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重陽的秘密

高手雲集仙塋園

遠離三祖殿後,乾坤從擔水的繡白道士之中悄悄溜出,一路向西,片刻不停地趕往仙塋園。

三天前乾坤剛來重陽宮時,孟以寒就曾對他千叮嚀萬囑咐,說仙塋園和陰陽樓是重陽宮的兩大禁地,不得掌教真人的允許,絕不能擅入。當時孟以寒說仙塋園之所以被列為禁地,是因為仙塋園中有鬼獸出沒,守護著王重陽的墳塋,但凡進入仙塋園的人,都會被鬼獸咬死吃掉。因此曆代掌教真人都將仙塋園圍禁起來,派守園道士晝夜輪班值守,不許任何人擅自入內。

孟以寒還說,每日正午時分,守園道士都會隔著圍牆把幾隻活雞扔進仙塋園,便是為了投喂鬼獸。重陽宮對仙塋園圍禁極嚴,哪怕是在每年的九月初九——王重陽誕辰這天——重陽宮舉行祭拜祖師儀式,也從來不會進入仙塋園中,隻是隔著圍牆,在園外祭拜。

乾坤不知道孟以寒是故意嚇唬他,還是真有其事,但即便鬼獸吃人的說法是真的,也絲毫動搖不了他此時進仙塋園一探究竟的念頭。

重陽宮的道士大多聚集在重陽正殿和三祖殿,乾坤趕往仙塋園的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沒用多久,他便穿過暗沉沉的夜幕,來到了重陽宮的西側。借助三祖殿方向的衝天火光,他望見了仙塋園。

仙塋園是王重陽的墳塋所在之地,園名雖有一個“仙”字,園中卻沒有半點仙氣,反而一派死氣沉沉。仙塋園被一圈圍牆圍了起來,尋常圍牆不過兩三人高,仙塋園的圍牆卻足有四五人高,以至於擋住了園中的一切景象,隻有那株高大粗壯的千年銀杏能從牆外看到。圍牆由一塊塊堅硬無比的方石砌成,沒有供人進出的門,整圈圍牆首尾相連,竟是完全封閉的,這一點顯得極為古怪。

乾坤到來之時,一向看守極嚴的仙塋園,卻連一個守園道士都沒有。今晚重陽宮變故連連,先是重陽正殿出現王重陽的幽靈飛天,後是三祖殿燃起了衝天大火,想來仙塋園的守園道士要麽趕去了重陽正殿,要麽去往三祖殿救火了。乾坤不敢疏忽大意,躲在暗處窺望了片刻,確定仙塋園是真的無人把守後,這才從暗處走出,來到仙塋園的圍牆腳下,抬眼打量這一圈堅壁高聳的圍牆。

圍牆由一塊塊方石佐以糯米砂膏砌成,牢靠堅固,不留門徑,想要進入,唯有翻牆,可是每一塊方石都打磨得十分平整,攀爬起來並非易事。不過這根本難不倒乾坤,他從環形褡褳裏拔出陰陽匕,插入方石之間的糯米砂膏中。糯米砂膏極為堅硬,但陰陽匕削鐵如泥,鋒利無匹,一插即入。他左手陽匕,右手陰匕,交替插入方石之間的糯米砂膏中,借力向上爬去,眨眼間便攀上了牆頭。

一上到牆頭,乾坤的六道眉立刻斜了起來,隻因在迎麵吹來的夜風中,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這陣夜風,正是從仙塋園中吹過來的。

乾坤環眼掃望,偌大的仙塋園林木茂密,漆黑一片,靜謐無聲。

乾坤不知道這股突如其來的血腥味是怎麽回事,但他沒有過多猶豫,直接縱身一躍,從四五人高的圍牆上跳了下去。雙腳觸地後,他整個人向前撲倒,翻滾了兩圈,削去了下墜之力,旋即站起身來,渾身毫發無損。在他翻滾之時,地麵上“喀喇喇”一陣脆響,似乎壓碎了什麽東西。

乾坤從環形褡褳裏取出火折子吹亮了,隻見地上長滿荒草,到處都是低矮的樹木,又有高聳的圍牆遮住了三祖殿方向的火光,使得仙塋園中既黑暗又陰森,如同深山老林一般。創派祖師的墳塋,應該遍植鮮花翠柏,日日清掃打理才是,可是眼前的仙塋園卻是草穢叢生,一派荒蕪景象,哪裏是全真道創派祖師王重陽的塋園應該有的樣子?

“這地方如此荒莽,隻怕好些年沒人進來過了。重陽祖師若是泉下有知,不知當作何想。”乾坤暗自感慨。

乾坤回轉身子,手持火折子向剛剛滾過的地麵照去。地麵上滿是荒草,他彎腰俯身,從荒草叢中拾起了幾根東西,仔細一看是碎裂的雞骨頭,方才他滾過時“喀喇喇”一陣脆響,正是因為壓碎了這些骨頭。他又撥開附近的草叢,隨處可見骨頭渣子,雞毛更是遍地都是,散發出陣陣黴臭。守園道士隔牆丟雞投喂鬼獸的說法立刻浮現在乾坤的腦海裏,他暗道:“鬼獸一說看來並非胡編亂造,而是真有其事。”

乾坤丟掉手裏的雞骨頭,往回走了幾步,停步在圍牆腳下,舉起火折子照去,隻見圍牆上嵌有密密麻麻的鐵刺,這些鐵刺約有手指長短,雖然全都鏽跡斑斑,但要刺穿皮肉,卻是輕而易舉。

“虧得我剛才是直接跳下,倘若援牆下來,渾身上下不知要刺出多少窟窿。”乾坤暗呼僥幸,轉念又想,“真是奇怪,若是為了不讓人進仙塋園,應該在圍牆的外側布置鐵刺才對。”他轉過身來,環視草木叢生、黑暗陰森的仙塋園,“在圍牆裏麵布置鐵刺,卻是為何?莫非是要阻止什麽東西跑出去?”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乾坤頓時恍然。圍牆高聳,牆不留門,牆外日夜派道士駐守,圍牆內側布置鐵刺,這所有的一切,原來竟不是為了防止外人闖進仙塋園,而是為了困住仙塋園裏的某種東西,讓它沒有辦法離開仙塋園。

“管它是什麽,是鬼獸也好,是別的鬼東西也罷,我今天若不把這地方探個究竟,便不出去了。”乾坤如此暗想,心中竟莫名興奮。他把火折子舉在身前,往仙塋園的深處走去,舉足落步之際,不忘留神四周,時刻謹慎小心。

仙塋園中到處都是荒草和樹木,曾有的路徑完全被雜草湮沒了。乾坤一路前行,穿林踏草,不時踩到雞骨頭,隨之而來的便是沉悶的碎裂聲。方才他在牆頭嗅到的那股血腥味,到了園中變得更加濃烈,似乎氣味的源頭就在附近。

沒走多遠,乾坤驟然停住了腳步,草叢中出現了兩具屍體。血腥味在這裏濃烈到了極致。

乾坤舉起火折子湊近細看,隻見兩具屍體皆穿著法服,是道士裝束,咽喉處都裂開了一個大洞,傷口參差不齊,不像是被利器所傷,倒像是被尖牙利齒撕咬而成。其中一個道士的臉被完全啃噬掉了,血肉模糊,連頭皮都被撕扯下來;另一個道士的臉則被啃去了半邊,隻剩下半張臉完好。血液尚未凝固,兩個道士應該死去沒多久。

“莫非是鬼獸所咬?”乾坤暗自心想。

繼續觀察隻剩半張臉完好的道士,乾坤確信自己沒在重陽宮中見過。他再看兩個道士所穿的法服,雖然都是藍灰色的道士法服,但法服的左肩位置沒有繡任何顏色的絲線,這與重陽宮全真道士的穿著是不相符合的。

天下道教派別林立,北有全真道、太一道和大道教,南有正一道、靈寶派、茅山上清派和金丹派南宗,每個派別都對法服穿著有著各自的規定。王重陽當年創立全真道後,將全真道士劃分為五色道士,規定五色道士必須身穿五色法服,即繡白、繡青、繡黑、繡紅和繡黃,分別對應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五色法服是全真道士等級的區分標誌,入全真道後,首先成為繡白道士,身穿繡白法服,在修行學道的同時,還要承擔各種勞務雜役。若想成為修行等級更高的繡青道士,或者繡青道士想成為繡黑道士、繡黑道士想成為繡紅道士、繡紅道士想成為繡黃道士,都必須通過魔考。

道教有古諺雲:“無魔不成道。”據道經《靈寶經》記載,五帝大魔王為鬼神之宗,有天福而無天德,常傲慢自大,在上界與諸天神為戰。天上神魔鬥爭,人間便劫火洞然,生靈塗炭。元始天尊悲憫群生,遣真武大帝降伏群魔。諸大魔王束手服膺,皈依太上無極大道,共在元始天尊前發大誓願,若未來人間有學道求仙者,諸大魔王並與諸天神記人功行,設立諸多關卡,或以種種美色迷惑人心,或以種種惡毒磨礪人身,以考驗學道求仙者的心性,是為魔考。凡通過魔考者,即可得道成仙,上登仙界。

重陽宮全真道按照道教的魔考傳說,在每年七月十五的中元齋日,也就是民間所說的鬼節,舉行一場針對全真道所有道士的魔考。每年的魔考內容均不相同,凡通過魔考之人,即可修行精進,成為高一等級的道士。此時已是四月末,離魔考隻剩下三個月的時間,不過乾坤方才大鬧三祖殿,惹出天大的亂子,全真道勢必容不下他,魔考他十有八九是參加不了了。

作為區分全真道士修行等級的五色法服,雖然名義上是五色,但其實都是藍灰色的法服,法服的樣式也完全一樣,隻在左肩位置繡了一根帶有顏色的絲線,以示區分。乾坤所穿的法服,左肩位置繡有一根手指粗細的白線,代表他是第一等級的繡白道士。眼前這兩個死去的道士,身上穿的雖然也是藍灰色的法服,但左肩位置沒有繡任何顏色的絲線。乾坤入重陽宮以來,所見到的道士,除了掌教真人丘處機身穿白色道袍,其餘全都穿著繡有各自所屬顏色絲線的五色法服。

“多半是外人假扮成本派道士,闖進仙塋園來,卻被鬼獸咬死在了這裏。”乾坤暗想道,“我可大意不得,別像這兩人枉自送了性命。”他不敢再亮起火光,吹滅了火折子,從懷裏取出陰陽匕,分握在左右手中,摸黑向前方緩步行去。

玉道人

乾坤走了不遠,便來到了樹林的邊緣,再往前則是一片十餘丈見方的開闊地,一株五六人合抱的巨型銀杏樹立在那裏,正是傳說中死而複活的千年銀杏。在千年銀杏的旁邊,一座石頭砌成的圓形墳塋孤零零地立著,墳塋前豎著一塊長滿青苔的墓碑,墓碑上字跡斑駁,隱約可見“祖師仙塋”四個大字,那便是全真道創派祖師王重陽的埋骨之處了。

乾坤看了那兩個剛剛死去的假道士,猜測鬼獸就在附近,是以沒有貿然從樹林裏走出,而是藏身在一片草叢中。探頭望著千年銀杏,一種古樸滄桑而又陰森壓抑之感立刻撲麵而來,他不由得暗暗心想:“這株千年銀杏與活死人之間,當真有所關聯嗎?”

乾坤正打算仔細觀察這株千年銀杏,不遠處卻有枯枝敗葉被踩碎的輕細聲音響起,隻見十餘丈開外,黑漆漆的樹林裏走出來了兩個人。四下裏雖然一片昏黑,但乾坤隻瞧兩人的身影,便認出那是木芷和金無赤。

金無赤走在前麵,木芷稍稍落在後麵。隻聽木芷輕聲說道:“明明看見那乾坤眉進來了,怎的不見了蹤影?”金無赤低聲說道:“我們到前麵看看。”兩人繼續向前而行。

原來木芷和金無赤衝出三祖殿後,並沒有逃遠,而是在不遠處躲藏起來,暗中等著乾坤現身。木芷認定乾坤知道活死人的下落,隻等乾坤從大火滔天的三祖殿內出來,便找機會將其擒住。後來乾坤趁亂逃離三祖殿,木芷和金無赤見乾坤步履匆忙,於是沒有動手,而是在後尾隨,隻盼跟著乾坤能找到活死人的下落。乾坤進入仙塋園後不久,木芷和金無赤也跟著翻牆而入,但仙塋園中荒莽黑暗,乾坤又吹滅了火折子,兩人沒能跟住乾坤的蹤跡,於是摸黑而行,來到了千年銀杏所在的這片開闊地。

木芷和金無赤從千年銀杏樹下走過,徑直來到王重陽的墳塋前。兩人向墳塋旁的地麵看去,隻見地上有不少新翻的泥土,一個窄小的圓洞出現在那裏,大小剛好能容一人進出;洞道斜通向下,一眼望不到頭,其延伸的方向直指墳塋的正下方。

兩人一眼便看出這是一口盜洞,於是悄悄挨近,側耳細聽,盜洞中寂靜無聲,看來盜墓之人不在裏麵,已經離開了。

“那乾坤眉剛進來不久,不可能挖出這麽深的洞,定是他人所為。”木芷輕聲說道。

金無赤麵色嚴肅,低聲道:“方才瓦道人說過,玉道人也來了重陽宮,正殿那裏的幽靈飛天,便是玉道人的碧磷火。玉道人一直沒在三祖殿現身,隻怕是來了這裏。倘若這洞真是玉道人所挖,那他這一出幽靈飛天的把戲,便是聲東擊西,目的是把重陽宮的道士引去重陽正殿,自己趁機來仙塋園盜挖王重陽的墳塋。磷粉燃燒,幽靈飛天,火不容也有這等本事,原本沒什麽大不了,不過要用磷粉燒出王重陽的樣子,還要飄浮在空中燃燒那麽久,這一點隻怕火不容也難以做到,玉道人看來不簡單啊。”說著便蹲下身來,查看地上的盜洞。

就在金無赤探頭朝盜洞裏張望時,原本一團漆黑的盜洞裏,忽然亮起了一團刺眼的綠光。

金無赤原本以為盜洞中已經沒人,沒料到會突生變故,眉頭一皺,急忙仰身,如同一團肉球,向後翻滾避開。

一團綠火恰在此時從盜洞裏激射而出,若非金無赤反應迅疾,隻怕此時已被綠火燒個正著。這團拳頭大小的綠火躥出盜洞後,一直飄浮在空中,“嗞嗞嗞”地燃燒,與三祖殿裏瓦道人操縱的赤磷火如出一轍,隻不過赤磷火是赤紅色的,眼前這團火焰卻是碧綠色的。

金無赤看了一眼綠火,隨即盯著地上的盜洞,沉聲喝問道:“是誰?出來!”

金無赤的喝問聲一出,立即得到了回應,但回應他的不是人聲,而是更多的綠火。這些綠火沒有再從盜洞裏射出,而是來自千年銀杏樹上。成團的綠火忽然亮起,從銀杏樹上如雨般落下,燒向木芷和金無赤;還有更多的綠火閃現於千年銀杏茂密的枝葉間,如同深藏起來的野獸的眼睛,又像是樹上結滿了青綠色的發光的果實。

金無赤急忙脫下白色長袍,掄得呼呼生風,將落向自己的綠火掃到兩側,木芷則倚在金無赤的身邊,躲閃落下的綠火。墜落的綠火越來越多,兩人猶如身陷一片綠色火雨之中。金無赤在三祖殿裏能用長袍對付瓦道人的赤磷火,是因為赤磷火隻有一團,此時綠火卻是密如雨下,饒是金無赤身手敏捷,卻也險況迭起,片刻間便有好幾團綠火擦身而過,險些擊個正著,手中的長袍則被燒得千瘡百孔。即便如此,他仍然時刻不忘照顧木芷,多次用長袍幫木芷擋開綠火。得益於金無赤的保護,木芷毫發無損。兩人相互照應,一邊避擋綠火,一邊向樹林退去。

然而兩人剛後退了沒幾步,忽然被腳下的繩索絆住了。繩索打成了活套,一觸即收,將兩人的腿纏住,幾道黑影猛地從旁邊的草叢裏飛撲上來,更多的繩索纏在了兩人的身上。

躲在樹林裏的乾坤看得真切,這幾道黑影是趁木芷和金無赤忙於應對頭頂落下的綠火時,從盜洞裏悄悄鑽上來的,布下絆腳繩套,突施偷襲,出其不意地擒住了木芷和金無赤。

木芷和金無赤被擒住後,盜洞裏又爬出來幾個人,千年銀杏樹上也躍下來幾個人,乾坤仔細數了數,一共是十四個人。這些人把木芷和金無赤五花大綁,押到一個人的身前,說道:“玉真人,有個娘們兒,看來不是重陽宮的人。”

一個聲音慢悠悠地說道:“二位是什麽人?為何深更半夜來闖仙塋園?”說話之人雖是個男人,但嗓音又尖又細,聽起來倒有些不男不女。

“玉真人?”木芷被人擒住,卻微笑著打量問話之人,“你就是太一道的玉道人?”

不男不女的嗓音不無得意地說道:“姑娘好眼力,既然認出來了,那在下也不必隱瞞。不錯,道爺我正是玉道人。”

木芷上上下下打量了玉道人一番,見他腰懸短劍,劍掛黃玉,五官明朗,身形俊逸,雖然夜色漆黑綠火幽暗,卻絲毫掩蓋不住他身上那份氣宇軒昂,當真是英俊瀟灑到了極致,隻是他明明嗓音尖細陰柔,有如女人,卻自稱“道爺”,實在有些不倫不類。木芷忍不住笑了一笑,說道:“以前聽人說起,太一道有個道士,不僅年輕有為,而且生得俊美如玉,因此得了玉道人的雅號,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假……”

玉道人不由得更加得意,卻聽木芷語氣一轉,歎道:“隻不過這一開口,便教人大失所望,實在是可惜,可惜……”

玉道人生平最不喜別人說自己的嗓音難聽,聽了木芷這話,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冷冷地問道:“二位究竟是什麽人?”

玉道人這句問話已然帶上了敵意,但木芷一聽見他又尖又細的聲音,再看看他英俊無比的臉,隻覺得分外好笑,“咯咯”笑出了聲。

玉道人臉色更沉,已籠罩了一層殺氣。

金無赤趕緊說道:“你不必管我們是誰,總之我們與重陽宮毫無幹係,也無意與你為敵,趕緊放了我們。”

“既不肯說,那便罷了。我原以為是重陽宮的道士來了,倒是虛驚一場,浪費了這麽多碧磷粉。”玉道人說道,“你們幾個,把這兩人帶到那邊樹林裏,剛才沒用完的肉,正好喂他們吃了。”

幾個人立刻領命,押著木芷和金無赤,走進了千年銀杏背後的那片林子。

玉道人又道:“唐三爺,你帶人繼續挖洞,手腳麻利點,盡快挖進墓室,回頭少不了你的好處。”

一個精瘦老漢樂嗬嗬地應道:“玉真人盡管放心,小老兒這回雇的都是青壯漢子,個個力大如牛,用不了多久,便能挖通了。”說完便帶上幾個青壯漢子,鑽回了盜洞之中。

玉道人吩咐餘下的幾人:“你們幾個繼續去圍牆邊守著,一旦有什麽動靜,立刻來報。”

餘下幾人立即領命散去。

玉道人站在原地,望了一眼東邊,隱隱約約能望見三祖殿方向的火光,自言自語似的冷笑起來:“瓦道人那頭蠢驢,跟他說了在仙塋園,他死活不信,偏要跑去三祖殿。嘿嘿,他栽了跟頭也好,最好死在三祖殿,省得以後老跟我抬杠。”他袍袖一拂,瀟灑地轉過身去,消失在了千年銀杏背後的那片林子裏。

吃人鬼獸

乾坤躲在暗處一動不動,直到墳塋旁的人全都散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從樹林裏走出。

木芷和金無赤被押進了千年銀杏背後的林子裏,玉道人說要把什麽沒用完的肉喂給兩人吃,想必不是什麽好事。乾坤雖然與木、金二人曾在三祖殿裏刀劍相向,但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此時兩人身陷險境,若是袖手旁觀,他倒有些於心難安。他暫且把尋找活死人線索的事放在腦後,從墳塋前迅速地經過,繞到千年銀杏的背後,鑽進了那片陰暗的林子。

乾坤擔心草叢間有骨頭渣子,一旦踩響便會驚動玉道人,因此落步時極為輕細,不過好在草叢中並無骨頭,想來投喂活雞都是在仙塋園的東麵,因此東麵的樹林裏滿地都是骨頭,而靠西的這片樹林則正好相反,連一點骨頭渣子都沒有。

乾坤悄無聲息地行了十餘丈,遠遠望見前方有綠火放光。他悄悄地靠近綠火處,隻見木芷和金無赤被綁在了兩棵樹上,玉道人和幾個手下圍在金無赤的身前,其中一個手下捧著一隻布袋。玉道人取下腰間的短劍,伸進布袋,插出一塊肉來,說道:“識相的,便自己張嘴,把這塊肉吃了。”

金無赤麵色鐵青,閉口不張。

“這可是俸仙堡村客店裏最上等的醬牛肉,滋味好著呢!”玉道人冷笑起來,指著地上說道,“瞧見這個怪物了嗎?這就是仙塋園裏的鬼獸。這怪物凶殘成性,一張嘴便咬死了我兩個手下,可道爺我隻用了這樣一塊肉,便讓它永遠閉上了嘴。”

乾坤順著玉道人所指望去,隻見草叢中躺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看不清長什麽模樣,隻能看見它四肢蜷縮,毛發蓬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乾坤原本對鬼獸極感興趣,如今鬼獸已被玉道人毒死,他不能親眼得見鬼獸生前是何模樣,倒是覺得有些遺憾。

“你敢對我二人動手,不怕惹上天大的麻煩?”金無赤忽然說道。

玉道人冷笑起來:“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麽來頭,我也沒興趣知道。你們即便是皇親國戚,死在了這裏,用不了多久也會爛成一堆骨頭,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你們別來怨我,怨隻怨你們不該在這時候闖進仙塋園來。”

金無赤濃眉倒豎,忽地抬起右腳,往玉道人的襠下踢去。

玉道人不閃不避,看著金無赤的腳踢起一半,卻因膝蓋位置被捆綁而無法踢得更高,又落回了地上,笑道:“這胖子猖狂得很啊,把他的腳也給綁上。”

幾個手下迅速拿來繩索,將金無赤的腳踝牢牢地綁在樹上,這樣一來,金無赤手腳被縛,動彈不得。

玉道人尖聲喝道:“把他的嘴給道爺我撬開!”

金無赤咬緊牙關,寧死不肯張嘴,幾個手下忙了半晌,才用木棍把他的嘴撬了開來。玉道人用短劍插起浸過毒的醬牛肉,送到金無赤的嘴邊,見金無赤因窮盡全力掙紮而麵紅耳赤,不禁大笑起來。隻不過他的笑聲比說話聲更為尖細,聽起來極為刺耳,連他的幾個手下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趁著玉道人和幾個手下忙著撬開金無赤的嘴,乾坤悄悄繞到了木芷被綁樹木的背後,用陰陽匕削割繩索。林中綠火光線昏暗,玉道人和幾個手下的注意力又全在金無赤的身上,並沒有注意到乾坤。木芷感覺到背後有人相助,自然不動聲色。

乾坤很快將繩索全部割斷,木芷的手腳得以重獲自由。此時那塊浸毒的醬牛肉已經送到金無赤的嘴邊,木芷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一眼是誰救了自己,當即脫下水綠色的絲綢紗衣,淩空一卷,帶起一股大風,將一團飄浮在空中的綠火掃向玉道人。

玉道人沒料到木芷竟會擺脫綁縛突然施襲,急忙抓過身邊的一個手下擋在身前。那手下被綠火擊中,頓時渾身著火,慘叫著倒在地上,不停地翻來滾去。玉道人趁機跳開,避在一旁。

木芷搶上前去,護在金無赤的身前,乾坤則飛快地割斷了金無赤身上的繩索。木芷這時才看清救命之人,生著六道眉毛,立刻認出是乾坤,倒是大出意料:“乾坤眉,竟然是你!”

“不能是我嗎?”乾坤笑道。

木芷當即手一揚,“啪”的一響,給了乾坤一記耳光。兩人相隔極近,乾坤沒料到木芷會突然出手,這一記耳光是結結實實地挨在了臉上。他見木芷麵有慍色,知道木芷是因為先前他作勢要摸她的胸而怒氣未消。他摸了摸火辣辣生痛的臉,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說道:“木姑娘這一巴掌,打得甚好!”

木芷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金無赤冷冷地瞪了乾坤一眼,隨即目光一轉,盯住了玉道人。

玉道人看見了身穿法服的乾坤,又看見乾坤臉上那六道怪異的乾坤眉,不由得吃了一驚,罵道:“哪裏來的野道士?既然找死,道爺我便一並收拾了!”

乾坤哈哈一笑,故意尖起了嗓音,說道:“道爺我既找不到屎,也找不到尿,不知是哪裏來的野道姑,早把屎尿一並收拾幹淨了。”

玉道人聽出來乾坤故意學他說話,顯然是在譏諷他的嗓音,更稱呼他為“野道姑”,頓時勃然大怒,袍袖一揮,幾團碧磷火憑空燃起,掠向乾坤、木芷和金無赤。幾個手下紛紛拔出腰間短劍,隨在碧磷火後麵一擁而上,殺向三人。

木芷立即舞動水綠色的絲綢紗衣,迎擊殺來的幾個手下。她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的薄袖小衣,身姿曲線顯露無遺。一團團碧磷火射來卻又被紗衣卷起的大風掃向一旁,這些紛飛的碧磷火如同蜂飛蝶舞一般落在她的身旁,她則如同蜂蝶群中的仙女跳起了舞蹈,舞姿曼妙動人,卻又暗藏殺機,讓殺來的幾個手下無法近身。金無赤死裏逃生,目光凶狠,瞪視著玉道人。他避開碧磷火和幾個殺來的手下,向玉道人直撲過去。

乾坤手握陰陽匕,沒有上前助戰,而是站在原地,麵露吃驚之色。隻因在紛飛的碧磷火當中,他忽然看見一直躺在草叢中的鬼獸動了。鬼獸渾身篩糠般抖動,猛然間四肢撐地,爬了起來,轉過頭來盯著眾人。它的腦袋被毛發覆蓋,藏在毛發深處的兩隻眼睛閃爍著紅光,既陰森恐怖又凶神惡煞。

鬼獸一聲厲吼,如虎嘯山林般震耳欲聾,隨即閃電般躥上,將最靠近它的一個手下撲倒,按在地上,張開血盆大口對準脖子一陣猛撕猛咬,那手下隻慘叫了一聲,便血如泉湧,斷了氣息。

玉道人驚道:“這……這是……”他此番前來重陽宮,早就打聽到重陽宮的仙塋園中有鬼獸出沒,因此提前準備好了一布袋的醬牛肉,並把這些醬牛肉全都浸了劇毒。是夜,他帶人扮作全真道士,潛入重陽宮,在重陽正殿弄出王重陽幽靈飛天的假象,引得守園道士趕去重陽正殿,這才趁機溜進仙塋園中。入園後不久,鬼獸突然現身,咬死了他的兩個手下,他拿出浸毒的醬牛肉投喂鬼獸,鬼獸食肉後追趕了他一陣,體內毒發倒地而死,這是他親眼所見。此時鬼獸卻突然複活,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

眼見鬼獸複活,凶猛更勝先前,玉道人急忙將一布袋的醬牛肉悉數倒出,擲向鬼獸。鬼獸來者不拒,將醬牛肉風卷殘雲般吃盡,卻絲毫不見中毒的跡象,繼續撲咬眾人,被咬者肚破腸流,腦漿迸裂,場麵慘不忍睹。

玉道人見此情狀,再也顧不上對付木芷和金無赤,也不顧幾個手下的死活,趁著鬼獸撲咬幾個手下,轉身飛奔,逃出了樹林。

鬼獸咬死了玉道人的幾個手下後,立刻掉過頭來撲咬乾坤。

乾坤竭盡全力躲閃了幾下,鬼獸動作迅猛,他險些便被鬼獸所傷。木芷惱怒乾坤在三祖殿內對她輕薄羞辱,但對乾坤方才救她性命的舉動,到底還是心存感激。見乾坤遇險,她當即從旁搶上,揮舞紗衣迎擊鬼獸。乾坤笑道:“謝啦,木姑娘。”木芷的注意力全在鬼獸身上,眉心處的四瓣梅花已然變深了顏色,神色冷漠,並不多言。兩人合力與鬼獸纏鬥,卻仍是險象環生。

忽聽“哧”的一聲響,木芷月白色的薄袖小衣被鬼獸的利爪撕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雪白的皮膚,很快有鮮血浸出。金無赤原本打算追擊玉道人,眼見木芷遇險,立刻轉身撲向鬼獸,一拳擊中鬼獸的肚腹。這一拳使上了十成力氣,鬼獸受此一擊,竟飛出一丈有餘,在地上翻滾了兩圈。但它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反而被這一拳徹底激怒,渾身一抖,翻爬起來,厲聲咆哮,掉頭撲向金無赤。

金無赤赤手空拳,當即抓起剛才捆綁身體的繩索當鞭子使用,抽向鬼獸。鬼獸卻任由繩索抽在身上,隻管撲咬金無赤。金無赤避過鬼獸的迅猛一撲,飛起一腳,將地上的一具屍體踢向鬼獸,隨即大吼一聲:“跑!”木芷將水綠色紗衣往身上一披,乾坤也撒開了腿,三人往樹林外飛奔。鬼獸見屍體飛來,立即撲住一陣撕咬,見屍體並不動彈,這才咆哮厲吼,閃電般朝跑遠的三人追去。

三人大步如飛,奔出樹林,來到千年銀杏樹下。乾坤回頭望了一眼,見鬼獸來勢極快,在地麵上根本不可能將其甩掉,當即大聲叫道:“上樹!”地麵上擋不住鬼獸的追擊,在樹上則不同,即便鬼獸能爬樹,他們也能利用居高臨下的優勢進行抵擋。金無赤當即抓住樹幹,手攀腳蹬,迅速爬上了千年銀杏,回頭垂下繩索,叫道:“上來!”

乾坤叫道:“木姑娘,你先上!”木芷身輕如燕,抓住繩索快速攀上。此時鬼獸已經咆哮著從樹林裏飛奔而出,乾坤急忙抓住繩索,飛快地向上攀爬。

攀至一半,乾坤忽然雙手抓空,整個人失去重心,重重地摔落回了地麵。他顧不得疼痛,抬頭一望,原來不是他抓空了繩索,而是繩索另一頭的金無赤鬆了手,整條繩索掉了下來。

金無赤之所以鬆手,不是因為他記恨乾坤在三祖殿內拿木芷要挾他而不願施救,而是因為他突然遭遇了偷襲。原來之前逃出樹林的玉道人,同樣躲藏在千年銀杏樹上,見金無赤爬上了千年銀杏樹,玉道人便從枝葉後麵悄無聲息地現身,拔出短劍,看準時機,突施偷襲,將短劍狠狠地插進了金無赤的後背。

突如其來的劇痛,令金無赤一下子鬆開了手。他迅速轉身,兩隻手摜住玉道人的雙臂,猛地沉肩一撞。他力氣大得驚人,玉道人被他這麽一撞,竟立足不穩,從千年銀杏樹上掉了下去。

木芷剛爬上樹,便看見金無赤遭遇偷襲,短劍插入後背,劍刃沒入了一大半,鮮血橫流,不由得心急如焚,說道:“你別亂動,我給你治傷!”說著急忙掏出九宮盒,取出止血治傷的藥粉。短劍插入太深,木芷不敢輕易拔出短劍,隻能往傷口傾撒藥粉,盼著能盡快將血止住。

恰在此時,墳塋旁的盜洞裏鑽出幾個人來,正是挖洞的唐三爺和幾個青壯漢子。唐三爺大聲叫道:“玉真人,洞已經挖通啦!”他的叫聲中原本充滿了欣喜,可當他看清鬼獸衝出樹林的場景時,急忙大叫一聲:“我的娘哩!”轉身飛快地鑽回了盜洞。幾個青壯漢子也迅速反應過來,爭先恐後地往盜洞裏鑽,一時之間你拉我拽,竟無一人能順利鑽進盜洞。幾個青壯漢子當中,有一人卻顯得極為特別,一襲黑衣束身,陰沉沉地站在一旁,冷眼瞧著其他青壯漢子你推我擠。

玉道人偷襲金無赤得手,還沒來得及得意,就被撞落到了地上。眼見鬼獸狂奔而來,他白淨如玉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驚恐之色。這時唐三爺從盜洞裏一出一進,反倒提醒了他,隻需鑽進盜洞,將洞口堵住,就能把鬼獸擋在外麵,保住自己的性命,因此他拔腿便朝盜洞奔去。

乾坤幾乎是同時想到了這一點,也向盜洞快速衝去,但是落後了玉道人幾步。

玉道人離盜洞口還有數步,見幾個青壯漢子相互推擠,擋住了盜洞口,當即手一揚,射出一團碧磷火。幾個青壯漢子見識過碧磷火的厲害,急忙閃開躲避,其中一人躲避不及,被碧磷火擊個正著,頓時渾身著火,慘叫著倒地翻滾。盜洞口空了出來,玉道人飛快地鑽了進去。

乾坤奔至盜洞口,卻沒有緊跟著玉道人鑽入。他看了一眼幾個因躲避碧磷火而讓開的青壯漢子,心知鬼獸奔來,這幾個青壯漢子必死無疑。乾坤衝幾個青壯漢子說道:“我來擋住鬼獸,你們趕緊進洞!”說著雙手一抖,寒光閃閃的陰陽匕已握在手中,轉過身來,直麵飛速撲來的鬼獸。

幾個青壯漢子知道保命要緊,爭相往盜洞裏爬。那個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黑衣男人,卻如一塊巨石般凝立不動,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乾坤的話。那黑衣男人身形極為魁梧,寬眉大眼,闊口高鼻,明明不過二十來歲,卻臉色黝黑,滿麵風霜,仿佛早已飽經滄桑,遍嚐人世炎涼。他背上斜背著一口青銅長匣,匣麵上刻有一個尖長的“鬼”字,這時左手一撩,將那口鬼麵青銅匣取下,豎在腳邊,右手一抬,單手將鬼麵青銅匣扶住。

鬼獸猛撲而至,乾坤不斷大呼小叫,吸引鬼獸來攻擊自己,一麵靠陰陽匕防身,一麵靠靈活的腳步閃避,從而爭取了些許時間,使得幾個青壯漢子得以順利地爬進盜洞。

幾個青壯漢子保住了性命,乾坤卻在此時躲避不及,被鬼獸猛地一下撲翻在地。乾坤急忙抬起陰陽匕刺向鬼獸,鬼獸反應極快,偏頭躲過刺擊,將乾坤的雙手按在地上,令乾坤難以動彈,隨即張開了血盆大口。

乾坤立刻雙手用勁,準備用他這雙陰陽手與生俱來的神力,將鬼獸掀開。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因為他意外地發現,鬼獸張開的嘴根本沒有要咬下來的跡象。此時的鬼獸微微偏著腦袋,盯著乾坤手中的陰陽匕,仿佛看見了熟識之物,眼睛裏閃爍的紅光竟漸漸暗淡了下去。

斜刺裏忽然掠來一道黑影,不偏不倚地砸在鬼獸的腦袋上,正是那口鬼麵青銅匣。鬼獸吃痛,怒聲厲吼,眼睛裏的紅光重新閃現,轉頭抓向鬼麵青銅匣。鬼麵青銅匣的尾部連有一根又粗又長的鐵鏈,鐵鏈往回一拉,鬼麵青銅匣立刻倒飛回去,落入那黑衣男人的手中。鬼獸四足一蹬,朝黑衣男人撲去。

黑衣男人貼地一滾,避過鬼獸這一撲,順勢抓住乾坤的法服後領,一把將乾坤拖到盜洞口,說道:“進去!”嗓音極為粗沉。

乾坤叫道:“那你呢?”

黑衣男人不發一言,拉扯鐵鏈,鬼麵青銅匣在空中兜轉方向,隔空擊向鬼獸,將撲來的鬼獸擋在數丈開外。

乾坤看出黑衣男人的本事比自己厲害,他是當斷則斷之人,道了一聲“多謝”,俯身便鑽進了盜洞。

黑衣男人狂舞鐵鏈,鬼麵青銅匣呼呼生風,在空中左右飛擊,令鬼獸難以近身。乾坤鑽入盜洞後,黑衣男人又抵擋了鬼獸片刻,這才猛地收手,鐵鏈往回一裹,將鬼麵青銅匣纏在背上,一彎腰便鑽入了盜洞。鬼獸隨後撲來,咆哮著爬進了盜洞。

乾坤在又冷又潮的盜洞中爬行了五六丈,前方忽然有昏暗的亮光出現。他急忙手腳並用爬到光亮處,此乃一間方形圓頂的寬闊墓室,暗合天圓地方之意,這便是王重陽墳塋的地底墓室了。

唐三爺手舉火把照明,玉道人和幾個青壯漢子則合力將墓室正北麵的石棺抬了過來,正準備封住盜洞。乾坤若遲來一步,便會被擋在外麵。乾坤雙臂一張,將石棺攔住。

“外麵還有一人,”乾坤說道,“等他進來了再封洞。”

“別人死活與我何幹?”玉道人麵露殺氣,“你給我讓到一邊去!”

乾坤寸步不移地擋在石棺前,手中的陰陽匕一揚,說道:“要我挪動半步,那你就上來試試!”

“好,你要找死,道爺我成全你!”玉道人掌心一翻,一團碧磷火憑空燃起。他正要發狠,幾個青壯漢子卻放下石棺,紛紛站到了乾坤的身前,對著玉道人怒目相向。幾個青壯漢子沒有忘記剛才是乾坤救了他們的性命,也不會忘記是玉道人用碧磷火攻擊他們,若不是鬼獸在外,眼下保命要緊,隻怕他們早已和玉道人翻臉,又豈會幫忙搬抬石棺?

唐三爺在一旁舉火照明,這時急忙站到雙方中間,說道:“眼下那怪物就在外麵,大夥兒可別內訌,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嘛。”

玉道人見幾個青壯漢子站到了乾坤那邊,心想石棺重達數百斤,還須靠這幾人搬抬,當下恨恨地咬了咬牙,掌心一收,碧磷火頓時熄滅。

如此等了片刻,盜洞裏忽然傳來了鬼獸的咆哮聲,幾個青壯漢子不由得麵色聳動。

乾坤卻臉色堅毅,依舊沉心等待。

忽然黑影一閃,那身背鬼麵青銅匣的黑衣男人終於爬進了墓室。

黑衣男人已到,接下來便是封住盜洞,不讓鬼獸進來。乾坤立即雙手一抄,把住石棺的兩角。不用其他人幫忙,他大喝一聲,陰陽手力道一至,石棺立刻橫移丈餘,擋住了盜洞口。玉道人、唐三爺和幾個青壯漢子見乾坤有如此神力,都不禁悚然變色。

盜洞裏的咆哮聲越來越響,鬼獸正以極快的速度不斷接近。幾個青壯漢子心驚肉跳,抓起挖掘盜洞用的各種工具,如臨大敵般守在石棺四周,緊張地望著被堵住的盜洞口。

唐三爺說道:“你們幾個放心吧,這口石棺裹了一層鐵皮,又重又沉,那怪物進不來的。”

唐三爺的話音剛落,忽然嘩嚓聲大作,那是快速抓撓石棺的聲音,顯然鬼獸已經爬過了整條盜洞,隻是被石棺擋住了去路,這才無法進入。

雖說這口石棺外裹鐵皮,無論鬼獸的爪子多麽鋒利,也斷無可能抓穿撓破,但幾個青壯漢子還是不約而同地背抵石棺坐下,用盡全身力氣頂住石棺,乾坤也在旁邊幫忙頂住,不讓鬼獸有任何進入墓室的機會。

這般僵持了好一陣子,盜洞中的抓撓聲停了下來,低沉的咆哮聲逐漸遠去,想來鬼獸最終放棄了入洞的打算,已順著盜洞爬了出去。

幾個青壯漢子長出了一口氣,頂住石棺的後背一軟,癱坐了下來。

逃過一劫,眾人默然無語,片刻後玉道人才說道:“好一個重陽宮全真道,對外說什麽以道為本,想不到竟養了這種鬼東西來看護塋園,真可謂人模鬼樣,欺世盜名。”言語中充滿了譏諷之意。

玉道人聽到“不男不女”四個字,立時轉頭盯著乾坤,目光如電,怒聲喝道:“乾坤眉,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處處與道爺我作對?”

“道爺我是誰,與你這野道姑何幹?”乾坤沒好氣地應了這話,轉過身去,麵朝那身背鬼麵青銅匣的黑衣男人,鄭重其事地躬身作揖,說道,“在下姓乾名坤,是重陽宮中一名繡白道士。方才兄台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盡。敢問兄台如何稱呼?”

借助火光,黑衣男人算是第一次看清了乾坤的長相。乾坤生有六道暗合乾坤二卦的奇異眉毛,人人初見之時,都會露出吃驚詫異之色,然而黑衣男人麵色絲毫不動,似乎並沒覺得乾坤的六道乾坤眉有何怪異之處。黑衣男人尚未回答乾坤的問話,一旁的玉道人已臉色急變,手掌翻轉,燃起一團碧磷火,說道:“原來你當真是全真道士。”玉道人本以為乾坤是假扮全真道士闖進仙塋園來,此時知道乾坤竟是真的全真道士,語氣中立刻透出敵意。

“是又怎樣?你這野道姑,想和道爺我過過手嗎?”乾坤冷笑著將陰陽匕豎在胸前。

玉道人三番兩次聽到“野道姑”三字,怒氣不斷上衝,一張白淨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唐三爺見勢不妙,急忙擋在兩人中間,說道:“玉真人請息怒,這位小道爺也請罷手。大夥兒都隻是暫且保住性命,躲在這墓室裏,隻不過是權宜之計,總要想法子出去才行哩。那怪物還在外麵,待會兒出去之時,還需要大夥兒齊心協力才是,二位可千萬別在這裏傷了和氣。”

玉道人尖聲說道:“唐三爺,你讓開!這乾坤眉小子是全真道士,卻膽敢擅闖仙塋園禁地,要麽是來對付我,要麽就是衝著活死人而來。這裏是王重陽的墓室,這口是王重陽的石棺,活死人就在這口石棺當中。太一道和全真道素來不睦,這乾坤眉處處和我作對,還要和我搶活死人,我容他不得!”

乾坤直視著玉道人,直到此時,借助唐三爺手裏的火把,他才算真正看清了玉道人的長相。三十歲不到,眉清目秀,麵白如玉,當真是英俊至極,看起來根本不像道士,倒像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乾坤見了他的長相,再聽他的嗓音,忍不住麵露微笑,說道:“沒錯,道爺我是來仙塋園尋活死人,你這野道姑不知好歹,敢和我搶,我自然也容你不得。不過我倒是奇怪,你憑什麽認定,活死人一定就藏在重陽祖師的石棺當中,而不是其他地方?”他堅持自己的猜想,王重陽多半在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把活死人藏了起來,因此活死人不大可能隨王重陽下葬,而藏活死人的地方,極有可能與死而複活的千年銀杏存在某種關聯。

乾坤並不應話,隻是冷冷發笑。

這時唐三爺忽然插話道:“玉真人,恕小老兒直言,這口石棺隻怕……隻怕早就被人打開過了。”

詭異盜洞

“你說什麽?”玉道人聲音發尖,轉頭盯著唐三爺。

唐三爺說道:“小老兒一進這墓室,便四下裏查看了,也檢查了這口石棺。這口石棺古怪著哩,雖說是石棺,卻在外麵裹上了一層鐵皮,還用八根鐵鏈捆住,鎖死在地上,隻不過鐵鏈早已斷開了。”他舉著火把走到墓室的正北方,垂手指著地麵,“玉真人請過來看,地上這些,便是斷開的八根鐵鏈。”

乾坤看向唐三爺所指的地方,隻見石棺原本停放之處,散落著八根鏽蝕的鐵鏈。八根鐵鏈有手腕那麽粗,全都是一端斷裂,另一端深深地嵌進磚石地麵,不難想象這八根鐵鏈重重纏繞,將石棺死死固定在地上的場景。

這一幕,如同一道強光刺進了乾坤的腦海,勾起了他先前的種種疑惑。“仙塋園圍牆高聳,不置門徑,圍牆內側又遍布利刺,重陽宮這麽做,顯然是要困住什麽東西,讓這東西無法離開仙塋園。”他暗暗心想,“這口石棺外鑲鐵皮,又用鐵鏈牢牢地固定在地上,難道重陽宮要困住的東西,便是在這口石棺裏嗎?如此說來,重陽宮要困住的,豈不就是死去的重陽祖師?”乾坤暗自琢磨,隻覺得越想越迷惑。王重陽乃是全真道的創派祖師,是他一手創建了重陽宮,使重陽宮成了全真道的祖庭,可對待這位仙逝的創派祖師,重陽宮竟然將他的遺體放進一口鐵皮石棺中,並用八根粗大的鐵鏈捆縛起來,牢牢地鎖在墓室裏,還圍著仙塋園修建了一圈古怪的圍牆來困住他,這是對待創派祖師應有的方式嗎?乾坤的心裏猛然閃過了一個念頭:“莫非這口石棺裏所埋之人並非重陽祖師,而是另有其人?”

乾坤冥思暗想之際,唐三爺又走回到石棺前,指著石棺對玉道人說道:“玉真人,你仔細看這裏,石棺的接縫露了口,顯是早就被人打開過了。”說著又領玉道人走到墓室的東北角,指著磚壁上一個窄小的圓洞,說道:“倘若小老兒猜得不錯,這應該是一口盜洞。洞裏積灰很多,想必多年前就已有了,隻怕早就有人把盜洞打進了這間墓室,把這裏麵的東西盜了個精光。八根鐵鏈多半就是在那時被弄斷的,石棺也是在那時被打開的。”

“那好,玉真人既然這麽說,小老兒立刻開棺便是。”唐三爺轉頭吩咐幾個青壯漢子,“拿撬鉤來。”

幾個青壯漢子立刻拿來撬鉤,插進棺蓋和棺盒的接縫當中,用力地往下按壓。棺蓋一點一點地被撬起,唐三爺用鐵釺頂住棺蓋,將棺蓋往一側推移。伴隨著沉重的摩擦聲,棺蓋挪動了數尺的距離。玉道人迫不及待地拿來火把,火光照射之下,石棺內的情況頓時一覽無餘。

“空的!”玉道人重重地歎了一聲,神色失望之極。石棺內空無一物,別說活死人了,連王重陽的遺骨也不知去了哪裏。玉道人為這次盜掘王重陽的墳塋籌劃了不少時日,花費了許多錢財和精力,甚至還有多個手下命喪鬼獸之口,結果換來的卻是一口空空****的石棺,他如何能不失望?

乾坤望著空石棺,眉頭卻皺了起來,心中疑雲重重:“就算曾有人來此盜墓,總不至於把重陽祖師的骸骨也盜走吧,更別說盜得如此幹淨,一點骨頭渣子都沒留下。鐵鏈崩斷,石棺打開,重陽祖師的骸骨不見蹤影,這間墓室裏到底發生過什麽?難道說……”他的腦海裏猛然跳出來一個驚駭無比的念頭,這個念頭令他麵色驚詫,過了良久,他方才恢複了些許鎮定,暗自心道:“不可能,絕不可能……沒人可以活那麽久,這絕不可能……”

乾坤這樣想時,盜洞裏忽然響起了駭人的咆哮聲。

那是鬼獸的叫聲。

鬼獸的咆哮聲並非來自被石棺擋住的新挖的盜洞,而是那個位於墓室東北角、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經存在的廢棄盜洞。

“壞了!”唐三爺脫口叫道。

玉道人驚道:“這鬼東西怎麽知道還有一條道進來?”隨即衝眾人尖聲叫道:“全都愣著做什麽?趕緊把石棺抬開啊!”

石棺沉重,不可能快速抬到東北角堵住廢棄盜洞,但此時石棺擋住的是新挖的盜洞,隻要趕在鬼獸鑽進來之前,從新挖的盜洞逃出去,自然能保住性命。

幾個青壯漢子立刻合力,手腳並用,將石棺挪開,新挖的盜洞露了出來。

就在新挖的盜洞顯露出來的同時,墓室裏響起了一聲振聾發聵的厲吼,鬼獸已經爬過整條廢棄盜洞,鑽進了墓室,朝眾人撲咬而來。

新挖的盜洞極為狹窄,一次隻能容一人爬入。玉道人和唐三爺離盜洞最近,兩人埋頭就往裏鑽,幾個青壯漢子也爭相逃命,火把被扔在了地上,墓室裏光線驟然昏暗。

混亂之中,那身背鬼麵青銅匣的黑衣男人拉了乾坤一下,翻身跳進了石棺當中。乾坤知道當此境地,救其他人已絕無可能,隻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說。他明白黑衣男人的意思,於是緊跟著跳入了石棺。兩人合力拉攏棺蓋,相互側身,躺在狹小密閉的石棺內。

“一晚上躺兩回棺材,這種事倒是頭一遭。”乾坤如此暗想的同時,隻聽見石棺外傳來唐三爺的一聲大叫:“你好狠毒!啊——”慘叫聲戛然而止,想必唐三爺已經遭難。乾坤想起玉道人和唐三爺同時往盜洞裏鑽的場景,聽唐三爺死前叫出的最後一句話,多半是遭了玉道人的暗算,成了替死鬼。而玉道人的叫聲從始至終沒有響起,想必已經趁鬼獸撕咬唐三爺之際,鑽入盜洞逃出去了。

眾人的慘叫聲相繼中斷,鬼獸的咆哮聲和撕咬聲又持續了一陣子,石棺外漸漸安靜了下來。

乾坤不清楚鬼獸是否離去,因此不敢輕舉妄動。他和黑衣男人擠在石棺中,彼此相依,不敢弄出任何聲響,連呼吸聲都盡可能地輕細。

如此過了好一陣子,石棺外仍然寂靜無聲,沒有任何響動。

乾坤不敢貿然推開棺蓋,隻是慢慢地坐起,眼睛貼近棺蓋和棺盒之間的接縫,朝外麵窺望。

這一望,饒是他素來膽大妄為,卻也禁不住背脊發寒,渾身汗毛倒豎!

乾坤第一眼就窺望到了一雙眼睛,一雙血紅色的眼睛。鬼獸沒有離去,而是無聲無息地趴在石棺外,兩隻眼睛閃爍著駭人的紅光,死死地盯住石棺的接縫,似乎知道石棺裏躲有人。它的右爪握著燃燒的火把,舉在身前以供照明,這根本不是一隻野獸會做出的動作。

“是人!”乾坤心中駭然不已,“鬼獸根本不是什麽吃人的野獸,它是人!”

隔著石棺,乾坤與鬼獸四目對視。他知道鬼獸已經看見了他。然而鬼獸並沒有掀開棺蓋肆虐發狂,它隻是靜靜地趴在那裏,與乾坤靜靜地對視著。

乾坤看著鬼獸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地獄變相圖》壁畫中那隻豎著的紅色眼睛……

對視良久,鬼獸忽然轉過身去,一步步地走到墓室的西北角,揭開一塊地磚,蹲在那裏,雙手快速地翻動著,正在刨挖地磚下的泥土。

片刻後,鬼獸從地磚下捧起一團烏黑之物,走回到石棺前。它將那團烏黑之物放在地上,然後趴在石棺外,再次透過接縫與乾坤對視。對視了片刻,它忽然伸手指了指地上那團烏黑之物,發出了一聲陰慘慘的笑聲。

鬼獸轉過身去,快步走到廢棄的盜洞前,扔掉了手中的火把,然後趴下身來,發出一聲咆哮,迅速地爬進了廢棄盜洞,離開了墓室。

那是刺在後背上的文身。

文身的出現,再次證明了鬼獸不是野獸,而是一個人。

“重陽祖師!”乾坤的心裏再次升騰起了之前那個曾令他驚駭無比的念頭,“鬼獸便是重陽祖師,重陽祖師便是鬼獸!”

乾坤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這樣的幻象:死去的重陽祖師躺在石棺裏,忽然睜開了血紅色的眼睛,使勁地推動棺蓋,崩斷了八根鐵鏈,然後爬出石棺,在東北角刨出一條洞道,從黑暗封閉的地底墓室裏逃了出去……

“不可能,”乾坤的心裏又出現了否定的聲音,“重陽祖師不可能活那麽久!他仙逝於大定十年,那已是四十九年前,當時他已五十八歲,倘若一直沒有死,那麽如今已是一百又七歲的高齡,如何還能奔行如飛,瘋狂撲咬闖入之人?就算當真是重陽祖師,那他當年既然沒死,重陽宮為何要將他下葬,還用鐵鏈鎖棺把他困在墓室裏?這不是活埋,故意謀害他嗎?可是他逃出去後,重陽宮卻又每日往仙塋園裏投喂活雞,續他性命,這又是為何?”

乾坤的腦中如同一團亂麻,時而猜測鬼獸究竟是不是王重陽;時而疑惑鬼獸為何看見了他卻不掀開石棺,又為何要挖出一團烏黑之物放在地上指給他看,那團烏黑之物會是什麽;時而又思考活死人到底藏在哪裏,那團烏黑之物會不會就是活死人。他怔怔地坐著,仿若失了三魂七魄,直到那黑衣男人將棺蓋推開,棺蓋和棺盒之間發出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才令他回過神來。

黑衣男人跳出石棺,撿起地上即將熄滅的火把,墓室裏頓時亮堂起來。放眼望去,墓室裏到處都是鮮血,唐三爺和幾個青壯漢子屍橫在地,死狀慘烈。尤其是唐三爺,死在盜洞旁邊,十指彎曲抓在地上,地上的磚石被他刮出了數道劃痕,他的數片指甲從指尖折斷,插在磚石縫中,顯然唐三爺半截身子已經爬進了盜洞,卻又被鬼獸拖出來活活咬死。

目睹了如此血腥的場景,乾坤臉色大變,黑衣男人卻麵不改色,撿起地上那團烏黑之物瞧了一眼,又扔回地上,然後舉著火把在墓室裏走動,似乎在尋找什麽。

乾坤走過去拾起那團烏黑之物,原來是一個黑色布裹。黑色布裹既潮濕又破爛,顯然已在泥土中埋藏了多年。乾坤將黑色布裹一層層揭開,露出了一團包裹嚴實的油紙,他將油紙一層層掀開,裏麵包裹著一件折疊齊整的衣袍。乾坤拿起衣袍抖開,竟是一件古樸大氣的紫色道袍,道袍的正麵有一道極長的裂口,從右肩斜至左腰,仿佛身穿這件道袍的人,曾被斜著劈過一刀,裂口雖已用極粗的黑線縫合,但仍然顯得觸目驚心。道袍的背麵則以金絲刺繡,繡著兩條彎曲相對的遊龍,兩條遊龍首尾相銜,正好合成一個金色的太極圖。這件紫色道袍極為古舊,雖然在泥土中埋藏了多年,但得益於油紙的層層包裹,沒有水浸蟲蛀,通體色澤分明,完好無損。

乾坤抬起頭來,見黑衣男人還在四處走動觀察,其後背上的鬼麵青銅匣棱角粗獷,匣麵上刻滿了縱橫交錯的線條和圓點,仿佛是一幅人體經絡穴位圖,那個尖長的“鬼”字便刻在這幅經絡穴位圖的正中。他心裏忽然一動,暗暗想道:“這人本事如此厲害,連鬼獸都奈何他不得,他絕不可能隻是普通的盜墓賊那麽簡單,隻怕是大有來曆。他受唐三爺雇傭來此,多半幫唐三爺盜墓是假,暗中尋找活死人才是真。”想到這裏,他問道:“兄台,你也在找活死人嗎?”這句話問得直截了當,一個“也”字,更是表明了自己也在尋找活死人。

黑衣男人轉過頭來看了乾坤一眼,並不做任何回答。他已在墓室裏找了一圈,似乎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於是將火把插在磚石縫中,彎腰鑽進了新挖的盜洞,離開了墓室。

乾坤將紫色道袍仔細疊好,放入懷中,緊隨黑衣男人之後鑽進新挖的盜洞,很快便爬上了地麵。

一上到地麵,先他一步爬出盜洞的黑衣男人已然不知去向,不遠處則傳來了鬼獸的咆哮聲。他放眼望去,在不遠處的千年銀杏樹下,木芷和金無赤正聯手與鬼獸搏鬥,場麵極其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