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縞衣如仙子 冉冉淩空升絕豔 殘霜凋夏綠 茫茫絕海禁孤雛

天殘焦化麵目驟變,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眼中似將噴出火來;他手掌縮回,又重新伸出,卻隻是指著咪咪厲聲道:“好好好!我這樣對你,你現在卻這樣對我,好好好!你們兩人要死在一起,我今天就叫你們稱心如意,讓你們舒舒服服地死在一起。”

話雖如此說,卻仍隻是氣憤地站著,並未出手。

此刻,這素稱心冷如鐵的魔頭竟像是一個妒忌的丈夫似的,簡直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辛捷看在眼裏,心中連動,再將先前的分析一一想了一遍,加上天殘焦化此刻的神色,辛捷不禁暗中怒罵一聲,已將這形狀奇醜、內心奇毒的凶人對咪咪的算計全部了然於胸。

他心中正思忖間,咪咪卻已說道:“大哥,不管你對我好不好,我總算對你不錯了,我要不是對你不錯,我幫著辛哥哥一齊將你打死不就完了?又何必要和你一起死?唉……這就是因為我既不能幫你打死辛哥哥,可是也不願意幫辛哥哥打死你,我才這麽做的。”

天殘焦化大喝一聲,道:“你為什麽不能幫你大哥打死這姓辛的小子?這些年來,你大哥哪一年不是遠遠跑來看你,替你帶些好吃的東西來,可是這姓辛的小子又對你怎麽樣了?他隻不過就是花言巧語地騙你罷了。”

咪咪目光一轉,問道:“可是大哥,你為什麽不帶我離開這裏呢?你為什麽要讓我一個人留在這孤島上?大哥,你說你對我好,我可有點不相信。”

天殘焦化連忙道:“這是因為別的地方壞人太多,你大哥怕你吃人家的虧,難道你把你大哥對你的這番好意還看成別的意思了嗎?”

他故意長歎一聲,道:“你要知道,大哥對你是真的好呀。”

這些話又不禁使得咪咪又相信、又懷疑。她對世事可說是一點也不知道,世間的一切醜態、無恥的事,她也未曾經驗過,因此她對什麽是醜態,什麽是無恥,根本分辨不出來。

此刻她如此做,完全是為了對辛捷的愛心。“愛”之一字的意義,對這純如白紙的少女而言,雖仍是一件不可解釋的字,但愛之一字的力量,卻已在她的身上發出了效能,此刻,她對她大哥的話已不知該怎麽回答才好……

辛捷卻突地冷笑一聲,望著天殘焦化,不恥之極地說道:“姓焦的,我原先以為海天雙煞雖然心凶手狠,但還可以說得上是個男子漢,哪知道你卻是個卑劣已極的小人。”

天殘焦化怒極而笑,笑聲突頓之間,他目注辛捷,狠毒地說道:“想不到!想不到!辛老六養了你這麽個好兒子,此刻還有臉在我麵前張牙舞爪,當年若非我姓焦的心慈手軟,你有十個也都早就送了終,你不要以為現在有了三分道行,你焦大爺就製不住了。”

辛捷木然而立,心胸中隻覺得舊恨新仇翻如湧潮,但是握在他手上的一隻小手卻像是有著神奇的力量,竟能使得他此刻還不出手。

但是這並非說他心中的不共戴天之仇已被這似水柔情融化了,而是他知道若不讓咪咪完全明了她“大哥”的毒狠卑劣,那麽這純情的少女就將永不寬恕自己對她大哥所施的殺手。

若是自己也和這兩個凶人同歸於盡,那麽她就將更為傷心,甚至也立刻隨著死去,於是他冷笑一聲,道:“姓焦的,你大概想不到十年前被你縛在瘋牛上的那個孩子還沒有死吧?可是你更想不到,卻是我已將你那滅絕人性的卑劣行為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轉向咪咪,道:“咪咪,我告訴你,世間上所有的人不但都比這兩人好看,也要都比這兩人善良得多;你知不知道,你的一生幸福就險些毀在這兩個卑鄙、無恥的凶人手上。”

咪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天殘焦化已大喝一聲,撲了上來。

那邊天廢焦勞一見其兄動手,身形一動,也掠了過來,雙掌外登,夾著勁風直劈辛捷的右脅。

這海天雙煞驟然竟又各以殺著左右擊向辛捷的兩脅。

辛捷冷哼一聲,腳步微錯,身形微轉間,正待避招還招,那時他那仍被咪咪握著的左手上突然傳來一股奇異的力道,他全身竟不由自主地飛騰了上去,生像是腳下有人托著似的。

他不禁大驚!目光動處,卻見咪咪仍在他對麵望著他,而就在這一瞥之間,兩人的身軀竟已倏然上拔了三丈。

海天雙煞四掌自然擊空,抬首望處,不禁也被這奇景驚得呆住了!

他兄弟二人稱霸關中,走遍江湖,武林中成名立萬的好手,開宗立派的高人他們都見得多了,但此刻他們自問有生以來卻還沒有見過一人武功比這咪咪更高的。因為此刻咪咪婀娜的身軀正自淩空而起,全身絲毫沒有一絲借以上拔的動作,就像是一個白日冉冉飛升的仙女似的。

夜色之中有風吹過,吹起咪咪寬大的袍子,天殘焦化隻見兩條玉也似的小腿也像是站在雲霄似的沒有絲毫彎曲,這種已近神奇的武功,使得他望著這兩條**時,卻連心中的**邪之念都生不出來。

咪咪輕輕將她的左袖擺動一下,於是她和辛捷兩人的身子就淩空移開了一丈,然後,又像落葉似地飄了下來。

辛捷心中暗叫一聲慚愧!他和咪咪相處這麽多天,可是卻沒有看出這弱不禁風的少女竟懷有這麽高深的武功。

眼角微動,他也自看出海天雙煞麵上的驚愕之色,不禁暗忖:“原來這兩個魔頭也不知道她身懷絕技,那麽她這一身武功是從哪裏學來的呢?當今之世,又有誰能**得出?”

他心裏正自奇怪,卻聽咪咪道:“辛哥哥要說話,你為什麽不讓他說?假如是我的話,我什麽事都不怕別人去說。我覺得怕人說出來的事,就不是好事。”

她說話的聲音雖仍是那麽輕柔,但天殘焦化聽了,卻像已不是從那“可憐”的孤女口中說出來的,而生像其中有著什麽懾人之力。

當一個人顯露他的真才實學的時候,他說的話也會被人重新估價。

辛捷不禁暗暗稱讚,他想不到這未經世事的少女,卻說得出如此睿智的話來;他眼角不屑地橫睨雙煞一眼,朗聲說道:“咪咪,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些人,他不但外表醜惡得不像人類,內心也和豺狼虎豹一般狠毒,他們不喜歡人類,人類也不喜歡他們,這些人雖然一個個凶狠殘暴,常常借著殘酷的手段使得別人怕他們,其實他們心裏卻也自己鄙視自己,所以這些人也常常會做出一些滅絕人性的事來。”

咪咪眼角也瞟了她的“大哥”一眼。

隻見天殘焦化麵上的神色難看已極,再加上他本來的醜惡,使他看起來更加不像人類。

此刻他已將辛捷恨到極處,隻是卻又畏懼著咪咪那種神奇的武功,隻得將這份狠毒隱藏在心裏,暗暗思忖著除去辛捷的毒計。

這原因是為了辛捷使得他多年的心血,也是他幻想的美夢化為泡影。每當他望到咪咪對辛捷甜笑著的時候,他的心就像是被戳了一刀似的,恨不得將辛捷碎屍萬段才對心思。

原來他對咪咪所做的這些滅絕人性的事,是基於他一種瘋狂的想法……

天殘焦化雖然長得不似人類,可是一些人類與生俱來的欲念他也還是有的,尤其是男女之間的情欲,更是他不能忘卻的,但是他生來畸形,內心的凶殘、外形的醜惡,這兩樣事相生相長,於是他內心愈凶暴,行事愈殘酷,外表也就愈醜惡。

他知道絕不會有任何一個女人真心愛他,他深深地自卑,但他也深深地希望能獲得一個女人的全部身心,而不僅是肉身,因為以他的武功來說,光是占有一個女人的肉身是非常容易的。

於是,他心裏起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他認為沒有女人愛他,是因為他的醜怪畸形,但是,他想到:“假如我將一個剛剛出世的女孩子送到海外,一個沒有人住的荒島上,隻讓一個老太婆帶她長大,而不許任何一個人走近她,那麽,這女孩子一生之中除了自己之外,就不讓她看到任何一個另外的男人,她不知道正常的男人是什麽樣子,而我再對她好些,等她長大了,我就討她,這樣我就能占有一個女人的全部身心了。”

他天性奇癖,對這想法非但不以為恥而卑劣,反而沾沾自喜,於是他在一個鄉村裏搶掠了一個美麗的村婦的初生女兒,因為美麗的女人們生下來的子女,大多是美麗的。

然後,他又找了個老婆子,將這女嬰和老婆子帶著,駛著船,在東海上找了個最荒僻無人的小島,實行了他的狂想。

他辛苦地親自動手在這荒島上蓋了幢石屋,又運來許多日用的東西,然後他就將那老婆子和女嬰留在那荒涼而美麗的地方了,不管死活的,將這兩個可憐的人隔絕在那裏。

每年他都會到這孤島上去看看,帶些食物去,同時,他反複教這可憐的孤女一套問答:“我是誰?”他問那孤女。

“你是大哥。”她就回答。

“你愛誰?”他又問。

“我愛大哥。”這可憐的女孩子就會回答。

十年來,這話不知被說了千百次,他滿心歡喜地看著這女孩一天比一天長大,長得漂亮,身材也一天比一天的豐滿。

他像一頭貪婪的狼將一隻獵獲來的死山雞慢慢留著吃的那種心理似的,也想將這美麗的少女留著慢慢地享用。

因為他認為她已完全屬於自己的了,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屬於自己,她的心裏也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影子。

但是,此刻……

他知道自己的美夢成空了,他望著那在自己掌下逃生的男孩正和那自己費了無窮心血養成的女孩在說著話。

他甚至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什麽,他的心已被怒火和妒火燒得發黑了,甚至已開始發出那種惡臭難聞的焦味出來。

他望著那少女婀娜的胴體、明亮的雙瞳、嬌美的麵頰、渾圓的足踝,他想到占有這一切的快樂。

於是他更憤怒、痛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