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弄巧反拙&第十七章 碧蛇神君

這語聲冷而美,赫然竟是小仙女的聲音。

鐵心蘭哭聲立刻頓住,小魚兒身子雖也一震,但卻絕不回頭去瞧一眼,口中立刻歎息道:“孩子的媽,你哭什麽?又死不了的,快去找大夫吧,再遲人家隻怕就要關起門來睡大覺了。”

隻聽小仙女冷笑道:“你說完了麽?不錯,你裝得很像,你此刻真該去找大夫了,隻可惜世上所有的大夫都已救不了你。”

小魚兒站在那裏,像是突然被釘子釘在地上,動也不能動。鐵心蘭也是那樣伏在地上,連頭都未抬起。

小仙女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小魚兒突然轉過頭,突然大笑道:“很好,終於被你瞧破了,但你是如何瞧出來的?可否說來聽聽?”

小仙女冷笑道:“我砍下那一刀時,風聲連聾子都聽得出,你若真是個糟老頭子,早已駭得撲倒在地,又怎會還是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小魚兒歪著頭想了想,長歎道:“不錯,原來你也是個聰明人,聰明得出乎我意料。”

小仙女道:“你現在才知道,不嫌太遲了麽?”

小魚兒笑道:“但你也莫要神氣,我總算還是騙過你一陣子,你發覺得才真的是太遲了,我若不是身旁有個累贅,早已不知走到哪裏去了,還會等著被你追上?”

小仙女居然沒有動怒,冷笑道:“你既然那麽聰明,此刻就該還能再想出個法子逃走……你若想不出,可見你的腦袋還是沒有用,不如割下來也罷。”

小魚兒笑嘻嘻道:“我何必再想什麽法子?你以為我真的打不過你?我先前隻不過是懶得和你動手罷了,常言道,好男不與女鬥,我……”

他話未說完,小仙女的手掌已到了他麵前。這一掌招式倒也平常,但卻奇快,簡直快得不可思議,若非眼見,誰也想不到世上竟有人出手如此迅急。小魚兒口中說話時,眼睛雖一直盯住她,防備著她,但這一掌擊來,他竟然還是躲不開。

他身子全力一擰,臉上還是被那春蔥般的指尖刮著一些,臉上立刻多了三道紅印,火辣辣地發疼。

小仙女第二掌又跟著發出。

小魚兒大嚷道:“住手,好男不跟女鬥,住手!”

他大叫大嚷,小仙女卻似全未聽見,她實在恨透這壞小子了,鐵青著臉,瞬息間已擊出了二三十掌。小魚兒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她招式有什麽奇妙之處,她一掌擊來,小魚兒明明覺得自己可以從容化解,但到她一掌真的擊來時,小魚兒卻不知躲得多麽狼狽。他連變了十幾種身法,連掏心窩的本事都使了出來,卻竟然無法還手擊出一掌——他一招還未擊出,小仙女的第二招已跟著攻來,他好容易再躲過這一掌,再想還手,小仙女第三招又來了,他簡直隻有挨打的份兒。

鐵心蘭忍不住抬起頭來,眼睛也已瞧直了。

她根本瞧不清小仙女的身法、招式,她隻瞧見一條紅衣人影,那兩隻白生生的手掌,竟已化為一條白線。這條白線在紅影中躥來躥去,又好像一條鞭子,小魚兒就被這條鞭子打得到處亂跑,他跑到哪裏,鞭子就追到哪裏。鐵心蘭委實瞧不出這掌法有什麽特別奇妙之處,但卻一輩子也沒有瞧見過這麽快的掌法。小仙女的這雙手像是附著什麽妖魔精靈,否則怎會有如此快的出手?

小魚兒隻覺得她像生著十幾隻手似的,剛躲過這一隻,另一隻已來了,他簡直連氣都不能喘。到後來,小魚兒眼前已全都是她那白生生的蘭花般的掌影,他連頭都暈了,忽又放聲大呼道:“住手,住手,你已中了我的毒,你……”

他又想重施故技,怎奈小仙女卻全不聽他這一套。鐵心蘭也急得變了顏色,但身子還是軟軟的,卻又無法出手助他。

小魚兒滿頭大汗,叫道:“你不相信,你可知我這毒藥有多厲害?”

小仙女冷笑道:“在我手下,天下可說絕無一人還能抽出手來施毒,何況是你這小鬼,你又想騙我,你簡直是做夢!”

小魚兒大叫道:“我不騙你,我……”

突然“啪”的一聲,他臉上已著了一掌,身子竟被打得直飛了出去,遠遠落在一丈外,在地上直滾。

鐵心蘭失聲驚呼道:“小魚兒,你……你……”

哪知小魚兒不等她話說完,一個翻身又跳了起來,擦了擦從嘴角淌下來的鮮血,笑嘻嘻道:“你放心,她打不死我的,隻要她打不死我,我總能打倒她。”

小仙女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骨頭有多硬。”

她話未說完,身子又衝了過去,又攻出七掌。不錯,她掌式既不奇詭,也不算狠辣,但卻實在太快,快得令對方簡直不能喘息,不能還手。

別人若不還手,又怎能勝她?

小魚兒咬著牙,發下狠,無論如何,也得還她兩拳。他看準小仙女掌法中有個破綻,拚命一招擊出。

哪知等到他這一招擊出時,小仙女手掌已將那破綻補上,他一招還隻擊出一半,肚子上已挨了一拳。

鐵心蘭驚呼道:“不好!”

呼聲中,小魚兒又被打得飛了出去,滿地亂滾。

鐵心蘭顫聲道:“算了吧,求求你……你打不過她,她實在太快了。”

哪知小魚兒還是站起來。

他雖然疼得齜牙咧嘴,還是笑道:“就因為她太快,所以打不死我……出手太快,就不會太重,這道理你難道不明白?”

小仙女麵色也變了,她委實也未想到這小子竟然變得如此有種,居然還能站起來,她知道自己出手並不輕,若是換了別人,挨了這三下,縱然不死,也丟了半條命,但這小子非但能站起來,竟反而也出手反擊起來了。

小仙女咬了咬嘴唇,道:“好,算你骨頭硬,我倒要瞧瞧你的骨頭有多硬!”

她出手愈來愈快,小魚兒卻愈打愈慢。

但是他躺下去,又爬起來,躺下去,又爬起來……

小魚兒第七次爬起來,卻又跌下去,他還是掙紮著要爬起來。小仙女瞧著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也不知是憤怒,是痛恨,還是已有些可憐,有些不忍。

她口中隻是冷冷道:“你隻要服輸,我就饒了你!”

小魚兒道:“放屁!誰要你饒我……要你求我饒你……我要扒下你的衣裳,把你吊在樹上,狠狠地抽你……”

他搖搖擺擺,才站直身子,小仙女已衝過去,飛起一腳,將他踢得連滾幾滾。

鐵心蘭已閉起眼睛,不忍去瞧了。她的心已碎,腸已斷,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對這可恨的冤家如此關心。

小魚兒伏在地上,不住喘息,終於不能動了。小仙女胸膛已有些起伏,她喘息著道:“小鬼!小壞種!小流氓!你還能站起來麽?你還能再打麽?”

小魚兒雙手抓著地上的草,身子慢慢向上爬,顫聲道:“你才是壞種!流氓!你……你還是強盜……”

小仙女大怒叫道:“你還敢罵我!”

她又衝上去,一腳又將小魚兒踢了幾個滾。

鐵心蘭嘶聲道:“你……你……你好狠,人家已躺在地上,你還要動手!”

小仙女恨聲道:“誰叫這小鬼罵我!”

小魚兒道:“我罵你,我偏要罵你,你見財起意,你無惡不作,你殺人如草,你……你是見鬼的小仙女,你簡直是個母夜叉。”

他聲音已愈來愈弱,但還是罵不絕口。

小仙女氣得身子發抖,一腳踩在他胸膛上,道:“好,你罵,你罵……我叫你永遠再也罵不出,我本不想殺你,這是你逼我的,我……”

她咬著牙,一掌方待擊下,鐵心蘭失聲驚呼,也掙紮著要爬過去,滾過去,哪知就在此刻——

小魚兒突然出手,抱住了小仙女的腳。

他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竟將小仙女纖巧窈窕的身子一掄,掄了起來,接著飛起一腳踢在小仙女腰眼上。

小仙女怎麽也想不到這垂死的人還能出手,腳一麻,身子被掄起,頭一暈,腰上挨了一腳,接著就摔在地上。

小魚兒也撲倒下去,壓在她身上,兩隻手片刻不停,把可以摸得到的穴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點了。

鐵心蘭又驚又喜,顫聲道:“小魚兒,你……你這是怎麽回事?”

小魚兒喘息著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她打不死我的……我這身子是被藥水泡大的,別人吃奶的時候,我就已開始吃藥……莫說是她,就算是出手比她再重十倍的人,也休想將我打得真個爬不起來。”

鐵心蘭道:“但你……你方才……”

小魚兒大笑道:“我方才隻是故意裝出來騙她的,好教她不防備,然後再故意罵她,讓她生氣,她氣暈了頭,我就笑歪了嘴。”

鐵心蘭終於破涕為笑,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道:“你真的沒事麽?”

小魚兒站起來,笑道:“我這一身銅筋鐵骨,憑她那兩隻又白又嫩的小手能傷得了我?她拳頭打在我身上,簡直好像在彈棉花似的。”但這棉花卻委實彈得不輕,他嘴雖說得硬,但身子一動,就到處發疼,全身骨頭像是被打散了。

他狠狠瞧著小仙女,道:“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說?”

小仙女閉著眼睛,眼淚已一連串流下來。

小魚兒大笑道:“你哭也沒有用的,我說過要還你幾拳,就是要還你幾拳,一拳也不會少……”

說著說著,他已一拳打了出去。他一連打了四拳,打得可真不輕。小仙女閉著眼,咬著牙,哼也不哼。

小魚兒道:“你求我饒你,我就少打幾拳。”

小仙女突然大叫道:“你這惡賊,你打死我吧!”

小魚兒一個耳光打過去,打得她住了嘴。

鐵心蘭忍不住道:“你就饒了她吧!”

小魚兒道:“饒她,我為什麽要饒她?她方才為何不饒我?我說過要扒下她的衣服,將她吊在樹上……”

小仙女嘶聲呼道:“你敢!你若真的……我……我死了也不饒你!”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活著我尚不怕,何況死的。”

他一把抓起小仙女的頭發,將她整個人抓起來,正正反反,先打了她四個耳刮子,笑道:“這是本錢,先還你,還要再加利息。”

小仙女淚流滿麵道:“你……你好狠……”

小魚兒道:“我狠?你自己難道不狠?你隻知別人對你出手狠,難道就忘了你對別人出手時,豈非還要比這狠得多?”他愈說愈氣,一把就撕開了小仙女的衣服。

小仙女整個軟玉般的肩頭都露了出來,她嘶聲大罵道:“你這惡狗,惡魔……”

她將心裏想得出的什麽話全都罵了出來。

小魚兒笑嘻嘻地聽著,搖頭道:“你若罵得好,我聽聽也沒關係,還覺有趣,但你實在不會罵人,罵人的技術你一點也不懂,我隻有請你住嘴了。”他竟從地上抓起爛泥,要往小仙女嘴裏塞。

小仙女現在真的怕了,終於痛哭著道:“求求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小魚兒大笑道:“好,你終於求我饒你了,你莫要忘記。”

小仙女哭得腸子都斷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她畢竟年紀還小,她第一次嚐到被人欺負的滋味。

小魚兒大笑著將她摔在地上,道:“好,我饒了你。”

他再也不瞧小仙女一眼,轉過身子,扶起鐵心蘭,撮口而哨,叫道:“小白菜……小白菜……”

那匹小白馬竟真的和他有緣,竟真的跑了回來。

小魚兒笑道:“白菜兄,這次辛苦了你,背我們兩人一程吧,到了前麵,我一定好好請你吃一頓,還得喝兩杯。”

他扶著鐵心蘭上了馬,自己也上了馬,這匹馬雖然小,氣力卻不小,輕嘶一聲,輕快地向前就跑。

小魚兒大笑道:“小仙女,再見了……嗯,還是莫要再見的好。”

他竟然就這樣揚長而去,留下動也不能動的小仙女躺在地上,小仙女的哭聲,他像是完全沒有聽到。

兩個人擠在馬背上,靠得緊緊的,鐵心蘭隻覺身子又輕又軟,像是靠在雲堆裏,既不願動,也不願說話。

小仙女的哭聲,終於聽不見了。鐵心蘭終於輕歎一聲,道:“你真的是張菁的克星。”

小魚兒笑道:“她遇見我,算她倒黴。”

鐵心蘭默然半晌,悠悠道:“我真沒想到,你真的打起來時,竟那麽狠,那麽不怕死……”

小魚兒大笑道:“我也許是個壞蛋,但卻絕不是孬種。別人想要我幹什麽都容易,但誰也休想叫我求饒。”

鐵心蘭嫣然一笑,柔聲道:“不錯,你就算壞,也壞得是個男子漢。”

星光月色都很亮,銀子般的月光,將他們的影子照在地上,他們兩人的影子,幾乎已變成了一個。

又過了半晌,鐵心蘭突然道:“你可知道小仙女張菁為什麽要搶我那張藏寶圖?”

小魚兒道:“還不是見財起意。”

鐵心蘭道:“那你就錯了,她手段雖然毒辣,卻不是個壞人。”

小魚兒笑道:“她難道是好人?好人要殺你,壞人卻救了你,這豈非怪事?”

鐵心蘭道:“我跟你說正經的,她要搶我的藏寶圖,隻因為她母親和這批寶藏的主人有很密切的關係。”

小魚兒道:“哦……她已經這麽凶了,她母親豈非更是個母夜叉?”

鐵心蘭笑道:“她母親非但不是個母夜叉,還是昔日江湖中一位大大有名的美人,隻要看見過她的男人,沒有一個不被她迷得要死要活的。”

小魚兒笑道:“這樣的人,我倒想瞧瞧。”

鐵心蘭咬著嘴唇,道:“隻可惜你遲生了幾年,她現在已經老了,但江湖中老一輩的人聽到‘玉娘子’張三娘的名字,心還會直跳。”

小魚兒笑道:“你為什麽不說隻可惜她早生了幾年,見不著我……那麽,小仙女的父親又是何許人物?”

鐵心蘭道:“這……這我卻不清楚。”

小魚兒大笑道:“不錯,有名美人的子女,的確有許多是找不到父親的,隻因為可能是她父親的人太多了。”

鐵心蘭撲哧一笑,道:“你少缺德,那‘玉娘子’雖然美得如玉,但也冷得如冰,江湖中追求她的男人雖不知有多少,但她瞧得上的卻隻有一個。”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誰有如此豔福?”

鐵心蘭道:“就是那藏珍的主人,名叫燕南天。”

小魚兒身子微微一震,失聲道:“燕南天!”

鐵心蘭道:“你也聽過這名字?”

小魚兒道:“我……我好像聽見過,卻已記不清了。”

鐵心蘭道:“你若聽見過這名字,就不該忘記,他本是昔日江湖中最最有名的劍客,他的劍法,至今還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

小魚兒道:“哦。”

鐵心蘭悠悠道:“他生得雖不英俊,但卻是江湖中最有男人氣概的男子漢,隻可惜我也遲生了幾年,見不著他。”

小魚兒笑道:“你可要我幫你找他?”

鐵心蘭歎道:“你已找不著他,任何人都找不著他。江湖傳言,十幾年前,他不知為了什麽,闖入惡人穀,從此就沒有再出來,他雖然劍法無敵,但遇著那許多惡人,隻怕……還是難逃毒手。”

小魚兒默然半晌,道:“噢……”

鐵心蘭道:“這藏寶圖,據說就是他入穀之前留下的,他似乎也自知入穀之後必死,所以便將他生前搜集的古玩珍寶,以及他無敵天下的劍譜,全都藏在一個隱秘之處,若沒有這藏寶圖,誰也找不到。”

小魚兒緩緩點頭道:“珍寶雖不足令人動心,但這劍譜卻的確令人眼紅,誰得了這劍譜,誰就可無敵於天下,那就難怪有這許多人要來搶了。”

鐵心蘭道:“但小仙女卻非為這劍譜,而是為了要安慰她的母親……”

她方待回頭,但眼光溜過地上,整個身子突然一震,失聲道:“你……你瞧,這……這是……”

小魚兒笑道:“我早就瞧見了,地上的影子,已多了一個。”

地上的影子,竟赫然真的多了一個,多出來的影子,就站在小魚兒身後的馬屁股上。

但馬還是照樣往前跑,像是全無知覺。小魚兒雖沉得住氣,鐵心蘭卻慌了,抱著小魚兒的手,拚命一勒馬韁,那匹馬長嘶而起,鐵心蘭卻跌下馬去。

隻聽一人冷冷道:“你怕什麽?我若要取你們性命,早已出手了。”

小魚兒笑道:“我若害怕,早已跳下馬了。”

那語音咯咯笑道:“不錯,你這人很有意思,我早就瞧出你很有意思,想交交你這朋友,所以才跟著來的。”這語聲又尖又亮,說話人的嗓子,就像是金鐵鑄成,這語聲雖然冰冰冷冷,但卻又似帶著稚氣。

鐵心蘭驚惶爬起,抬眼瞧去,隻見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人,輕飄飄站在馬股上,活像是粘在上麵的紙。他不但全身都被一件閃閃發光的緊身衣服緊緊裹住,一張臉也蒙著漆黑的麵具,隻剩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黑的地方如漆,白的地方如雪,這雙眼睛在夜色中一眨一眨的,也說不出有多麽詭異可怖。

鐵心蘭悚然動容,失聲道:“你莫非就是黑蜘蛛!”

那黑衣人怪笑道:“不錯,你居然認得我。”

鐵心蘭道:“你……你怎會到這裏?”

黑蜘蛛道:“我本也是為你來的,但瞧見這小夥子,覺得很有趣,可真比那藏寶圖有趣多了,我想交這朋友,隻好放棄那藏寶圖。”

小魚兒大笑道:“想不到居然會有人將我瞧得比這藏寶圖還重,這種朋友我也要交的……隻是,黑蜘蛛,這又算什麽名字?”

黑蜘蛛冷冷道:“你連‘黑蜘蛛’這名字都未聽過,簡直是孤陋寡聞,當今天下,不知我的名字的,還能在江湖中混麽?”

小魚兒道:“你什麽時候跟上我的?”

黑蜘蛛道:“你將白馬塗成花馬時,我就瞧見了。”

小魚兒道:“奇怪,我竟不知道。”

黑蜘蛛冷笑道:“我若存心要跟住一個人,就算跟上一輩子,那人也不會知道。我若不願被人瞧見,當今天下,又有誰能夠瞧見我的影子?”

小魚兒縱身下馬來,瞧著他那搖來搖去的身子,笑道:“你年紀雖小,口氣可真不小。”

黑蜘蛛怒道:“誰說我年紀小!”

小魚兒道:“我聽你說話,難道還聽不出?”

黑蜘蛛眨著眼睛,瞧了他半晌,咯咯笑道:“我年紀縱然小,也大得可以做你叔叔伯伯了,隻是我既想交你這朋友,也不願倚老賣老,你就叫我大哥吧!”

第十七章碧蛇神君

小魚兒笑道:“大哥……你個子比我還小,該叫我大哥才是。”

黑蜘蛛眼睛一瞪,怒道:“江湖中人求我要叫我一聲大哥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但卻被我一個個踢回去了,我要你叫我,你還不願意?”

鐵心蘭已站了起來,不住向小魚兒使眼色。

小魚兒卻似沒有瞧見,還是笑道:“很好……黑老弟,你的本事不小……”

黑蜘蛛怒道:“你叫我什麽?”

小魚兒道:“黑老弟,咱們喝兩杯去如何?”

黑蜘蛛咯咯笑道:“你可知你現在已將有大禍臨頭,除了我外,沒有人能幫你,你若叫我一聲大哥,不知有多少好處。”

鐵心蘭已急得要跺腳,直恨不得掐住小魚兒的脖子,要他叫“大哥”,但小魚兒卻還是笑嘻嘻道:“黑老弟,我有什麽大禍臨頭,你且說來聽聽。”

黑蜘蛛瞪著眼睛瞧住他,瞧了半晌,突然冷笑道:“好,我本來想幫你個忙的,但你既然要在我麵前充老大,我也就犯不著再管你的事了。”說話間,手突然一揚,月光下隻見他袖管中仿佛有條閃閃發光的銀絲,筆直飛了出去。

小魚兒還想仔細瞧瞧這是什麽,哪知他眼睛才眨了眨,黑蜘蛛的手一抖,人已跟著飛了出去,就像是箭一般。接著,他人就不見了,那銀絲也不見了。

小魚兒也不禁怔了怔,歎道:“難怪他口氣這麽大,輕功果然有兩下子。”

鐵心蘭歎道:“豈止有兩下子?他這手獨門輕功,‘神蛛淩空,銀絲渡虛’,在江湖中簡直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

小魚兒道:“這種功夫有什麽巧妙?”

鐵心蘭道:“他袖中所藏的,據說真是南海千年神蛛所結的絲,又堅又韌,刀劍難傷,他將這蛛絲藏在一個特製的機簧筒中,手一揚,蛛絲就飛了出去,最遠據說可達一二十丈,而蛛絲頂端的銀針,無論釘住什麽東西,他人立刻就能跟著到那裏,當真可說是來去飄忽,快如鬼魅。”

小魚兒笑道:“這小子非但人古怪得有趣,所練的功夫也古怪得有趣,卻不知他年紀竟是大是小?為什麽如此喜歡充老?”

鐵心蘭道:“江湖中沒有一個人瞧見過他的臉,更沒有人知道他年紀,隻知他最恨別人說他小,誰要犯了他這毛病,馬上就要倒黴。”

小魚兒道:“我怎麽還沒有倒黴?”

鐵心蘭展顏笑道:“這倒是怪事,他倒真像是和你有緣,否則,就憑你叫他那幾聲老弟,他隻怕已經要割下你的舌頭了。”

笑著笑著,突又長長歎息了一聲,皺眉道:“但這人從來不說假話,他說咱們立刻就將有大禍臨頭,隻怕……隻怕也不會說假。”

小魚兒笑道:“哪有什麽大禍臨頭?你別聽他鬼話。”他語聲愈說愈小,說到最後一字,已幾乎聽不出了,他的眼睛,也已緊緊盯在馬屁股上,不知瞧見了什麽。

鐵心蘭剛發覺,剛想去瞧。

但小魚兒卻拖著她上了馬,道:“咱們快走吧。”

鐵心蘭道:“你……你瞧見了什麽?”

小魚兒道:“沒有什麽……哈哈,哪有什麽?”

鐵心蘭垂下了頭,默然半晌,幽幽道:“我知道你一打哈哈,說的就不是真話。”

小魚兒怔了怔,大笑道:“不想我這毛病竟被你瞧出了……我這毛病是從小被一個人傳染的,竟一直到現在還改不過來。”

鐵心蘭自然不知道傳染這毛病給他的就是從來不說真話的“哈哈兒”,她也不想問,隻是急著道:“那麽,你究竟瞧見了什麽?”

小魚兒道:“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東西,你不瞧也罷。”

鐵心蘭笑道:“我知道你不讓我瞧,是怕我著急,但我若不瞧,就會更著急……”

小魚兒苦笑搖頭道:“唉……女人,你要瞧,就瞧瞧吧。”

馬股上,不知何時,竟被人印上一條綠色的小蛇。

這條小蛇是以碧磷印上去的,在月光下閃著醜惡的綠光,光芒閃動,這條蛇也像是在蠕動,那鏟形的蛇頭,更像是隨時都會跳出來噬人。小魚兒雖然明知它不是活的,但不知怎地,卻愈瞧愈覺得惡心,全身上下,像是都起了雞皮疙瘩。

鐵心蘭更早已麵色大變,道:“蛇……碧磷蛇……青海之靈,食鹿神君!”

小魚兒眨著眼睛,笑道:“你說什麽?”

鐵心蘭蒼白著臉,顫聲道:“你不懂的……不懂的……”

小魚兒道:“一條小蛇就算是真的,也沒什麽可怕。”

鐵心蘭道:“真的不可怕,這假的才可怕!”

小魚兒失笑道:“不怕真的怕假的,為什麽?”

鐵心蘭深深吸了口氣,道:“這碧磷蛇就是那‘青海之靈,食鹿神君’的標誌,標誌所在,他人就不遠了,他人既不遠,禍事就真的要來了。”

小魚兒皺眉道:“這食鹿神君又是什麽玩意兒呢?”

鐵心蘭道:“你可聽過‘十二星相’這名字?”

小魚兒目光閃動,道:“好像聽過,又好像沒有。”

鐵心蘭歎道:“這‘十二星相’乃是近三十年,江湖中最殘酷、最狠毒的一批強盜,他們平日極少下手,但若瞧見值得下手的東西,被他們瞧中的人便再也休想跑得了,三十年來,據說‘十二星相’隻有一次失手!”

小魚兒道:“這條蛇自然就是‘十二星相’中的人。”

鐵心蘭道:“不錯,這‘食鹿神君’,正是‘十二星相’中最陰毒、最狡猾的一人,他的老窩就在青海……唉!我本該早已想到他要向我下手的。”

小魚兒道:“為什麽你早就該想到?”

鐵心蘭道:“‘十二星相’唯一失手的一次,據說就是栽在燕南天手上,他們若知道燕南天有劍譜留下,又怎肯放過。”

小魚兒眨著眼睛笑道:“不想你年紀雖小,知道的事卻不少。”

鐵心蘭幽幽道:“我很小的時候,就出來闖**江湖,知道的江湖秘辛,自然比別人多些,你將來在江湖走動,便會知道的。”

小魚兒笑道:“知道的愈多,就害怕的愈多,倒不如索性什麽都不知道,無論遇著什麽人,都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和他拚了再說。”

鐵心蘭笑道:“但我們現在既然知道了,又該怎麽辦呢?”

小魚兒道:“咱們此刻既拚不過他,自然唯有走。”

鐵心蘭喃喃道:“走……能走得了麽?”

兩人一騎,策馬狂奔,兩人俱是滿頭大汗,都已將麵具取了下來,小魚兒輕輕道:“小白菜,辛苦你了,抱歉抱歉……”

隻見前麵有個小小的山村,此刻雖然隻不過曙色初露,但這山村的屋頂上,卻已嫋嫋升起了炊煙。

青灰色的炊煙,在乳白色的蒼穹下嫋娜四散,就像是一幅絕美的圖畫,但任何丹青妙手也休想描繪得出。

這裏已迫近青海、四川的接境,漢人已多。

隻見一個身穿青布短褂的老漢,站在一家門口,嘴裏叼著管旱煙,瞧著天色,喃喃道:“看來今天又是個好天氣,該把棉被拿出來曬曬了。”

小魚兒翻身下馬,走過去唱了個喏,笑道:“老丈可有什麽吃喝的,賞給我兄妹一些?”

那老者上下瞧了他幾眼,又瞧了瞧馬上的鐵心蘭,嗬嗬笑道:“小官人說話真客氣,隻要不嫌老漢家裏茶飯粗陋,就快請進來。”一麵說著話,一麵已含笑揖客。

小魚兒笑著謝過,扶鐵心蘭下馬,悄聲道:“不想這裏的鄉下人倒好客得很。”

鐵心蘭笑道:“瞧見你這麽可愛的孩子,話又說得這麽甜,無論你要什麽,隻怕沒人能狠得下心拒絕你。”說到這裏,臉突然一紅,垂下了頭。

小魚兒瞧著她嫣紅的臉,笑道:“隻怕別人是瞧在你這病美人的麵子,他雖是個老頭子,但卻沒有瞎眼。”

鐵心蘭嫣然一笑,扶著他的肩走了進去。

隻見那老漢已擦幹淨了桌子,擺上了四副碗筷,笑道:“兩位稍坐,老漢瞧瞧老婆子飯可煮好了沒。”

他人走進去,飯香就一陣陣傳了出來,小魚兒肚子嘰裏咕嚕直叫,眼睛睜得大大地瞪著廚房的門,廚房裏碗勺叮當直響。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子終於走了出來,一手捧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糙米飯,上麵還擺著一塊鹹肉,幾條鹹菜。

她蹣跚著將飯送到桌上,彎腰笑道:“兩位小客人先用吧,莫客氣,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小魚兒笑道:“既是如此,我兄妹就不客氣。”

他還沒等到這老婆子走出門,已拿起了碗筷,就要往嘴裏扒飯,忽聽“當”的一聲,鐵心蘭剛端起了碗,立刻又鬆下了手,笑道:“真燙。”

小魚兒目光一閃,突然出手如風,用筷子在鐵心蘭手上一敲,鐵心蘭筷子落地,瞪大了眼睛道:“你這是幹什麽?”

小魚兒也不說話,卻將那碗飯倒在桌上,又幹又硬的糙米飯撒了一桌子,卻有條小小的青蛇從飯粒中蠕動著鑽了出來。

鐵心蘭失聲驚呼,道:“蛇……‘十二星相’!”

小魚兒已飛身衝進了廚房,鐵心蘭接著衝進去,隻見方才那老漢仰天倒在地上,一張臉已變成黑的。

還有個老婆子倒在灶旁,臉也是又黑又青,頭發也是黑的,看得出不是方才送飯進去的那老太婆。

那白發蒼蒼的老婆子已不見了。

鐵心蘭顫聲道:“好狠……好毒……唉,好險。”

小魚兒咬著牙,恨聲道:“這些人看來竟比我還壞十倍,竟連這老人家都不肯放過。”

鐵心蘭道:“我……我早就知道咱們跑不了的。”

小魚兒取出塊金子,拋在地上,又用塊焦柴,在牆上寫了十個大字:“厚殮兩人,否則必追你命!”忽聽門外馬嘶,小魚兒立刻衝出去,一條小蛇已沿著馬腿在往上爬。小魚兒撕下條衣襟,將蛇撣在地上,踩得稀爛,摸著馬鬃道:“小白菜,莫要怕,這些惡人害不死你的,也休想害得死我。”拉著鐵心蘭上馬,打馬飛奔而去。

那白馬似也知道凶險,跑得更是賣力,眨眼間便穿過那小小的村莊。

鐵心蘭身子還在發抖,不住喃喃道:“好險……好險,咱們隻要吃進一粒飯,就活不到現在了。”

小魚兒大笑道:“但咱們現在還是好好地活著!”

鐵心蘭道:“你……你怎麽會發覺的?”

小魚兒道:“你端起飯碗,還燙得不能留手,那老婆子卻安安穩穩從廚房裏一路捧出來,這雙手沒有練過毒砂掌一類的功夫才怪。”

鐵心蘭歎道:“真是什麽事都逃不過你這雙眼睛。”

忽見前麵路上,一塊綠草如茵,仔細一瞧,這塊草竟不住蠕動,赫然是百餘條青色的小蛇。

鐵心蘭失聲驚呼,小魚兒已調轉馬頭,往旁邊一條岔路衝了過去。這條路雖然窄小,但兩旁竟有林蔭夾道。

小魚兒一路上從未見過如此陰涼幽美的道路,心裏方自有些驚疑,突然一條蛇自樹上倒掛下來。

這條蛇雖仍是碧綠色,但卻不小,綠油油的蛇身,粗如兒臂,赫然正掛在鐵心蘭的眼前。

白馬驚呼人立,鐵心蘭嚇得魂都飛了。

小魚兒喝道:“莫慌,捉蛇打狗的本事我最在行!”

喝聲中出手如電,捏住那蛇的七寸,往樹上摔了過去,這一抓一摔,果然是迅急美妙,蛇果然已被摔暈。

鐵心蘭這才鬆了口氣,道:“幸好你不是女人,女人可都是怕蛇的。”

小魚兒道:“你那柄匕首拿來。”

鐵心蘭遞過匕首,道:“小心些,莫要被蛇血濺在身上。”

小魚兒道:“哼……”

隻見他鐵青著臉,突然一刀往自己臂上割下。

鐵心蘭吃驚道:“你……你這是……”

一句話未說完,已像是被人扼住咽喉,再也說不出一個字,甚至連呼吸都已困難。

自小魚兒臂上刀口流出來的血,竟是黑的。

小魚兒臉色慘白,嘶聲道:“我終於還是上當了!”

緩緩攤開手掌,掌心凝結著幾滴血珠,竟是黑的。

再瞧那條蛇雖已暈死,但蛇身卻仍筆直,七寸處隱隱竟似有光芒閃動,鐵心蘭變色道:“原……原來這條蛇早已死了,那惡魔竟在蛇身裏藏著一柄軟劍,劍上有劇毒,你一捏蛇身,裏麵的劍鋒就割傷了你!”

小魚兒悠笑道:“你真聰明,真是天才兒童。”

鐵心蘭道:“幸……幸好你……你發覺得早,已將毒血放出,隻怕已沒……沒事了吧?”

小魚兒道:“沒事了……半個時辰後,什麽都沒了。”

鐵心蘭身子一震,從馬上跌了下去,顫聲道:“你……你胡說!”

小魚兒道:“這毒是沒有救的,我若不放血,此刻已要去見那老頭子了,縱然放了血,也拖不到半個時辰。”

鐵心蘭撲到他身上,淚流滿臉,道:“這毒有救的,你根本不知道……”

鐵心蘭叫道:“既然如此,你就該能配解藥。”

小魚兒道:“我自然能配解藥。”

鐵心蘭大喜道:“你……你原來又在嚇我!”

小魚兒緩緩道:“但這解藥卻要三個月才配得好!”

鐵心蘭笑容還未綻出,又已軟軟地跌倒,流淚道:“你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你……你……你叫我怎麽辦呢?”流淚變為抽泣,抽泣變為痛哭,痛哭捶地道:“你簡直不是人!你竟對自己的生死都要開玩笑,卻不管別人心裏如何,我恨死你……恨死你了!”

小魚兒也不理她,卻從懷裏掏出了張發黃的羊皮紙,拿在手裏揮來揮去,口中大聲呼道:“小臭蛇,你瞧見了麽?這就是那藏寶圖,你想不想要?”

他喊了兩遍,樹梢果然傳下來一聲又尖又細,又滑又膩,教人聽得全身都要起雞皮疙瘩的冷笑。

一人冷笑著道:“這遲早是我的,我並不著急。”

隻見這人穿著條碧綠的緊身衣,藏在樹葉中,當真教人難以發覺。他又瘦又長的身子,彎彎曲曲地藏在枝丫間,全身像是沒有骨頭,那雙又細又小的眼睛瞪著小魚兒,活脫脫就像是條蛇,毒蛇。

鐵心蘭抬頭瞧了一眼,全身都不覺發麻,就像是有條冰涼的蛇鑽進了她衣服,沿著她背脊在爬。

小魚兒卻大笑道:“這真已遲早是你的了麽?”

那碧蛇神君陰惻惻笑道:“你若趁早雙手奉上,本座隻怕還會救你的命。”

小魚兒大笑道:“是,是,我很相信……”

鐵心蘭嘶聲道:“你就給他吧,反正……反正咱們已用不著了。”

碧蛇神君道:“還是這女子聰明。”

小魚兒哈哈笑道:“是,是,她聰明,我卻很笨!”

突然將那張羊皮紙塞入大笑著的嘴裏,大嚼起來。

碧蛇神君在樹上一滑一閃,便“嗖”地跳了下來,從馬上一把抓了小魚兒,厲聲怒喝道:“吐出來!”

小魚兒也不招架閃避,任憑他拖下馬,卻趁機將那張紙吞了下去,張開嘴笑道:“吐不出來了。”

碧蛇神君怒喝道:“你這是找死!”

小魚兒嘻嘻笑道:“這藏寶圖世上隻有一張,也隻有我一人將它看熟了,你若讓我死,一輩子都休想瞧那藏寶一眼。”

碧蛇神君怔了怔,手掌不由得漸漸放鬆。

小魚兒悠悠道:“我若是你,此刻就該將解藥拿出來了,隻要我活著,說不定還會將那藏寶圖畫出來,死人的手是不會動的。”

碧蛇神君狠狠瞧著他,一張幾乎皮包著骨的臉上,突然泛起了殘酷的獰笑,獰笑著道:“你隻當本座真的要被你這小鬼要挾住了麽?”

碧蛇神君一字一字道:“那羊皮紙又輕又韌,你縱然吞下去,也還是好好地在你肚子裏,本座隻要剖開你的肚子,還怕拿不到?”

小魚兒臉上雖在笑著,心裏卻不禁透出一股寒意。

鐵心蘭嘶聲大呼道:“你不能這麽做……你不能……”

碧蛇神君咯咯笑道:“誰說不能?你瞧著吧!”

他手一抖,已自腰畔拔出柄碧光閃閃的軟劍,迎風抖得筆直。

小魚兒雖然智計百出,此刻卻也想不出法子。鐵心蘭拚命撲過去,怎奈大病未愈,碧蛇神君反手一掌就將她打得滾倒在地,獰笑道:“捉蛇打狗你最在行,開膛剖腹卻是我最在行的,但你隻管放心,我這一劍刺下,絕不會要你的命。”

小魚兒雖已滿頭大汗,卻仍笑道:“多謝多謝……”

碧蛇神君道:“我就算將你肚子剖開,將那羊皮紙拿了出來,你還未必死的……我要叫你慢慢地死!”

小魚兒笑道:“但你動手時卻要小心些,我今天早上吃了條蛇祖宗在肚子裏,還未消化,你切莫不小心傷了你的祖宗。”

碧蛇神君怒道:“小鬼,臨死還要貧嘴!”

他一劍刺下,突然“當”的一聲,掌中劍竟被震開。

原來小魚兒已悄悄將那條“死蛇”拿在手裏,用死蛇身子裏的劍,擋了他一劍,接著又是一劍刺出。

碧蛇神君輕輕一閃,獰笑道:“你妄動氣力,毒性發作更快,死得更早。”

口中說話,掌中劍連續擊出,小魚兒擋了四劍,手臂發軟,竟再也舉不起來。

鐵心蘭已暈了過去,小魚兒心也涼了。

碧蛇神君嘶聲笑道:“小鬼,你還有什麽花樣?”

他掌中劍抵住了小魚兒的胸膛,一分分往下刺。

小魚兒胸膛已見血,放聲狂笑道:“剖肚子乃人生一大快事也,不想我江小魚竟在無意中得之!”

笑聲未了,忽聽“當、當、當”三聲,碧蛇神君的掌中劍不知怎地,竟突然斷成四段,一段段落在地上。

碧蛇神君淩空翻身,緊緊貼在樹上,小眼睛四下亂閃,嘶聲道:“什麽人?”

一個甜笑的女子聲音道:“我是什麽人,你會不知道?”

這語聲竟赫然又像是小仙女的聲音。小魚兒絕處逢生,方在歡喜,聽見這語聲,又如一桶冷水當頭淋下——落在小仙女手裏,可未必比落在碧蛇神君手裏好多少。

碧蛇神君麵色霎時蒼白,道:“你……姑娘你……”

那語聲緩緩道:“你縱不知道我是誰,總該知道這條路是通向什麽地方的,你有多大的膽子,竟敢在這裏撒野!”

小魚兒本已垂頭喪氣,此刻又幾乎拍起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