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滿室明珠影 孤女深宵談異事 半生滄桑淚 俠士無地不生情
辛捷接著咪咪交到自己手上來的東西一看,目光轉動之下,不禁又微微色變,隻見這東西似絲非絲,似絹非絹,既不似紙張,卻又不是獸皮,入手又鬆又軟,顏色泛出淡黃,竟不知到底是什麽。
而且這東西雖隻一尺見方,卻是折疊而成,他心中一動,將它打開一看,使他這種素來鎮定之人都不禁全身栗然!
原來這張東西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字跡泛著紫黑色,一經入目,辛捷就可以斷定這是用鮮血寫上去的。
最可怕的是這張東西竟然似人形,除了手中間一塊之外,四麵還有肢體,竟像是一整張從人身上剝下來的人皮。
辛捷直覺得一股寒意直往腦門上冒,巴掌心也變得濕漉漉的。
抬頭一望,卻見咪咪笑嘻嘻地望著自己,一麵道:“你先把上麵的字看清楚,我再告訴你是怎麽回事。”
辛捷心中既驚又疑又懼,對自己麵前的這女孩子也愈發有了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但是他在這些情感之中,無可否認的,還有一些好奇之心存在。
於是他強自收懾著心神,朝這張人皮上的字跡一字字地望下去,隻見上麵寫道:“自古真情最可貴,從來造錯是多疑。”
這兩句話並不通順,字跡也不甚蒼勁,其中的含義也似乎極為平常。
哪知辛捷再往下看,才知道其中竟包含著一段驚人之事。
原來這張人皮上的字跡乃數十年前一位名滿江湖的異人所留,此人武功絕高,更以點穴和內力名滿江湖,竟已達到十步抓空,傷人要害這種比“隔山打牛”更高一層的功力。
除了武功之外,此人生性也極怪,生平好酒好色,滑稽玩世,每以喜怒為好惡,隨心任性,不拘小節,最重先入之見,隻要他心裏以為是對的事,一經認定,就絕不更改。
此人本是無名無姓的孤兒,長大後就自己替自己取了個名字,叫作上大人,他幼遭孤露,雖屢獲奇緣,練得一身武功,文字一道,卻不甚高,取了這麽個名字後,頗以為喜,誰要是對他這名字稍有恥笑,那他立刻翻臉就不認人。
數十年前,也就是這奇人聲名最盛之際,哪知卻突然失蹤,此事在江湖上也有人提過,隻是誰也不知道這其中的究竟。
辛捷看了這張上麵寫滿血色字跡的人皮之後,才知道這位武林奇人——上大人為什麽會突然隱跡江湖的原因。
原來這上大人在中年之後,竟墜入情網,愛上了他生平一個至交的女兒,他雖然在江湖上素稱心狠手辣,但一經動情,竟其深入骨,雖然明知此事犯了大忌,但卻也無法化解得開。
尤其是他那心上人之父,也就是他的至交,江湖名劍之一蕭逸人對他更是極為不滿,甚至割席絕交,將他逐出大門。
哪知他所愛的人蕭秋文也極為愛他,竟不顧父親的反對,悄悄和他私奔,這一對名教中的罪人,為著愛情,竟反抗父母,遠離了人群,也拋卻了辛苦樹立的聲名,遠揚海外。
他們在海上漂流數日,才尋得這座遠海中的孤島,夫婦兩人就在這孤島上的山腹中盡了無限的心力,建了這麽一處秘窟。
多年之後,上大人的武功自然愈發深湛,蕭秋文也幫著她丈夫進修文字,世外的歲月每每過得特別快,他兩人雖然為人類背棄,但自覺彼此相愛,生活卻過得幸福得很。
這時候上大人靜中又參悟透一種超凡絕世的功夫,他每天就以兩個時辰的工夫,全心全意花在這種武林絕學的修為上麵,也隻是他潛修武功的這兩個時辰,才是他夫婦兩人唯一分離的時候。
哪知平靜的生活突然生出了波瀾……
上大人突然發覺在自己練功的時候,蕭秋文總是偷偷摸摸地出去,有時弄得雲鬢鬆亂的樣子回來,不知在做什麽。這情形被他看在眼裏,也不去說破。
有一天在練功的時候,拚著荒廢,悄悄地去搜尋蕭秋文的行藏。
這孤島本不甚大,上大人此時的武功是何等的驚人,他以絕妙的身法,在這孤島上搜尋一周,果然在一叢雜樹亂石之間聽到了他所熟悉的,他聽蕭秋文那種甜得起膩的聲音在說著:“親親!來!過來一點,靠我近一點,輕輕地親親我……”
這種聲音一入上大人之耳,他麵容立刻為之慘變,厲吼一聲:“好**婦!”身形也跟著猛掠進去。
隻見一條淡黃色的身影極快地一閃而沒,而自己的愛妻蕭秋文卻正斜倚在草地上,滿麵嫣紅地望著自己。
此時他全心已滿被妒忌的火焰所淹沒,看到蕭秋文此刻嬌慵的樣子,想起她和自己親密的情形,再聯想到方才的情況。
於是,他雙目火赤,厲吼一聲:“好**婦!你敢背著我做出這種事?”
話聲未落,他身軀已快如閃電般掠了上去,在他愛妻頭頂上一按。
雖僅是輕輕一按,但此刻的上大人掌下是何等功力,蕭秋文僅隻能慘呼半聲,麵容驟變之下,便已香消玉殞了。
上大人一掌擊斃了愛妻,盛怒仍未平息,身形再次一動,沿著方才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又追了過去……
他像發了狂似的在漫山中飛掠著,以冀求追尋到那和自己的愛妻有著奸情的人物,以他的武功,果然被他搜尋到了。
但是。
那隻不過是一隻穿上了淡黃色衣裳的大猴子而已,想是在很久以前繁衍到這孤島上來,蕭秋文那時武功尚不高,不能參研他那時在練的絕學,少婦寂寞之中,就用猴子來解解悶。
上大人望著這隻被他擒獲的猴子,心裏真不知是什麽滋味……
他想起愛妻臨死前那滿含著驚懼和委曲的一瞥,想到自己的愚昧和無知,他痛責自己:“為什麽我不想一想,這孤島上除了我們,又怎會有別人?”
於是他心痛欲裂,竟將遍島的猴子都搜捕一盡,將它們的皮都剝了下來,用自己的鮮血在上麵寫上了自己一身武功的精華和一些自己尚未練成但卻已完全參透的武林絕學。
他雖然功力絕世,但人體內血液到底有限,寫完了這些之後,他自覺已精枯血竭,但是,他自覺肉身所受到的痛苦仍不能彌補內心的創傷,於是這武林奇人竟將自己身上的半張皮硬生生地揭了下來,然後才抱著自己愛妻的屍身躍入深無窮盡的海底。
辛捷看完了這些,才知道此刻自己手裏拿著的就是這一代武林怪傑的皮,這上麵的字跡,也就是他在未死之前,用自己的血液一字一字寫在自己身上的他自己的一生事跡。
一陣寒意上湧,辛捷隻覺得全身打了個寒噤,再一抬頭,咪咪仍帶著笑容望著自己。他此刻雖已知道自己此刻容身的山窟就是名滿天下的一代武林怪傑上大人曾經住過的地方,但是……
咪咪是怎樣發現這裏的,她的一身武功自是從此練得,但為什麽連海天雙煞都不知道?方才那鐵鏈究竟是如何放下來的?這些問題仍然困惑著辛捷。
辛捷望著咪咪,也就將自己心裏的這些困惑一一問了出來。
咪咪撲哧一笑,道:“你說那鐵鏈子是怎麽跌下來的呀?我也不知道,先前我鑽到這裏來的時候,頭碰在石頭上,痛得我叫出聲來……”她哈哈笑了一陣,又道:“哪知道我剛叫完,前麵就轟隆轟隆地落下一條大鐵鏈子,那時候雷婆婆還沒有死,她說這是聲音震下來的,可是我還是不懂,聲音又怎麽能夠把這大鐵鏈子震下來呢?”
她略微停頓一下,想是在回憶著那個老婆子,眼眶都似乎紅了起來。
但是目光一轉,她看到了辛捷。
於是她又嫣然一笑,伸手拭了拭眼睛,接著說下去道:“雷婆婆真好,她說的話沒有一樣不對的。那時候我們發現了這裏,高興得不得了,那時候雷婆婆就告訴我,不要把這事告訴大哥,甚至她臨死的時候還在這樣關照我,唉……”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才接著道:“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這其中有著什麽含義。隻是因為是雷婆婆說的,我就這樣做,一直到她死了也不更改,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雷婆婆要我這樣做是有著用意的,她要我能夠自己防護自己……”
辛捷一直全心地傾聽著,他這半生以來,雖然也可以說得上是遍曆滄桑,但如論遭遇之奇,卻從未有甚於此刻的。
此刻那明珠正閃著銀光,那嬌美而純真的咪咪也正在這銀光中散發著醉人的光彩。
而他自家的手中仍拿著那張人皮的遺書,那上麵的血字也宛然在目,這一切都是這麽樣的真實,真實得不容你懷疑。
咪咪俯首沉思了許久,但此刻任何一種情感都無法比得上這純情的少女對辛捷的愛戀——也是她第一次愛戀——來得強烈。
於是她抬起頭,道:“我替你拿了些吃的東西來,你就在這裏把那些猴皮上寫的東西念一遍,力氣一定可以大很多。”
她又一麵指了指那些瓶子,又道:“這些瓶子裏的東西,雷婆婆說都是極好的藥,有的是吃的,有的是隻能貼在身上的,以前我在山岩上跌了一跤,就用這種藥一敷,不到一個時辰就好了,而且連一個疤都沒有。”
她望了辛捷一眼,又笑道:“那天你從海上漂上來,就是昏昏迷迷的,像死了一樣,也是我給你吃了些這種藥才好的。”
辛捷恍然而悟,為什麽自己在經過那麽多天的折磨之後,一醒來就完全恢複了精力,想必都是因著這些靈藥的功力。
於是他走到石幾之前,隻見那些瓶子的表麵都光滑如鏡,但大小形狀不一,生像是被人以無比的掌力弄成這樣子的。
他再一看桌幾石壁,也都是這種情形,暗中不禁大駭!這上大人無怪能名揚天下,他掌、指之間的功力也的確駭人。
然後他目光一轉,轉到石幾上那些又厚又重的書冊上,果然全都是用猴皮製的,上麵寫著四個約莫有茶碗大小的字:天一神功。字跡紫黑,入眼便知也是用鮮血寫上去的,他隻覺得腦中一陣暈眩,想到那些可憐的生物慘啼於上大人一雙鐵掌下的情況,心裏似乎有一陣異樣的感覺,使他甚至不敢去觸摸那些書冊。
但是他終於還是翻開了它們,因為他深切地知道,這些武林絕學將對自己有多麽大的用處,自己的一切希望都將寄托在這上麵。
背後,有一陣溫暖的感覺,他知道是咪咪靠近了自己,但是他並沒有回頭,隻是伸手翻開了那以猴皮製成的書,這些書此刻已變得十分堅硬了。
於是他又想到,這些猴子之生滅,本來根本無足輕重,但此刻卻因這一代武林怪傑的字跡,而使這些本是無足輕重的東西變得有用起來。
“這些猴子也該算是幸福的了!”
他暗中一笑,隻見第一頁上麵的字跡並不整齊,甚至有些零亂地寫著:“所謂天一者,天下第一之謂也,餘闖**江湖達三十四年,遍曆南七北六十三省,可謂從未遇見敵手,故敢謂之天一。”
辛捷暗中微笑一下,覺得這上大人的文理的確不太通順,他不禁想起自己的梅叔叔來。這時他才體驗到文武雙絕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而自己能得到這種教養,又是多麽幸運。
但是等他接著看下去的時候,他對上大人那種淡淡的蔑視已經完全沒有了。
因為這天一神功竟然真是這麽神奇,其中武學包含之博大深奧,連辛捷都不禁為之驚異不已!
於是他也開始了解這上大人文理為什麽欠通的原因,這是因為人家已將全副精力花在武學上,自然沒有時間去研究別的學問。
就在這三丈見方的山窟裏,辛捷經曆了許多種情感,也獲得了一件他此刻最需要的東西——超凡絕世的武功。
須知七妙神君昔年以七藝妙絕天下,可稱絕世之才,但人類的智力終歸有限,心智一分,他在武功一道的成就自然就打了折扣。
是以他“虯技劍法”招式雖亦妙絕,但內功一道卻未見深厚,“暗香浮影”之功也嫌稍微失之於浮,以之用來施於輕功自是大妙,但若用之來對敵別的高手,也就顯然有些軟弱了。
但此刻這天一神功卻正是至陽至剛的武學,功力之雄渾,自稱不可思議。辛捷在這種情況下得了這種奇遇,再加上他天性本就極為好武,自然除了喜不自勝外,就在這山窟裏,將這本武林中人連做夢都不會夢到的秘籍參研一詳。
這當然是因為他確信海天雙煞絕對沒有離開這座孤島的可能,是以他能將自己完全浸沉於這種超凡絕世的武學裏。
於是,這些天裏,咪咪變得寂寞了,因為辛捷幾乎已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隻是這種寂寞內含欣喜,因為她到底可以終日坐在辛捷旁邊,望著他那一雙明亮和機智的眸子。
這一次辛捷自信判斷沒有錯誤,像大多數次一樣,海天雙煞的確沒有任何方法離開這座孤島,何況天殘焦化又怎會舍下他多年的心血,讓自己心目中的愛侶咪咪和一個自己的宿仇結合,而自己卻僅是一走了之呢。
海天雙煞昔年稱霸關中,儼然為關中黑道群雄之首,除了武功高絕之外,心智的冷酷毒辣,自然也是極主要的原因。
他們在這一段時間裏,自然也想出了各種方法來拔除他們這根眼中釘,隻是在山窟中苦練秘籍的辛捷並不知道,而這兩個心智冷酷的魔頭自然也不知道辛捷為什麽突然在這孤島上失去了蹤跡。就像是一個會隱形的神人似的。
世事就是這麽奇妙,一個未經世事的純真少女的行動,竟然操縱了三個武功絕高的武林高手此後一生的命運。
半個月過去,焦化兄弟在這半個月裏,幾乎搜遍了這孤島上的每一個角落,以期發現辛捷為什麽會突然失蹤,咪咪為什麽武功如此高深的秘密。
須知海天雙煞是何等人物,他們此刻也已猜出這兩樣事之間必定有些關聯。那就是說,他們已猜出在這個孤島上必定有著一個神秘的地方,這地方百十年來始終隱藏在黑暗裏,然而卻被一生未離此地的咪咪發現了。而且這地方也必定就是咪咪神奇武功的來源,也是他們為什麽會突然失去蹤跡的原因。
他們輕功俱都絕頂,再加上這孤島本不甚大,他們日複一日地搜尋著,卻一麵在這孤島上布下了許多惡毒的陷阱,想誘使辛捷上當。
一天。
天廢焦勞在海濱的岩石下突然發現了一處洞窟,裏麵黝黑而深沉,他立刻打亮火折子,一步步向裏麵探測進去,於是,他發現了一件驚人之事。
原來在這個陰僻幽暗的洞窟裏竟藏著一艘小船,而這艘小船卻原來是他們乘來的那艘海船上留做救生之用的,於是他立刻將這告訴了天殘焦化。
天殘焦化不禁為之驚喜交集,吃驚的是他再也想不到未經世事的咪咪會來上這麽一手,欣喜的卻是這小船建造甚是精妙,他們大可乘了這一艘船離開這孤島。
而這艘船雖不見得能載著他們漂渡重洋,直達彼岸,但至少可以載著他們在海上,直到遇著另一艘海船為止。
於是死亡的恐懼便因此過去,他們再也不必擔心會被困死在這孤島上,在嚴冬來到的時候,因食物不濟而死去。
天廢焦勞朝他的大哥做了幾個手勢,意思就是勸他的大哥先離開這裏再說。
因為冷酷的他深知自己此時也不是那孤女咪咪的敵手,假如萬一辛捷也學成那種神奇的武功,事情便大為危險。
而天殘焦化卻隻陰毒地微笑一下,並不接納他弟弟的意見,他之所以自恃的是他對自己那些陰毒的陷阱頗為自滿,他以為辛捷縱然論武功已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但是機狡奸計一類的事,這毛頭小子又怎比得上在江湖中闖**一生的自己?
這兄弟兩人略一計議,當然像往常一樣,永遠是哥哥的主張。
然後,他們就將那艘小艇搬到另一個隱秘的地方。
然後,他們就在這本來藏匿小船的洞窟四周潛伏著,因為他們知道無論辛捷和咪咪藏到什麽地方去,但他們終究一定會到這地方來的,因為這艘小艇也是他們逃離此島的唯一生路。
他們在這岩石的洞窟旁邊的沙灘上掘了兩個深與人齊的地洞,然後就藏身在這地洞裏,隻露出兩隻眼睛嚴密地監視那洞窟。
白天過去,黑夜又臨。
夜色迷蒙之中,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悠揚而甜蜜的歌聲,唱著:
嗬。
相逢是樂事,分手是悲哀。
黑心的人嗬,
比強盜還壞!
因為強盜再壞,
也不過隻是拿走我的錢財,
可是黑心的人嗬。
卻要把我的心,送進棺材。
歌聲悠揚曼妙,曲詞雖然顯見是隨手拾來,然而卻是那麽婉轉動聽,就像是春風吹動著鬱金香的花葉時所發出的樂聲似的。
於是躲在地洞中的天殘焦化也不禁為之溫馨地一笑,假如他有個美麗的童年,那麽他此時的心懷就會被黃金色的回憶充滿。
隻是海天雙煞生具畸形,從一出生開始,就被人類仇恨,因之他們也仇恨人類。
是以,這種甜蜜的溫馨在天殘焦化心中僅僅一閃便過,心胸間瞬即被仇恨、嫉妒這些卑劣的情感所滿塞住了。
而天廢焦勞呢?他根本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感覺不到,他的心永遠是一座冷冰冰的墳墓。
歌聲方歇,遠方已如浮雲般飄來一個人影,秀長的黑發和寬大的黑色袍子在夜色中使得咪咪的麵容看來更瑩白如玉,她輕飄飄地在空中移動著身形,就像是一條在水中漫遊的魚,一到了那塊岩石上麵,就停了下來,然後也掠進那山窟裏去。
隱匿在地下的天殘焦化聽得那洞窟中傳出一聲驚呼,不禁暗中陰森地一笑,侏儒般的拳頭緊握起來,得意地幻想著這咪咪發現自己藏匿的小船失蹤時那種驚異與懼怕。
然後,他看到咪咪的身形飛也似的從洞中掠出來,在四周極快地轉了幾圈,然後身形愈來愈慢,垂著頭朝島中走去。
若不是天殘焦化還有更毒辣的計劃,他此刻怕不要高興地奸笑起來,但此刻他隻得將這份高興的心情按捺住,隻是悄悄地從地洞中鑽出來,遠遠地跟在咪咪後麵。在他那狠毒、殘酷的心中,卻禁不住幻想出一幅美麗的藍圖。
他幻想著自己箕踞在一塊大石上麵,旁邊躺著辛捷的屍首,麵前卻跪著咪咪那嬌小玲瓏但卻婀娜成熟的軀體。
他幻想著這美麗的少女哀懇著自己帶她離開這孤島,然後自己才從那秘密的地方取出那艘小艇,帶她離開這裏,到另一個遠離人煙的地方,和這個美麗的少女在一間華麗的美室中……
這幅圖畫的確是美麗的,隻是太過美麗了一些;而天殘焦化之所以會發出這些太過美麗的幻想,卻是僅僅依恃著那幾個惡毒的陷阱。
那麽,是天殘焦化的思想太單純,單純得使他竟生出一些絲毫不可能實現的幻想呢,亦或是他所依恃的陷阱足夠惡毒,惡毒得能有十分的把握將那兩個年輕人陷害得達到不能自救的地步,而達成他的幻想呢?
這是一個不容易解答的問題,隻有等待事實來回答了。
此刻他屏住聲息,跟在咪咪的後麵,以期發現那神秘的所在,尋出辛捷,也尋出這本是弱不禁風的少女為什麽有這份武功的原因。
這其中尤其是後者更令他心動,普天之下,有哪一個學武的人不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份足以君臨武林的神功秘籍呀?
隻見咪咪垂著頭在前麵走著,像是懊惱已極。
然而天殘焦化卻滿心喜悅,跟著咪咪走上了那座孤山,走到那上麵滿布藤枝的山壁之前,看到她撥開藤條鑽進了山隙。
天殘焦化幾乎高興得跳了起來,這一切事,幾乎都盡如他所料。他幾乎忍不住立刻跟著咪咪鑽進那條裏麵黝黑無比的山隙。
但他終究還畏懼著咪咪的武功,因之,他隻得在外麵等了約莫一頓飯時候,然後和焦勞一打手勢,兩人魚貫著走了進去。
山隙裏像先前一樣,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海天雙煞雖也武功高絕,可沒有暗中明察秋毫的本事,因此,他隻能憑著比常人稍微敏銳一點的目力緩慢地摸索著,蛇行了進去。
黑暗就像是一頭噬人的怪獸似的蹲跪在他前麵,他開始有些心怯了,甚至不敢再舉步。
但是,黑暗中的那些事物的**又是那麽大,他考慮了許久,終究又極為緩慢地爬了進去,一麵卻在安慰著自己:“咪咪是絕對不會向我出手的,她雖然已有些恨我,但是這麽多年來,她一直聽我的話,就算此刻恨我,也不會要我的命。而那姓辛的小子武功雖高,卻也未必比我高明多少,也萬萬不能至我死命,就算他這些天有奇遇,但是他難道在這極短的一段時間裏就能把武功練得比以前高明一倍嗎?哼!不可能。”
“何況他們在明,我們在暗,哈哈!他們自以為這地方隱密非常,卻不知到底還是被我這隻老狐狸發現了。哈哈!”他愈想愈得意,幾乎笑出聲來。
這名滿天下的魔頭海天雙煞兄弟兩人就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自然也不敢弄出一絲聲響來。
終於,他們到了盡頭,竟發現上麵有亮光照下來,還垂著一條鐵鏈。
這時,海天雙煞膽子再大,可也不敢往這鐵鏈上爬,隻得蹲伏在下麵,找了個可以容身的山隙,在裏麵躲了起來。
須知天殘焦化的縮骨之功在武林中本是一絕,是以任何一處狹小的地方,他都可以藏身。
天廢焦勞雖然較為困難些,但是在這種崎嶇的山窟,還怕找不到一個藏身的地方?
這時,天殘焦化又在心中轉著念頭,但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條妥善的方法將他們誘到自己苦心弄得的那些陷阱裏去,因為稍一不慎,說不定自己就得遭辛捷的毒手。
他心中正自思忖,卻聽到上麵傳來一陣人言聲,接著咪咪在說道:“我再出去找找看,你在這裏好好練功,你放心,不會有人來的。”
語聲一落,咪咪那飄然如仙子的身形也跟著落下,極快地向洞外走去。
隻是此刻雖然有光,但仍太暗,海天雙煞也看不到她的麵容。
海天雙煞看到咪咪走了,不禁又為之大喜,暗忖:“隻有那姓辛的小子一個人在上麵,又正在練著功,我還怕什麽?先上去把他弄死了,把那些神功秘籍弄到手,然後……”
以後的事,天殘焦化竟好像想不下去了,因為那滿滿充塞著幸運美妙,而且看起來千真萬確,一點也不虛幻。
於是他又朝焦勞打了個手勢,伸手一拉那鐵鏈,朝上麵攀援而去。
但是,這一切事,若被一個冷靜而聰明的人看來,就知道其中有些不對的地方,隻是這些不對的地方究竟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