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亡命天涯

鄭毅的動作非常快。他立即向省廳申請了通緝令,同時下令封鎖所有出城道路。所有出城的車輛,一律停車接受檢查。機場和火車站都是實名製,但鄭毅還是派了人手過去盯著。

市局指揮中心。

大屏幕上顯示,秦向陽開著專案組的一輛車正在市區逃竄。

交警、市局、各分局刑警很快動員起來,對鎖定的車輛進行圍捕。

那輛車最終被逼停在路邊。

車裏的人自己下了車,一臉蒙地蹲在地上。

陸濤帶著警員掏出槍衝了上去。

“不是秦向陽!”陸濤盯著那個蹲在地上的人,拿出對講機向指揮中心匯報。

那個蹲著的人站起來交代了事情的經過。他說不久前,有個人開著車在他身邊停下,掏出槍脅迫他上了車,還拿走了他的身份證。

臨走前那人對他說:“你開著我的車一直朝前走,直到開不動為止。身份證有你家的地址,你最好按我說的做。”

“他從哪兒下的車?”陸濤問。

“……”那人支吾了半天,指給陸濤一個方向。

大約半小時前。

秦向陽下車後,掉頭往回疾走了大約一千五百米,然後跨過綠化帶,向旁邊的黑暗裏走去。他在車上時觀察過,那片區域一片漆黑,應該是個建築工地。

黑暗盡頭果然像是一片工地。那裏是一片廢墟,旁邊有個搭起來的板棚,亮著燈,裏邊有個看門的老頭。

秦向陽進去,給老頭發了根煙。

老頭把煙接過去,問他是幹啥的。

秦向陽撒了個謊:“我清河的,來辦事,就剛才,媽的,有人搶了我的錢包,這大半夜的,實在沒地方去了,摸著黑就尋到了這裏。”

老頭說:“我這兒也沒地方啊。”

秦向陽把一包煙都丟給老頭,說:“不要緊,我打個地鋪湊合湊合。”

老頭接過香煙,態度變得和善了許多。隨後這一老一少又聊了一會兒。秦向陽才知道這裏不是個建築工地,而是拆遷區。白天拆下來很多廢料,老頭才在這兒看門。

這一晚變故太快。自己突然成了通緝犯,214案重大嫌疑犯,直到現在,秦向陽也沒時間琢磨這突來的變故。現在最重要的,是逃出去,逃出濱海。

他不敢真的睡過去,擔心萬一有人來搜查。還好,鄭毅的人都集中在燈火通明的交通要道上。

第二天一早起來,秦向陽跟老頭要了碗熱水喝了,開始琢磨怎麽出城。

這時,他看見一輛四輪車開進了拆遷區。車上下來一個男人,兩個婦女。他們把車停在一大堆磚塊旁邊,準備往外運磚頭。

秦向陽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想出來一個辦法,不過這個辦法得先把老頭支開。昨晚他跟老頭說自己的錢包被搶了,這時候要是讓老頭看見自己有錢,那就不對頭了。

他走到老頭跟前,故作驚訝地拿出來一百塊錢,說:“咦!我身上竟然還有錢,昨晚咋就沒注意?早知道就不用在這兒湊合了。”

老頭笑著說:“你這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秦向陽也不去糾正他亂用成語,高興地說:“大爺,不管怎麽樣,都得謝謝你幫忙。這樣吧,你拿著這個錢,去買點吃的,再買瓶酒,給我留二十就夠了,我一會兒坐公交車回清河。”

老頭說:“你這小青年會辦事!”說著很痛快地接過錢買東西去了。秦向陽見老頭走了,就問四輪車旁邊那個男人:“你們要往外運磚嗎?”

男人點頭。

秦向陽說:“我給你八百塊錢,你把我也運出去,怎麽樣?”

男人一臉疑惑,不明白他說的“運出去”什麽意思。

秦向陽向他解釋:“我是清河的,老房子被強拆了,來省城上訪。我是個老上訪戶,清河司法所和省城司法局的,見了我就抓。我不想被那幫孫子抓到送回去,這次我得去北京!你幫幫我,把我送到清河就行。”

男人心直口快,慷慨地說:“又是他娘的強拆!可恨!我該怎麽幫你?”

秦向陽說:“我藏到磚頭裏。”

“藏磚頭裏?那怎麽藏?”男人驚訝地問。

“找兩塊長條板子,最好跟你的車鬥子一樣長,側著豎起來,然後我平躺進車鬥子裏,躺倒在兩塊長板子中間。你再多找幾塊短木板,橫著放,壓在側著的長木板上。這樣,就等於用木板給我搭了個棺材。然後你再把磚頭摞到木板棺材上。最後別忘了用磚頭把我的腳擋起來。”

男人聽明白了,笑著說:“可別把你憋死了!”

“不會。我告訴你,今天不知道咋回事,路上很多查車的,到時候你別慌,和那兩個大嬸也說說,都別慌。”

說著秦向陽掏出錢包,把錢全拿出來:“你看,我出來得急,就這些了,隻能給你八百,你總得給我留點。”

男人爽快地接過去八百塊錢,示意沒問題,心裏樂開了花:這錢掙得簡單。

秦向陽說:“那趕緊動手吧,我可沒錢再分給那個老頭了。萬一等他回來,知道我是上訪的,把我舉報了就壞了。”

男人回頭和那兩個女的說了說,很快就從拆遷廢墟裏找來很多木板,然後挑出需要的,按秦向陽說的在車鬥子裏搭起來,一個簡易的木板棺材很快就成形了。

秦向陽趕緊鑽進去說:“放磚!別忘了把腳擋起來,頭這邊也別露著!”

接下來,秦向陽就這樣躲在“棺材”裏,一路有驚無險,晃晃悠悠地出了城。

躺在那個逼仄的空間裏,他才終於有時間琢磨這一切是拜誰所賜。

他想,很簡單,現在,一切從凶手的角度考慮就對了。他在前幾天發現了那個共同點,找出來那四份卷宗,可是幾天後他就把卷宗扔在了那裏。娘的,那根本就是四個炸彈!冤案?愛誰誰吧!他不想管了。所以凶手才把那四部電話栽贓給了他,為什麽?這就是逼著他逃亡,逼著他按凶手的思路查下去。這也就反向證明了,那四個案件確實有問題,也反向證明了那就是凶手期望警方找到的東西。

為什麽要跑?秦向陽可不傻!有了那一堆證據,自己被抓進去,一時半會兒根本說不清。就算運氣好,有可能找到不在場證明,從而否定那些證據的有效性,可那又怎麽樣?萬一運氣不好,找不到不在場證明呢?秦向陽記起來,林大誌等三人被槍殺那天上午,他剛好在去清河分局找孫勁核實丟失檔案的路上!也就是說,連個幫他不在場證明的人,他都找不到!總之,絕不能束手就擒,那樣一來,又該如何去偵破214案凶手的意圖?

隱隱之間,秦向陽覺得凶手栽贓給他,就是希望他逃亡,希望他去查那些冤枉,同時也自證清白!在鄭毅的辦公室裏,他幾乎是依著性子,本能地做出了這個選擇!根本來不及想太多。

他想,看來凶手還挺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一定不喜歡束手就擒。

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凶手似乎就在他身邊,最起碼,很清楚他的一舉一動。

想到這兒,秦向陽的倔脾氣上來了:好!你想怎樣,我就配合你。我倒看看,事情到最後會是個什麽吊樣。

他知道,要想偵破凶手的意圖,隻有將計就計,按凶手的思路走下去,才能接近凶手,進而把他從陰影裏揪出來,洗脫自己的嫌疑人身份。

那就意味著,必須查那四個案子。

先查哪個呢?隨便哪個都行。反正案發地都在清河縣,那就先從628襲警滅門案開始吧。

他搖搖晃晃地想了一路,車突然停了下來。

男人下車敲了敲車廂板大聲說:“到了,到了。”

“卸車,卸車。”秦向陽的聲音從外麵聽起來甕聲甕氣。

車停在清河縣西關郊區。磚塊被卸在旁邊的空地上。

不遠處就是那個國有大化工廠。

秦向陽望著化工廠高聳的煙囪心想,真巧!前些天還和李文璧、陳凱來過這兒。想不到才短短一個多月,就物是人非啊。

想起李文璧,秦向陽心裏覺得很不對勁,不知她得知自己是嫌疑人時什麽表情,會不會記得去喂大黃蜂?

出了省城一切都好說,通緝令不可能這麽快貼得到處都是。

他知道警方追蹤人無非靠兩點,一是空間壓縮,一是追著錢走。空間壓縮,就是被追的人,你不敢使身份證,不敢明目張膽地到公共場合,過夜、吃飯都要費盡心思,直到把你壓縮到荒山野嶺,或者偏遠的地方。追著錢走,就是你到哪兒總得花錢,現金沒了,你總得想辦法。你取錢也好,讓朋友轉賬也好,就很容易被監控逮住,通信聯係也很容易被定位。你要是直接搶錢,那就等於又惹上當地警方。

秦向陽想不到,鄭毅對他發布了通緝令之後,趙楚和孫勁情緒很大,被鄭毅暫停了工作,停職反省。

丁奉武想不到,鄭毅在期限的最後一天給了他這樣一個答案。本來,丁奉武還是非常欣賞秦向陽的,他覺得這個小夥子機靈、直爽、能幹,大道理拎得清,好好發展下去很有前途。打破他丁奉武的腦袋,他都不敢相信秦向陽是犯罪重大嫌疑人,但鐵證如山,他又不得不信,心中頗覺可惜。蘇曼寧想不到,鄭毅指揮抓捕忙了一夜,天亮之後竟不是回家休息,而是去了她家。這讓她又驚又喜。驚的是,他大白天過來,也不擔心影響不好;喜的是,這可是那男人第一次主動來她家。讓她更驚的還在後麵。她沒想到這個男人這次這麽興奮,完全不像是一夜沒睡,一上午纏綿了好幾次,才沉沉睡去。

完事後,蘇曼寧聽著鄭毅粗重的呼吸,盯著天花板默默發呆。她在想剛才那番**過程中鄭毅說的話。當時,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問他那幾個問題。

蘇曼寧斷斷續續地問:“要不是湊巧,我發現秦向陽宿舍的致命證據,你該怎麽辦?”

壓在鄭毅身上的無形壓力,在陸濤隔著畫麵給他展示那些鐵證時,就已完全被卸掉了。鄭毅興奮地說:“我早就準備好了另一套方案。”

他的興奮主要源於案件的絕地轉機,而且是在所有人都已放棄的情形之下,他知道有的同僚已經提前在看他的熱鬧了;其次才是嫵媚性感的蘇曼寧。

這雙重的巨大興奮突破了他一向謹言慎行的心理防線,讓他的得意全無遮攔地暴露給了這個一直崇拜他的女人。

蘇曼寧問:“什麽方案。”

鄭毅說:“我會以張啟發就是凶手的結論結案,讓所有人滿意。”

這裏的所有人,指的自然是丁奉武、市委、省廳以及公安部。

蘇曼寧的呻吟變成了驚訝:“那怎麽行?”

鄭毅笑著說:“別忘了第一個竊聽器可以證明張啟發自殺。我會把第二個毀了。”

蘇曼寧問:“那槍擊案呢?林大誌身上那個第三個竊聽器,也有現場錄音。”

鄭毅說:“我可以抹去最後那一小部分!抹去凶手殺人的片段!那樣就成了盤龍分局最初的結論,林大誌殺人,然後自殺!”

蘇曼寧雙眼蒙矓,她感覺有點不認識這個她曾以為完美的男人了。

但她還是接著問:“那金一鳴呢?那次開會當著丁局的麵,你不是給出了很多依據嗎?說不可能是張啟發殺人!”

鄭毅狠狠地說:“依據是依據,證據是證據,法庭最後還是要以證據說話,我不信法庭會無視那些證據,張啟發殺人的證據鏈很充分。退一萬步,就算法庭以證據有瑕疵,邏輯有疑點,駁回公訴,那領導也不會把我定性成破案失敗,頂多是重新調查,我就又有了時間,我就還是鄭三百!”

蘇曼寧問:“那多米諾骨牌呢?”

鄭毅說:“多米諾骨牌還是多米諾骨牌,但沒有你發現的那些鐵證,那我就讓張啟發變成推倒多米諾骨牌的人。

“你不懂!這很重要!隻有這麽做,才能不被領導責罰,又能重新爭取新的調查時間!”最後他用衝刺的力氣補充道,“誰也不能打破我‘鄭三百’的神話,誰也不能阻擋我進省廳的節奏!”

“這是錯的!”蘇曼寧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勇氣,說出了這句話。

“錯?”鄭毅突然笑了,“幼稚!這是無奈!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是大案,破案期限是死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著看我笑話?要想不被責罰,爭取新的調查時間,我隻能這麽做!”

“你……”

蘇曼寧一心想找個完美的男人,那是因為她這個女人本身就很完美。可是,當聽完鄭毅的一席話,她的眼角不由得流出兩滴淚,她知道,自己的夢碎了。

她想不到,這個男人為一己虛榮和前程竟這麽執著,偏激,不擇手段,連正義和良心都拋棄了。這時,她不禁開始後悔,後悔找到那些鐵證,才讓這個男人一時興奮,**裸地把身心都完完全全暴露了出來。

可是這個女人竟不會轉個彎想想,要是她沒發現那些鐵證,那麽鄭毅就不隻是這麽說,而是要實實在在地,要把張啟發變成214案的凶手了。

恍惚之間,她殘存的理智突然想起了秦向陽。

她想起秦向陽在214案件的整個偵破過程中,一直堅信張啟發不是金一鳴案的凶手,一直堅信所有一切都另有其人。可是最後的證據卻指向他!如果他是凶手,何必那麽努力破案,最後弄個引火燒身呢?

李文璧想不到,專案組竟然從秦向陽家裏搜出了最要命的證據。

她很氣憤。她想,這根本就是栽贓!秦向陽絕不是凶手!她相信自己的感覺,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可忘不了秦向陽找尋真相時那執著的眼神。她對他充滿信任,這份信任不是源於蘇曼寧那種盲目,而是平等相處,實打實地親眼所見。

“別慌!”李文璧想,“先去把大黃蜂帶到家裏來。”

秦向陽在清河縣西關,找了個小手機店,用餘下的錢買了好幾張不記名電話卡。他換上電話卡,先撥通了趙楚電話,趙楚的電話剛響了一聲,他立刻掛斷了電話。

趙楚立刻明白過來,這就是默契。

趙楚很謹慎,他估計自己的電話很可能已被監聽,弄不好外麵還有人監視。他打開抽屜,抽屜裏麵有一遝不記名電話卡,有電信的,有移動的,有聯通的,這些都是他分若幹次買回來的。

他很細心,沒有讓常用的那個電話關機,以免引起監聽人員的懷疑。

他取出另一個舊電話,拿了張電話卡放進去,回撥給秦向陽。

電話通了。

秦向陽說:“想辦法來清河,把李文璧也帶來。記得帶上專案組的證件,我下一步需要你的顧問身份,還需要李文璧的記者身份。小心被跟蹤。”

趙楚什麽也沒說就掛了電話,他就知道秦向陽一定能逃出城,雖然他還不知道那是怎麽出去的。

趙楚的估計沒錯。

鄭毅把趙楚、李文璧、孫勁的電話都監聽了,而且派人二十四小時嚴密監視。趙楚宿舍樓底下,就有兩輛車輪流值班。

鄭毅相信秦向陽一定跑不出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趙楚走到窗戶前點了根煙,靜靜地琢磨起來。他得想個萬全之策,帶著李文璧去清河縣。

“該怎麽在嚴密的監視之下脫身呢?秦向陽能做到,我就一定能做到……”

秦向陽的第二個電話打給蘇曼寧。

蘇曼寧見來電是個陌生電話,疑惑地接了起來。

“我是秦向陽,找你確認一件事,是你對吧?你是去給我送東西的時候,發現的那些證據吧?”

直到秦向陽說完,蘇曼寧才反應過來,趕緊說:“我是無意的!當時……”

啪。電話被掛斷了。

蘇曼寧一下子慌亂起來,心裏泛起來一陣內疚。自從鄭毅說出了心聲,她就一直在痛苦之中。她從沒想到,鄭毅竟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她的夢碎了!從那一刻起,她的心已經在慢慢遠離鄭毅。她不想去麵對一個心口不一的男人。

等她冷靜下來,很快理清了一個事實:秦向陽要是凶手,絕不會那麽隨隨便便,把那些證據丟在床底下!

她眼前浮現起秦向陽大男孩似的眼神:堅毅,透明,敞亮。他怎麽可能是凶手呢?

不可能!

理智下來後,她開始後悔之前的做法太草率,不該那麽急著把那些證據告訴鄭毅。她越這麽想,心裏就越發內疚,等到秦向陽突然打來那個飽含質問的電話,她突然坐臥不安起來!

趙楚下樓買了點水果,大搖大擺地打了個車直奔李文璧租住的小區。負責監視的警員發動汽車遠遠地跟了上去。

很快到了目的地,趙楚叫出租車直接開進了小區。監視人員擔心暴露,不想跟得太近,就把車停在了小區門口。

趙楚見到李文璧就說:“他來電話了。”

李文璧趕緊問:“他還安全吧?”

趙楚點點頭說:“他叫我們去跟他會合,明天,你跟單位請個假,記得帶上證件。”

李文璧點頭。

趙楚又叮囑道:“記得不要關機,不要給我打電話。另外,咱們的電話極可能被監控了,小區外麵也有人監視。明天你要按我說的做。”

臨走時,趙楚交給李文璧一個手機,告訴她,那個手機是安全的。

“那大黃蜂怎麽辦……他的狗。”李文璧突然問。

趙楚無奈地說:“把它送到你爸媽那兒吧。”

秦向陽深切體會到了被通緝的感覺。鄭毅的動作比他料想的快很多,此時此刻,清河縣主要街道和公共場所,已經貼滿了追捕他的通緝令,大街上巡邏的警員也比平時多了許多。

秦向陽渾身被磚塊搞得髒兮兮的,哪裏都不敢去。這個處境可不妙。

起初,他想找個城郊的浴池洗個澡,運氣好還可以在休息室裏歇一會兒。後來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不安全,好像哪裏都不安全。

他用僅剩的零錢,從一個小店買了幾包煙、幾瓶水,徑直朝郊外走,最後竟不自覺地又回到原處,剛才卸車的地方。

什麽是絕地?這就是。

你身處的世界繁榮照舊,但與你無關。

遠處的街道和往日一樣,人流不息,熱鬧非凡,卻暗藏殺機。

他無奈地笑了笑,點起煙,觀察四周的環境。

這裏在城郊之外,四周都是農田,農田裏零零落落,坐落著大大小小的蔬菜大棚。他身處的這片空地,堆滿了建築垃圾。難不成躲到蔬菜大棚裏去?

他立刻搖了搖頭,視線又越過大棚,往遠處看去。

這次,他看到視線盡頭有一片簡易建築。

“那是什麽?”他決定過去看看。

沿著鄉間小道走了很遠,他終於看清了那片建築。那是個很傳統的火磚廠,廠區中間,十幾間破舊的房子連在一起。剛才他看到的簡易建築就是這些房子。

這裏似乎停工了,沒什麽人。他先圍著磚廠外圍轉了一圈,然後信步走到廠區裏麵,來到一排陳舊的房子跟前。

那些房子大部分都上了鎖,有的開著門,門上連玻璃都沒了。

他仔細看了看,確認似乎隻有一間房子有人居住。

那間房子開著門,門前有條狗。

秦向陽自嘲著:看來自己跟磚頭很有緣。

那隻狗病懨懨的,見了生人也懶得叫,專心地趴在原地曬太陽。

秦向陽往前走了幾步。

這時那間房子的門開了,從裏麵出來一個老人。

秦向陽看了看自己渾身的磚鏽,趕緊迎上去,笑著介紹自己:“大娘,我是找活兒幹的。”

大娘站在原地上下打量完秦向陽,搖著頭說:“走吧走吧。早沒活兒了,早停了!”

“怎麽就停了呢?”

大娘也不理他,轉身回屋了。

秦向陽趕緊追過去問:“你看,我這別的活兒也不會啊,這可叫我怎麽辦?”

大娘抱怨著說:“現在哪兒還有火磚廠?一個市能有一兩個算不錯了。天天來查證,不停咋辦?”

“查什麽證?”

大娘不耐煩地說:“工商、環保、安全、采礦證,亂七八糟,還不就是那一堆!”

秦向陽同情地笑了笑,又問:“那你?你家其他人呢?”

“關進去了!說是給放人,這都多少天了,也沒放。孩子、孩子他爹都進去了!哎!”

秦向陽附和道:“現在環保查得嚴,沒辦法,不過你也別擔心,這種事,不會拘留的。”

大娘並不在乎秦向陽的安慰,直接說:“你還是去西關那邊找找活兒吧,那邊有磚廠,好幾個大廠呢,都是什麽加氣磚、頁岩磚,技術活,工資多,你年紀輕輕,好學。”

秦向陽苦笑道:“我笨,學不來。再說,那些磚廠都要身份證,我的證件、錢包都被偷了,想去也去不了。”

大娘點點頭,隨口問:“小夥子你哪兒人?”

秦向陽繼續扯謊:“昌源市的,離清河縣老遠,哦,現在是清河縣了。”

大娘歎道:“哎!都是些苦娃子!出來打個工,也不易。那你咋跑這來了?你早前在哪兒幹啊?”

秦向陽說:“在建築工地。今天活幹完了,錢也結了,沒承想,出來就給人偷了。從這附近路過,看到磚廠,這不就過來了,尋思找點活兒賺點路費。”

大娘說:“我這兒房子有的是,活兒沒有,這天也快黑了,要不你在這兒湊合一宿,明天就走吧,我這兒沒法兒留你。”

“太好了!”秦向陽趕緊向大娘道謝。

第二天中午,李文璧請完假,按趙楚說的,用趙楚給她的那個手機,訂了輛私家車。

她早早地在樓下等著,見那輛車到了,趕緊過去跟司機說:“你在這兒多等會兒成吧,我還有點事。”

“那得加錢。”

李文璧說:“行,我給你五百。”

下午五點,天色還是亮的。

趙楚收拾了一個簡單的行李,提著它出門打了輛出租車,直奔李文璧的小區。監視人員見他拿著行李,趕緊跟了上去。

出租車進了李文璧小區。

監視人員趕緊記下出租車車牌號。趙楚和李文璧畢竟不是嫌疑人,隻能算是秦向陽非常可能聯係的人,他們的任務是盯緊目標,隻需確保時刻了解目標的行蹤即可。

很快,趙楚乘坐的那輛出租車從小區出來了。

便衣走近出租車,往裏瞄了一眼,裏麵沒人。

此時,趙楚和李文璧收拾好東西,坐進了那輛私家車。

那輛車從中午就停在小區裏,根本沒有引起監視人員的注意。私家車順順當當地開出小區,從監視人員眼皮子底下開走了。

大概四個小時後,市局指揮中心的監控人員發現,趙楚和李文璧的手機信號一直停在李文璧的小區內,很長時間都沒動過位置了。

這個情況引起了鄭毅的懷疑,他趕緊要求現場監視人員確認目標位置。

三分鍾後,現場監視人員向鄭毅匯報:趙楚和李文璧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