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靈空大師
孫倚重隻好連夜趕回少林,他將辛捷的劍法和平凡上人的形貌描述一番,智敬大師忽然喜極流淚道:“我佛有靈,靈空祖師已成不壞之身,現在仍在人間,必是那平凡上人無疑——”
於是,少林寺所有的重要人物傾寺而出,齊趕向大戢島——
這群和尚悄悄地趕著路,卻不知已被人盯上了梢——
那金魯厄和他師兄加大爾到中原來時,他們師父隻對他們說:“中原武學有限得很,隻有一派叫作少林寺的和尚比較厲害,你們要想威震中原就先得打垮這些和尚。”
——當然,他們的師父並不知百年來武林形勢大異,少林寺已是默默無聞的了。
所以“無為廳”大會天下英雄時,那渾人加大爾一進來就四處尋人,正是想尋他師父所謂的“少林和尚”,結果當苦庵上人出場的時候,他大喜以為是少林僧人,但聽得懂漢語的金魯厄告訴他苦庵上人並非少林乃是峨眉時,加大爾大覺失望。
金魯厄被辛捷挫敗之後,恒河三佛聽了他們的描繪,也猜到大戢島主身上,於是他們三人由金魯厄帶路入了中原——
他們正愁不知大戢島所在時,金魯厄卻偷聽到少林僧人的談話,知道他們也要去尋大戢島主,於是就暗暗尾隨著少林和尚,這四人的功力深厚,少林僧人竟茫然不知。
到了大戢島,兩隊人都撲了空,因為平凡上人正帶著辛捷在小戢島上和慧大師賭勝,結果恒河三佛反和少林僧動上了手……
——辛捷雖是憑想象,但是配合平凡上人所說的,他料想的和以上所述竟是差不多。
天上的星兒眨著眼,海濤聲在這恬靜的夜中格外清晰,周遭都是黑的,隻那海岸邊緣上一條細狹的浪花在泛著白光——
平凡上人住了目,仰天觀望,白髯隨風而動,像一尊石像般一語不發。
辛捷悄聲問道:“那個老方丈靈鏡大師呢?”
平凡上人沉聲道:“師兄仍在——不,靈鏡大師他仍在人間!”
雖然他立刻改口,但這“師兄”兩字已識明了他正是那靈空大師!
辛捷暗道:“那靈鏡大師既是平凡上人之師兄,想來必也練成不壞之身,是以仍在人間——啊!對了,當年在小戢島上乘鶴而來喚走平凡上人的老和尚,難道就是那靈鏡大師?”
讀者必然記得,當日辛捷在小戢島上走出“歸元古陣”後,正當平凡上人與慧大師拚鬥時,一個騎鶴老僧飛來將平凡上人喚去,臨行時還對辛捷吟道:“虎躍龍騰飛黃時,鶴唳一聲瀟湘去。”
這些話辛捷還記得清清楚楚,但是卻莫解其意。
驀然——
海邊一條船悄悄地靠上了岸,船上走下一批人來,一共是十八人,走近時,隻見正是那群少林和尚。
少林群僧自平凡上人拉著辛捷跑掉以後,隻得乘著船照著平凡上人的方向尋來,然而大海茫茫,他們又不知小戢島之所在,一直摸到此刻才算找到了小戢島。
當辛捷發現了這批和尚時,那為首的和尚也瞧見了辛捷及平凡上人,他們歡呼一聲,飛奔而來。
平凡上人吃了一驚,起身就想回跑,但是忽然他的僧袍被一人緊緊扯住。
他忙回頭一看,扯衣袖的正是辛捷。
隻見辛捷臉上顯出凜然之色,低聲道:“上人,您絕不能再躲避——”
平凡上人不禁一愕,隻此緩得一緩,那幾個少林和尚好快腳程,已縱到眼前。
一十八人“撲”的一聲又齊齊跪下,為首仍是那少林掌門智敬大師,那“武林之秀”孫倚重卻跪在最後。
智敬大師叩頭道:“靈空祖師,您——您還要隱瞞弟子麽——”
平凡上人急得雙手亂搖,大聲道:“不是,不是,告訴你們我老人家不是靈空大師就不是靈空大師——”
智敬大師想是訥言於口,啊了兩聲卻說不出話來,見平凡上人又要起身,急得叩頭流淚道:“弟子無能,隻——隻望祖師看在——看在佛祖分上——”
平凡上人大叫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快莫哭,一哭就膿包了——”
智敬大師被弄得哭笑不得,他想到少林寺千年聲威的重擔,心中一陣熱血上湧,“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平凡上人一看大驚,搶前在智敬大師背上拍了一掌,又在他胸前揉了兩下,歎了一口氣道:“唉!你們這是何苦呢?我——我告訴你們吧,我正是那靈空大師——”
智敬一聽平凡上人承認自己是靈空大師,不禁喜地一躍而起,但隨即又跪下道:“弟子——弟子不知該說什麽好,祖師——祖師——這些年來可安好?唉!天可憐見——”
說到這裏,他又不由自主流下淚來。
平凡上人的臉上閃過一絲激動的表情,但隨即又恢複冷漠的麵容。
智敬大師顫聲道:“弟子鬥膽請祖師回寺——”
說到這裏,他抬頭焦急地注視著平凡上人,其他少林寺的和尚也都凝視平凡上人,辛捷也同樣——
平凡上人仰首觀天,一語不發。
智敬大師隻好又道:“弟子智敬率少林門人請祖師瞧在佛祖分上,隨弟子回去——”
平凡上人忽然長歎一聲,低聲道:“我老人家做了百年的野和尚,要我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少林群僧聽到這裏都是心中一沉,不料平凡上人又接著道:“隻是,隻是我老人家究竟是出自少林寺門,平生武學雖然大多自己所創,但是基本卻是從藏經閣中悟得的,是以我一定將這百年帶走的少林絕學歸還給少林——”
智敬大師還想說什麽,但立刻為他背後一個老和尚扯衣止住。
平凡上人又繼續道:“我瞧這娃兒甚是聰明可教,就把他留在我島上,我定然把所有少林絕學傾囊相授。”說著指了指跪在最後的孫倚重。
智敬大師見平凡上人如此說,知道要請他回寺是不可能的了,但平凡上人既答應傳孫倚重絕藝,那麽少林寺絕學重現總算有了希望,於是站了起來。
辛捷忽然見那智敬大師十分尷尬地瞧著自己,似乎想說什麽,他冰雪聰明,立刻知道智敬大師是因為自己身份而為難,因為智敬大師以為他是平凡上人的徒弟,那麽他就成了少林眾僧的前輩,而他年齡又恁小,是以他立刻巧妙地上前對孫倚重道:“孫兄,恭喜你啦,你竟得了平凡上人老前輩的青睞,這真是千載一遇的奇緣哩。”
孫倚重聽他稱平凡上人為“老前輩”而不稱“師父”,不禁大奇道:“怎麽辛——”
辛捷笑道:“兄弟哪有這份福氣做上人的徒弟,上人不過略為指點兄弟罷了——”
這句話就明白說出他並非平凡上人之徒,於是智敬大師道:“倚兒,你千萬得好好跟著祖師練功,咱們少林寺的光大全在你身上啦——祖師,弟子們這就回去啦——”
平凡上人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智敬又對辛捷合十道:“辛施主,咱們後會有期——”
接著率領門人,一行十七人匆匆而去。
平凡上人望著這群“後輩”上船而去,才輕輕歎了一聲。
忽然,轟然一聲巨響,一片黑影如烏雷蓋地般落向三人頭頂——
原來那根石筍吃恒河三佛掌力削去頂端,又被無恨生以上乘內力打在根部,表麵雖然無異,其實根部已是折斷,這時竟轟然倒下——
辛捷大喝一聲,雙掌向外一劃,陡然一合,一股狂飆卷出,轟然又是一聲巨響,那石筍竟倒成千萬碎塊,漫天飛出!
辛捷這招乃是新近從平凡上人學來的“空空掌法”中的一招,喚作“飛浪排空”,乃是空空掌法中威力最強的一式。
平凡上人喝采道:“娃兒,真好掌力!”
最驚的莫過於“武林之秀”孫倚重了,兩個月前他還和辛捷交過手,不料兩個月不見,辛捷的功力似乎又精進了一大截!
天漸漸亮了,曙光普照,小戢島上,曉風殘月——
平凡上人左手攜著辛捷,右手攜著孫倚重,緩緩走向海濱。
船到大戢島,平凡上人和孫倚重上了岸,辛捷卻留在船上道:“晚輩尚有急事要回中土,就此告別,異日有暇——”
平凡上人笑道:“娃兒既有‘要事’,走就是了,不要來什麽異日不異日的一套啦——好!倚兒,咱們走!”
說著一抓孫倚重,兩個起落,就消失在樹林中。
辛捷怔怔地望著兩人背影消失,一轉身,扯起帆兒,劃入海中。
晨風甚緊,船行如箭,辛捷披襟擋風,頓覺心曠神怡,他引吭長嘯,如龍吟般的嘯聲隨著海風傳出老遠——
忽然,淡淡的霧氣像輕紗般從四海升起,縹緲嫋嫋之中,使周圍景物迷迷糊糊。
霎時,霧濃了起來,周圍都是白茫茫一片。這驟起的大霧正是東海群嶼間的一大特色,而這種時起的大霧也為世外三仙避去不少騷擾與麻煩。就是世居東海的漁夫們都萬分顧忌這種漫天濃霧。
辛捷心想:“縱使霧大,但此時風向非常穩定,我隻要把定舵向,好歹能航到中原沿岸。”
於是他懶散地坐了下來,任那小艇平穩而輕快地前進。
偶爾,他俯下身去,伸手劃了劃海水,修長靈巧的手指在海水中劃起幾道細短的白線,瞬即消失——
大霧中,船在疾行,辛捷無聊地胡思亂想著。
於是,他想到了那嬌豔無比的菁兒——
但此時張菁呢?辛捷不敢想象,這毫無經驗過人心險惡的純潔少女,長期涉足江湖——
好長一段時間辛捷如此躺著,又坐起。霧愈來愈濃,即使以他超人的目力,五丈以外已是渾沌一片了。
艇側浪頭變得有規律,高昂地順著船頭向前衝去,遠處傳來搏浪之聲,使辛捷直覺感到離海岸近了。
一股莫名的振奮使他從艇中站立起來,一雙神目緊緊注視著正前方,期待陸地突然出現的那一刹那——
霧似更濃,辛捷什麽也看不見,空中變幻莫測無倫的水汽,在他眼前顯出各式各樣的幻影。
突然一陣槳擊水聲——
就在離船頭十丈左右飛快掠過一條黑影,看來倒像是條小艇,若非有這樣大,辛捷也看不見了。
此時辛捷因靠岸在即,又逢如此大霧,風帆早已落下而速度也大減,不禁奇怪什麽人敢在這大霧中如此飛快地劃艇?
正當他一念至此,突然前麵又一龐大黑影掠過,像是艘巨大海船。以它也盡速前進的模樣看來,好似正緊追那前麵小艇。
想是船上之人正注意前麵逃逸者,又遇到這大霧,竟沒有發覺從旁悄悄而來的辛捷。
辛捷剛好趕到那大船船尾,一把拉住舵上的纜繩,好奇心的驅使,令他不由自主想跟上看看。
大船的速度大約較前行小艇快些,順著擊水聲,不久即愈追愈近,從聲音聽來已不足五丈了——
突然一陣笑聲從大船上暴出,緊接著一個嘶啞的聲音操著生硬漢語說道:“小妮子乖乖地別再跑了,我徒兒看上你實是你天大榮幸呢!”
附在大船下的辛捷一聽這聲音,竟嚇了一大跳。
“原來是恒河三佛!被追的人會是誰?聽他稱謂應是一個女子。”辛捷暗忖道,一看手中握著的繩索,果然編織得不似中原所產。
“什麽女子會被金伯勝佛看上了?”辛捷心中發了一個問號。
前麵的小艇中人並不應答,隻聽槳聲更急,但操舟人似乎用力過久,手勁已不甚雄厚,所以老是逃不遠去。
又一個年輕的口音,道:“姑娘何必急急逃走呢?我們又不會吃你,有話好好講呀?”
辛捷一聽即知是金魯厄,不禁恍然大悟,心想:“除非是金魯厄看上了前麵小舟中的女子,‘恒河三佛’還會對何人如此將就麽?”
原來“恒河三佛”對其門下甚為嚴厲苛刻,但這排行最後的金魯厄卻是大得師父及師叔伯的恩寵,不僅因他聰明伶俐,更因他麵容俏俊而善於口舌之功,所以金魯厄在眾師兄弟中,真可謂任所欲為而無往不利了。
“哼!蠻夷之民如何配得上咱們中原禮儀之邦的兒女?”
辛捷對金魯厄已有成見,當然為那女子抱屈了。
金魯厄刺耳的聲音又從船頭傳過來,道:“姑娘還守著那臭漢子無微不至做啥,看他傷得這樣重,還有什麽希望可活?扔到海裏喂魚算了!”
“我金魯厄在天竺富可敵國,姑娘跟我去有什麽不好?”金魯厄竟想以利**,也許他以為中原的女子會像他本國人一般重財輕義吧。
前麵逃逸者雖仍加勁鼓槳,但也忍不住罵了一聲,道:“好狠心的狗蠻子,姑娘誓必報此殺夫之仇!”微哽的泣語,卻突然使旁觀的辛捷如中巨槌,一隻手緊緊抓住纜繩不放,口中喃喃說道:“是她?竟會是她?……”
驀然,衝動的天性使他忘我起來,這件事情也像變成他自身的事情一般,突然他一縱身,輕飄飄地翻上船尾——
此時霧氣大濃,船頭上的“恒河三佛”與金魯厄俱被霧隱住,辛捷摒住氣,放心大膽一步步躡足前進,果然行不到五丈,前麵已顯出四條人影——
當中站立的一位身材高大,必是伯羅各答無疑,旁一儒生當是自命不凡的金魯厄了。
四人全神貫注在前麵的逃逸者,誰也未注意到後麵掩至的辛捷。
想是前麵操舟者對附近海岸相當熟悉,此時槳聲突然向右一轉,辛捷記憶中此方向正是朝向岸邊。
立刻“恒河三佛”連舵也不用,六足往右一壓,偌大船隻竟硬生生被他三人轉折過去,仍緊跟在小艇身後。
突然伯羅各答爆出一連串夷語:“吉裏摩訶防達,勿釋合庵!”
並且手中竟舉起一碩大鐵錨作遙擲狀,旁邊金魯厄急得連忙攔住——
此時前麵霧氣突地大盛,辛捷得平凡上人告訴過這正是進入峽灣內的現象,因為峽灣三山環陸,霧氣極不易發散,故愈積愈濃。這時已快至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了。
辛捷不自覺更逼近了一些,距離恒河三佛等已不足三丈,如非他四人俱全神貫注在搜尋逃走之小艇,還會不發現辛捷麽?
驀地金魯厄又開口喝道:“姑娘速速停止,否則我師伯即要以鐵錨投擲過去了!”敢情他也發覺形勢突變,濃霧使得四人快失去逃船的蹤影。
雖然不一會兒前逃者蹤跡已渺,但循水聲“恒河三佛”仍以其超凡的功力,鼓風而行緊迫在小艇後麵。
伯羅各答性最急躁,此時早已將錨高舉在手,隻要一無把握追得上前船,他即要憑槳聲將對方擊沉,以免恒河三佛追淩弱女的訊息,傳入江湖受人恥笑。
誰知就在這緊張的一刻,突的小艇槳聲消失了,立刻四周除了海濤洶湧之外,一絲聲息也無,金伯勝佛與盤燈孚爾也連忙雙手一撲一拂,減去前衝速度緩緩停下來。
金魯厄正站在船弦邊,驀地大叫起來,道:“當心!右弦暗礁!”當然他是以梵語說的。
雖然大船速度已是大減,但前進的衝力,仍足以被暗礁將船撞擊得四分五裂——
“轟隆!”
在“恒河三佛”還未能來得及停船的當兒,整個船軀已穩穩架上暗礁,就是“恒河三佛”再有多大功力也別想將它移動分毫。
伯羅各答正想破口大罵,金伯勝佛卻一揮手將他製止,麵容閃過一絲猙獰笑容——
“姑娘好生聰慧,我金伯勝佛深感欽佩!”金伯勝佛操著生硬漢語說完,立刻向伯羅各答打了一個手勢,“恒河三佛”心靈早通,伯羅各答當然明白他的思想。
辛捷心性機警,早已洞悉金伯勝佛的詭計,一躬身形如狸貓般又跨前三步,離金伯勝佛等已很近了——
金魯厄等正注意著前方,何況大霧是如此濃,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怎會料到敵人從後方掩來,何況又是機智絕倫的辛捷。
果然不一會兒,離船約十丈處,一個冷冷的女子聲音說道:“好個蠻狗,現在可嚐到姑娘手段了吧,等下叫你們一個個去喂魚蝦。”
金伯勝佛哈哈一笑,右手一揮處,伯羅各答鐵錨已擲出手——
伯羅各答功力幾與平凡上人相仿佛,這一盡勢而為,勁力有若奔雷,隻見那鐵錨夾著“嘶嘶”破空之聲,直向發話處擊去。
辛捷早料到如此,驀地發難,一個身子飛快朝鐵錨去向撲出,抽空竟向“恒河三佛”等四人各劈出一掌——
金伯勝佛等突覺背後勁風暗襲,都不自覺轉過身來,雙手護住胸前,打定先保住身軀再說。
辛捷正要他們如此,乘四人一窒間,一溜身形早趕出船頭,緊緊追在鐵錨後麵——
四人發覺受騙時已攔擊不及,其中金魯厄對辛捷印象最深,雖短短一瞥,已看清是辛捷,不覺脫口呼道:“是他?這小子!”連忙將此人是辛捷告訴“恒河三佛”等。
這突變隻不過一刹那時間,不說“恒河三佛”在後大聲咒罵,而辛捷飛出船頭五丈已趕上鐵錨。
辛捷在先前已記清發聲處,此刻真氣一換,雙足灌滿真力狠狠往鐵錨上一頓,自己身體被反作用力激得高高騰起,不過鐵錨卻也因辛捷這一腳,稍微向下偏去——
“撲通!”
鐵錨落水聲,緊接著一下女子驚呼聲,辛捷在空中一連換數個身形,減去前飛速度,徑往發聲處落下。
此時大霧彌漫,辛捷雙目緊緊注視著足下,仍是看不見落足點——
船上人剛才大概被鐵擊聲勢駭得心驚膽寒,此時又聞頭頂勁風呼呼,不禁將手中木槳一扳,整個船身硬往左移開五尺——
辛捷盡量使雙足縮起,但直待他離水麵尚不足兩尺,才發覺自己腳下竟是白茫茫一片波濤,何來小舟?
辛捷大驚之下,雙袖奮力向下一壓,整個身子借著水麵反震之力,憑空又躍起三丈,這下他再也不敢大意,連忙開聲呼道:“堃妹?是你嗎?”
立刻有一根木槳伸過來,辛捷穩穩落在槳上,心中暗驚這濃霧如此之大,居然身隔咫尺仍不能發現身旁三尺之外的小船——
辛捷得到木槳的助力,一晃身落入船內,蒙蒙霧氣中,正有一雙清澈的大眼,緊張地注視著他,目光中哀怨的神色像包含著無比辛酸與痛苦。
辛捷立在船頭,似乎在未得允許前不敢冒入小艇,此時他心中升起莫名的恐懼,既怕對方不是心目中所想象的方少堃,而又害怕是!
“堃妹!是你嗎?我可以下來嗎?”辛捷在此大霧中,隻覺此女郎輪廓已像極方少堃,但彌漫霧氣遮掩下她卻是如此冷,冷得辛捷不敢啟口——
那女子久久不答,辛捷也久久立在船頭,相持了好一會兒,那女子才開口平靜說道:“不錯!捷……辛大哥,是我!想不到會在此碰見你!”但辛捷聽得出她語氣中包含著絕大的痛苦與激動。
“籲!”
辛捷長長緩一口氣,自嘲地笑笑,然後步下船艙,舟中橫板上正坐著令他難忘的方少堃。“但她是這麽冷冰冰!”辛捷心想,接著打算緩和一下周圍冰凍的氣氛,但總想不出什麽適當的話,隻好苦笑道:“堃妹,真高興能見到你,你這些日子——”
辛捷說到此,突然遠處傳來數聲驚呼,緊接著聽得金魯厄叫道:“師父!快!快跳上這礁石——”
又一陣梵語的咒罵聲,還有伯羅各答憤怒的吼叫聲——
方少堃至此才露出一絲淒涼的笑容。
辛捷抓住這機會,立刻讚道:“堃妹真聰明,這計策我真佩服得很。”
方少堃淡淡一笑,道:“辛大俠過獎了——”
辛捷聽出她語中隱隱含有暗刺,他對方少堃除了萬分抱歉外,隻有無比的憐惜了,更何況他對方少堃並不是完全忘情。
“堃妹!我——我對不起你,以前的事情別提了,堃妹近來生活好嗎?”
方少堃突然掩麵痛哭起來,驀地她雙槳一劃,向右橫過六七丈,突然縱身後抱起一人,一點船身即向外躍去。
辛捷大驚,尚以為她要尋短見,立刻也跟蹤躍起,但當他落下時卻發現腳下竟是幹沙實地——
此時方少堃早已隱身濃霧,辛捷微一停頓,立刻辨清方向循聲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