如萍劍上封去!

這是武林罕見的打法,四周圍觀之人,鐵背駝龍、金彩鳳,甚至喜怒不形於色深沉無比的鐵翼飛鵬,都是一齊驚呼出聲!

但兩個人相對猛撲,去勢電疾,諸人驚呼未竟,“鏘啷!”一聲金鐵交鳴,雙劍已猛擊在一起,劍光火花四射之下,二人身形乍合即分,飄落地上!

玉麵小青蚨隻覺半邊身子發麻,虎口痛苦如裂,黑鐵劍幾乎出手落下地來,踉蹌數步,方才拿樁站穩!

但展白卻如無事一般,腳尖一點地麵,“唰!唰!唰!”無情碧劍如猛風巨浪,一連攻出十數劍之多,把一個狂傲不可一世的玉麵小青蚨殺了個手忙腳亂,隻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可是,玉麵小青蚨仗著身法靈活,劍招精奇,展白一輪急攻,雖使他手忙腳亂,一直退後數丈,但卻沒有傷到他。

二人激鬥,玉麵小青蚨已退至花圃欄杆附近,四周圍觀之人,隨著二人所至之處,四散躲開!

正好展白一式“橫掃五嶽”,猛向玉麵小青蚨攔腰斬去。玉麵小青蚨身法靈活,一閃閃至欄杆後麵,展白用力過猛收招不住,劍芒過處,把擺在曲欄上一溜十數隻青玉花盆悉數斬碎,碎枝殘葉與瓦片塵土齊飛,威勢好不驚人!

負責護花除草的園丁見狀,頻頻頓腳驚呼不已,毀壞了這十數盆名花,他怕主人怪罪下來就吃不消了……可是,由於這一來,玉麵小青蚨已緩過氣來,從欄杆後縱躍而前,立刻還以顏色,“唰!唰!唰!”一連急攻了十數招,因為他劍招精奇,招招指向要害,也把展白攻了個手忙腳亂,節節後退!

等到展白緩過手來,又是一番急攻。二人這種打法,可說是武林中從未見過的打法,金府雙鐵衛以及金府其他成名江湖多年的高手,大風大浪的戰陣不知經過多少,可也沒見過這等瘋狂的打法,一時之間,都看得呆了,連出麵阻止都忘記了……金彩鳳在一邊卻急得六神無主,至此她才明白,她心中既不願孟如萍傷到展白,又怕展白傷到孟如萍,不管怎麽說,所有眾人之中,她是最焦急的一個!

可是,二人狀如瘋虎,任她叫啞了喉嚨,隻是不理不睬,一味地狠鬥!

二人打法奇特,一個仗著身法靈活,劍招精奇,一個仗著內力雄厚,劍法博大。翻翻滾滾,把整個庭院打得亂七八糟,身到處,柱倒牆頹,劍過處,葉濺花飛,一所繁花鮮草、曲欄朱戶的幽雅庭院,轉眼間打得一片零亂,麵目全非!

晃眼間,二人已互相攻出了一百餘招,就是二百餘合了,仍然是勝負難分,不少人在點頭讚歎,認為是生平僅見之惡戰。

不少人在暗暗擔心,不知二人打到最後,如何收場?

金府雙鐵衛已看入神,忘記二人所負的責任為何。鐵背駝龍手撚虯須,連連道好。鐵翼飛鵬陰沉的臉上,也露出了無比激奮之色,一雙精芒小眼瞪得圓滾,望著場中二人瘋狂廝殺……時間一久,玉麵小青蚨內力不及展白深厚,額上已流下汗珠來!

展白卻是愈戰愈勇,雖然左肩傷口鮮血長流,他也隻一味猛攻,好像他的內力愈打愈增加,一柄無情碧劍揮舞得如狂風驟雨一般,碧澄澄的劍光毒芒在燈光照耀之下,恍如一片劍山,挾著虎虎風聲,猛向玉麵小青蚨孟如萍灑落!

展白的劍光已把孟如萍的身影包圍起來。孟如萍隻見四周都是森森劍光,壓力愈來愈大,不由心內焦急,知道這樣打下去,自己非落敗不可,這已不是爭一口氣的比武較量,而是一場生死存亡的搏鬥,若不把姓展的小子打倒,失去心上人丟臉的事還小,連性命都要不保。不由一咬牙,暗下殺心,在動手之間,手探鏢囊,取了一把“青蚨神鏢”在手中!

金彩鳳到此時叫不出聲音來了,可能因展白自己占上風,她從展白的神情上看得出,展白若獲勝,是不再劍下留情的,而非把孟如萍殺死不可。

而孟如萍的神色一樣惡毒,又把父親傳他的追命暗器“青蚨鏢”握在掌中,隻要“青蚨鏢”一出手,展白亦是非死必傷。

可是,這二人的死傷都非她所願,隻急得芳心無主、花容慘變,她素常從容穩定而著名的聰明,此時卻驚惶束手失措了!隻急得團團亂轉,但時間一久,終於她的頭腦還是聰明地想到了金府雙鐵衛,哥哥不在,府上的人隻有他二人有能力排解這場糾紛,於是,她望著場中激鬥出神的鐵翼飛鵬叫道:“巴二叔!請你製止他們吧!不然……”

她看到鐵翼飛鵬陰沉著臉色,兩眼望守場中,對她的話恍如未聞,她才想起這巴二叔生性怪誕,常常做些使人不可理解的怪事來,找他排解不成,再生其他枝節,那更叫人頭疼,於是,隻說了一半,又轉頭向鐵背駝龍說道:“公孫大叔,請您出麵,不要再讓他二人打了!”

“哈哈!”鐵背駝龍公孫楚眉飛色舞、豪興湍飛地說道,“姑娘,你放心,他二人雖打得激烈,一時之間,還分不出……哎呀!”

鐵背駝龍與金彩鳳話還未說完,隻聽一聲慘號,劍光過處,濺起一蓬血雨,玉麵小青蚨臉色慘白,一條左臂已齊肩而斷,右手執劍,搖搖欲倒!

一見主人的愛徒受傷,金府上下人等齊聲驚呼……原來金彩鳳央請鐵背駝龍出麵,製止二人惡鬥之際,展白見玉麵小青蚨探手取鏢,接連幾劍猛攻,用出一招“彩線斜拋”。這一招乃是“追風劍法”中的絕招,虛裏有實,實裏有虛,看似斬孟如萍右臂,等到孟如萍舉劍一封,身形左轉,正欲借機會把握在左手的“青蚨鏢”施出之際!

展白碧劍半空斜劈,猛向孟如萍左肩砍落!

孟如萍躲避不及,一條左臂已被展白一劍齊肩削斷!

那握在手中的“青蚨金錢”也灑了滿地。

可說事有湊巧,如不是金彩鳳找鐵背駝龍說情,鐵背駝龍不致分神他顧,也不會讓展白傷到孟如萍。

鐵翼飛鵬雖看到了,卻不伸手攔阻,因為他認為雙方打鬥,一方落敗被殺,那是活該,隻能怨自己學藝不精,怨不得旁人!而且,雙方騰身而起,不見勝敗傷亡,就是他親兒子,他也不管!因為他認為廝殺不見血便不過癮!

鐵背駝龍見到禍闖大了,暴喝一聲,騰身而起,撲向場中,半空揮出一拳,直打展白,身形卻向孟如萍奔去!他是怕展白趁孟如萍負傷之下,再施辣手!

但鐵翼飛鵬比鐵背駝龍更快,鐵翼展處,疾如飛鳥,半空中鐵翼猛揮,如泰山壓頂一般,猛向展白頭上掠下!

兩股龐大至極的勁風狂飆,正好一左一右,齊向展白卷至!

展白見來勢驚人,不敢硬接,飛身躍出一丈開外!

“砰!”一聲巨響,雙鐵衛一翼一掌,兩股力道半空相撞,餘力四激,飛沙揚塵!

這還是二人發覺得早,卸去大半力道,但仍有如此威勢,二人功力深厚,的確驚人!

展白卻昂然不懼,橫劍說道:“是不是二位前輩,也想賜教?”

鐵背駝龍先點孟如萍肩上穴道,為他止血,再叫了兩名下人,扶持下去裹傷上藥……鐵翼飛鵬卻冷冷地說道:“小子!你自己也斷去一臂,省得老夫動手!”展白劍眉卻一聳,但尚未等展白發言,鐵背駝龍卻哈哈笑道:“巴老二!他們晚一輩的事,讓他們自行處理,何必我們多事,被江湖上傳出去,還說我們以大欺小呢!”

玉麵小青蚨在兩名下人扶持之下,臨走時對展白惡狠狠地說道:“這斷臂之仇,孟如萍終身不忘!”

展白道:“在下隨時候教!”

鐵翼飛鵬似是極聽鐵背駝龍的話,聞言不再出聲。金彩鳳卻花容慘淡,不知如何是好……

展白卻又向鐵背駝龍一抱拳,道:“老前輩,如果沒有什麽吩咐,在下告辭了!”

鐵背駝龍微一怔神道:“小哥兒,請等到明天公子回來,再走不好嗎?”

“在下尚有急事,不能再等,”展白說道,“一切包涵,謝謝老前輩,在下告辭了!”

說罷,無情碧劍入鞘,抱拳一禮,回身便走。

“展小俠……”金彩鳳急叫三聲,欲言又止。

展白卻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鐵背駝龍環目雙睜,瞪著展白的背影愈走愈遠,終於消失在門外,他卻沒有發聲阻止……展白出了金府,連店也不住,踏著夜色直奔岩山十二洞而去!

江邊一鉤新月,江水奔流,目光中燕子磯矗立在江邊,真如一隻巨大無朋的飛鳥,幾欲衝天而去!

江風習習,溽暑全消,江麵上兩三漁火,夜色宜人,展白不禁長長籲了一口氣!

此時,他心裏有滿意也有失意,有歡喜也有惆悵,沿江走來,簡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滿意的是自己武功大有進境,竟能戰敗了青蚨神金九的親傳弟子。

失意的是看到金府雙鐵衛的武功實在太高,憑自己萬不是人家的對手,何況金府高手如雲,以自己一己之力,報父仇可說是絕無希望!至於喜歡和惆悵的心理,他卻不能確切地說出來,隻是腦海中常常浮現出金彩鳳美逾天人的影子,以及臥病二日金彩鳳對他款款的深情,使他心裏有甜也有苦,有喜也有憂……展白滿腹心事,漫步走上岩山十二洞的崎嶇山路,他所以不急著走,是因為不知道神驢鐵膽確切的落腳之處,才慢慢地尋上山來!

他已經轉過了三個石洞,除了在一個洞裏驚起一隻蝙蝠以外,其餘一無所見!

他看這些石洞雖是荒洞,但每洞均有遊人留下的痕跡,有的石壁上題著“某年某月某人到此一遊”以及橫七豎八在壁上題的歪詩之外,地下還有果皮、紙屑等物。神驢鐵膽既是風塵俠隱一流的人物,絕不會住在遊人煩囂之地!不禁心中暗暗失望,暗想活死人可能消息不確,讓自己白跑這一趟……但他又不能灰心,明知無望,仍在山路上挨洞搜去,又空撲了三個石洞,已深入山區了。

轉過一座峰頭,突然聽到一個極為清脆的少女聲音說道:“這回不算,重來!”

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這女娃兒,花樣太多,拿著我老人家當猴子耍了,不幹!不幹!”

又一個蒼老的聲音哈哈大笑道:“不要想賴!不照樣來一遍,就得認輸!”

原先蒼老的聲音道:“沒有那麽便宜!別看我老人家缺腳少腿,這一套還難不倒我!”

說到這裏,隱隱傳來衣袂飄風之聲!

展白聽到這一少二老說話的聲音很是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是哪些人來,又奇怪三人半夜裏在深山賭什麽。

想到這裏,好奇心大起,疾向發話之處趕去,走到就近,才潛足隱形,借著山上樹木的掩護緩緩接近。前邊是一個山兜,山兜裏有一塊平整的巨石,高約三丈,方圓將近十丈,四邊短樹奇花,仿佛是紮的天然花邊,而這塊巨石,恰似人工搭建的一座看台一樣!

巨石側有數株大鬆,又恰似翠綠屏風,就在數株巨鬆之前站著一個白衣少女,和一個白須白發的清臒老頭,齊大腿根以下雙腿全無,卻在那裏頭下腿上,以雙手代腿,在地下縱躍飛旋!

這怪老頭很奇特,雙腿皆無,卻在下肢裝了一個上粗下細的樁,承接住肢體,如今頭下腳上倒立在地上,以手代腳,縱躍跳旋,就好像一個尖頭鬼在月光下跳“魔鬼舞”一般!

月光明亮,展白目力又佳,雖然距有數丈之遙,展白也看得清楚,那大跳“魔鬼舞”的怪老頭,正是三日前在江邊追趕江南二奇的手架雙拐、雙腿皆無卻其行如飛的老者。

那白發清臒老者,因距離太遠,展白運足目力也辨認不出在哪裏見過,那白衣少女秀發微揚、衣袂飄舉,卻正是嬌憨天真的展婉兒!

“她月夜荒山,與兩個怪老頭又是玩的什麽把戲呢?”

展白正在心感奇怪,那頭下腳上以手拄地,前後左右地跳躍一遍,然後翻身而起,同時順手在地上抄起拐杖來,退站在一邊,非常得意地說道:“怎麽樣?別看我老人家沒有腿,不是照樣做到了?”

“唉!”展婉兒歎息一聲,說道,“我看兩位老人家,功力都差不多,難分上下,還是不要比了!”

“什麽差不多?”白發清臒老者叫道,“女娃兒!你幹脆就說我二人武功高強才對,但不管怎麽說,老朽一定要跟他比出個高下來!”

“對!”失去雙腿的怪老頭說道,“我們兩個已經比了三天三夜,恐怕把你老家夥壓箱底的功夫都抖弄出來了,難道還有什麽高招不成?非要跟你這老家夥一較長短不可!”

“還有什麽可比呢?”展婉兒道,“拳、掌、兵器、暗器、內功、真力,身法和步法都比過了,再沒有可比的啦,我看二位老人家就算平局啦!”

“不成!不成!”白發清瘦老者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說了兩個不成,又接著說道,“現在題目又來了,剛才來了一個人!藏在附近偷看我們……”

不等白發清瘦老者說完,架雙拐的老頭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早就知道啦!喏,就在那山坡上大樹後邊!”說著用右手拐杖向展白藏身之處一指。

展白嚇了一跳,自以為夠隱秘的了,誰知道瞞不過兩個老人,正想現身出來……

“慢,慢來!”白發清瘦老者忙叫道,“你先不要出來!”

展白嚇了一跳,心說:我還沒動,他就猜中我心中所想,莫非這老人有“天視地聽”之功,能夠測知對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