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魂力暴動

1 賣原文的小女孩

雖說簡墨並不想削連蔚的臉麵,但他同樣不願改變自己的決定,因此一路都在想辦法錯過這場賽事。無奈齊眉得了連蔚的囑托,讓他各種詭計都沒法得逞。沒想到,到了賽場門口,機會卻自己送上門了。

“你別擔心我了,先去比賽吧。”被押進賽事組委員的辦公室,聽到某位負責人憤怒地宣布自己被取消資格後,簡墨心情無比愉快地對愁眉苦臉的齊眉說。

齊眉恨不得用眼刀把他戳成篩子,撂下一句狠話:“等我比賽完了,就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連主任,看他怎麽收拾你!”

還能怎麽樣,不過是被念叨幾天。簡墨毫不客氣地選了一張寬大的躺椅,往椅背上一靠,合上眼睛後心裏美滋滋的:事情終於圓滿解決了,小睡一會兒吧。至於門口兩個手握真槍實彈的“門神”,當他們不存在就行了。

睡了不過五分鍾,簡墨就從迷糊中被吵醒。

微微睜開眼睛,他看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被人推了進來。

看守他的兩名安保問道:“這個丫頭犯了什麽事?”

送人來的安保不屑道:“一個賣原文的槍手!居然大模大樣在學校門口兜售,當我們都是擺設不成?”

看守的安保皺起眉頭:“抓進來幹嗎,直接趕走不就完了,還要浪費我們的時間看著。”

送人來的安保沒好氣地說:“我已經趕了好幾次了,從這邊趕走,又從那頭出現。實在沒時間與她捉迷藏,所以隊長讓我幹脆把她關起來。”

看守室的安保凶巴巴地衝女孩一擺頭:“去那邊老實待著。”

女孩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待遇,一臉淡漠地向裏麵走去。身後的安保也不管她聽不聽得到,自顧自地說:“按我說,這種槍手就應該在牢裏關個幾年。每次不過是拘禁幾天就放了,真是害人。”

另一個安保撲哧一聲笑了:“關個幾年?你聽說了嗎,陳一秀的助手其實就是他的槍手。造紙天賦高不代表就能寫好原文,那些所謂的大師,有幾個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寫造的?說得好聽是幫助大師收集資料,實際上就是槍手!”

“唉——現在的造紙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也聽說了,好槍手在造紙師當中可是很搶手的呢!”

“是啊,在寫造圈子裏,混得好的造紙師養幾個槍手,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寫造這種事情上居然還有槍手?

現代派的寫造原文已經讓簡墨歎為觀止,以為這就是下限了。結果事實證明,在利益的驅動下,人類總有能力突破極限。

有造紙天賦的人,居然連那種說明書都寫不清楚?

簡墨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直以為,造紙天賦就是一個人對文字的敏感度和操控能力,也就是老舊閱讀器裏所謂的才氣和靈性。但一個公認的造紙大師,居然可以靠槍手來造紙,這說明事實和他理解的似乎有些兩樣:造紙天賦這個東西,和本人的文采無關?

祝鴻飛很早就說過,原文寫得好不代表造紙天賦高。那麽反過來,造紙天賦高也不代表原文能寫好?簡墨再一次感覺到,自己對造紙原理和造紙常識的理解還是太淺薄了。

簡要誕生之後,簡墨曾對照《紙人等級自評標準》對簡要進行評估。最後認為他已達到特級紙人各項指標的巔峰,是一個多智近妖武值爆表的特七級。簡墨曾有些自負地想,如果不是當時他對自己的能力判斷有誤,加之對異級並無了解,簡要的等級很可能不會止步於特七級——或許,他對自己造紙天賦的估算還可以再向上靠一靠?

其實這個想法在碰到梅絡被襲時,就已經萌生。隻不過後來忙於為將來的勢力積累資金,才未曾仔細思考過。

傳說中僅占造紙師0.5%的異造師,到底是什麽樣的?異級紙人又是怎樣被造出來的?

如果說紙人的天賦是通過造紙師對相關知識的了解,再由文字傳遞激活。那麽異級紙人又怎麽解釋?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異造師自己有異能。如此,異造師又是怎麽理解異能,然後把異能的概念傳遞過去的呢?

莫非天賦賦予的自圓性不僅對天性賦予有用,對天賦賦予也有用?簡墨猜想。

他曾經仔細研究過,發現當寫造原文符合一致性、合理性、深廣度三項基本原則後,造紙原理就會被激活:人類的性格、情感、愛好微妙且具有多麵性。即便是類似窮舉法,現代派也無法把一個人所有的特性全部設定好,這部分空白的特性會由造紙原理隨機選擇,進行“填補”,且依舊需要在滿足三項基本原則的前提之下。

造紙原理的這個特性被稱為自圓性,取“自圓其說”之意。

自圓性的發現源自很久以前某位造紙師的一次有趣造紙:他將自己兩個完全一樣的原文同時投入化生池中,得到一對“雙胞胎”。這對“雙胞胎”在外貌體型、天賦技能、性格愛好各方麵,都與原文描述完全一致。然而仔細觀察一段時間後,造紙師發現兩人的性格外在表現雖然差不多,本質卻完全不一樣。同樣是活潑的個性,同樣是喜歡說話——一個非常討人喜歡,總是在恰當的時機做恰當的應對,與之相處如沐春風;另一個就讓人有些敬而遠之——為人非常自負,總喜歡“熱情”地指點,卻從來不尊重別人的意願。

當造紙師再次重溫這對“雙胞胎”的原文時,發現自己對兩人深層次的性格,並沒有做明確設定,因此在造紙過程中發生了明顯的偏差。

由於自圓性的選擇是隨機的,具有不確定的風險——造紙師也無法控製和完全杜絕。因此在造紙的過程中,造紙師往往會對重要的天性和天賦,盡可能地詳盡設定,以保證作品在大方向上不偏離預想。一般來說,造紙師塑造的人物性格越立體細致,不可控性越低,反之則越高。

如果自圓性真的可以對天賦賦予進行“空白填充”的話,同理可見:當異造師對異能的設定符合一致性、合理性、深廣度三項基本原則時,造紙原理同樣可能被激活?

簡墨有些懊惱地抓抓頭發。他現在有一種衝動,想馬上去構思一篇異能文,驗證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雖然市麵上的寫造原文案例和工具書很多,但多數隻涉及普級水平,等級越向上越少。涉及特級的就寥寥無幾,異級幾乎無處可尋——造紙師中僅占0.5%的異造師,他們的經驗又怎麽可能輕易公之於眾?

可簡墨早已經決定,在擁有自保能力前不再寫造,這樣一來,又怎麽證明自己的猜想對不對呢?不過,在不再寫造一個紙人的前提下,自己是不是可以想點別的辦法……

正在自我世界裏翱翔的簡墨,突然聽見一個輕柔的蘿莉音在耳邊問道:“你是參加比賽的造紙師嗎?”

簡墨怔了一下,從臆想的世界裏脫離出來:那個賣原文的女孩正看著他,等待回答。

女孩長得瘦瘦高高,看起來有些柔弱,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鼻子秀挺,嘴唇粉嫩,雙頰上幾粒淺褐色的斑,雙耳各戴一隻小巧的銀色鈴鐺,黑茶色頭發披散在肩頭,隻用一根粉色發帶當頭箍。如果忽略她淡漠的表情,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

可簡墨莫名感到一種違和感,隻是一時找不到哪裏有問題。麵對女孩專注的目光,他也不好不理:“造紙師?不是。”

女孩有些疑惑,似乎並不相信他的話:“你不是參賽選手嗎?”

簡墨笑了笑:“這次參賽選手可不全是新生造紙師呢。我還沒有一件作品,應該不能被稱為造紙師。”

女孩用一種仿佛看透他的眼神望著他,嘴裏幽幽地歎道:“都一樣,都一樣。”

一個麵相精致的蘿莉,突然發出一聲仿佛是從地獄飄上來的歎息,簡墨突然覺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違和感越來越強烈,簡墨警惕心大起:他終於知道哪裏不對了。細看這女孩子,五官的精致程度分明不屬於真人,像是從二次元漫畫裏走出來的。更古怪的是,小女孩進來這麽久,簡墨居然一次也沒有聽見她耳朵上的鈴鐺響過。

這是一個紙人,至少特級以上。

一個賣原文的紙人女孩,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搭配。如果女孩的主人是她的造父,一個造紙師何必靠做槍手維持生計。如果不是的話,一個特級紙人偽裝成賣原文的混進來,其目的更值得警惕。

必須穩住她。簡墨瞟了一眼門口兩個安保,希望他們能夠察覺自己警示的小動作。

“你賣原文?”他表現得像是對她的工作很感興趣。

二次元女孩似乎沒有察覺他的小動作,用一種“你明知故問”的表情看著他。

“我能看看你賣的原文嗎?”簡墨沒話找話。

女孩看了他一眼:“你有錢嗎?”

簡墨摸了一下口袋,想起錢包手機已經都放在入場處的儲物櫃:“我沒帶錢。”

“沒錢看什麽原文。”女孩鄙視地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眸冰一樣清澈,卻也和冰一樣缺乏溫度。

簡墨一時說不出話來,女孩反而又主動提問:“你為什麽不去比賽?”

“因為我揍了一個考生,”簡墨攤手,“被取消資格了。”

“你為什麽揍他?”

“嗯……表麵上看,是因為他罵我。實際上,是因為我不想參加比賽。”

“為什麽你不想參加比賽?參賽就有免費造紙配額,如果獲獎還有更多獎勵。”女孩不理解地問。

“原因很簡單嘛,因為我沒錢啊。”簡墨笑著回答,“我沒有工作,還在念書。多一個人出來我可養不起。”

女孩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停住後,吐出兩個字:“撒謊!造師沒有養紙人的義務,相反紙人還要上交奉養金。”

簡墨這次沒有笑,非常認真地看著女孩道:“如果我造生了紙人,我不需要他交奉養金。從他造生的那一刻起,我會照顧他、教導他,直到他有獨立生活的能力。我會讓他選擇自己喜歡的職業和生活方式。他願意在我身邊最好,如果不願意也沒關係,能夠偶爾回來看看我,就行了。”

女孩表情微異,大約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竟然沒有像之前那樣幹脆地反駁他,隻是用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審視著他。

“你不覺得,既然自己寫造了他,他就應該完全聽從你嗎?你要他做什麽,他就該做什麽?”女孩仿佛是在試探。

“這世上,但凡有自我意識的生命,誰會把思想和行動的自主權交給別人?頭腦簡單的貓狗,尚且做不到完全聽話,何況思想複雜的人類。”簡墨反問,“血脈傳承的原人家庭裏,子女也不會完全聽從自己父母的吧。”

“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父母孕育子女,造紙師寫造紙人,同樣都是生命的創造者,創造的也同樣是有自我意識的新生命!”

“當然不一樣!至少目的不一樣!”女孩突然高聲打斷他,“造紙師造紙的目的,不是想把他們作為自己的孩子!他們隻想讓紙人成為他們的——”

簡墨微微怔了一下,望著猛然情緒爆發,又突然緘口不言的女孩,感覺自己似乎窺視到了這位紙人女孩內心的某塊隱秘。

“我不否認,很多造紙師確實懷著這樣那樣的目的去造紙。但如果你是紙人的話,”他停頓了一下,專注地盯著女孩琥珀色的眼睛,繼續慢慢地說,“情況正如你說的那樣,你就打算,這麽屈服了?”

走廊上突然傳來響亮的鈴聲。

比賽正式開始了。

接下來無論簡墨選擇什麽話題,女孩的眼睛都盯著地麵,不予回應,好像剛才兩人的一番激烈爭論完全沒有發生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簡墨感覺唾沫都說幹了,瞥了一眼兩個安保,他們依舊在沒心沒肺地拿各種八卦新聞消磨時間,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想辦法自保,而不應該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兩個白癡上。

“我上個廁所可以嗎?”簡墨向兩個安保說,“比賽已經過去半個小時,我就算再進場也失去資格了,現在出去總不會有問題吧。”

兩個安保對看一眼,有些不情願地點點頭。

然而,女孩不樂意了:“怎麽,這個時候想起來跑,不會太晚了嗎?”

兩安保樂了,他們顯然會錯了意。

簡墨無奈地轉頭:“不跑還能怎麽辦?我已經示警了這麽久了,他們卻一點覺悟都沒有。既然明擺著救不了,我求自保還不成嗎?”

女孩不置可否,輕輕抬起一隻纖細的手,頓時室內所有的物體:條案、椅子、坐墊、書冊、茶海……瞬間憑空懸浮起來,看起來宛如科幻大片中的場景。

“如果你在比賽開始前這麽決定的話,為大局著想,我或許會放過你。可是現在想脫身——遲了!”女孩說著,食指向三人的方向一指。

在女孩話音落下前,兩個安保已經掏出了手槍,但緊跟著手槍也飄浮了起來。就在兩人發呆時,簡墨用最快的速度向門外撲去。似曾相識的破空聲呼嘯而來,各種雜物重重砸在簡墨對麵的牆上,兩名安保的慘叫乍起還斷。

簡墨半秒鍾都沒猶豫,趁一瞬間的空隙衝向對麵樓梯。

從發現女孩身份的那一刻起,除了努力拖延時間,簡墨在腦子裏猜想了女孩的異能,以及相應可能的逃跑方式。

一般來說,隻要不是那種無解的異能,比如“吾曰:你可以去死了”之類的言靈術,或者是空氣、水等生命元素的操控術,又或者是更逆天的時空逆轉……簡墨覺得自己還是可以逃上一逃的。

不過當女孩的異能展露出來的時候,道道破空之聲讓他立刻想起了熟悉的感覺:不會這麽巧吧?

簡墨忍痛在雕花樓台的回廊上飛奔,背後數道血痕,皮肉翻卷,有若火灼一般。

女孩一擊不中,並未放棄,不慌不忙地追了上來。如果沒有經曆過梅絡遇襲和造紙師聯盟門口那一出逃亡,簡墨大概會慶幸女孩的隔空控物隻能走直線,給了他翻轉騰挪的餘地。可現在,簡墨心裏很清楚,對方不過是在貓戲老鼠而已。

大概十分鍾後,簡墨的好運氣用完,兩個男子出現在他前方。其中一個年輕男子正擋在簡墨的去路上,疑惑目光卻望向他的身後:“隊長?”

下一刻,簡墨就感覺到腦後重重一擊,直接把他拖入了黑暗。

玉壺高中被極端組織複原社把持,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楚中市。

“什麽?要求釋放被紙人管理局逮捕的複原社社長,那個瘋狂血腥的反社會分子——”連蔚幾乎要把電話砸了,“這群該死的!”

電話裏還在說些什麽,連蔚默然聽著,突然道:“餘胖子,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如果我沒有逼謝首參加這場比賽,他也不會陷入這樣危險的境地。”歎了一口氣,“我要去那邊看看,我不能在這裏等,一分鍾都等不了。”

連蔚抵達玉壺高中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

賽場已被楚中市的異查隊團團包圍,被攔在外圍的是陸續趕到的各個高中負責人及考生家長。人群情緒激動,意誌稍差的幾乎快要暈倒。

連蔚在玉壺高中外還看見了兩個人:歐陽,以及阿首曾經的英文老師簡要。

與連蔚記憶中那個永遠帶著微笑的英語老師不同,簡要此刻的狀態非常的冷靜和專注。他的目光一直盯著玉壺高中,似乎想要把那裏看穿。

連蔚暗想,這位簡老師雖然在石山中學沒待多久,但從一開始就對阿首十分親近。幫他莫名其妙地補課就不說了,在梅絡遇襲和歐陽綁架兩次事件中都全力救援,還及時製止了阿首和祝鴻飛的矛盾激化。離開學校後,阿首也與他關係依舊,甚至還瞞著自己去給他過造生節。

種種跡象聯係在一起,連蔚產生了一個十分荒謬的想法——可那次天賦測試的誕生紙不是都已經被燒毀了嗎?

不等他決定是不是要試探一番,簡要已經結束了和歐陽交談,擠入人群,消失不見了。

算了,以後再問吧,現在還不如先問問裏麵的情況怎麽樣了,連蔚這麽想。

歐陽卻沒什麽好消息提供給連蔚:“對方應該是早有計劃,比賽一開始賽場就被控製了。到現在已經快兩個小時,異查隊還沒突破外圍。隻估摸恐怖分子有二十人,其中異級不少於五名。他們剛剛下了最後通牒,十分鍾後再不給確切答複,就要殺死一名選手作為警告!此後,每五分鍾都要再殺一人。”

連蔚對複原社的肆無忌憚有所耳聞。他心急如焚,忍不住也同周圍的家長一起抱怨起來:“到現在難道一點進展都沒有嗎?”

“真是喪心病狂。”梅絡惱怒地掛掉電話,“他們還是一群孩子呢!”

“就因為都是新生造紙師,他們才如此處心積慮——不然為何今年的比賽讚助突然比往年高出數倍?比賽規模驟然擴大,才讓全楚中市三年來所有的新生造紙師和天賦者被他們控製。若是這七百多名選手全被撕票,楚中市眼下可能不覺得如何,但十年之後,便會麵臨造紙師斷層,造紙業無人可用後繼無力的局麵。”紙人分析道,“同時還會給外界留下,楚中市造紙師安全難以保障的壞印象,對於未來造紙師的留用和引進都會產生負麵影響。”

“他們還真是深謀遠慮。”梅絡壓製住自己的怒火,問道,“造紙比賽一向重視安防措施,這種級別的賽事,安全等級僅次於天賦測試。組委會怎麽會讓這群家夥鑽了空子?”

“劫持者的成功率本該是極小的。為求穩妥,向來是提前兩年開始籌備,所涉組織團體都絕無中途加入的情況。但複原社的耐心顯然超出了尋常,回想起來,從兩年前李氏研究員被殺開始,他們可能就在籌劃此事了。他們將整個楚中市造紙界攪得人心惶惶,成功讓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了被襲擊的造紙師身上,反而忽略了他們的真正目的。”紙人回答。

“唉——說到底還是我們輕敵了。”梅絡搖搖頭,“現在隻能想想怎麽營救出人質才好。”

“這正是最難辦的地方。複原社要求釋放的那位前社長,曾在楚中市犯下數起影響極為惡劣的案件,是異查隊聯合我們的騎士團精心策劃了整整兩年,耗費了大量物力財力才抓捕到手的。一旦放虎歸山,必定後患無窮。想要釋放他,反對的人肯定很多。”紙人表情有些作難,“但是如果不放,這些學生……恐怕下場會非常慘。”

梅絡看著紙人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說什麽就說吧。”

“幾天前,謝子韜聯係我,說查到那名複原社異級紙人的消息。我結合收集到的資料,初步確定了一個嫌疑人。”紙人說到這裏,居然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缺乏說出來的勇氣一樣。

“誰?”

“您還記得十年前死在自己異級手中的十二聯席之一的柯晉嗎?”紙人問。

“柯晉?”梅絡回憶了一下就記起了,“我當然記得。柯晉的天賦極高,雖然初窺之賞不過特級,但後來很快就造生了異三級的紙人。二十八歲就由十二聯席長老投票成為幹湖地區席主之一,僅比連蔚晚一歲而已。”

“不過這個人,死有餘辜。”他回憶起十年前的事情,仍然覺得驚心動魄,“雖說造紙師輕慢紙人,已經是多年不成文的陋習,可像他那樣簡直是滅絕人性。如果不是後來證據確鑿,我簡直不能相信,表麵如此溫文有禮的一個年輕人,背地裏竟然能整出那麽多慘絕人寰的手段。”

“從他家地下室裏找到的紙人人體標本,一共有三百五十一件。”紙人麵無表情地說,“之所以說件,是因為很多標本都不是完整的人體。最沒人性的是,他不僅自己淩虐紙人,還強迫紙人之間相互折磨。自己錄像保存,觀看取樂。”

“你別說了。我一想到當時看到的錄像,就止不住反胃。”梅絡用手拍拍胸口,“不過柯晉都死了十年了,跟玉壺高中的劫持者又有什麽關係。”

紙人幫梅絡倒了一杯溫水,繼續道:“先生,我懷疑襲擊您的那個複原社異級紙人,就是當年殺死柯晉後逃走的那個異級紙人。我觀察過宿衛的遺體,覺得他們身體被切割的方式,和柯晉當年殘虐紙人的某些手法很相似——柯晉本人死的時候,也是那個樣子。”

梅絡呆住了,手中的水灑了一身。

“你覺得,那個異級——此刻就在玉壺高中?”

2 就那個男孩吧

簡墨是痛醒的。身上多處火辣辣的感覺,讓模糊的意識逐漸清醒了過來,他試著動了一下身體,還好,行動的能力還在。

“你醒了!”耳邊傳來熟悉的驚喜聲,他睜大眼睛微微抬起頭,看見了齊眉焦慮和欣喜交織的臉,“你終於醒了?”

“這——”他正準備發問,開口發出的聲音卻是喑啞,幾不成聲。

齊眉趕緊搖頭:“你別說話了,好好保存體力。”她皺著眉頭看了看簡墨身上的傷口,顯然很想提問,但為避免簡墨費力說話又忍住了。

“你是不是想知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這時身邊一個男生開口問了。

居然又是認識的人:楊濤。簡墨微微點一點頭。

楊濤苦笑著低聲道:“我們被複原社劫持了,就是殺害餘玲老師的那個複原社。沒想到異查隊和騎士團防了他們這麽長時間,大家也都以為他們已經離開了楚中市,結果這次卻被他們一鍋端了。”

齊眉愁眉苦臉地說:“十分鍾前他們過來喊話,如果政府再不放了他們社長,就從我們中間抓一個人出來殺掉,時間快到了。”

楊濤握緊拳頭,內心顯然是緊張又惶恐,隻是強自保持冷靜。

“你不是在考場外的組委會辦公室待著的嗎?怎麽會比我們搞得還慘?”齊眉不解。

簡墨努力用唾沫潤濕了喉嚨,啞聲道:“運氣不好,他們的一個異級成員偽裝混了進來,正好也被送到辦公室了。”

不等楊濤齊眉有所反應,一個女生高聲驚叫道:“異級紙人?還有異級紙人!”

她這一驚叫,頓時引起周圍所有人的**。

靠在牆角的簡墨,這才注意到這個房間聚集了幾十名考生。小樓房間並不大,這麽多人蹲在一起,顯得十分擁擠。

尖叫的女生正是他們同校的那位高霜同學。

齊眉瞪了她一眼。但後者顯然已經情緒失控,根本沒有理會這個警告的眼神。她撲過來抓著簡墨受傷的胳膊,大聲說:“你在騙人是不是?你一定在騙人是不是?你在學校就最愛嘩眾取寵。你就是想讓別人都關注你,對不對?”

雖然數月之中發生多起異級襲擊事件,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異級紙人依舊是罕見的。可問題是,這裏數百名造紙師,被極端分子控製超過兩個小時,異查隊怎麽不來營救?如果複原社的劫持者中沒有異級,異查隊又怎麽可能這麽長時間還未營救成功?

簡墨咬牙忍痛承認:“是,我是在騙人。拜托你別抓著我的傷口不放,好不好?”

聽到簡墨開口承認,高霜反而拚命搖起頭來:“不,你說的是真話。不……沒救了,嗚嗚嗚嗚,沒救了,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在這裏啊……”

她歇斯底裏的情緒立刻傳染了房間裏其他人,女生們都跟著哭了,甚至有幾個男生也跟著大哭起來,整個場麵頓時變得嘈雜混亂。

劫持者顯然不喜歡這種不受控製的情況,大聲嗬斥:“安靜!誰再哭就立刻拉出去槍斃!”

恐嚇有時候比安撫更有用。哭聲立刻消失了,隻偶爾響起幾聲低低的抽噎。

這時候,一個年輕男子走進了教室,冷冷道:“拉一個人出來。”

守在教室裏的劫持者問:“副隊,他們還不肯鬆口?”

副隊長搖搖頭,仿佛是在惋惜什麽:“不見棺材不落淚。”

劫持者狠狠地哼了一聲,目光投向擠作一團的學生們:他們你推我我推你,爭著把別人推向前麵。

副隊長目光掃了一圈,眼神微微一頓,輕輕用下巴指了指唯一躺在地上的人:“就那個男孩吧。”

在劫持者的槍口下,齊眉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口中抽抽噎噎道:“我不該非拉他來比賽的,他根本就不想來……我真是沒想到,會這樣……”

唯有高霜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拚命把自己藏在角落,眼睛驚恐地瞪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簡墨被人強抓起來時站都站不穩。持續的失血讓他麵色蒼白,四肢無力,完全是被人半架半拖出去的。

他垂頭看著原本光潔的木質地麵,上麵是自己斷斷續續灑下的血滴,腦子裏迷糊地想:真是世事無常。今天之前,他還滿腦子汲汲營營的,想要組建起一股能夠保護自己和簡要的勢力,想要找到他爸,找出六街的殺手——可眼下,一件都還沒實現,他就要死了?

小樓門口的石階上走來幾個人,一個纖弱的身影晃過,簡墨下意識抬了一下眼皮:賣原文的女孩也正看著他。

兩人的視線接觸了一秒。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向她笑了一下,然後又無力地垂下眼簾。

“等一下。”女孩的聲音傳來,依舊是輕柔的蘿莉音。

拖著簡墨的兩個劫持者停了下來,恭敬的目光下掩藏著一絲不耐:“輕音隊長,這是要槍斃的第一個人。”

輕音瞥了兩人一眼,讓兩人感覺後脖子一涼,頓時垂眼不敢再看她。

走到簡墨麵前,輕音捏起他的下巴,直視著他的眼睛,仿佛是在審視他的靈魂一般:“如果你真的造生了紙人,真的會從他造生的那一刻起,照顧他……讓他選擇自己喜歡的職業和生活……哪怕不願意在你身邊也覺得沒有關係?”

簡墨被迫抬著下巴,有些痛苦。但他也正好借著這股力量,抬起眼簾,用開始模糊的視線四下掃了掃。雖然並沒發現什麽特別之處,可他的心並沒有放下來——沒看到並不代表簡要不在附近。距離劫持開始已經過去了這麽長時間,以簡要的消息敏感程度,會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才奇怪。

不是血脈,比血脈更牢固。何時何地,不離不棄。

此時此刻,簡墨的腦子裏突然浮現一個念頭:造紙時的心情和期待會不會通過點睛浸染在誕生紙中,自紙人誕生那一刻起,就成為他終其一生的信仰和守護。

簡要“會”在這裏,這是他在寫下原文時心中的所想所盼。簡要是按照這樣的情感邏輯寫造的,所以他一定在這裏——哪怕自己此刻一萬個不願意他出現。

我思故爾在。

可是,如果他注定要死在這裏,起碼讓簡要活下去吧。

上一次,簡要用身體護住自己的情形還曆曆在目,他倆能逃開那一劫全憑運氣,可這樣的運氣還會有嗎?

“你在想什麽?回答我。”女孩不耐煩地說。

簡墨被這一聲叫回神。他沒想到,這名異級紙人會記得自己說的這幾句話。如果簡墨現在精神尚可,肯定能察覺這是一個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的好機會。但他想的卻是不知身藏何處的簡要,迷糊中,腦海裏浮現出那個在路燈下漸行漸遠的孤單身影。

“我希望如此。”他喃喃道,“可惜無法做到。”

“你果然在撒謊。”女孩冷笑一聲,仿佛再度用事實印證了一直信奉的觀點,“社長說得真是沒錯,造紙師連一個好東西都沒有!”

旁邊兩名劫持者偷偷瞥了一眼隊長,嘴角微微抽了抽。

簡墨努力振作一下精神,沙啞著聲音道:“輕……音隊長,是吧?你……能不能答應我,倘若——倘若我的紙人來了,你不要殺他好不好?”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答應你?”輕音站了起來,冷冷地說,“會信任造紙師的紙人,都是腦子不清醒的白癡——傻兮兮地賣命,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上,最後毫無戒心地被你拋棄,直到被毀滅。與其這樣,還不如早點死在我手裏,不至於親眼目睹自己被造師遺棄的那一刻,說不定還是他的運氣。”

“我是造紙師。我死了,算是死有餘辜。可是——”簡墨知道此刻反駁沒有任何意義,不如講點能打動對方的,“他是一個紙人,沒有做任何傷害無辜的事情。放他一條性命,並不違反複原社的原則吧。”

輕音的目光落回他臉上,眼底滿是諷刺,仿佛看穿了簡墨藏在冠冕堂皇說辭後的齷齪心思:“這麽費力地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你的精神也是可嘉。”異級隊長轉身邁上小樓的台階,“在你眼裏,我是一個白癡嗎?”

兩名劫持者嘿嘿笑了一笑,垂眼輕蔑地掃了一眼垂死掙紮的俘虜,架起他向外拖去。

“他隻是一個特級,在你們麵前能有什麽威脅。”

“如果你還不放心的話——”簡墨雙臂掙紮一下,用力仰起頭,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喘息著大聲喊道,“我死之後,請放過他!”

3 不需要智商就可以做出的決定

輕音的腳步遲疑了一下,但隨即搖了搖頭。

迎麵副隊長走了過來,看見那男生還在這裏,不解道:“隊長,這男孩怎麽還在?”

輕音看了他一眼:“從前與這男孩直接接觸不多,沒想到年紀不大,說的話倒很能蠱惑人心。雖然明知道他在騙人,每一句都荒誕無比,但——”她深呼吸了一次,自嘲道,“卻讓我忍不住地想繼續聽下去。”

或許在組委會辦公室的那番交談,暴露了自己的某些心思,所以這男孩才把她當成救命稻草,抓住不放。

輕音望著台階上的蓮型雕花,耳朵上的銀色鈴鐺輕輕搖出一片細碎之音,清悅之中帶著一絲……猶豫。

隊長想要上樓,可手抓了兩次欄杆都沒抓住,中途還轉身看了那男孩的背影一眼,眼神雖然依舊冷漠,卻讓副隊長覺得很不尋常。

隊長該不會真的被這小子幾句話給蠱惑了吧?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沒有時間細細思考這可能到底有幾分,但他的直覺告訴他,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就算對今天的任務沒有影響,將來也一定會出大問題。

副隊長的眼珠在眼眶裏飛快地轉著,拚命思索著辦法。

這時,輕音又回頭向那男生的背影望了一眼,身體跟著轉了過來,似乎有話要說。

他著急之下,腦中靈光一現,裝作若無其事道:“隊長,現在的造紙師一個比一個會花言巧語,何況此刻他生死攸關。無論他說什麽,無非是想拖延時間,等人來救他。”

副隊長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暗示道:“隊長,造紙師是怎樣的人,您不是比我們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嗎?!”

輕音猛然抓緊了木質樓梯的扶手。耳朵上銀色的鈴鐺一聲一聲,發出空靈回音,仿佛無數幽靈的呼喊,在地獄深處淒厲地回**。

“輕音,你逃吧。主人已經給新紙人下了命令,明天將你作為試煉的對象。”

“不,不可能。主人是最喜歡我、最信任我的。他絕對不會下這樣的命令。”

“是啊,他們以前也都是這麽說的——”

“不,主人,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不是說我是你最喜歡的孩子嗎?我不是一直都是最讓你滿意的嗎?”

“是啊,輕音,你一直都是最讓我滿意的。但現在,你也要與之前的那些紙人一樣,違逆主人的命令了嗎?”

原本冷淡的琥珀色眼睛,逐漸被蔓延的暗紅色布滿,輕音的手指緊緊抓住扶手,指甲深深摳進木頭中。

“你說得沒錯。不要被虛偽的承諾**,不能為無足輕重的奉獻動搖。隻有堅定地抹殺一切罪惡的根源,才能實現我們偉大的事業!”她回頭看了一眼表情緊張的副隊長,“居然有被你提醒的一天。副隊,有長進了。”

“到底還是老社長厲害。”他苦笑一聲,“隻要輕音表現出任何動搖的跡象,就跟她提一句‘造紙師是什麽貨色,你自己不是最有體會嗎’——要不是從前恰好聽了這一耳朵,今天恐怕真沒辦法收拾了。”

副隊長望著樓梯,露出一絲憐憫和嘲弄:“看來,你心心念念的老社長,對你可不如看上去那麽信任和倚重啊!”

“商議結果如何?”連蔚急問道。

剛剛打探消息的歐陽麵色不佳:“市政廳那邊,幾派吵成一團,造紙管理局同意放人,但紙人管理局不答應,造紙師聯盟和十二聯席席主還未明確表態。”

連蔚咬著牙,閉上眼睛用力捏了捏額頭,猛地一拍旁邊的梧桐樹幹:“都什麽時候了,就知道吵!”

“那混蛋能抓一次,難道就抓不得第二次!可人死了,就沒有第二條命了。”他恨恨道,“我給梅主席再打個電話。”

歐陽心裏顯然也是讚同的,可盡管是楚中市首富之子,這個時候卻派不上什麽用場,隻能寄希望於已經潛進去的簡老師,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樣力挽狂瀾。

簡要正藏身在距離小樓最近的一處假山裏,遠遠地觀察著簡墨那邊的動靜。

那個女孩不簡單。

看上去雖然弱不禁風的樣子,但她的每個動作都給簡要一種不真實的飄忽感。他直覺,這一群劫持者中最棘手的就是這個女孩。

他觀察著簡墨和那個女孩說話。

簡墨的嘴唇嚅動:他……一個特級……能有什麽威脅……我死之後……放過他。

另一名劫持者對女孩說:隊長……造紙師……花言巧語……拖延時間……造紙師……怎樣……您……不是……更清楚嗎?

過了一會兒,女孩踏上了小樓,簡墨被拖了出來。

簡要的瞳孔猛地一縮。簡墨背上滿是血痕,有深有淺,十分古怪,像是按照某種特別的規則劃開的,給人一種詭異的美感。

簡要緩緩蹲下身,貼著山石慢慢退回,悄無聲息。

假山後的路上躺著六個沒有氣息的劫持者,頭和脖子都以一種奇異的角度扭曲著。

“奇怪,這裏應該有兩個人守著的?”過了垂花門,兩個劫持者察覺情況不對,迅速掏出了對講機,“副隊長,紅二、紅三、紅五、紅九不在原地。”

對講機立刻回複道:“你們立刻帶人返回。重複一遍,立刻返回。”

兩個劫持者想都不想,快速架起簡墨,一麵警惕地四處觀察,一麵快速後退。

簡墨隱隱將對話聽在耳裏,心想,哪有那麽容易。簡要既然已經出手,怎會容你們有逃走的機會。

簡墨突然失去支撐,向地上摔去。另一個劫持者極為機敏,一把抓向簡墨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

可惜他抓的時候太緊張,沒有抓住簡墨的衣領,反將他脖子上的銀鏈抓住了,勒得簡墨差點斷氣。還好銀鏈太細太軟,堅持了幾秒就被拉斷,簡墨幸運地沒有在被槍斃前先被勒死。

“出來!出來!不出來我就打死他!”劫持者趕忙又將簡墨的衣領抓住,將槍口抵在他的腦袋上,大聲威脅著。可惜他根本不知道敵人在哪裏,眼珠四處搜索,卻連人影也沒捕捉到。

沒有人回答這位幸存劫持者的話。回應他的,隻有另外一槍爆頭。

簡墨這次,總算來得及在血濺到之前閉上眼睛。

然而就在他這一閉眼的瞬間,輕音出現在他身後,悄然伸出了一根細白的手指。

一粒染血的子彈懸浮在簡墨腦後。

還沒來得及掛上電話的連蔚,猛然伸出手擋住眼睛。實際上擋也沒有用,那些根本不是眼睛所能“看見”的。

這是什麽樣的……光啊?

如同極光一般清澈盈亮,以玉壺高中為中心,環形波一樣猛然擴散開來,一瞬間就覆蓋了視野中的整個天空,與視網膜上的景致重合在一起。波動周而複始,如同海浪一般,在星海之中有力地推進,連蔚感覺自己也在隨著波動不由自主地顫抖。

是阿首嗎?

簡墨自然看不到自己腦後的風景。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簡要。

苦笑了一下,簡墨說不出心裏是感動還是暴躁。

身側隻有兩個死掉的劫持者,自以為獲得自由的簡墨,勉強扶著花壇邊緣坐了起來。他看著簡要,想說句什麽,卻發現無話可說,隻能喪氣地搖搖頭。但一搖便覺頭暈得厲害,不得不用手撐住,長長歎了一口氣。

簡要望著他,不說話,也沒表現出要帶他離開的意思。

等緩過氣,他向簡要站的方向掃了一眼:“那邊的人你已經都清理幹淨了?”

“嗯。”

“你先離開,”簡墨努力讓自己的話顯得有說服力,“我隨後就到。不用擔心你走了後我死掉怎麽辦。襲擊梅絡的那個異級就在這裏,所以要麽我們爺倆一起逃掉,那麽一起死,沒有誰會落單。”

“既然如此,我們一起走又何妨?”簡要居然還能在這個時候維持優雅的儀態。他用拿著槍的手稍微整理了一下左手袖口,銀色戒指發出的柔光與黑亮的槍管交相輝映,“您當我是白癡嗎?”

“老子造你出來是來陪葬的嗎?你活著,起碼以後還能給我報仇!複原社有名有姓,你怕找不到對象嗎?”

身上一邊痛得不行,一邊還要絞盡腦汁哄他,簡墨覺得自己的忍耐力也到極限了。他無比暴躁地低吼道:“他媽的我給你的智商都到哪裏去了?老子最討厭那種你跳我也跳的狗血橋段了!”

簡墨背後一僵,他突然明白簡要為什麽從出現後就一直一動不動,像被定住身了一樣。

五分鍾前,站在小樓上的女孩隻是動了動嘴唇,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但躲在暗處的簡要看明白了她在說什麽:“再不出來,就殺了他。”

簡要的智商很高。但在擁有絕對優勢的力量前,智商再高也沒有用。

唯一慶幸的是,這個世界上有些決定是不需要智商就可以做出的。

比如,留下來。

4 誰敢動他

輕音出現後,簡要反而提起腳步,向簡墨走了過來。他的儀態隨時隨地都完美得無可挑剔,仿佛不是走在鮮血滿地的危地,而是在華貴府邸的波斯地毯上。哪怕他手上拿著一支AK47。

“不……許……過……來。”輕音聲音輕柔,語氣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威脅。

簡要聳聳眉頭:“你擔心什麽?我可不如你。”

輕音盯著他,搖搖頭:“你很危險。”

簡要停下腳步,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突擊步槍,隨手一扔,然後翻開空無一物的掌心,示意自己什麽都沒有拿,配合態度十分好:“這樣總可以了吧。”

輕音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依舊搖搖頭:“你太危險。”

簡墨有些無奈:這兩個人是靠鼻子聞出對方的危險指數的嗎?

簡要從善如流地站在兩人七八米外的地方,開始談判:“至少可以把那個小玩意兒挪開吧,你這種戒備的狀態讓我很緊張。”

簡墨有些茫然,但接著一聲細微的金屬落地聲傳入耳中,讓他驀地明白:簡要是被輕音脅迫現身的。

“看在同為紙人的分上,我能不能問你兩個問題?”簡要誠懇地表達自己的要求。

輕音望了一會兒,像是在評估提問的危險程度。但麵對紙人同族,她的態度比對簡墨顯然要好很多。

“你問吧。”

“據我所知,複原社以消滅所有的造紙師為終極目標,成員以原人為主,對待紙人的態度,哪怕不到深惡痛絕的程度,至少也是不屑一顧。可你,一個異級紙人,為什麽會在這裏?”簡要疑惑地問。

輕音隻停頓了一秒,就回答道:“我在這裏,並不是因為我多麽喜歡這些人。而是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造紙師。如果沒有造紙師,我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不會受到欺騙和淩虐,也不會犯下許多無可挽回的罪孽。所以,造紙師是一切罪惡的根源。隻要消滅他們,不但能夠將現存紙人從困境中解救出來,更能避免許許多多像我這樣的紙人再度出現,承受種種不堪的命運。”

“為了不讓痛苦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寧願選擇讓紙人族群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那麽還殺什麽造紙師,直接把所有的紙人都殺掉,不是同樣可以達到目的。紙人不再誕生,自然不會感受到這個世界帶來的痛苦,而那些一直仇視紙人的原人也開心了。”簡要盯著輕音,嗤笑一聲,“你的理想可真是……夠憋屈的。”

“我沒你那麽‘偉大’。我從來沒想過要犧牲自己,去成就一個與自己的幸福一毛錢關係也沒有的理想世界。”簡要難得地露出一絲傲慢,“我不管這世界上有沒有造紙師,也不管有沒有恨我的原人,我都會理直氣壯地享有我的生命,正大光明地爭取我想要的生活。”

“——我到這個世界,不是為受委屈而來的!”

輕音被焰色染盡的眼睛,一瞬間恢複了瑩白的底色,冰霜一樣的琥珀色湖麵,卻仿佛有海浪在暗處洶湧。

她瞪著簡要,如同在看一個異類:怎麽會有這樣的紙人,將這麽肆無忌憚的想法、這麽驚世駭俗的訴求,如此神色坦然地說出來,一絲猶豫和心虛都沒有。

“我原以為,像你這樣強大的異級,應該是超凡脫俗,令人仰望的存在。可是,”簡要望著她,眼中流出一抹淡淡的失望,“你的仇恨和你的理想告訴我,你雖然擺脫了那位給你帶來無盡痛苦的造紙師的人身禁錮,卻始終沒能逃脫他帶給你的精神枷鎖。”

輕音瞳孔猛地一縮,眼睛狠狠地瞪著簡要,不知是不是被簡要的話氣得太狠,身體居然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簡要卻沒有一點要收斂的意思,反而用一種憂傷的聲調輕輕地說:“我是一個紙人。我不配擁有正常人的幸福,我不配和原人一起,在這個世界共享幸福的生活——因為我是一個紙人,所以我生來就不配擁有這些。你是這麽想的嗎?輕……音……隊……長?”

他歪著頭:“在你心裏,自己竟然如此的——卑微?”

簡墨在簡要開始提問的時候,心裏就歎了一口氣:這其實並不完全是她的錯。

這種來自精神的桎梏,不是那麽輕易能掙脫的。如果一個人一來到這個世界,就被告知低人一等,就該逆來順受,就該予取予求,甚至被**踐踏到塵土中也隻能默默承受,當他長大後,旁人再如何勸導糾正,恐怕都無濟於事。閱讀器裏記錄過,美國南北戰爭中,備受欺壓的黑人,也並非人人都有為自己的權利和自由奮起的覺悟。

可問題是,如果你自己尚且不能正視自己,又怎麽能期望別人來尊重你。你自己都認為自己不值得珍惜,那麽誰又會在乎你?

“你住嘴!”輕音赤紅著眼睛,咬牙否認,“我沒有。”

奇怪的是,她被簡要的冷嘲熱諷氣得暴跳如雷,卻沒有絲毫要向他動武的征兆。

“那你為什麽不加入一個真正尊重紙人、完全站在紙人利益、為紙人謀幸福的組織。”簡要反問,“複原社有沒有告訴你,等到造紙師都死光的那一天,紙人能獲得怎樣的權利,擁有怎樣的幸福?沒有了造紙師,他們是不是還會繼續受到其他原人的欺壓和侮辱。他們沒跟你說吧——因為他們根本沒想過!”

“你真的要一直為這樣一群人賣命嗎?為了這樣一個組織的命令,讓紙人這個族群消失在地球上。”簡要步步緊逼,“你是在侮辱‘紙人’這兩個字嗎?”

“你不要說了!”輕音猛地握緊拳頭,閉上眼睛,“我隻想要紙人不再遭受我曾經曆的痛苦,不要變成我曾經不堪的樣子,我隻要這樣!複原社能夠幫我做到這一點,這就夠了,就夠了!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我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資格去想!”

她耳朵上的鈴鐺耳環無風自動,發出混亂不堪的鈴聲。

簡要爭取的時間並不多,其他的劫持者已經趕到,立刻將這位新的闖入者團團圍起來。在一杆杆黑烏烏的槍支指對下,簡要被一陣拳打腳踢放倒在地上。

一名顯然是這裏除輕音外地位最高劫持者的年輕男子,表情恭敬語氣堅定地對輕音說:“隊長,不過是一個特級,交給我處置吧。”

輕音垂著眼睛,一言不發。

簡墨再顧不得其他,掙紮著爬起來抓住輕音的肩膀:“輕音,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的理想不是殺光造紙師,而是希望所有紙人都能夠好好的!他也是紙人啊!輕音,看在同是紙人的分上,救救他!”

輕音的目光沒有任何波動,任由簡墨搖晃,耳朵上的銀色鈴鐺胡亂地跳躍,響成一團。

眼角餘光看見年輕男子嘲笑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後向簡要越走越近,簡墨的心幾乎跳到嗓子眼。他用盡全力抓緊了輕音細細的胳膊,嘶吼著催促:“輕音,你快出手啊!如果你都不肯救他,那誰還能救他?”

輕音終於有了動靜。但她卻沒有管簡要,缺乏溫度的琥珀色眼眸反而直望向他,仿佛想透過簡墨的表皮看清他內心的想法:“你為什麽要對一個紙人的死活這麽執著?你反正是要死的,那他是死還是活和你有什麽關係呢?若是他死了,你還活著,大不了再寫一個不就……”

已經沒有時間聽她繼續說下去,簡墨極度失望地鬆開輕音,用盡全力向簡要奔過去……

這一刻,簡墨忘記了傷口的疼痛,忘記了自己隻是一個戰鬥力不足六十的小人物,忘記了對方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武器……

他隻想著:隻要輕音不出手,簡要就有機會活下來。隻要他能擋下第一波,簡要就有機會活下來……

可是——

他看見那個麵無表情的年輕男子張開嘴,吐出兩個字:“動手。”

劫持者們滿臉得意地抬起了槍口,對準這個不知死活的闖入者,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向下彎曲。

笑得……真好看。

簡墨眼角俱裂,血淚迸出。一股力量在他身體和靈魂裏掙紮著、扭動著、翻滾著……終於,哢嚓一聲,破土盡出——

“誰敢動他!”

環形波突然收縮起來,集中到一個奇點,越來越亮,越來越亮……雖然大小在變小,但波動頻率卻陡然上升了萬倍。

玉壺高中附近所有原人都不安地抬起了頭。他們什麽都看不到,卻在這一瞬間莫名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危機感。

媽媽抱緊了孩子,丈夫擁緊了妻子,路上行人惶恐地彼此張望,店鋪裏的店員停下招攬顧客,餐館裏的食客放下了筷子,司機們在綠燈前踩下刹車,孩子們停止了玩耍茫然四顧。

有大災難即將到來。

然而災難來自何方,他們卻不知道。

天空一片平靜的蔚藍。

玉壺高中的校園外,連蔚捂著額頭跪倒在地:眼前一片白,什麽都看不見的熾白。

楚中市玉壺區某條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夏爾突然坐直了身體,望向車窗外的天際,漸漸皺起眉頭:“魂力暴動?”

亮到極致的奇點,在某一個臨界點,驟然爆發。

幽暗星海的平靜被打破,劇烈的波動向四麵八方無差別地撲開。無數掀天的巨浪張牙舞爪而來,仿佛一個無情的暴君,將星海中所有的星星點點都扯起、彈飛、摔落,再撕裂、碾壓……

以玉壺高中為中心,無數原人在慘叫。

痛楚不是來自肉體,而是來自靈魂深處某個無法觸摸的部分,正被一股力量反反複複來來回回地**著。他們感覺自己時而像被卷入大漩渦裏的小魚蝦,轉得暈頭轉向;時而像是被人打死在牆上的蚊子,被壓軋成爛泥;時而又像被丟入碎紙機裏的廢紙,被切割成無數片……

多少人頃刻間昏迷,多少人精神崩潰,多少人抱頭打滾……痛苦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簡要不知道玉壺高中之外發生了什麽,他隻看見簡墨盯著自己不管不顧地衝了過來,眼睛裏閃耀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璀璨光芒,然後還沒有跑到他跟前……就悄無聲息地倒了下去。

簡要感覺自己的心髒停跳了一瞬間。下一秒,他就已經躥出包圍圈,奔到簡墨身邊,將他抱了起來。

簡墨雙目閉合,呼吸微弱,但心跳尚在。他微鬆一口氣,才分神到周圍人身上,發現剛剛拿槍指著他的劫持者們,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都以一種武俠小說裏被定身,或是科幻小說裏時間暫停的姿勢,維持著預備扣下扳機的最後動作,直到幾秒鍾後,無數紅色細流從他們的眼耳口鼻慢慢滲出。

簡要確定他們都已經死了,便不再瞧他們第二眼,給簡墨快速檢查了一遍,光是把脈就花了好幾分鍾——他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症一樣。

“你想要怎樣的生活?”

“我想先去造父身邊。我想了解他是怎樣的人,他會怎樣對待他的造紙……我不知道再過五年、十年,我會不會改變想法,會不會選擇你所說的那一種生活。但現在,我隻想和我的造父一起……我想知道他想要怎樣的生活。我有預感,我應該能從中找到我真正想要的。”

現在他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了——過怎樣的生活不重要,和怎樣的人一起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才重要。

他希望每天和自己一起迎接這個世界的人,是一個能夠珍視自己生命、尊重自己想法、以平等之心對待自己的人。

他希望和自己一起生活的這個人,是會把自己趕走,卻又躲在窗簾後偷看自己幾個小時的人;是會因為自己一句話,便竭盡全力籌備一筆數額不菲的啟動資金的人;是會在造生節送給自己一盒子不重樣糖果的人;是會在危險來臨之際又氣又急地哄自己離開的人——是會讓他對自己的存在充滿自信,對自己的未來充滿期待的人。

這樣的一個人,與這個黑壓壓沉甸甸的世界完全不一樣,是他想沐浴的陽光,是他想感受的清風。

與這樣的一個人並行於這個世界,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為什麽?”

輕音走到簡要身邊,盯著他膝蓋上的人,眼底一片迷茫,像受到某種劇烈的衝擊,從而陷入永久的混亂。她甚至不知道這句話到底在問這個少年,還是問自己。

為什麽?為什麽對一個紙人的生死如此在意?為什麽危險的殺手在側,還要妄想去救一個紙人?

難道你當真認為,這個紙人比你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昏迷中的簡墨當然沒法回答這位異級隊長的話。

琥珀色的湖麵上焰色全無,扭曲的幽靈,縈繞不去的聲音,也全都不見了。

她的記憶還是一樣的清晰。那些不曾淡忘過的、殘忍的、絕望的、刺痛的畫麵依舊完整停留在腦海裏。但奇怪的是,此刻想起,已經不會像從前那樣,隻剩無邊無際的怨憤和毀滅一切的恨意。

這個世界,和她想的,竟然不一樣。

竟然還有這樣的造紙師?竟然還有造紙師會為他的造紙做到這一步?

這不是真的。

簡要抱起簡墨,冷眼看著她:“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輕音眼睛還是盯著簡墨,像在看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異類。

她最後轉過頭,不讓自己的目光繼續追著這個少年,聲音強行恢複了之前的冷淡:“我不相信會有這種造紙師。”

簡要鼻子輕哼一聲:“不需要你相信。”這是他的造父,他相信就足夠了。

輕音沉默了兩秒鍾:“我還是不相信。”她頓了一下,像是突然有了可以證明自己觀點的正確辦法,“我會去找社長。我會問他,紙人未來——他是怎麽打算的?”

“我還沒傻到那種地步!”她聲音提高了些,看著簡要的背影,忍不住開口道,“他這是魂力暴動,我曾見過一次。如果當場沒死,之後多半也不會死。”

簡要腳步微滯一下,又繼續前行。

輕音說完這句話,眉毛忽然也放鬆了下來。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看著地上東倒西歪的屍體,麵色重歸冷淡,接著驟然消失在空氣中。

簡要似有感應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幹脆將簡墨背起來,快步向大門口奔去。

玉壺高中門外滿地都是昏迷的人,從守衛的警察到等待的老師家長,竟然橫七豎八躺滿了馬路和人行道。

為了威脅異查隊,簡墨被人拖出來的情形,一直被劫持者們直播著。但在簡墨跑向簡要的那一刻,直播突然就斷了。異查隊的人弄不清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能小心地向裏探查,迎麵就遇到了背著簡墨的簡要。

他們詢問了裏麵的情況,一邊通知救護人員趕緊進來,一邊安排其他同伴繼續向裏探索,盡快解決剩下劫持者,解救人質。

簡要在外麵隻見到一個清醒的熟人。

目送滿身是血的簡墨被推上救護車後,歐陽看了看旁邊同樣昏迷的連蔚,轉向簡要期期艾艾地說:“簡,簡先生,你也——”

簡要輕輕拍拍歐陽的肩膀,沒有隱瞞:“我是他的初窺之賞。”

距離玉壺高中一條街外的馬路上。

夏爾仰頭靠在車座背上,手仍舊沒有從眼睛上放下來,臉色不是很好:“開車吧。”

身旁的富態男子狀態比他好一點,但神情也有些蔫蔫的,他掀開眼皮:“就這麽走了?好不容易找到人,你就這麽走了?”

“一個魂力暴動的造紙師,不死也廢了。”夏爾麵無表情道,“我還不至於冷血到要逼一個廢物回去送死的程度。”

“真難得你還有點同情心。”富態男子點點頭,隨後苦歎道,“我還是頭一次感受現場版的魂力暴動,不知是該覺得幸運還是不幸。這裏距離玉壺高中至少一公裏吧……不知道附近的人是啥感覺。”

“你應該關心一下身邊這位三級辨魂師。”夏爾的手仍然沒拿下來,“他的眼睛是什麽感覺。”

“什麽感覺?”

“要瞎的感覺。”

七個月後。

“連先生,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請隨時聯係我。”梅絡向連蔚道別,鄭重道,“這個孩子於我有救命之恩,請不要客氣。”

“如果有需要的話,一定會聯係您的。”連蔚將梅絡送到醫院門口,然後返回病房。

他看了一眼**的病人,拿起報紙。

楚中市早報《周年大事件之三——玉壺高中劫持案》:

“夏曆5148年6月21日,楚中市中學生造紙大賽的舉辦地玉壺高中,被恐怖組織複原社劫持。劫持者要求釋放曾經被紙人管理局逮捕的原複原社社長,在異查隊與恐怖分子緊張地斡旋中,一名考生因為被劫持者們毆打恐嚇引發魂力暴動,距離最近的數名劫持者當場斃命。市紙人管理局異查隊趁機突破了劫持者的外部火力防線,成功救出了全部人質。

“楚中市市長江二橋稱,在這次與恐怖組織複原社的對抗中,體現了楚中市市民與政府團結一心,對恐怖勢力毫不妥協的態度,是一次具有重大代表意義的事件。目前,潛伏楚中市的複原社恐怖分子,已經全部抓捕歸案,我市將繼續配合其他地區進行跨區域聯合抓捕。

“楚中市造紙師聯盟副主席萬坤,作為此次比賽項目的執行主席,因安保工作的重大失誤,已於同年七月引咎辭職。造紙師聯盟等級評估科科長楊華東,因在比賽統籌工作中收受巨額賄賂,情節惡劣,開除職務並移交司法機構審理,被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罰金二百萬。其餘相關責任人等均受到嚴厲處分。”

連蔚扔下報紙:“一群王八蛋!”

整潔的病房中隻有一張病床,病人整個窩在雪白的被子裏酣睡。也許為了方便照料,他的頭發被修剪成了簡潔的短發,左眉尾部那道細細的破口一眼可見。

床頭是歐陽和齊眉兩天前帶來的一大束粉嫩康乃馨,在透明的玻璃瓶中靜靜綻放。細長銀鏈和掛在上麵的魂筆吊墜,在康乃馨的花影裏顯得黯淡無光。

連蔚不死心地又盯著那張睡臉看了半晌:“視界”裏一片幽暗,什麽都沒有。

“你這是打算一輩子就這麽睡過去了嗎?”他歎了一口氣,又拾起報紙疊好,放在床尾。

此時,一片康乃馨花瓣輕柔地落了下來,正好落在那枚小小的魂筆吊墜上,就像是輕輕地吻了它一下。

仿佛感應到這個親吻,**少年的睫毛跟著微微抖動了一下。

《造物者之歌2》即將出版,精彩預告

魂力暴動後的簡墨是否還具備造紙的能力?他和自己的初窺之賞簡要的關係會如何發展?之後是否還會繼續寫造新的紙人?

六街那夥神秘人為何對簡墨窮追不舍?明明是原人,簡爸為何把他當紙人教養?簡墨的真實身份是什麽,他身上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在這個逐步展露的全新世界,簡墨將逐步接近造紙術的核心,熟悉造紙簡史和造紙過程,了解紙人和原人矛盾衝突的發展曆程,學習造紙原理、魂筆製作、紙人魂晶等造紙知識,領略紙人集境碧海長鯨。為了替收養自己的連蔚找尋真相,簡墨無意中卷入了一場牽涉到權力之爭的巨大陰謀,作為一個勢單力薄的小人物,簡墨該如何不忘初心麵對依次而來的巨大挑戰?

敬請期待下一部——《造物者之歌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