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空曠的屋子,再次恢複了平靜,屋子裏依稀還有迷離的氣息。香茗將木蓮扶到桌子前,找來了衣服給她披上。

“香茗,有鏡子嗎?”木蓮裹緊了微微寒冷的手臂,無力地說道。身體疼痛不已,不知道那渾蛋對她用了多大的勁。

香茗端來了鏡子,不安地放在木蓮的麵前。

“香茗,你願意和我走嗎?”

“小姐,香茗從小跟隨您,小姐您去哪裏,香茗就去哪裏。”

“好。”看著鏡子裏那張臉,木蓮第一次發現,舒景其實是一個美人坯子,特別是她微微上挑的眼睛,看起來竟有桃花之色,幾分水靈,還有幾分嫵媚。不過,她所有的光華都被那駭人的慘白和猙獰的疤痕給掩蓋住了。微微一笑,木蓮目光如炬,冷冷道:“香茗,拿筆墨和珍珠粉。”

軒王府正廳裏。

布置精致的大廳裏,燕子軒一身藍色袍子斜靠在椅子上,俊美的臉上有一抹邪魅的笑意。而他的身邊,則站著昨晚的那兩個夫人,妝容精致華貴,那些頭飾和衣服就已經證明了她們所享受的寵愛。正廳的兩旁站滿了低眉頷首的丫鬟和家丁。

屋子裏一片寂靜,隻是時不時地傳來茶杯碰撞的清脆聲音,有些大膽的丫鬟悄悄抬起頭來,看向廳外。

昨晚,王府上下已經傳遍了那個新過門、床都沒有睡暖的王妃,今天就要被休掉了。隻是她們都沒有想到,王爺竟然會當著下人的麵休妻,這麽不給王妃臉麵。

大雨之後的京城,天空一片明朗,木蓮仰起下顎,帶著香茗大步走進了大堂。

珍珠粉,不過是為了讓她看得更加蒼白,但卻能讓人有一種詭異的冷傲,讓人不寒而栗。

環視了一下周圍探究和嘲諷的目光,木蓮微微一笑,信步走到燕子軒的麵前,隨即停步,冷冷地打量著他。

今天的他,比昨天看起來,還俊美了幾分,可是,他頭上已經被她刻了兩個字——變態。

“怎麽?見了本王,連禮數都忘了。”麵色蒼白的她,有一種讓他不安的冷傲和壓迫之感。

細想了她昨天的表現,燕子軒發現,這個女人突然變了,變得他都不認識了。

木蓮嘴角一勾,轉身從香茗的手裏拿出一封信,手一揚,丟在了燕子軒的麵前。

四下頓時發出倒吸冷氣的聲音。

就連站在燕子軒身後的兩個女子都嚇得後退了一步。

那個黃色信封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大的字:休書。

反正要被休掉,與其被他休,還不如休了他。

周遭空氣瞬間凝結成冰,隻見燕子軒呆呆注視著那封休書,驚得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

木蓮深吸了一口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已經做好了他爆發的準備。

隻是,讓木蓮意外的是,燕子軒隻是動了動纖長的手指,然後放在信封上,並沒有發怒,反而低聲笑了起來,隻是有那麽一絲嘲笑之意。

“休書?”指腹摸著粗糙的信封,燕子軒抬頭看向木蓮。

“嗯。”木蓮環抱著手臂,點了點頭,臉上有一抹挑釁的笑容。

“你寫的休書?”他再次問道,語氣裏卻有了一抹壓抑著的怒氣,這個女人膽敢休他。

她再次點了點頭。

“好。”燕子軒也點了點頭,“舒景,念在舊情的份兒上,本王會給你一次機會。今天之內,如果你不收回你的這份所謂的該死的休書,本王一定要你活得生不如死……”

停。木蓮身子一傾,立馬做了一個停的手勢,打斷了燕子軒,然後高傲地搖了搖頭。

本大小姐做的決定,從來不收回。

“你……”手中的拳頭已經蓄勢待發,但是燕子軒仍舊極力地克製自己,“本王敢和你打賭,今天之內,你一定會求著本王將休書還給你。”

哼。他真的很自信。

木蓮冷笑,回頭對香茗眨了眨眼睛,香茗便怯怯地說:“王爺,我家小姐問您,如果您輸了怎麽辦?”

“本王一定不會輸的。如果本王輸了,本王和你舒景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你做什麽,本王都不管你。但是……”燕子軒頓了頓,臉上突然浮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如果你輸了,你舒景就得乖乖地做軒王府的丫鬟,服侍本王和幾位夫人。”

什麽?服侍你,還有你的夫人?我呸。木蓮做了一個嚴重鄙視的表情,一甩頭,帶著香茗瀟灑地跨步走出了大廳,留下了一群呆若木雞的人和一直狂躁的要吐血而死的變——態——狂。

就算拿著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會回來。還伺候他?真是美了他。

“王爺……”皎兒小聲地喚了一聲,看著木蓮竟然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了,心裏很不是滋味。

“都給本王滾下去。”一直抑製的怒火終於爆發了,那拳頭也重重地落在旁邊的桃木茶幾上,頓時,那結實的桌子裂開了幾條縫隙。

一屋子的人嚇得頓時哆嗦了一下,弓著腰飛快地退了出去。

為什麽會是這樣?發怒、發狂、痛苦的人不該是她嗎?為什麽從昨天到現在,覺得痛苦和煩躁的人會是自己,她反而一點事都沒有?

“來人啊。派人跟著那個該死的女人,如果她真的走了,你們就將她給本王綁回來。”

木蓮深吸了一口氣,帶著香茗飛快地躲開了跟蹤在其身後的幾個人,一閃身,便和香茗進了一家殘破的、人煙稀少的酒樓。

“小姐,我們真的要走嗎?”香茗小聲地問道,端著茶杯的手仍在微微發顫。

“不走怎麽辦?難道留下來受欺負、受羞辱。”她現在承認自己命賤,怎麽死都死不了。可是,她也不至於賤命到當人家丫鬟的程度。

香茗的手再度顫了一下,“那,小姐您中的毒怎麽辦?老爺他們怎麽辦?”

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黑衣人,似乎比七王爺更可怕啊。

“舒饒怎麽說都是一個貴妃,我就不相信有人真的敢動舒府一根毫毛。至於我中的毒,我自有辦法。”她有個屁辦法。可是,要讓她留在那麽變態的地方,然後再服侍一大群這麽變態的人,還不如讓她去死來個痛快。二十年後,又是一個好女子。

“小姐,您忘了,二小姐嫁入宮中的那天,她已經發誓和舒家斷絕關係了嗎?”

“什麽?”舒景手裏的杯子差點摔在地上,“她說和舒家斷絕關係?這……怎麽回事?”

哎。香茗歎了一口氣,看來小姐真的什麽都記不得了,“二小姐一直就恨舒家上下所有的人。二夫人,本來就是一個名戲子,後來戲班垮台,老爺好心將二夫人接進了府裏。進府不到八個月,二夫人就生下了二小姐舒饒。生下她不久後,就有人看到二夫人經常和原戲班的一個戲子廝混在一起,大家都懷疑他們關係不正當。後來有一天,二夫人突然投河自盡了。二小姐就一直堅信,是舒府的人錯怪了她娘,將她娘活活逼死了……”

“我知道了。”木蓮放下茶杯,會意地點了點頭。

“還有一個問題。”木蓮剛一張口,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從外麵傳來,帶著幾分熟悉的味道,抬頭望去,果真看到一個妖嬈的身影倚在門口。

午後的陽光在他身後徐徐綻開,給他身上那套火紅的袍子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他往前走了一步,如墨的發絲便在風中輕輕地飄動,帶著他那勾魂的眸子和邪魅的笑容。

“香茗你坐到我旁邊來。”木蓮用手擋著唇,對香茗說道。

那是個危險的人物。

看見香茗退開,紅色袍子的美人走到木蓮的右麵,一揚手,坐了下來,抬起他水波流轉的眸子,打量著木蓮,輕笑道:姐姐,我還以為你忘記了我呢?”

木蓮的眉皺了一下,眸子裏卻有一抹驚豔之色。明明是個男子,卻長得比女子更嬌媚,眉宇間卻又流露出幾抹風流、恣意之色。

明明是男子,卻又愛穿那**低俗的大紅色,可是穿在他身上,沒有半點俗氣反而增添了幾分嫵媚和神秘之色。

果然是妖精。木蓮在心底唾罵了一聲。

“姐姐,怎麽不說話呢?”他單手撐下顎,伸出青蔥般的白皙手指,撚起一隻茶杯在手中玩弄,指甲泛著珍珠般滋潤的色彩。

修長的睫毛下,那含水的剪眸裏,有一絲漫不經心,似乎他很有耐心。

香茗瞟了一眼麵色不改的木蓮,小聲地說:“我家小姐自小不會說話。”

“哦。”他修長的睫毛顫了顫,眸子裏卻沒有一絲波瀾,幽幽地說道,“我隻是路過而已。剛好看到姐姐走進來,本來是想感謝姐姐昨日的救命之恩。可是……姐姐卻不搭理我。”他放下杯子,站起來,繞著桌子走到木蓮的左側,目光突然閃了一下,隨即一沉,語氣裏突然有了一絲不悅,“姐姐可知道,女人的資本是什麽?”

“……”他在說什麽?

他冷笑:“女人的資本就是外貌。可是姐姐卻不愛惜自己,怪不得……怪不得整個京城都知道了軒王妃被休之事。”

他毫不在乎她的感受,直白地說了出來,目光掃過她臉上的疤痕,落在她脖子上那些紫色的傷痕上。

木蓮神色一冷,斜睨了他一眼,拉著香茗便走。

哼。不是她被休,是她休了那個變態。這些人的眼睛都長到哪裏去了?

而且,她知道自己現在麵目醜陋,可是他有必要說出來嗎?還說得這麽直白,真以為自己漂亮就可以這樣羞辱別人。

“姐姐……”他慌忙拉住木蓮,卻不想她突然回過頭來,重重地咬上了他白皙的手腕,直到有鮮血溢出,她才放開他。

怔怔地看著她挑釁的神情,又瞧著微微流血的傷口,他臉上竟浮出一抹笑意,卻有那麽一絲苦澀和失落。這算什麽?扯平了?他咬了她一口,她也咬了他一口。

娘,您是不是騙了我呢?

“姐姐,這個是治傷口的藥,或許對你的疤痕有效。”掏出一隻瓶子放在桌上,語氣多了一抹冷淡,然後轉身搖著步子離開,走到門口,他突然回眸,笑得詭異,“姐姐,花滿樓是個好地方,可以教你如何拴住自己的男人。七王爺,似乎也喜歡那個地方。”

蓮花瑤步,他如鬼魅一樣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斜靠在精致的鋪滿花瓣的軟榻上,他目光沉沉,凝視眼前的一株桃花,聲音無限蒼涼。

“娘,你說第一個將我看了的人,便是我命中之人。可是,似乎不是她。那我該不該殺了她呢?”

他兀自低問,指尖的那朵花瞬間被碾碎,徒留一指餘香。

“香茗,花滿樓是什麽地方?”

“這……”香茗紅著臉說道,“好像是青樓。但是,也不是一般的青樓,因為進去那裏的人,不是腰纏萬貫,就是達官貴人。”

走在大街上,木蓮這才發現,四下都有人對她側目觀望,正當她疑惑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悄聲議論。

“你看她臉上的疤痕,一定是那個被休了、不知廉恥的女人。”

“是啊,剛嫁過去就被休了。”

“你看她那模樣,不被休掉才怪呢。聽說還又聾又啞呢。”嚶嚶的議論聲中,還夾著譏笑。

“這樣的女人還厚臉皮主動嫁給王爺。”

“是啊,一進門就被休掉了,剛剛還聽說舒夫人氣得跳了井呢。”不知道是誰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聽得木蓮頓時慌了起來,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一回頭,竟然發現香茗不在了。

再看去,卻看見香茗呆立在人群裏,麵色慘白而痛苦,而她的身旁,則站著兩個笑顏逐開的女子——柳意、柳綠。

看著進來的兩個人影,麵具人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裏的殺意,抬頭看向遠處被蒙著眼睛的木蓮,低聲問:“柳意,花滿樓可探實了?”

“主子,一切已經辦妥。”

“好,那我們今晚就在那裏等燕子軒。”他緩緩起身,負手走到木蓮身前,冷厲的眸子突然騰起一抹火焰,“這個女人……”

他頓了頓,極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怒意:“竟然敢主動離開。看來,我們不能把賭注全壓在她身上了。舒府處理得怎麽樣了?”

花滿樓,又是花滿樓。木蓮腦子突然響起那個妖精說的話,花滿樓可是個好地方。

“一切就緒,舒夫人的屍體已經從井裏撈起來了。”柳意麵無表情地答道。

“嗯。”麵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揚手,撤掉了木蓮眼睛上的紗布,扣住她的下顎,俯瞰著她,“舒景,你的膽子比我想象得還大,不過你知道違抗我的後果。今天我給你兩條路,要麽乖乖地回王府,將燕子軒的龍紋玉佩和半張地圖拿來;要麽,瀟灑地回你的舒府,為舒府上下準備葬禮。”

你……渾蛋。木蓮身子一晃,早就握成拳頭的手,發出咯吱咯吱細微的聲響。

她不要回王府,不要回去受那些羞辱。但是……舒府怎麽辦?雖說這些人和自己毫無瓜葛,甚至都不知道他們長什麽樣,可是,作為一個警察本身的正義讓她又不得不做出退讓。

她是警察,雖然做了多年見不得光的警察,但是,她一點也沒有忘記做一個警察的義務和責任——護國護民。

“怎麽樣?”

有些絕望地閉上眼,燕子軒肆意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舒景,本王和你打賭,你今天一定會求著本王將休書還給你。

木蓮,這次,你估算錯誤了——你忘了你是個警察。

落日的餘暉在木蓮的身後緩緩落定,照得她的身影孤單而無助。在重新踏進軒王府的一刹那,無數道譏笑的目光險些將她彌漫。

是啊,她像一隻落敗的犬一樣,昂首瀟灑地走出了王府,不到一日,就耷拉著腦袋、頂著世人的嘲笑,再度厚顏地回到了王府。

木蓮,你當初好歹也是金牌臥底,政府的秘密武器,在黑道混得有聲有色。可是,到了古代,你竟然落魄到這個地步,還要忍氣吞聲受他人羞辱。

苦澀一笑,她好不容易才在那些針刺的目光中走到了大廳。

不行,木蓮,這不是你。不要忘了金牌臥底不是徒有虛名,也不要忘記了你的口頭禪。

被人牽製,不如牽製他人。

木蓮,你不能處於被動。

“你還真有臉回來啊!”燕子軒斜睨了一眼走進來的那個身影,俊美的臉上頓時浮起一抹譏笑。

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會回來的,她處心積慮地做這麽多事,無非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木蓮站定,瞧著燕子軒,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依舊冷漠如初。

“你是打算怎麽求本王將這份休書還給你呢?”指尖饒有節奏地敲擊著桌子上的休書,他眸光一斂,似有危險的氣息向她逼近。

她眉毛一揚,一副任由他宰割的表情。

要打就打吧,大不了,又讓她看限製級的現場直播。沒辦法,誰讓她是忍辱偷生的臥底呢?

見木蓮一動不動,燕子軒的笑容更加肆意:“你剛嫁進王府就表現得如此不知廉恥、不守婦道,甚至想要休夫出牆。本王倒想知道,你到底賤到什麽地步。要不今天,你就表演一下。如果表演好了,本王就將休書還給你。”

表演?木蓮一驚,顯然不是很明白他所說的和表演之間有什麽關聯。

“不明白嗎?你還記得昨晚你在本王房間裏學到了什麽嗎?今天,你可以好好表現一下。而且,本王認為你也期待一個機會表現自己。”

木蓮冷笑,隨即掃視了一眼屋子裏頷首而立的下人。

他竟然讓她當著下人的麵表演**戲。

指骨在袖中咯咯作響,木蓮一咬牙,伸手麻利地將自己的外套脫去,扔在地上。

燕子軒,你讓我難堪,我也不讓你好過。

這京城誰人不知舒景是你軒王府的人。這事傳出去,恐怕抹黑的不是她舒景,而是你燕子軒吧!

想到這裏,她的手又麻利地去解第二件衣服。

她在賭——賭他會阻止她。因為昨晚在轎子裏他雖然羞辱了她一番,但是並沒有在裏麵強要她,而且出轎的時候他還整理了一番衣服。這說明,他燕子軒是在乎臉麵的。

當第二件衣服即將脫離身體時,燕子軒果真衝上來,揚手就給了木蓮一個大耳光,隨即喘著粗氣咆哮道:“你還真不知羞恥,這般下流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身下一地瓷瓶殘渣,硌得她生疼,而臉上那火辣辣的耳光也幾乎將她打暈,在地上趴了半天,她才支起手想要爬起來。

手剛著地,一隻精致的靴子殘忍地踩在了她手背上,頓時,那尖銳的殘渣猛地刺進了她的掌心,殷紅的**緩緩而出,染紅了地麵。

嗯。她疼得哼了一聲,眸子直視著燕子軒,眼神沒有絲毫懼怕。

燕子軒,遲早有一天,這些羞辱我會加倍奉還。

收回腳,目光從她鮮血淋漓的手移開,燕子軒又冷聲吩咐:“將這個賤人送到洗衣房,衣服沒洗完,不準她睡覺。”說罷,跨步出了門。走到門口,他突然又回頭吩咐道:“在本王回來之前,不準她吃飯。”

回來之前?木蓮起身,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冷冷一笑。

看來,她今天得去一趟花滿樓了。

安排好王府的一切後,木蓮喬裝了一番,一個翻身躍出了軒王府的高牆,按香茗所指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京城,燈火繁華,街上的人沒有任何減少。為了不讓人認出來,她不得不將頭發放下來,還故意將臉弄花才將那幾道猙獰的疤痕掩蓋住。

“快,快。再不快點就趕不上了。”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隨即一輛豪華的轎子飛快地從大道上掠過,帶起一陣強勁的風,掃在木蓮的身上。

看著幾位轎夫腳尖著地,飛快移動的輕盈步履,木蓮頓時驚了一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水上漂?

在她還沒有緩過神來的時候,身邊又奔馳過幾輛豪華的馬車,都朝著同一方向奔去,木蓮仰頭看去,果真看見了幾個金色的字體,在一片霓虹中顯得格外招搖惹人——花滿樓。

隻是,她根本就進不去。且不說那些守在門口檢查請帖的打手,就連那圍在門口踮腳觀望的人群她都擠不進去。

斜靠在暗處,木蓮的目光敏銳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最後目光落在了一輛悄然拐入後巷的轎子上。憑直覺,那輛轎子應該是花滿樓的,快速跟上,果然瞧見一個身穿藍色薄紗,豔麗照人的女子扭著纖腰走了出來。

走到門口,卻看見女子突然停了下來,木蓮身子一閃,沒入暗處。在側門關上的那一刻,木蓮借著牆角的幾根木竹,翻進了後院,身子剛落地,腰間卻多了一把尖銳的匕首。

“你是誰?”身後是一個女子冰冷質問的聲音。

“姑娘誤會了。”木蓮笑了笑,手慢慢地伸向腰際,趁那女子不備,飛快地擒住了那女子的手,微微一用力,便將她手裏的匕首打落在地上。

能真正傷到她的人還沒有幾個,在當臥底之前,警局的男子都沒人是她的對手。

“呃,”女子吃痛地彎下腰,不甘心這樣被木蓮擒住,一抬腳,便朝木蓮踢去,卻被木蓮倒踢回去,並重重地往後倒去,頭剛好砸在了石頭上,頓時暈了過去。

看四下無人,木蓮忙將那個女子拖到暗處,飛快地和她對換了衣服。

將胸前唯一多餘的薄紗撕下當作麵紗戴在臉上後,木蓮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這哪叫衣服啊!薄如蟬翼的紗衣貼身而柔軟,將女子的身體曲線完全展露,若隱若現的酥胸下是性感的小蠻腰,腰間還掛著叮當作響的銀鈴,再下麵的褲子,剛到腳踝便緊緊收住,露出了她白皙的赤腳——這完全就是舞女的服裝。

深吸一口氣,木蓮穿過院子,來到內堂,遠遠看見幾個穿著暴露的女子雀躍而過,還隱約聽到她們興奮地討論:“七王爺真的來了呢。”

“是啊,還真是京都第一美男子呢。”

“哎,你知道被他休了的那個女人嗎?聽說醜得像田間的蛤蟆呢。哈哈哈……”說罷,兩人之間又傳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木蓮倒抽了一口涼氣,她什麽時候又醜得像蛤蟆了?看來那天那個妖精說得沒錯,整個京城都知道她被休之事,甚至都成了妓院的閑談了。

那幾個女子看到木蓮走過來,突然止住了討論,個個麵露驚恐之色,然後俯身顫顫地說道:“玉扇姐。”

玉扇?原來那個女子叫玉扇。

木蓮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飛快地從她們身邊繞過,走進了人聲嘈雜的內廳,剛到門口,裏麵突然安靜下來,隨即傳來淒怨的琵琶聲。

那曲子淒美細輕而委婉,宛若涓涓流水,傾入心田,訴說著彈琵琶者的幽怨情思。

木蓮繞過人群,踩著冰涼的地板,逐步走上階梯,目光卻不由得落在燈光聚集的大廳裏的紅色舞台上。

偌大的舞台上,一個紅衣女子背對著木蓮坐在舞台中間,在躍躍閃動的紅色燈火下,顯得形影單薄,孤寂而迷離。

雙手扶在欄杆上,俯身看著下麵的紅衣女子,聽著她淒婉的曲子,木蓮不由得眼角濕潤,似乎忘記了進來的目的。正當她完全投入這曲子時,那女子的琴聲突然變動,弦聲急如裂帛,粗重急驟,間歇停頓,卻又雄壯激越。

那片刻,木蓮似乎聽到了冰破之聲,心也不由得激烈跳動起來,同時也片刻清醒。深吸了一口氣,她盡量不再去聽那曲子,而是專注地去尋找她要找的身影。

她找的不僅僅是燕子軒,還有……還有那個說在花滿樓等燕子軒的麵具人。

漂亮的眸子冷冷地掃視著廳內的人群,木蓮突然覺得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著自己,目光灼灼,恍然尋去,木蓮身子頓時一僵。

看著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燕子軒。他穿著一件月牙色的金絲邊袍子,手持玉杯,明目若星,神情怡然地斜坐在對麵雅座上,而他身邊還站著幾個麵目清冷的青衣男子。

四目交錯的那一刻,他的目光顯得更加深邃而複雜,宛若夜間的海水容易讓人沉溺。可是,木蓮提醒著自己,那是燕子軒。

麵紗下的嘴角微微一勾,木蓮冷笑著收回目光,繼續尋找著另外一個人,卻突然被人一把拉住。一回頭,是一個妝容塗抹得有些過分的中年女子。

“哎喲,我的玉扇啊,你可是讓媽媽好找。小心肝兒,你現在怎麽還在這裏呢?馬上就該到你獻舞了,你個小東西竟然偷躲到這裏來。”

那女人一邊說,一邊甩動著手裏的絲絹,那濃鬱的香味熏得木蓮差點吐了出來。

“哎喲喂,你看你的頭發,怎麽亂成了這個樣子了?”

那自稱媽媽的中年女子皺著眉頭,伸出塗抹著紅色丹蔻的手,一邊理著木蓮淩亂的頭發,一邊拉著她就往後麵走,嘴裏還不停地念叨:“哎呀,我的玉扇啊,你還真不讓媽媽我省心。”

穿過裝潢豪華的走廊,木蓮就被這個媽媽帶進了一間廂房。推開門,便是珍珠簾子,走進去,是一張漂亮的紅木梳妝台,偌大的銅鏡前麵那些漂亮的、做工精致的頭飾、首飾、妝花、胭脂、珍珠粉……看得木蓮目瞪口呆。

剛坐下,那媽媽突然捂著嘴笑了起來:“你今天怎麽戴一個麵紗?難不成怕看到了七王爺臉紅?”說罷,便要伸手去摘,卻被木蓮擋住了。

“媽媽,我不是玉扇。”木蓮笑道,聲音宛若珠落玉盤,清脆明亮,卻又帶著讓人愉悅的柔婉。

“喲!”那媽媽一驚,伸手抬起木蓮的下顎,看著她笑意盈盈的眸子,驚訝地說道,“那你是誰啊?我家玉扇呢?”

“媽媽。”木蓮柔聲喚道,握住媽媽的手說:“玉扇姐姐今天不舒服,怕七王爺見了不高興,便讓我代她。但是又怕被王爺認出來,所以才讓我戴上這麵紗。”

“可是,可是今天晚上玉扇要獻舞。你能替她跳嗎?”

“能。”

“她跳的可是天外飛仙,據媽媽所知,還沒有幾人能跳那舞呢!”

“媽媽。既然玉扇姐姐讓我來替她,說明她相信我。雖然我不會跳那天外飛仙,但是我跳的舞,定然不會讓媽媽你失望的。”

那中年女子長歎了一口氣:“既然玉扇這麽相信你,那媽媽也信你一次。當然,你一定不能跳砸了,因為,今晚不僅有七王爺,還有另外一位貴人,都是咱們花滿樓得罪不起的。”說罷,她拿起梳子開始為木蓮梳頭發,臉上卻格外憂慮。

“媽媽,您相信我好了。”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木蓮抬起頭望向鏡中的女人,笑道:“我叫木蓮,蓮花的蓮。”

“蓮。”那媽媽放下梳子,滿意地點點頭,拿起眉筆,細描著木蓮的眉,驚歎道,“清雅的名字。但是,你卻有一雙惑人的眼睛。”微涼的筆尖輕柔地畫過她的眉葉,落在她的眼瞼處,宛若流水一樣繞了一圈。

“比我想象得還要漂亮。”中年女子放下筆,語氣毫不掩飾對木蓮的讚歎。

抬頭看去,木蓮頓時也怔住了,那銅鏡裏,一個女子彎彎的黛眉落在眼角便微微上挑,柔美中多了幾分韌勁,修長濃密的睫毛宛若蝶翼一樣伏在鳳眼上,輕輕地顫動。漂亮的媚眼格外撩人,似有流光溢彩劃過,似有碧波流淌而過,既妖嬈又幹淨無瑕。

“蓮,看來還真是個美人坯子呢。”媽媽看著蒙著麵紗的木蓮,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

“媽媽,有金色貼花嗎?”木蓮注視著那雙勾人的媚眼,覺得還少了些什麽,或許還差了點顏色,也或許不是顏色。

“不用了,媽媽。”木蓮微微一笑,拿起眉筆,對著銅鏡在左眼的眼瞼下,輕輕一點。頓時,一顆漂亮的淚痣落在了那雙鳳眼下,妖媚的眸子頓時多了一分憂傷和惆悵,遠遠看去,竟不由得讓人有幾分憐惜。

“哎呀,小妖精,你若是在媽媽的花滿樓,媽媽一定讓你大紅大紫。”

“謝謝媽媽栽培。”木蓮滿意地點了點頭,站起來,餘光掃過那銅鏡的時候,眉頭突然皺了起來,仔細看向銅鏡,她果然發現自己白皙的胸部竟有紫色的印跡——燕子軒那死變態留下的。

“蓮,你……”那中年女子也發現了木蓮胸前的紫色印跡。

“媽媽,你會畫蓮花嗎?”木蓮靈機一動,如果胸前多了一朵火紅的睡蓮,不僅能遮住傷痕,反而可以讓她整個人都妖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