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琵琶曲在如暴風雨急驟的玄聲中突然收住,舞台四周頓時爆出熱烈的掌聲,宛若潮水湧起。

燕子軒放下酒杯,看了看空曠的舞台,突然問道:“皇上來了嗎?”

“回王爺,皇上早來了,正在側麵的雅座呢,剛剛還看你呢。”身後的黑衣男子畢恭畢敬地答道。

燕子軒微微一笑,眸子裏深邃如昔,支起身子,正要起來,舞台上突然響起了鏗鏘有力的鼓聲,隨即四周又是歡呼聲一片。

“玉扇,玉扇……”呼喚聲、鼓掌聲、鼓聲頓時交織在一起,可是,台上仍舊空無一人。許久,燈火突然暗下來,舞台的上空垂下一條紅綾,落在舞台的中間。

“咚咚咚。”大鼓極有節奏地連響三聲,隨即四周再度恢複死寂,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下來。

也在那一刻,半空中突然出現一個藍色的妖嬈身影,在眾人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麵容時,那柔軟的身子突然懸在了紅綾上,在空中旋轉、浮動,而纏繞在她腰間和手臂上的紅綾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斷掉或者鬆掉。

舞台下的人,驚恐地看著在高空中左右搖擺的身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些陪酒的漂亮女子早就嚇得花容失色,連連閉上眼睛,癱倒在客人的懷裏。

“咚。”鼓聲再次敲響,而那身影也隨聲滑落,隨即停止。

“咚。”鼓聲又響,那身影再次下墜。

“咚咚……”鼓聲越敲越快,那女子下墜得越來越快。同時,觀眾的心隨著這節奏急促地跳動起來。

正當觀眾以為那個妖嬈的藍色身影會隨著那急驟的鼓聲而墜落在地上時,那身影卻突然再度停止,懸掛在半空中。

舞台下也是抽氣聲一片,卻沒人大出一口氣,生怕一呼氣突然吹斷了那紅綾。

“咚。”一聲巨響穿透了整個花滿樓,隨即那個藍色的身影突然一躍,一旋轉,穩住她身子的紅綾瞬間脫落。

“啊。”看到她急速地往下墜,觀眾再也忍不住捂著眼睛尖叫起來,誰也不敢再看即將發生的血腥一幕。

隻是……鼓聲再起,卻多了一抹溫柔之色。

隨即是一片極富節奏的清脆鈴聲,響一下,停一下;兩拍快,一拍慢………而鼓也隨著這越發輕快的節奏響了起來,慢慢地緩解了人們繃緊的神經。直到這時,許多嚇壞了的看客才再度抬頭望向舞台。

舞台中間,一位身穿透明薄紗、麵戴藍色麵紗、身材玲瓏妖嬈的女子,一邊晃動著她手上的鈴鐺,一邊隨著那歡快的節奏不停地旋轉,白皙如雪的赤腳,在冰涼的舞台上,踩出了華麗的舞步。

藍色的麵紗,將她的麵容掩蓋,卻遮不住那冉冉燈光下,藏在眸子裏的那份流光溢彩。

微微斜挑的一雙桃花眼,似水迷離,欲醉欲笑。眸子微微一轉,霎有風情掠過,無限生媚,嬌態妖嬈。

左眼瞼下,那粒淚痣,卻給她的嫵媚平添了一分幽怨和惆然。

台下的人們屏住了呼吸,仰頭看著舞台上藍色的倩影。看著她白皙的赤足,看著那輕舞的薄紗衣裙,看著她泛著迷離光澤的圓潤腰肢,看著那腰肢上不停躍動的、發出歡快節奏的鈴鐺,看著她隱隱的酥胸,還有那胸前宛若浴火重生的血色紅蓮,還有……

那雙讓眾人沉醉的眸子。

在每一旋轉的時候,目光都將四周快速地掃視一番……最後,鎖定在三個人身上。

麵色沉穩,眸子深邃的燕子軒。

麵容俊逸,笑容魅惑的紫衣男子。

還有紫衣男子身旁從頭至尾,都未曾有任何表情的白衣男子。

鼓聲戛然而止,那抹深藍也匍匐在地,停止了舞動。那畫著血色蓮花的性感酥胸,在她急促的喘息中上下浮動,挑撥著看客們僅存的理智。

四下,再度寂靜無聲……除了她隱隱的喘息聲。

片刻之後,圍在花滿樓門外的聽客們,突然聽到了裏麵如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玉扇、玉扇、玉扇……”

這是花滿樓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次。

雷鳴般的掌聲宛若潮水,竟然一浪高過一浪。燕子軒看著台上那抹刺眼的藍色,久久回不過神來。

“王爺,要不要給玉扇姑娘打賞?”身邊的青衣男子小聲地喚道。

“玉扇。”這個名字猛地將他拉回現實,一低頭,竟然發現手裏還執著一個空杯子。放下杯子,抬眸再望向那抺妖冶之藍,燕子軒的眸子裏掠過一道清冷的光,隨即說道:“賞,當然要賞,而且還要重賞。”說完,他淡淡地斜睨了一眼側麵雅座上的兩個男子,嘴角不由得一勾。

“展青,你順便去看看玉扇姑娘在哪裏?”

“王爺,玉扇姑娘不正在台上嗎?”

“她不是。”

台上那個女子根本就不是玉扇。

“白衣,那就是你為燕子軒安排的玉扇?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紫衣男子,身子往後微微一靠,揚眉看著木蓮,讚歎道。

白衣男子怔了怔,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回皇上,那不是玉扇姑娘。”

“哦,那她是誰?”紫衣男子微微蹙眉,眉間笑意濃烈。

“臣也不知道。”

“哈哈哈,這天下也有白衣你不知道的事情。”紫衣男子來了興趣,找來了身後的人,說,“賞那位姑娘,朕要見她。”

木蓮起身站在台上,便看見幾個端著雕花木碟的姑娘走了上來,她們手裏捧著的是今晚客人的打賞。

在花滿樓,姑娘可以根據客人的打賞而選擇是否去陪客。這便是花滿樓的獨到之處。

一個姑娘首先掀開了手裏的紅布,露出了十錠金燦燦的黃金,眾人驚歎,誰竟然出手這麽大方?要知道,十錠金子足可以買下一座大宅了。

“玉扇姐姐,這是對麵李公子賞的。”順著姑娘所指的方向,木蓮看到一個身穿藍色錦袍、笑容猥褻的男子。

冷笑著搖了搖頭,木蓮轉身走到另外一個姑娘麵前。

“玉扇姐姐,這是王公子……”

她依然搖頭。

唏噓聲、歎息聲、失落聲,再次交雜在這個香氣迷離的花滿樓。

“玉扇姐姐,這是七王爺賞的。”紅布展開,是一隻做工精致、上好的翡翠玉杯。玉杯,不就是同飲一杯嗎?

這個該死的王八蛋,昨天新婚,今天就來逛窯子。想偷腥,老娘偏偏讓你吃癟。

花滿樓的姑娘如果接受了客人的打賞,那就意味著她應了客人的邀請。

藏在麵紗下的紅唇,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狡黠。木蓮上前一步,抬腕,伸出白皙的手將翡翠玉杯拿在了手裏。

霎時,花滿樓像炸開鍋一樣,嘈雜的議論聲中,還有很多人失落的叫罵聲。

“哎,又是七王爺。”

“自然是七王爺了,那玉扇姑娘可是七王爺的紅顏知己。”

“每次都是七王爺。”

還紅顏知己?不錯,木蓮冷笑。自己竟然嫁了這麽一個奶嘴兒禽獸,竟然敢在窯子裏養紅顏。

深吸了一口氣,木蓮這才抬眸看向燕子軒,朝他微微一笑,隻是,漂亮的眸子裏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漠視還有拒絕。

笑容淡去,木蓮冷漠地搖了搖頭,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優雅地放下了那隻翡翠杯子。

大廳又是一片嘩然,然後是浪潮一樣的唏噓聲。

就連座位上的燕子軒都驚了一跳,原本笑意盈盈的臉上,頓時覆上一層厚厚的冰霜。

“哇,玉扇姑娘拒絕了七王爺。”

“她怎麽拒絕了他呢?”

“難道,玉扇姑娘另有新歡……”

“聽說那七王爺為了玉扇還休了昨日剛過門的王妃呢。”

“莫不是……”

餘光瞟到了燕子軒的尷尬和惱怒,木蓮心裏一陣痛快。在這麽多人麵前,她就不給他台階,就不把他放在眼裏。這種感覺,怎一個爽字了得。

“白衣,將朕的扇子賞給那位傲氣的姑娘。”看到燕子軒在眾人麵前吃了一個鱉,燕子愈心情也甚是大好,從而對木蓮也產生了更濃厚的興趣。

而且,他也一定要木蓮選擇他。這樣,也算是對燕子軒的一個警告。

這天下,是他燕子愈的。哪怕是一個女人,也隻能臣服在他的腳下。

壓抑著心裏的怒火,燕子軒臉上再度恢複了笑容,伸手拿起酒杯,放在唇邊小抿了一口,然後看到燕子愈命人遞上折扇。

他當然知道燕子愈的意圖,他想借此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看著木碟子裏那把折扇,木蓮不由得皺了皺眉。她自然希望這兩個人打賞,以此了解對方的身份,可是,他們竟然不報身份。

“既然是花滿樓的客人,你們怎麽會不知道姓名呢?”她沒有去接扇子,隻是冷冷地質問道。

“玉扇姐姐,小紅也不知曉。那兩位客人,今日是第一次來花滿樓。不過客人說了,如果你想知道,可以收下這把扇子,然後再問他。”

“嗬嗬嗬。”木蓮輕笑。果真不是一般的人啊。既然不報身份,她偏偏就要等他們主動報上來。玩神秘!真搞笑,她可是老手,不然這金牌臥底是怎麽得來的。

“玉扇姐姐,您收嗎?這可是今晚最後一位客人了。”小紅有些急了,今晚的打賞可都被她拒絕了,而且,她連七王爺都拒絕了。這京城,誰不知道,玉扇姑娘和七王爺情投意合啊,卻不想,今個兒她演了一出這樣的戲。

“哼。”木蓮冷哼了一聲,看都沒有再看那紫衣男子和白衣男子一眼,擺手,一轉身,走下了舞台。

欲擒故縱。這個詞,是昨晚燕子軒教的。作為一個臥底,她懂得該何時出擊,何時繼續潛伏。

燕子愈臉色刷白,那個女人,不僅沒有拿那折扇,竟然看都沒有看,轉身就走了。

“皇上,要不要臣將她給你抓來?”白衣淡淡地說道,蒼白的臉上仍舊沒有一絲表情。

“哼。不必了。”燕子愈緊握著拳頭,剛要發火,一扭頭,便看到信步而來、笑容得意的燕子軒。

“沒想到皇上宮中事務繁多,竟然能抽出這個閑情,屈駕到這裏來!”

“皇弟又何嚐不是呢!這新婚未過,婚床未暖,不也到這裏來了嗎?也不知道,弟媳現在如何?”

“謝皇上關心,她現在好得很。”估計那個賤人現在正一邊哭,一邊洗衣服吧。

“這樣啊。”燕子愈點了點頭,將目光投向空無一人的舞台,意味深長地說,“既然這樣,那改日你就帶軒王妃進宮和饒貴妃聚聚吧,她們兩姐妹也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麵了吧!”

明亮的燈光中,燕子軒的身子明顯晃了一下,俊美的容顏上,浮起一抹痛楚,卻稍縱即逝。“皇上還真是上心啊。時候不早了,皇上還是早些回宮吧,宮外可不是很安全。”說罷,燕子軒一拂袖,轉身出了花滿樓。

如今的燕國,雖說燕子愈登基為皇,可是有一半的兵權都在燕子軒的手上,而且從去年開始,江湖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叫顏門的門派,勢力遍布全國,並且有意和朝廷作對。

而這花滿樓……燕子軒突然撩起轎子,看著燈火輝煌、仍舊歌舞擾擾的花滿樓,對展青吩咐道:“將那個女子給本王查清楚。”

花滿樓,也不僅僅是個花滿樓吧。

走下舞台,木蓮踏著赤腳飛快地穿過回廊,打算直奔後院。這個時候,玉扇恐怕已經醒過來了吧。

剛跑了幾步,木蓮的步子不由得放慢下來。

回廊的盡頭,一個紅衣女子手抱琵琶,背對著木蓮坐在欄杆上,兩條腿懸在空中還不停地晃來晃去,掛在腳尖的紅色繡花鞋隨時都有可能掉在地上,半露的白皙腳踝,看得讓人遐想。清涼的夜風撩起了她如墨的發絲和繡邊袍子,在此番幽靜的長廊上和淡薄的月光下,她的身影便與這裏的環境形成了一幅秀美的圖畫,隻是她那招搖的紅色卻如刺目的朱砂一樣,給這幅寧靜的圖畫平添了幾分詭異和妖嬈。

錚……女子手裏的琴弦突然響了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音。木蓮一驚,這才想起這個女子不正是剛才在舞台上演奏的女子嗎。

正當木蓮疑惑時,那女子突然回過頭來,那一刻,木蓮頓時像看到鬼一樣,嚇得後退了一步。

鳳眼桃花,秋水碧眸,瑤鼻紅唇……

“是你。”這個“美人”不正是那個咬了她一口,然後下午又給她傷疤藥,還告訴她,花滿樓是個好地方的妖精嗎?

到底“他”還是“她”。木蓮再次疑惑。

墨般黑發下裹著的精致麵容,如絲的鳳眼,高挺的鼻翼,如玫的紅唇,還有眉間那粉色的桃花印襯得“他”白皙如雪的臉更加美麗妖嬈。

這比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還漂亮了幾分。

“姐姐,你認得我?”一個女子溫柔酥骨的聲音問。

“他”是一個女子。木蓮幾乎傻住,腦子裏一團混亂。前天晚上、昨天下午,明明是個男子的聲音,可是,為何卻變成了一個女人?

而且,她說,姐姐,你認識我?這說明,這個女子認出了自己不是玉扇。

見木蓮一臉呆滯,那“女子”抱著琵琶,趿著繡花鞋,款款地朝木蓮走來,步子婀娜有致。

“姐姐,你今晚可是風頭盡出啊,咱們花滿樓可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呢。”她笑道,語調怪異,似諷似譏。

“你到底是女人還是男人?”抑製不住內心的好奇,木蓮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紅色燈光中,木蓮看到那“女子”的眉角輕微地**了一下。沉默半晌,那女子嘴角的笑容突然詭異起來,隨即啞聲道:“姐姐,你可是第一個這樣問我的人。”

“你果然是男的。”該死的妖精,竟然裝成女子在這裏鬼混,連聲音都裝得這麽像。

“嗬嗬嗬,姐姐果然有一雙美麗而與眾不同的眼睛啊。你可是第一個知道我是男子的人哦。”他掩嘴發出咯咯的輕笑聲,動作沒有絲毫矯揉做作,反而讓人覺得有一種天然的媚態。

真是一個妖精,連男人都生的這樣好看。木蓮氣結。

“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呢?怎麽以前沒有在花滿樓見過姐姐你呢?不過,姐姐的舞跳得可真好。”

既然他知道自己不是玉扇,如果再掩飾,必然會露出更多破綻。現在重要的是,甩掉這個妖精,然後找到玉扇。

“小女子隻是替玉扇姐姐……”

“隻消告訴我你的名字。”他打斷了她的話,用略帶命令的口氣說道。隻是,臉上依舊保持著那妖嬈的笑容。

不爽。一個妖男,憑什麽命令她。

“無可奉告。”她臉色一沉,沒有了和他閑談的耐心,一跨步子,便與他錯身而過。

她得找到玉扇然後趕回王府,不然鐵定會被燕子軒那個變態發現。

剛走一步,木蓮的手突然被人拉住,一回頭,竟然是那妖精。

“你要做什麽?”木蓮試圖甩開他的手,卻不想他力大出奇,她根本就掙脫不開,除非,和他動手。

“姐姐,你的手受傷了。”他蹙眉,沒有理會她的怒意,隻是專注地瞧著她滲出血的掌心,低聲說道,“像是被割傷的,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說罷,他放下琵琶,從袖中掏出一塊白色的絲絹,認真地給木蓮包紮起來。

下午被燕子軒割傷的傷口,在跳舞時又裂開了。

看著他白皙的蘭花指靈巧地將白色絲絹打成了一個蝴蝶結,木蓮頓時打了一個寒戰。難不成,這個妖精真把自己當成了女人?

“姐姐,你可知道女人的資本是什麽?”他抬起頭,嘴角微微一勾,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瞧著木蓮。

“美貌嘛。”昨天他就告訴她了,而且還告訴她,她被休了,還告訴她,花滿樓是燕子軒那個變態養情人的地方,甚至還告訴她,她很醜。

“姐姐可真是聰明人,可是……身體也是女人的資本,如果……”

“哎呀,木蓮,我的小心肝兒,你在這裏啊,讓媽媽好找啊。”沒等那妖精說完,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而尖銳的聲音,隨即空中傳來刺鼻的香粉味。

“你叫木蓮。”他眸光一斂,又變成了女子的聲音。然後抱起琵琶,頷首自覺地退到了一邊,宛若一個小娘子一樣安靜。

“媽媽,你找我何事?”事實上,她當然知道媽媽要做什麽,無非就是讓她留下。

而她,也需要留下。

詳談許久,那位花媽媽搖著腰肢高興地離開,順便也帶走了那纏人的妖精。隻是,走到拐角,那妖精突然回頭,用嬌滴滴的聲音說:“姐姐,可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漂亮。”

那一刻,他清澈如水的眸子,突然揚起了墨色的碧浪,一圈一圈,泛著點點光澤,璀璨卻又迷離。

木蓮一怔馬上又清醒過來,然後翻了個白眼,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和這個妖精對望。危險!看四下無人,木蓮才拔腿往後院跑去,可是,卻再也沒有找到玉扇。再看天色,估計這個時候,燕子軒那變態快回府了,她必須趕在他之前先回去。

在短時間內,將周圍的環境摸熟,是一個臥底最基本的能力,所以,在來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一切記號,並且已經可以根據方位找到回王府的小路。

月色薄亮,清風夜冷,木蓮不由得抱緊了手臂,赤腳走在滿是泥沙的路上,身邊有家犬的鳴叫,還有詭異的風聲,甚至還有簌簌的細碎的腳步聲。

穿過這幾條黑暗的巷子,再過一片小樹林,她便可回到王府,但是,她不得不掉轉方向,再次往繁榮的中心街道走去。

因為,當被人跟蹤的時候,人多的地方,才是安全的港灣,不過……

站在巷子裏,木蓮冷冷一笑,雙手不由得握拳。看來,此戰難免,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順便看看這些人的武功到底有多厲害。

巷子的出口,站著兩個熟悉的墨綠身影,當然還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麵具人。

剛好,她也很想教訓她們一下。

昨天她們對她和香茗實在是太不客氣了。

在警校的時候,頭兒一直告誡她,“忍”是臥底的第一法則。但是,木蓮也記得很清楚,“除暴安良”是警察的宗旨。

“你到底是誰?你將玉扇帶到哪裏去了?”說話的是柳綠,語氣還是非常囂張。

黛眉微微一挑,木蓮了然,下午的時候無意間聽到她們在花滿樓安插的人。

原來是玉扇。

燕子軒啊,燕子軒,你平時是不是作惡太多,連你的小情人都要背叛你。真是可悲。

“小女子不是很明白姑娘說的什麽意思。玉扇姐姐可是我們花滿樓頭牌,她要去哪裏,連媽媽都管不了呢!何況是我呢?”

“哼,那你為什麽穿著玉扇的衣服?還替她獻舞。”冷冽的空氣中,傳來錚的聲響,柳綠手中的劍已經拔出,指向了木蓮。

“這個問題你就要去問玉扇姐姐了。小女子隻是臨時被拉上去湊數的,若是玉扇姐姐來了,那小女子也沒有必要這麽辛苦地跑到台上去獻醜了。”

“胡扯,我在花滿樓根本就沒有見過你。”

“這就對了。花滿樓是什麽地方?不過是男人找樂子,**樂的地方,姑娘你一看就是未出閣的,怎麽可能到這種下三濫的地方呢?更何況,花滿樓是不允許女眷進入的。小女子又剛來花滿樓,姑娘自然沒有見過了。”她伸手撥開額前的一縷頭發,笑吟吟地道。

“嘴巴倒是挺能辨的,不知道我這刀子落下的時候,你能辨些什麽?”說罷,柳綠提劍朝木蓮飛去,可是不管她怎麽刺,都被木蓮輕巧地躲開了,見此,旁邊的柳意也拔劍出鞘加入戰局。

一刹那,白色的光影中,兩道綠色的身影和一抹妖冶之藍交織開來,難解難分。

“你到底是誰?”柳意飛快上前,想用劍扯掉木蓮的麵紗,卻被木蓮一掌劈開,力道凶狠且又精準地打在柳意的手腕處。哐的一聲,柳意手腕吃痛,劍掉在了地上。

“姑奶奶的麵紗還輪不到你們來摘!”木蓮一個倒手側翻,不僅躲開了柳綠的偷襲,還撿起劍,躍在了她身後,未及她回頭,手中的劍已經擱在了柳綠的脖子上,“這劍,比起槍來到底還是差很多。老古董畢竟還是比不上新式武器,不然,砰砰砰。”木蓮抬手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勢,隨即肆意一笑,“不然,你們早就成了蜂窩了。”

話音剛落,木蓮突然感到身後傳來了幾聲淩厲的風聲,一回頭,果真看見幾隻飛鏢正朝自己飛來。

那麵具人,終於被她逼得出手了。

看著飛來的鏢,木蓮身子一側巧妙地躲開,隨即身後傳來了柳綠的痛哼聲——那鏢打在了她身上。隻是一秒,柳綠的臉就變成了紫色。

“嘖嘖嘖嘖,姑娘你的臉怎麽都變成了茄子呢?”木蓮嘖了兩聲,用劍背推開柳綠,轉頭又看向麵具人,嬌嗔道,“帥哥,這麽漂亮的姑娘你都下得了手啊,真不懂得憐香惜玉。”

“你到底是誰?”麵具人看木蓮身手如此敏捷,也拔出劍和她對打起來,出招也比柳意和柳綠凶狠許多,幾乎招招致命。

“帥哥,你出手也太不溫柔了吧。”木蓮調侃,身子來回躲避他的襲擊。

“難道你是顏門的人?”

“顏門?顏門是什麽東西?本小姐隻聽說過朱門,可沒有聽說過顏門。”

幾招下來,木蓮身子終究還是體力不支,一晃神,手突然被麵具人給死死地擒住了。

“那你究竟是誰?快說。”麵具人厲聲問道,隨即也要伸手去摘木蓮的麵紗,卻突然看到巷子外閃進來幾個黑衣人。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非禮啊……”仿佛看到救星一樣,木蓮扯著嗓子就喊。

麵具人神色一怔,隨即給柳意遞了一個眼色,帶著木蓮飛上了房頂。

黑衣人隨即追上,緊跟其後,因為帶著木蓮以及受傷的柳綠,他們四人很快就被黑衣人給包圍了。

“帥哥,小女子和你無冤無仇,你何必為難我,又為難你的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頭呢?你看那茄子。”木蓮指了指幾乎要暈過去、一臉紫色的柳綠,“你若再不救她,她估計就要升天了。”

“哼。”麵具人冷笑了一聲,突然攔腰將木蓮抱起,“那在下來日再找姑娘。”

“帥哥,你要做什麽?”木蓮話未出口,隻覺得身子突然騰飛起來,似乎在空中畫了一個不算完美的拋物線。

靠,他居然丟她,還是從高空將她丟下。他完全就不當女人是女人。

“你個龜兒子的。”木蓮大罵了一聲。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缺德的人,怪不得沒臉見人,要戴張麵具。

“姑娘,口無遮攔啊。”身下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木蓮那畫了拋物線的身子,突然被一雙大手接住,然後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一抬頭,便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劍眉入鬢,眼若星燦,鼻翼直挺,薄唇微揚。

這……她嘴角連連抽搐。這個不正是自己那位變態的王爺——燕子軒嘛。

再一低頭,她恍然驚覺,他的狼手,正放在她的腰間。

“多謝王爺搭救。”她嬌笑,抬手想要推開他,卻反而被他摟得更緊。隔著薄薄的衣料,她能明顯地感受到他身體的火熱和他強勁的心跳聲。

“原來姑娘認識本王。”

燕子軒低笑了聲,語氣中卻有一絲戲謔,那子夜般深邃的眸子暗潮急湧。

“這京城誰人不知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俊美如斯的七王爺——燕子軒啊。”伸手擱在她和他之間,木蓮笑得格外肆意,仿佛真是一個長久混跡紅塵的女子。

心裏卻連番作嘔。她竟然在誇這個變態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他丫就是一個披著羊皮的狼。

“是嗎?可是,本王怎麽沒有見過姑娘呢?敢問姑娘芳名?”

漂亮的黛眉微微一挑,她抬眸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放在兩人身體之間的手,猛地一用力,將他推開了一步遠。

“小女子木蓮,蓮花的蓮。”

“蓮花的蓮。”發現自己被推出了一步之遠,燕子軒的眉間略露驚訝之色,隨即又走近她,瞧著她酥胸上那朵火紅色的蓮花,低聲道,“這世間哪有這般妖冶的蓮花……”話語間,他的手再度搭上了她的纖腰,並將她抵在巷子的牆上。似乎,就這樣將她禁錮了起來。

這個女人,是唯一一個拒絕他的人。他倒很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敢拒絕他,甚至……連燕子愈她都敢拒絕。

那突然欺身下來的男子氣息,讓木蓮覺得有些壓抑。抬起頭,她仍舊保持那嬌媚的笑容,隻是聲音卻明顯多了一分冰冷:“王爺可知道,有一種蓮花也是帶毒的,碰不得,沾手入毒,欲罷不能。”

“哦,本王倒還是第一次聽說。如果真是這樣,那本王倒是很想知道,哪一種蓮花是帶毒的?哪一種蓮花會讓本王欲罷不能?”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麵紗上,還帶著桂花釀的餘香。

燕子軒目光灼灼,笑容邪魅詭異,一抬手,他便去摘她的麵紗,哪知,她的手更快。

“王爺,你可知道,摘掉木蓮麵紗的男子,隻有兩種下場。”將他的手拿下,木蓮笑得更加嫵媚。

“什麽下場?”

“要麽死,要麽娶我。”

“哈哈哈哈。”燕子軒大笑起來,“那木蓮姑娘是要本王死呢,還是要本王娶你呢?”

“哎呀,王爺您這麽說就是為難小女子了。”再度狠狠地推開他,木蓮自覺地和他保持距離。

她可不想靠近他。“王爺您要是死了,這京城不知道該有多少姑娘傷心了。”

“那你是要本王娶你了?”負手而立,他倒想看看這女人到底要怎樣。

難道又是一個玩欲擒故縱的低俗女人?

“娶我?”她掩嘴譏笑,“要想娶我,恐怕王爺不夠資格吧!我的夫君,必須要做到三千弱水隻為一瓢。而王爺你,顯然不夠資格。這京城誰都知道,七王爺昨日大婚,王妃乃舒大學士之女舒景。而且,小女子還聽說,那王妃的相貌極醜,還沒有拜堂就被王爺您給休了。您說,您這樣的男人,小女子敢要嗎?”

木蓮的話似乎碰觸到了燕子軒最為敏感的神經,他原本因為喝酒而微微酡紅的俊逸臉頰,頓時變成了蔥白色,當木蓮說完時,那蔥白的臉色又轉為了蔥青。

這個女人竟然譏笑他因為嫌棄妻子相貌而將其休掉,更可氣的是,她竟然說他沒有資格娶她。

“我們這種淪落風塵的女子本來就不是什麽東西。所以,王爺您也無須高抬貴手來摘掉木蓮的麵紗,以免汙了您的手。

說完,她一扭腰肢,轉身便走。

“站住,你以為本王會就這樣放了你嗎?”他厲聲喝住,一伸手,便擒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推,幾乎將她整個人都扔到了牆上。

這個女人將他惹怒了,竟然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了。她眼中的冷傲和不屑竟然和舒景那該死的女人一樣。

他痛恨別人的藐視。

“不知道王爺還有何事?”

“告訴本王玉扇呢?”

玉扇。

她還當真以為他忘記了那位美貌如花的小情人呢。不過他若是知道了他心愛的小情人背叛了他,心裏該是何種滋味呢?

她很想知道。

而且,也剛好借此機會挑撥那麵具人和燕子軒的關係,讓他們打得不可開交,最好是兩敗俱傷,雙雙慘死。那她豈不是自由了?

“哎喲,你們怎麽都找玉扇姐姐啊。剛才挾持我的麵具人也說要找玉扇姐姐,還非得說是小女子將姐姐給藏起來了,把他們的什麽計劃給毀了,還說要小女子的命呢。”說著,她的眼角果真流出了幾滴淚水,纖細的肩膀也上下**著,“若不是王爺您來的及時……哎……木蓮恐怕就……”

果然,燕子軒眸光一閃,放開了木蓮,然後一撩袍子,帶著幾個黑衣人飛快地離開了。

“展青,將那麵具人和那兩個女人給本王查清楚。”他跨步走進轎子,俊逸的臉頰依舊蒼白如紙,幽深的瞳孔裏多了幾分嗜血。

燕子愈,你的皇位是不是做得太逍遙了?

燈火璀璨的京城,街道依舊繁華,熱鬧非凡,樂伶院、青樓聲聲不斷。

一個緋色的身影,宛若鬼魅,沒入人群中,恍然回頭,他絕色如蓮,傾國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