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大唐貞觀二十三年(公元649年),太宗遺詔:“撲殺李淺墨!”

是年,西突厥國師令:“東來貴者,殺無赦!”

是年,竇建德舊部一百四十許人,白衣歃血,對天盟誓:“誓誅建成逆子,天鑒之,天鑒之!”

他們要殺的是同一個人,那年五月,那個人正穿著一領青衫,騎著一匹瘦馬,搖搖地走在西出陽關的道上。

序二

自古以來,西行就是一條險道,一千三百多年前,從長安出發,西經渭城、涼州、玉門、河西走廊,直至龜茲、鄯善,最終到達中亞、西亞、波斯、大秦的絲綢之路上,更是行程艱險,自漢以來,屢遭斷阻。這條路上的商旅行人,能最終到達目的地的,往往不足十之四五。所以《五行誌》上說:西方、屬金,烈日爍石,流沙千裏,地處蠻夷之方,兼受兵戈之氣,故,西行,君子所不取也。

但一個不是世俗所謂“君子”的呢?一個落魄的王孫,上不容於君親師友,下不見諒於江湖草莽,他是否會把西行當作唯一的出路?畢竟,那裏地廣人稀,何啻天壤。進可以遠慕班超,建功異域;退可以拔劍縱橫,擊刺大荒。以天地為穹廬,狐兔為朋友,縱一騎之所如,淩萬古之茫然。所有這些,是否足以讓一個幼失怙恃,長罹劫難,卻猶有熱情的青年為之血液沸騰?

但據說,太宗皇帝給這個王孫下過一道禁令,禁令的名字就叫作“玉門遮”——生不許出玉門關一步。而玉門關外,就是整個天地的自由啊!

那是一卷杏黃色的詔書。用杏黃色綾子擬就的,柔軟華貴。詔書上右起一行是禦筆直書的飛白墨跡,下麵一行行是名臣褚遂良奉旨添注的蠅頭小楷。字的末尾,還有一方朱紅的印。印章不大,刻的卻是一字千鈞的“貞觀禦製”。

隻見這卷詔書上,杏黃、墨青、熾紅三色交映成彩,典雅華重,實際的命令隻有五個字:“撲殺李淺墨!”

這正是皇家的口氣,幹淨利落,用最柔滑的綺羅盛裹著最淩厲的鈞令。

維時大唐貞觀二十三年(公元649年)五月,太宗遺詔:撲殺李淺墨!

而這時,這卷詔書正斜斜地掛在一副鞍轡的右側,隨著馬蹄聲輕輕地搖晃著。

馬背上的人有二十二三歲的年紀。讓人一眼忘不了的是他的鼻,削挺如鋏。他的雙眉間,似乎隱隱地鎖了一彎憂鬱。他穿得並不太齊整,但那兩片冷象牙色的頰配上暗藍的衫,倒別有一番男兒風致。

他**的馬是疲倦的,鞍是鄙舊的,轡頭的皮子早磨出了毛刺……那馬隻是踏著碎步疲遝地走著。在陽光的照射下,它的額角偶爾會閃出一抹紫暈。像金的光線打在銅的骨上,錚然地要敲出聲響來。

那個年輕人一直在沉思著。良久抬起眼:玉門關又近了一步,關外就是一個蒼鷹狡兔、明駝荒沙的世界了——無論如何,他二十三年如此寂寞的生命正無可避免又如此興奮地在逼近一場巨大的轉折與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