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邪門歪道

火小邪背著個包裹,在密林中急奔,包裹裏裝著兩套夥計、雜役的短褂,這些都是出青雲客棧之前,店掌櫃給他們準備的。青雲客棧不僅準備了各式服裝,還備有大量銀錢,可以隨意取用,不限數量,真是財大氣粗。除了火小邪以外,鄭則道他們這些江洋大盜似乎都不把錢看在眼中,除了有人去挑選了一兩套衣服,銀錢誰也不拿。而火小邪身無分文,想著有點錢畢竟好辦事,便拿了幾塊大洋裝在身上。

火小邪和鄭則道、胖好味已經說好,先都各自行事,等進了王家大院後,約定在子夜時分,在西門一帶碰頭,彼此用暗號接頭。鄭則道以蟋蟀蟲鳴,胖好味學蛤蟆叫,而火小邪隻會學貓、狗、豬、羊、牛、雞這些牲畜的叫聲,鄭則道認為狗、豬、羊、牛、雞都不妥,於是火小邪便用貓叫為號。

賊人之間的暗號接頭方式,口技居多,多是模仿蟲、鳥、獸、牲畜的聲音,其中蟲叫最難,若沒有道具輔助,僅憑口舌,非常困難。舊社會行走各地經商的銀錢馬隊,護鏢的人眾多,最怕的不是打劫的響馬土匪,而是怕一路都聽到蟲鳴蛙叫,那是有極厲害的賊人盯上了自己,若是認為自己防盜的實力不濟,都會趕忙在屋外擺出一二成的錢財,讓賊人取走,以免他們動手,把自己偷個傾家**產。

現代人隻記得“月黑風高殺人夜”,卻不知舊時還有“蟲鳴蛙叫賊盜天”的說法,隻怪現代的賊都已經淪為強盜,沒啥過硬的偷盜本事,隻靠膀大腰圓、渾不怕死,端著把衝鋒槍殺人放火胡亂搶劫。近代所謂的香港“賊王”,無不是這些靠著脖子硬、不怕死的粗劣本領做事的臭屁混球,換在火小邪這個年代,隻能叫“匪”,被現代人稱為“賊王”,隻會讓他們笑掉大牙,萬萬分鄙視,這些人竟然還能稱為“盜賊”?

舊社會對“盜”、“匪”、“寇”分得十分清楚,盡管都是奪取他人錢財之人,但盜就是盜,匪就是匪,寇就是寇。盜為首,有賊王、盜宗、大盜、名盜、盜家、盜賊、賊盜、盜者等等稱呼,“盜”本身有挑戰權威,個人本領高強,充滿智慧的含義,史書上給“盜”立傳,乃是仁、智、德、義的另類宣揚,尚有不少美名。

匪分山匪、土匪、水匪、馬匪、亂匪、遊匪、匪徒等,匪裏的頭目做得有名了,都要自稱不是匪,而是盜匪、大盜,如同給自己塗上金身。

要是匪都做得不地道,上不了台麵,就是寇,草寇、亂寇、賤寇、毛寇等,不是人類,而是野蠻的禽獸動物。日本人被稱為倭寇,就是極為鄙視的一種叫法,意思是說日本人搶東西都搶得下賤得很,匪還算是個人,日本人是寇,連人都不是,是矮小的雜種牲畜。

火小邪背著包裹,從密林中鑽出,辨明了一下方位,當是王家大院的西北角,王家大院就在不遠處。此時太陽落山,各家各戶華燈初上,王家大院的各個角樓之上已經點著了燈。

火小邪並不著急,繞過幾間民房,大大咧咧地走了出來。這時候正是各家各戶吃飯的時候,盡管趕不上白天,還是人來車往,十分熱鬧。火小邪所穿的青雲客棧服裝,隻是平常,稍微體麵點的家庭,都備有這樣的服裝,所以火小邪走在街上,和常人無異。

火小邪本想向著西門而去,那邊比較僻靜,可能不受人注意,但轉念一想,現在這個時候,自己一個半大小子,在西門那一帶遊**,反而讓人生疑,既然時間還早,就先看看其他地方的情況再說。火小邪打定主意,沿著王家大院北牆一路向東逛過去,裝作吃飽了飯閑逛的模樣,十分悠閑地行走,不斷打量是否有混的進王家大院的地方。

王家大院高牆深院,外牆平整,不好攀爬,這讓火小邪心中有點犯難。

火小邪路過王家大院的北門,倒是門洞大開,門口站了不少護院武師和傭人,談笑風生,不見離開的意思。火小邪不禁皺了皺眉,心想進入王家大院還真不太容易,看來要等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做打算。

火小邪又向前逛了一段路,眼前猛然一亮,隻見路邊有一家雜貨店麵,正準備關門打烊。店門外掛著招貼,上書:新進杭州女紅、胭脂、香粉,數量有限,欲購從速。

火小邪心中一樂,快步走到店前,推門就要進店。正在關店門的夥計趕忙攔住火小邪,叫道:“哎哎哎!這位小爺!我們打烊了,您明天再來!”

火小邪罵道:“明天我就走了!給你們做大生意來了!你廢什麽話?”

夥計打量了一眼火小邪,不敢得罪,張口叫道:“老板,老板,有客人!說要做大生意!”

“什麽大生意!打烊了!打烊了!明天再來!”店裏傳出聲音。

火小邪衝裏麵叫道:“老板,急事,買了就走!你行個方便!我看到你店門外的招貼才來的,你會不會做生意?”

店麵裏走出一個瘦高的男人,一看那奸商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店老板。

店老板打量了眼火小邪,沒好氣地說道:“你一個半大小子,要買什麽?”

火小邪哼道:“什麽話!小子就不能買東西了?我專門來買你們家新進的胭脂的!”火小邪說著把懷裏的大洋摸出兩個,在手中晃了晃,說道,“你當我沒錢嗎?小爺有的是錢,你要是不愛賣,我就走了!”

店老板見錢眼開,眨巴眨巴了眼睛,換上一副笑臉,說道:“呦!這位小爺真是識貨!請進請進!”

火小邪心想:“這個奸商,一定以為我一個小子,不懂女紅胭脂,想宰我一把,也好!正合我意。”

店老板趕忙把火小邪請進店中,挑亮了燈光,笑道:“這位小爺,你算是來著了,我這裏可是新進的上好胭脂,杭州美麗紅牌的,可是稀缺貨!敢問小爺是給誰買?”

火小邪說道:“你管這麽多,快拿來!”

店老板笑嗬嗬地說道:“就來,就來!小爺,你要是送你未過門的媳婦、婆姨、相好的,保證物有所值。”說著從貨櫃中取出一個紙包,打開擺在櫃台上。

火小邪在奉天市井裏混得多了,知道店老板這是故意炫耀貨色,先入為主,到時好要個好價錢。

火小邪不會買這些女人的東西,反正他意不在此,問道:“這胭脂多少錢?”

店老板神神秘秘地說道:“關門生意,給你說個實在價,這一餅胭脂,要半個大洋!這一小盒香粉,本來更貴一些,關門生意,虧著賣,還是算你半個大洋!”

火小邪驚道:“這麽貴!到哪裏都沒有這麽貴的!”

店老板見火小邪聞都不聞一下,知道火小邪根本不懂貨,笑道:“小爺,這可真的是好貨!王興老爺的女人們,都來我這裏買的,我找她們要的價,可比你還要高呢!”

火小邪故意疑道:“這麽貴!都趕上買一頭豬了,哪個女人肯花這麽多錢?”

店老板說道:“嘿,小爺,王興老爺的女人,那都有錢得很,隻要物有所值,半個大洋對她們來說,不算個啥。”

火小邪哼道:“都是王興老爺的什麽女人用?可不要是什麽做婊子討歡心的俗氣東西!”

店老板忙道:“嘿,這哪能!都是王興老爺的姨太太們買的!貴氣得很!你看,你看這紅色多豔,這粉的細膩勁,你看你看!”店老板拿起一塊胭脂,煞有介事地介紹著。

火小邪裝作打量,慢慢問道:“王興老爺的三姨太也用嗎?”

店老板懶得去想為何火小邪突然問出什麽三姨太的事情,顧著自己的生意,滿嘴跑火車,忙道:“用!當然用!今天上午三姨太才叫她的丫頭來買過!”

火小邪問道:“三姨太好看嗎?”

店老板說道:“當然好看!王家大院裏,就屬三姨太長得最標致!平日裏很少見到她出來,偶爾出來一次,都當天仙一樣看呢!小爺,天仙一樣的女人,也要用我這胭脂、香粉!你說值不值半塊大洋?”

火小邪皺了皺眉,裝作十分猶豫地說道:“店老板,你說得挺好,可我沒見過三姨太,怎麽知道她是不是長得好看,你可別忽悠我!”

“忽悠?”店掌櫃一下子聽不懂東北方言,但立即能領會這句話的意思,趕忙說道:“小爺,我可不蒙你!你打聽打聽,三姨太可是王家堡一等一的美人,戲春園的那些貨色,加起來都比不上三姨太一半!”

火小邪自言自語道:“能見到三姨太用了你這胭脂什麽樣就好了。”

店掌櫃歎道:“哎呀,這個三姨太,輕易不會出來,這次王家堡連唱十天大戲,她都沒出來過。”

火小邪說道:“怎麽?這個三姨太見不得光?”

店老板說道:“那倒不是……這個三姨太,盡管長得漂亮,但似乎脾氣不太好,上一次出來,有人多看了她幾眼,她就把人暴打了一頓。”

火小邪問道:“這麽厲害?那三姨太的丫鬟們怎麽樣?她們經常出來吧?”

店老板說道:“她下麵有兩個丫頭,倒是經常出來,可是和男人婆一樣,稍微惹了她們,她們就要打人,動起手來,七八個男人都不是她們的對手。”

火小邪驚道:“難道是練武的?”

店老板本來還想說,眼珠一轉,突然把紙袋收了,說道:“小爺,你是買東西呢?還是和我嘮嗑呢?你不買就算了,我要關門了!你一口一個三姨太怎麽樣,換了別人,沒準抓了你去訊問!你不買就算了,明天我還要賣給別人呢!”

火小邪嗬嗬一笑,說道:“店老板,別這樣,老實話告訴你,我是看上三姨太的那兩個丫頭了,想買點她們喜歡的東西,討好她們,嗬嗬,所以問得細了點。”

店老板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這樣啊,小爺,你還真是有眼光啊!我保證你買了去,她們能樂開了花,兩個人伺候你一個都沒準!”

火小邪說道:“那好!我就不和你還價了,小爺我有的是錢,一餅胭脂、一盒香粉,我都要了,一塊大洋!”

店老板樂不可支,這樁生意就成了。

店老板送火小邪出了門,掂了掂手中的大洋,看著火小邪的背影幸災樂禍地笑道:“這生意真是賺到了!碰到一個發花癡的蠢人!去巴結三姨太的丫頭?我看你吃錯藥,有錢沒地方花了,你就等著死吧!哈哈!”

火小邪摸著懷中的胭脂、香粉,還是花得有點心疼,但想到弄到三姨太的不少信息,還是值了。

火小邪現在確定,找到三姨太,拿到她腰上的紅繩,恐怕必須進入王家大院。

火小邪回到王家大院北門一帶略略徘徊了片刻,正打算離開,就見一隊牛車從一側路口駛出,向王家大院的北門行來。牛車上堆滿了木柴稻草,由三五個車夫趕著,這些車夫神態略有焦急,不住抽打著牛背,催促快快行走,似乎在趕時間。

火小邪一見就知道,這一定是給王家大院送柴火的,奉天的富貴人家,基本都是如此景象。

火小邪心中一樂:“天助我也!”四下看了眼,快步走到路邊的民宅巷子中。

牛車隊停在王家大院北門前,打頭的一個車夫擦了擦汗,走上前對站在門邊的一個長袍男子巴結地說道:“吳管事,路上車壞了,來晚了,您多多原諒。”

這個吳管事一張臉拉得老長,狗仗人勢地罵道:“你們還想不想幹了?知道最近我們這裏貴客多,急需柴火,不早點出來,還弄這麽晚?”

其他車夫都上前來賠著笑臉,帶頭的車夫一個勁地鞠躬:“吳管事,您多多擔待,下次一定不會遲了,改天好好謝您!”

吳管事酸溜溜地說道:“算了,算了!看你也是熟人,這次就不計較了!快點把車趕進去吧!”

帶頭車夫如釋重負,轉身趕忙要吆喝其他車夫將牛車趕進去。

“哞!哞! 哞!”猛然幾聲驚天動地的牛叫,這三輛牛車的最後一頭牛突然狂叫不止,竟然發了狂,雙眼通紅,亂蹬亂跳,拽著牛車瘋了一樣跑開。

車夫大叫:“哎呀,我的親娘!牛驚了!”

眾車夫拚了命地向這頭瘋牛追去。

站在北門的吳管事、武師、傭人都向他們看去,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這些車夫對牲畜的習性十分熟悉,追上瘋牛,拉住牛鼻環,啪啪幾鞭子下去,便把這頭牛製服,滿頭大汗地拽了回來。這牛發作得厲害,把車上的柴火顛下了不少,撒了一路。

吳管事罵道:“你們幾個笨蛋!先過來一個人,送進去兩車,再把掉下的柴火都撿起來,動作快點,若少了一捆,你們就別幹了!”

帶頭車夫本還納悶,要看看牛到底怎麽回事,竟會突然發瘋,但聽到吳管事大叫大罵,哪還顧得上這些,安排了一個車夫上前,去把兩輛牛車趕進院子裏,其他人一路重新裝撿柴火。

王家大院柴院裏,一個車夫把兩輛牛車停好,就匆匆忙忙回去幫著其他人撿柴火去了。

窸窸窣窣,牛車上的幹草微微一動,一個人從裏麵鑽出來,向外略一打量,就如同兔子一樣,躥到陰暗的角落中去了。

這人就是火小邪,而火小邪此時還不知道,他竟是第一個進入王家大院的賊。

火小邪能進王家大院,確有碰見牛車的運氣成分,但一般人碰見牛車,也不見得能躲在柴火裏混得進去。

火小邪當時見了牛車,便跑入民巷之中,當時生火做飯的人不在少數,沒花什麽工夫,就討了一根一端點燃的柴棍。火小邪拿著熾熱的柴棍趕出巷子,牛車正等在王家大院北門口,一群車夫在對吳管事央求。

火小邪沒有多想,左右一看四下無人注意,拿著柴棍就向牛屁股眼上的嫩肉捅去。牛這種畜生,平日裏老實得很,身上皮肉厚實,鞭子棍棒挨得多了,隨便打幾下身體都不會覺得太疼,屁股上的排泄之處可就不同了,此處肉嫩,十分敏感,乃是全身最為怕疼之處。豺狼虎豹對付牛這樣的動物,若是咬不住咽喉,都是從屁股後麵下手,一爪掏出腸子來,牛不死也要丟了半條命。

火小邪拿著滾燙的火棍一捅,那可是疼到了極致,再老實的牛都要發狂。這也正是火小邪要的效果。

那頭挨了火小邪一記陰招的老實牛,從小到大哪受過這等罪,當時就受驚發狂,亂蹦亂跳。車夫們趕忙去拉扯的時候,火小邪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瘋牛身上,哧溜一下就鑽進了柴火中,這才得以進了王家大院。

火小邪進了王家大院,並未著急,而是靜靜地躲在一口破缸之後,等到車夫們罵罵咧咧回來,把柴火卸下,堆在院中離去之後,才鑽了出來。

此處乃是一個碩大的廚房後院,廚房裏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正忙得熱鬧。

火小邪剛剛鑽出來一步,本想著盡快離開此地,廚房的一道門嘎吱一下開了,嚇了火小邪一跳,趕忙縮下身子,大氣都不敢出地躲在陰暗處。好在從廚房出來的人並沒有注意,急匆匆跑到柴火邊,抱了一捆子柴火,急急忙忙奔回裏麵。

火小邪喘了口氣,本想再鑽出來,卻想起剛才出來那人的穿著打扮。火小邪心中暗笑,把背上的包裹取下,從裏麵翻出一套衣服,麻利地穿在身上,把袖子卷起,再故意把衣服前襟敞開,打扮了一下,幾乎和剛剛出來的那人別無二致。其實那個年代普通夥計的衣服,沒有現代製服這麽多花哨勁,大多款式一樣,就是顏色和布料不同罷了,像王家大院這樣講究點的,在胸口或衣袖上繡個主子的名號,配雙千層底的黑色布鞋,就已經是相當考究的打扮了。

火小邪換好了衣服,把剩下的衣服藏在水缸後,探頭張望了一下,鑽出來貼著牆根,溜到這個廚房院子的後門,向外一看,兩側高牆,一條路直來直往,並沒有其他路口。火小邪略等了片刻,沒有人來的跡象,趕忙溜出來,想順著牆向更裏麵走。

才走了沒幾步,就聽前方密集的腳步聲匆匆而來,火小邪暗罵一聲倒黴,連忙轉身向回走去,而身後的腳步聲不停,速度頗快,還沒等火小邪趕回院子,就已經來到路口。

火小邪不敢偷偷摸摸的,幹脆身子一挺,裝作沒事人一樣,又往前走。火小邪明白,這種躲無可躲的地方,你要是一著慌亂跑,那就等於做賊心虛,非得讓人抓起來不可。

火小邪就差一步轉回院子,身後有人大叫:“前麵的小雜毛!站住!”

火小邪頭皮一麻,暗罵道:“這個天殺的畜生啊,誰是小雜毛!”但沒有辦法,隻好站住不動。

“你奶奶的,不好好做事,出來幹什麽!”那人邊罵著,邊向火小邪走來。

火小邪不敢抬頭,顯得十分害怕,答道:“我,我,沒啥事。”

那人快步走到火小邪跟前,打量了一眼,罵道:“你在這裏幹什麽?啊?”

火小邪側眼一看,見是一個身材魁梧的護院鏢師站在一旁,低聲答道:“我,我出來,小解!”

這個護院鏢師罵道:“茅房在這裏嗎?沒人和你說過?你奶奶的,你什麽時候來的?”

火小邪諾諾連聲,背上直冒冷汗,說道:“今,今天……”

護院鏢師把火小邪胳膊一拉,嚇得火小邪一抖,以為被識破,本想掙紮逃掉,誰知這個護院鏢師走上一步,一腳跨進院中,繼續罵道:“我猜你就是今天剛來的!你們這些新來的幫廚小工,一點規矩都沒有!跟我回去!茅房在前麵!”

火小邪低聲下氣地應了聲,任憑這個護院鏢師拽著,又走回廚房後院,向著剛才有人出來的那道門走去。

護院鏢師拽著火小邪進了廚房,把火小邪向邊上一推,嚷道:“大廚房的人聽好啦!孔鏢頭有事吩咐!你們聽著就好,趕緊做飯!禦風神捕還沒吃晚飯呢!”火小邪呆立一邊,咬著牙動也不敢動。火小邪低頭一看,卻看到這個護院鏢師的腰帶上係著一塊木質腰牌,上麵刻著碩大的一個“伍”字,不禁想起了鬧小寶的任務,但眼下處境尷尬,火小邪不敢多看,低頭肅立。

這個王家大院的後廚頗大,十多個灶台,二三十人在裏麵忙忙碌碌,有男有女,有老又少,廚房裏悶熱,很多人都敞著衣服,猛一眼看上去,穿著打扮和火小邪並無區別。眾人聽到這個護院鏢師喊叫,這才都抬起頭來。

護院鏢師叫道:“孔鏢頭說了,這幾日王家大院中不得隨意走動,進出內宅一律憑牌!這兩天新來的小工,更不準離開大廚房一帶,每半個時辰都要清點一次人數!聽到了嗎?別到時候少了人,老爺責怪下來,哭爹喊娘!”

眾人都忙得不可開交,聽護院鏢師嚷嚷完,一個個有氣無力地應了,趕忙繼續忙活著手中的活計。

護院鏢師哼了哼,嘴裏暗罵了幾句,又衝一個剛剛從門口跑進後廚的幹瘦老頭叫道:“劉當班,管好你手下的小工,別他媽的亂跑!再讓我逮到在外麵亂跑的,別怪我一頓好打!”

那幹瘦老頭劉當班眯縫著眼睛看了一下是誰在罵他,看上去眼睛不太好使,等看清了人,才趕忙衝到護院鏢師麵前連連鞠躬,說道:“不敢,不敢,我一定好好管教!”

劉當班瞪了一眼傻站在一旁的火小邪,罵道:“臭小子!還不滾回來削土豆,再敢亂跑,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火小邪應了一聲,低著頭向屋角的一大堆土豆跑去,蹲下身子,學著旁邊二個年齡相仿的小子,從地上堆得如同小山一樣的土豆中撿起一個,摸了把小刀,趕忙削皮。

那掛著“伍”字腰牌的護院鏢師和劉當班穿過廚房,向前院走去,劉當班似乎在問鏢師怎麽回事,兩人一路嘰嘰咕咕,走了出去。

火小邪抬頭看了一眼,心中總算稍稍安穩了一些。

火小邪身邊一個削土豆的小子拿胳膊捅了火小邪一下,壞笑著低聲道:“喂,兄弟,你是今天新來的嗎?我怎麽沒見過你啊?”

火小邪罵道:“我還沒見過你呢!你又是什麽時候來的?”

這臭小子不依不饒地問道:“嘿,兄弟,你不是本地口音啊?你哪的?我真不記得你!”

火小邪罵道:“不記得就不記得吧,你想怎麽的?有本事你站起來嚷嚷!”

這小子呲了一聲,十分不悅,衝火小邪翻了個白眼,說道:“說話這麽衝,吃了槍藥吧!我管你是哪裏的,算了,懶得搭理你。”這小子終於閉上嘴,氣呼呼地忙著削自己的土豆。

火小邪哪有工夫和他較勁,一門心思想著盡快離開此地,轉頭一看那個劉當班還沒回來,慢慢站起身,小步快走地向廚房前院走去。

火小邪剛剛走出廚房門,聽見側麵有人罵道:“臭小子,你去哪裏?”

火小邪側臉一看,見是劉當家向這邊走來,真是煩躁得無以複加,口氣一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怒道:“茅房!要憋死了!”

劉當班微微一愣,但也馬上揮了揮手,說道:“快去!懶人屎尿多!去那邊!”

火小邪野馬脫韁一樣向著劉當班指著的地方跑去。

劉當班走進廚房,撿起門邊的一根吹火棍,走到削土豆的那兩個小子身邊,對著剛剛質疑火小邪身份的小子的腦袋就是一記棍棒,打得那小子嗷嗷亂叫,捂著頭嚷道:“劉當班,幹嗎打我!”

劉當班罵道:“臭小子,剛才是不是你偷偷跑到後院偷懶去了?還讓人抓到了?”說著又是一記棍棒。

那小子哭喊道:“不是我啊!是剛才那個!”

劉當班罵道:“還狡辯!剛才哪個?叫什麽名字?”

這倒黴蛋一時語塞,苦著臉說道:“這個……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啊!”

劉當班棍棒亂打,罵道:“臭小子,還敢狡辯!你當我眼睛不好使啊?不是你是誰!看我這次不打斷你的腿!”

兩人打成一片,另一個削土豆的小子木訥地挪了挪屁股,冷冷白了他們一眼,也不幫他們說話,還是自顧自地削土豆。

火小邪爬上了茅房邊的圍牆,借著黑正想跳下去,就看到廚房裏追打出兩人,正是劉當班和那小子,劉當班邊追打邊罵:“臭小子,你當老子看不清楚是吧!還敢跑!”

那小子連滾帶爬地逃竄,哭喊著:“別打了,真打死人啦!”

劉當班不依不饒,追打著罵道:“你當老子好糊弄是不是!就你小子狡猾!天天偷懶!還嫁禍給別人!今天不打斷你的腿,老子不姓劉!”

火小邪在牆上蹲著,又可氣又好笑,懶得再看這出鬧劇,從牆頭跳出這個院子。

張四爺、周先生帶著一眾鉤子兵,押著郭老七,鉤子兵手中都拿好了家夥,站在王家大院內的西門口,王興、孔鏢頭和一眾鏢師陪同著。

孔鏢頭吩咐道:“打開西門!”幾個鏢師上前,把西門開了鎖,搬開碩大的門閂,將門打開。

張四爺、周先生他們魚貫而出。

張四爺回頭打量了一下西門,笑道:“果然是‘王’字出頭!”

王興學著張四爺抬頭看了看西門,說道:“什麽‘王’字出頭?”

張四爺輕輕一笑,並不說話,心想你這個王興老爺還真會裝糊塗。

張四爺吩咐道:“周先生,帶路!”

周先生點頭應了,雙手一揮,鉤子兵極為熟練地分散開,向西門一側走去。

王興走在張四爺身邊,顯得手足無措,眉頭緊鎖,問道:“張四爺,按你說的,這些賊以王家大院作為接頭地點,就在西門附近,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啊!”

張四爺說道:“王先生不要著急,我們看了就知道。”

這些人一直走到火小邪進入青雲客棧的那扇窄門前,鉤子兵團團將門圍住,如同擔心門中猛然衝出一隻野獸一般。

張四爺對王興說道:“就是此門!賊人就從此門進去的。王先生,此門通向哪裏?”

王興大為吃驚地說道:“張四爺,這扇門早就廢棄了,從裏麵封上的,是扇死門啊!”

張四爺點了點頭,對身旁押著郭老七的鉤子兵說道:“鬆開他的嘴巴!”

鉤子兵鬆開郭老七的嘴,郭老七喘了幾口氣,嘿嘿嘿嘿不斷冷笑。

張四爺問道:“郭老七,你的大少爺鄭則道是不是從這裏進去了?”

郭老七擠眉弄眼地冷哼道:“鄭則道去了哪裏,我怎麽知道?這扇門關我什麽事?見都沒見過!”

張四爺哼了哼,對王興說道:“王先生,你不介意的話,容我們試一試!”

王興說道:“張四爺請隨意!”

張四爺揮手說道:“戒備!去把門打開!”

鉤子兵齊聲應了,拿穩身形。幾個鉤子兵快步上前,三下五除二在門縫中別上了七八個三瓜鉤,牽著繩子回到隊伍中。眾鉤子兵一起用力,轟隆一聲,把這扇窄門頓時拉離門檻,甩在一邊。

張四爺、周先生定眼一看,都暗暗倒吸一口涼氣,這扇門哪有什麽通路,如同王興所說,早就被封上,用磚石堵得嚴嚴實實。

張四爺和周先生對視一眼,都暗想:“難道是我們弄錯了?這個青雲客棧不在此處?”

王興啞然失笑,說道:“張四爺,你看吧,這早就堵上了的。”

郭老七哈哈哈哈大笑:“禦風神捕好本事!我算是見識了啥叫破門而入!哈哈哈,結果撞了牆!笑死我了!”

張四爺罵道:“堵住他的嘴!”

鉤子兵上前,又把郭老七的嘴巴塞上,郭老七仍然嗚嗚嗚嗚嘲笑不止。

張四爺沉默片刻,對周先生低聲說道:“周先生,你去看一下。”

周先生點了點頭,緩步走到門前,用手摸了摸門內的牆壁,上下敲擊,細細打量了一番,嘖了一聲,返身走回,對張四爺說道:“的確已經封上好幾個年頭了,沒錯!”

周先生轉頭對王興一抱拳,說道:“王先生,多有得罪!請見諒!”

王興回禮,如釋重負地說道:“不客氣,不客氣,這樣看一看,我也放心了!如果真有江湖大盜從這裏進了王家大院,恐怕我嚇都嚇死了!”

張四爺說道:“王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是我們弄錯了。咱們這就回去吧!”

王興說道:“好,好!晚飯已經推遲了很長時間,要不咱們先去吃飯吧?”

張四爺說道:“有勞了!慚愧!王先生,請!”

孔鏢頭見沒什麽大事發生,樂得清閑,趕忙在前麵引路。

一行人走進西門,西門剛剛重新鎖好,隻聽砰的一聲巨響,王家大院內的一處地方竟騰起來一團大火,升在半空中,極為耀眼,似乎有什麽東西爆炸了一樣。

張四爺大叫:“孔鏢頭,保護好王先生!周先生,你帶一組鉤子兵把郭老七押回去,帶著豹子犬過來!其他人隨我來!”

火小邪匍匐在一個花壇後,靜靜待著。憑火小邪的經驗,像王家大院這種大宅子,老爺、姨太太們一般都住在大院中間一帶的房屋裏麵,一般來說,老爺的主宅兩側就住著姨太太們,方位倒容易確定。

火小邪盡管不知道三姨太具體住在哪裏,但向王家大院中間前進,肯定是沒錯的。

火小邪本想撿著空子,慢慢向前爬行,卻聽砰的一聲巨響,前方不遠處的天空中騰起碩大一個火球。火小邪大驚,心想:“怎麽!難道是鬧小寶在放火?就他有這個本事!”

王家大院隨著這一聲爆炸,頓時亂成一團,人們大聲喊叫著四處亂跑,提水的提水,喊人的喊人,還有人拿出鑼來亂敲:“著火了!著火了!來人啊!救火啊!”

火小邪所在院落中,無數人跑過,提著水桶在院中的水池中舀水,忙得不亦樂乎。這些人打扮各異,有穿長袍的,有穿短褂的,有隻穿著背心短褲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尚不及廚房的那些人打扮得齊整。

火小邪心裏明白,王家大院這樣的規模,百十號下人,清潔、花匠、雜役、廚子、傭人、丫鬟、武師等等職位,各司其職,不是人人都互相認識的,外賊易擋、家賊難防,就是這個道理。火小邪心想:“嘿!這樣倒好!能混上一段路。”

火小邪左右打量了一下,身側不遠處就有一個澆花用的破舊木桶。火小邪把木桶提起,趁著外麵一片慌亂的時候,從花壇後跳出來,徑直跑向水池。來往提水的人頗多,誰都沒有注意火小邪是什麽來頭。

火小邪舀了一桶水,提在手中,跟在其他人的側麵,向外衝出去。

跑出這個庭院沒幾步,一轉彎便看到一間房的半邊牆火光洶湧,屋頂塌了一半,滾滾濃煙從屋頂和窗口冒出,這火燒得蹊蹺,怎麽這一會兒工夫就能燒得這麽大?這著火的地方已有二三十人圍著,亂哄哄地鬧成一片,有鏢師吆喝指揮著,讓救火的人分散開把水潑向房屋各處。還有其他人四散亂跑,到處喊人來幫忙救火。

火小邪提著水桶,與救火的眾人擠在一團,嘩地一下,把一桶水潑向火中,隨後轉身就往回跑。

火小邪可沒這種閑心救火,潑了這一桶水,算是混了進來,往回跑了沒幾步,身子一閃,躲進一條巷子內,隨手把木桶一丟,四下看了看無人進這條巷子,竟扯著嗓門邊向裏麵跑邊大喊道:“著火了!來人啊!救火啊!”

在這爆炸聲未響起之前,王家大院左中處的一處別致的小院落中,兩個女子正在一間屋內。其中一個美豔的女子穿著輕衣,對著鏡子靜靜坐著,披散著一頭烏黑筆直的長發,一動不動,隻是微微睜著眼睛,盡管她沒有任何表情,但一股子冷冰的氣質卻從眼神中透出,如同一個晶瑩的冰雕美人。

另一個美豔的少婦,正是戲春園的老板娘王兮兮,持著一把木梳,仔細地給坐著的女人梳頭。

王兮兮一邊慢慢給三姨太梳頭,一邊輕輕地讚道:“青妹妹,你這頭秀發真是美極了。”

冷豔的女人淡淡笑了下,說道:“王姐,總是要麻煩你。”

王兮兮說道:“你很久都沒有到外麵走走了,趁著天氣不冷不熱的,也到街上轉一轉吧?”

冷豔女子說道:“我討厭看大街上那些人看我的表情。”

王兮兮笑道:“青妹妹,還不是因為你好看,那些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都是一個臭德行的,不必在意。”

冷豔女子並不接話,而是說道:“王姐姐,謝謝你了,每次你來給我梳頭,我都很開心。”

王兮兮嗬嗬一笑,再不說話,慢慢給她梳頭。

冷豔女子突然悠悠地說道:“王姐姐,王興他是喜歡你的,你為何要委屈自己,非要經營戲春園呢?”

王兮兮歎道:“青妹妹,我可沒你這麽好的命,我這身子不幹淨,配不上王興老爺。”

冷豔女子冷冷地說道:“王興他根本就不是正經的商人,哪會在乎這些?其實都是王姐姐你一句話而已。”

王兮兮說道:“嗬嗬,青妹妹,我習慣了那些風塵之事,不再求什麽名分,無拘無束的,真嫁給王興了,我還不開心了呢!”

冷豔女子神色猛然一黯,說道:“是啊,喜歡一個男人,又何必待在他身邊呢?可是王姐姐,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你那麽灑脫。”

王兮兮若有所思地說道:“還在想那個男人?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冷豔女子說道:“我的心,早就被他偷走了,但他卻……唉……我和王興,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我這一生,如果再能見到他一次,死了也值得了。”

王兮兮說道:“也許他隻是一個偷心賊……青妹妹,你不要總是放在心上了。”

冷豔女子無聲地笑了一下,慢慢搖了搖頭,雙眼迷離,好像思緒又飛到了遙遠的過去。

冷豔女子靜思了片刻,說道:“王姐姐,你今天來得晚了點,王家大院裏又亂哄哄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王兮兮說道:“是啊,今天禦風神捕張四爺他們突然到戲春園來抓賊,真讓他們抓到一個叫郭老七的,好像以前是三眉會的殺手,現在是蘇北大盜小不為的下人。王興現在應該和禦風神捕一起巡查宅院呢!”

王兮兮說道:“聽張四爺他們說,說我們這裏有群賊聚集,不知道他們要做些什麽。”

冷豔女子皺了皺眉,說道:“估計又是王興和那個老不死的王全的安排!”

王兮兮忙道:“青妹妹,這話隻能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私房話,你可不要到處亂說,王興聽了會不高興的。”

冷豔女子說道:“我管他高興不高興!他要是再敢變著花樣打我腰上紅繩的主意,我非死給他看!”冷豔女子說著,將手護在腰部,她所穿的衣服鬆闊,手一摸,就聽到腰間叮叮啷啷,有小鈴輕響。

原來這冷豔女子就是火小邪要找的,王興的三姨太!

三姨太話剛說完,隻聽砰的一聲爆炸聲從窗外傳來,把她們兩個女人嚇了一跳!三姨太身手敏捷地站起,一臉寒霜,一步跨到窗邊,將窗戶推開,隻見不遠處一個火球騰在半空中,黑煙滾滾。

三姨太哼道:“還真的有賊來了!我倒要去見識見識!青柳、青苗,在不在?”

房屋門立即推開,跳進來兩個穿著勁裝的俊俏女子,看著巾幗不讓須眉,都是一臉英氣!

三姨太冷冷地吩咐道:“更衣!把我的飛刀拿來!我要出去看一下!”

青柳、青苗這兩個女子齊齊幹脆地應道:“是!三太太!”

三姨太臉色更冷,罵道:“沒有外人的時候,不準叫我三太太!”

青柳、青苗趕忙點頭稱道:“是!青幫主!”

青柳、青苗兩個丫頭一扭身,跑向側房拿衣服去了。

王兮兮拿著梳子,愣在當地,一臉的無奈,卻不敢上前阻止,隻能自己說話給自己聽:“呀,青妹妹,還是不要出去啦!危險,唉,沒準不是什麽大事呢……”

火小邪趁著亂,一路摸到內宅,有驚無險,平安無事。火小邪蹲在一麵高牆的角落裏,打量著眼前數套院落,愁眉不展,心想:“這個鬼三姨太,到底住在哪裏啊!總不能抓個人問問吧!”

火小邪正想著,雜亂的腳步聲從一側傳來。火小邪連忙縮緊身子,一動不動地蜷在陰影處,隻見七八個鏢師從巷口轉了出來,急急忙忙地向這幾套院落趕來。他們徑直跑過火小邪隱藏之地,毫無察覺。

這幾個鏢師跑到院落前,便分散開,二人一組地站在門邊,似乎是要值守警衛。離火小邪較近的一個院落門口,兩個鏢師剛剛準備敲門,門便推開了,三個穿著勁裝的女人快步走出。

這兩個鏢師一愣,其中一個趕忙鞠躬問好:“三太太……”

這三個女人就是三姨太和她的兩個丫鬟青苗和青柳。三姨太此時穿著一身青色貼身短褂,更顯出身材的玲瓏,一頭秀發盤在腦後,用幾個簪子別住,盡管未施粉黛,打扮隨意,但另有一番讓人心動不已的風韻。三姨太腰間束著一條頗寬的皮帶,皮帶上掛著兩排皮夾子,共有十把亮光閃閃的飛刀別在上麵。

鏢師有些懼怕地答道:“王老爺吩咐,讓我們來保護各位太太,院子裏著火了,怕有賊進來……”

三姨太罵道:“我還要你們保護?瞎了你們的狗眼!”

鏢師無奈道:“是,是王老爺吩咐……”

三姨太還是罵道:“讓開,我要去看看怎麽回事!”

青柳、青苗兩個丫頭上前,一把將這兩個鏢師撥開,三姨太快步走出,青苗、青柳緊緊跟著。

兩個鏢師愁眉苦臉,但屁也不敢放一個,隻好互相看了一眼,那意思是說你去你去,一個鏢師撇了撇嘴,趕忙跟上幾步,愁道:“三太太,您慢點,王老爺說了,讓各位太太不要亂走……”

三個女人理都不理,繼續向前走去。

兩個鏢師互相苦笑一下,一個嘀咕道:“那咱們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跟著去吧!”

這兩個鏢師商量完,不敢停留,快步趕上三姨太她們,老老實實地跟在身後。

火小邪見他們幾個走過,探出頭來看了一眼,暗道:“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個冷美人就是三姨太?好家夥,竟帶著飛刀,女中豪傑啊!我還以為是個弱女子,誰知道竟是個硬茬!哎呀,難辦!”

火小邪本想偷偷跟在三姨太他們後麵,但思前想後,料定就算跟著去,也不見得能夠得手,心想這個三姨太既然住在這裏,那就不著急,總是要回來的,現在偷摸著進到她所住的院子裏去,等她回來以後,再做打算。

火小邪打定主意,知道從院子門口撬門進去肯定是不行的,還有其他鏢師在這條路上值守,恐怕唯一的辦法就是翻牆進院。

火小邪左右看了看,並無腳步聲過來,便貼著牆邊如同耗子一樣鑽出幾步,不斷抬頭打量著牆壁,見牆上有不少摳手之處,心中一樂,沒有猶豫,站立起來縱身一躍,右手已經摳住一處磚縫,左腳一抬,腳尖幾乎同時踩住一個凹槽,人頓時如同壁虎一樣,牢牢地貼在了牆上。

那個時代,做賊的人要是不會爬牆,簡直就是笑話!火小邪能翻進張四爺的院子,這個三姨太的小院落更不在話下。這個爬牆講究可不少,有徒手和器械兩類,火小邪所用的就是徒手。徒手爬牆十分考究,常見的有數種爬法:

一種叫“壁虎攀”,就是火小邪現在所用的法子,乃是身子緊緊貼在牆上,主要用一手一足支持,身子穩在牆上後,再換手換腳。這種爬牆法,對較為光滑的高牆十分有效,盡管慢了些,但不用助跑,唯求一次成功;

一種叫“騰躍攀”,這種爬牆法較為常見,乃是在確定好牆上的幾處著力點,通過助跑,手腳在牆上發力,一下騰上,抓住牆頭。這種爬牆法盡管速度夠快,但動靜很大,會在牆上留下明顯足印,一般來說賊人逃脫時才用騰躍攀。會騰躍攀的高人,能在牆上連續發力三到四次,看上去真如飛簷走壁一樣;

一種叫“指力攀”,這種爬牆法隻靠雙手指力,說白了和引體向上十分相似。指法上主要分為上引指和**引指,上引指是一手緊緊抓住,將身體向上引。**引指是一手抓緊後,身子左右**向一側,再使另一隻手抓住著力處,做橫向移動。指力攀一般用在異形的牆壁上,如斜上或者天花板一樣的牆壁,這種牆壁不好蹬腳,唯靠指力牽引身體向上。如果各位看官不好想象,就看看現代的攀岩運動,便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至於使用器械爬牆,可就更加五花八門了,火小邪這個時代常見的器械爬牆無外乎鉤、繩、刀、錐、棍、腳叉這些,比較邪門的有“蜈蚣吸”,乃是用巨大橡膠片做成,黏在牆上,賊人每上一段就再翻出一段,像一條青蟲一樣,一段一段黏著牆壁到達牆頂。另外,江湖上傳說有一種邪門的工具,乃是一種叫“蠅毛腳”的爬牆器械,外形如同兩個布滿倒刺的巴掌,戴在前臂中部,可以穩穩地掛在牆上,爬牆非常方便快捷。

火小邪爬牆的本事,在奉天下五鈴的小賊裏麵要是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連上五鈴裏麵的好手,都不敢輕易和火小邪比試爬牆。一般奉天裏三指劉屬下的徒子徒孫碰到要上牆頭勘察,從院裏麵開門的事情,火小邪向來都是當仁不讓。火小邪敢翻張四爺家的牆頭,三成是膽子大,七成卻是實實在在有真功夫!

火小邪用壁虎攀,身子真的如同壁虎一樣,先是貼在牆上靜靜不動,然後雙手雙腳猛然一甩,身子就唰地一下上了半尺,繼續靜靜貼著不動,都看不清他手腳是如何使勁的。

火小邪如同機械人跳舞一樣,“突突突突突突”間歇性向上移動了六下,就已經到了牆頭。若是有人親眼目睹,定會讚歎不已,這身手可不是蓋的!

火小邪蹲上牆頭,並不著急跳下,而是如同靈貓一樣團成一團,四肢抓著牆頭,向院中打量。

這個院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十分別致整潔。火小邪所在之處,下方並無房屋遮擋,乃是一片花園泥地,種著不少鮮花,院中沒有高大的樹木,能看清院子的全貌。院中亭台樓閣,遍地花草,還有一塊鋪著方石的空地,擺著一個草藤編織的鏢靶和不少刀槍棍戟,一看就是平日裏習武之人的慣常擺設。院子另外一邊,則有七八間大房,此時屋裏還都點著燈,有人影在屋內來回走動,看來還有人在。

火小邪向院內一邊看去,有一個屋子的側麵離圍牆尚有不到一人的距離。火小邪看了一眼,大概估算出了牆與房之間的遠近,便向從牆頭向那邊爬了過去。

各位看官,大家一定思量著,火小邪直接跳下去不就可以了,下麵是泥地,肯定沒有聲音。其實這種想法大錯特錯,爬牆容易跳牆難,盜術裏麵對跳牆也是有十足的講究的。想從高處跳下,不發出聲音,那是影視作品、武俠小說裏麵糊弄人的,哪怕是跳到一堆棉花上麵,也會有噗的一聲悶響,何況院中泥地情況不明,寂靜無聲,房內還有人在,有經驗的賊絕對不會貿然跳下。

就算是院中無人,不怕落地發出聲響,但跳到泥地、沙坑、土坡等處,對於賊的偷竊過程來說,還是有許多忌諱的。盜術中有一條俗話,乃是“來無影,去無蹤”,這句話盡管大家經常聽到,卻不知這個俗語本來是對盜術高明的賊的一種形容,換成賊話,意思是說,不能留下任何痕跡,讓人察覺到已經有賊潛入進來,無聲無息地來了,無聲無息地偷了東西逃走,失主直到檢查物品時才發現。做到這種程度,做賊就有一定境界了!跳入泥地、沙坑、土坡,最容易在腳底、鞋襪、身上黏上泥沙,不管你怎麽整理,也不能在當時做到不留一絲一毫在身上,泥、沙易留痕,土有土腥味,碰到稍有經驗的防盜者,比張四爺這種神捕低七八個檔次的,都能輕易發現。

火小邪在王家大院中偷竊,一萬分的小心,這些忌諱都牢記在心,哪能隨便亂來?

並非筆者告訴大家怎麽做賊,這裏再多說一下盜術裏跳牆進院的花哨。

從高處徒手跳下來,盜術裏麵稱之為“縱”,用器械從高處下來,則稱之為“降”。

“縱”法簡單分為四種:

“聲縱”,就是在有其他聲音發出的時候,如鍾鳴、雞叫、吵鬧等等雜聲之時,從高處跳下,這樣,一定的聲音會被掩蓋住,不易引起人的注意;

“彩縱”,這是一種盜術裏麵欺騙的花招,就是在另一個地方製造聲音或者是幹脆偽裝成一種聲音,把人的注意力引開,再跳下;

“潛縱”,就是並非一躍而下,而是通過幾個回轉之處,分幾次跳下;

“爬縱”,就是說以身法從牆上倒掛或者以其他不會發出聲音的地方爬下,接近地麵後才跳下。

如果就是直接跳下,沒有任何的補充手段,叫“大縱”,說得俗氣點,就是“大跳”。

“雞鳴狗盜”這個成語,說的是《史記·孟嚐君列傳》中的一個小故事:齊孟嚐君出使秦被昭王扣留,孟一食客裝狗鑽入秦營偷出狐白裘獻給昭王妾以說情放孟。孟逃至函穀關時昭王又令追捕,另一食客裝雞叫引眾雞齊鳴騙開城門,孟得以逃回齊。其實說白了,孟嚐君的這些食客都是賊,裝狗進秦營偷東西,學雞叫引起眾雞齊鳴,都是“聲縱”和“彩縱”活學活用之法。

火小邪用的乃是“爬縱”的跳牆手段,看似輕鬆,尋常人沒有三五年的經驗,別想做到。

火小邪貼在房邊,探出頭看了一眼,有一間亮著燈的房間裏人影婆娑,當是主臥室。火小邪心奇:“如果三姨太是從這裏出來的,她的臥室內又是何人待在裏麵?”火小邪不知道,此時在房間裏的人乃是戲春園的老板娘王兮兮。

王兮兮來給三姨太梳頭,三姨太匆匆而走,叮囑王兮兮等她回來,王兮兮便等在房中,不曾離開。她哪會想到,此時院中已經來了火小邪這個貴客?

王兮兮有些心神不寧,在屋中來回踱步,緊緊皺眉,嘴中念念有詞:“難道王興老爺真的在搞什麽鬼?從郭老七被人安排住在戲春園,就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今天又是禦風神捕抓人,又是院中突然著火,按理說不該是趕巧了啊?”

王兮兮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幹脆坐在梳妝台前,自己對鏡細細梳妝,孤芳自賞起來。

火小邪見屋中人影總算不再走動,踮起腳尖,貼著房前,快速向三姨太的主臥室摸了過來。

火小邪踮腳尖走路,這裏麵還有盜術的講究。賊人偷竊時的行走,最忌發出聲音,所以有步法之分:

“尖步”是用前腳掌踮腳尖快速行走,按步伐大小和頻率又分為一尺尖前步、二尺尖進步、三尺尖躍步,若是用尖步快速後退,則稱之為“退尖步”,但“退尖步”嚴格規定每退一步不可超過一尺,這是盜術裏麵的講究,老祖宗的經驗之談,說是退得太快,一旦過了一尺,不僅會亂了心神,身後若有陷阱,也會缺乏了周轉的餘地;

“鴨步”是用後腳掌先著地,慢慢放平腳之後再走,乃是緩慢前進之用,如果用鴨步快走,就叫“趕鴨步”;

“拓步”是用腳尖慢慢行走,在狹窄的室內情況不明時,以及倒退著行走,多用拓步。拓步走得快了,就是尖步。拓步雖慢,但比尖步能難練得精熟,要知道越是踮腳尖慢慢行走,越是考驗人的腳力和平衡力;

“邊步”是用腳掌外側或內側先著地行走,乃是隨時準備橫向移動或轉彎時的步法,也用來通過地麵上可能有機關的房間;

“蹲步”是指人蹲在地上,慢慢前行,京劇裏侏儒小醜,就是蹲步的高手,能夠行走如飛。

“平步”,整個腳掌平平踩下,站穩後另一隻腳抬起前行時,也必須整個腳掌抬起,這乃是在房間裏有人,站立著躲在暗處時,移動身子經常采用的步法。

火小邪走的是三尺尖躍步,三五個跳躍,便來到了一扇窗戶之下。

火小邪借著窗邊的一個花盆,躲在花盆旁,慢慢伸手探了探窗戶,窗戶應手而動。火小邪心中一喜,探出半個身子,雙手齊推。窗戶咯吱微響,聽著十分明顯。

火小邪並不慌亂,這窗戶響的事情,是無法避免的。火小邪聽到咯吱一響,略略一頓,打量了一下窗戶的活頁之處,知道這窗戶經常使用,而且並沒有從裏麵閂上,便摳緊窗戶的邊緣,猛然一推!

這猛然一下,窗戶反而沒有發出聲音,應手而開。這在盜術裏麵,叫“快中靜”,越是這樣能發出聲音的窗戶,越不能慢慢推開。火小邪抓穩了窗戶,推開之後連忙用手勁穩住,若是任由窗戶自由敞開,沒準會撞到什麽,發出聲音來。

火小邪見窗戶已開,探頭向屋內一望,窗下空無一物,乃是個進入的好地方。

火小邪回頭張望了一眼,豎起耳朵細細一聽,沒有人聲,便先是腦袋鑽進,隨後身子一伸一縮,整個人如同泥鰍一樣,滑入室內。火小邪雙手撐地,在地上打了一滾,半跪在地上左右一看,房屋寬敞,布置得十分素雅。火小邪伸手在地上四處一摸,地麵平整光滑,十分幹淨,顯然經常有人打掃。

火小邪這才放下心,知道這間房子應該沒有機關布防,經常有人走動,算是安全。火小邪站起身,返身回去把窗戶快速地關上,這才算妥當地進了房間。

可別小看火小邪伸手摸地這個細微的動作,這可是決定這間房是否有問題的一個手段。有的人家防賊,不少屋子裏都布置著地線響磚,若是輕易上前,觸動了機關,會發出巨大的聲響,引起主人的注意。但這樣的防盜布置,不便打掃,會在磚縫等處留下灰塵,賊人摸到地麵上的灰分布不均,自然要提高警惕,以防不備。

像火小邪進來的這間房,地麵上幾乎一塵不染,那是經常有人打掃擦拭所致,所以這裏必然是常用的房間。

三姨太帶著青苗、青柳,快步趕到著火的地點,此時盡管火勢未減,但已被控製住蔓延之勢,隻需再多多潑水,就可以滅火了。三四十人在廣場跑來跑去,場麵雖然混亂不堪,但人人各司其職,沒有亂吵亂鬧、驚慌失措的。

三姨太快步走上前,卻看到張四爺和鉤子兵已經來到此處,不少鉤子兵正在四處勘察。有個領頭的鏢師,在張四爺身邊手舞足蹈地講著失火的情況,而張四爺背著雙手,凝神定睛,看著火光不知是在凝聽還是想些其他的事情。

張四爺飛快地看了眼三姨太的一身行頭,心中暗哼:“從見到這個女人,就知道她很不尋常,果然是個練家子!還是個使飛鏢的好手!”

三姨太臉若寒霜,毫無笑容,微微點頭應了,站在張四爺身邊,看著火場,說道:“張四爺,你不是也來了嗎?”

張四爺身邊的那個領頭鏢師趕忙迎上前,低頭鞠躬道:“三太太,這裏危險,還是請你回去吧!”說著狠狠瞪了三姨太身後跟著的兩個鏢師一眼。跟著三姨太來的兩個鏢師有苦說不出,隻能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吞。

張四爺說道:“三太太,這麽多日受王老爺的照顧,再不來幫幫忙,說不過去啊!”

三姨太說道:“張四爺看出什麽來了嗎?這間著火的房子並不是住人的,怎麽就著了呢?是誰故意點火,製造混亂嗎?”

張四爺說道:“慚愧,現在火勢未盡,還無法進屋裏勘察,不能立即判斷出起火的原因。不過從火勢來看,這間房的幾麵牆似乎是同時點燃,屋頂還被炸出了一個大洞,有可能土製的炸藥在屋中引爆所致。”

三姨太驚道:“我們王家大院裏就算有賊人進來偷竊,點火就點火,趁火打劫何必搞得這麽麻煩?張四爺,我看是有賊想調虎離山!”

張四爺笑道:“三太太說得有理,我怎麽沒有想到,慚愧啊慚愧!”

三姨太心中冷笑:“什麽禦風神捕,我看就是一幫子酒囊飯袋!”

三姨太對領頭鏢師喊道:“孔鏢頭呢?他跑哪裏去了?”

領頭鏢師趕忙答道:“孔鏢頭剛才來了一趟,現在已經走了!”

三姨太罵道:“這個孔鏢頭,有事的時候就不見蹤影了!哼!”

領頭鏢師看了眼張四爺,張四爺背手而立,既不說話,也不看他。

領頭鏢師隻好說道:“三太太息怒,息怒……”

三姨太哼了聲,正想走到另外一邊看看情況,就聽到有尖銳的哨聲從遠處傳來,二長一短,連續不斷,分外清晰。

三姨太頭一次聽到這種哨聲,連忙抬頭四處打量,卻不知聲音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張四爺嗬嗬一笑,說道:“三太太,先告辭了,有賊等著我去抓!”

三姨太忙道:“張四爺,這是什麽聲音?”

張四爺並未回答,反而淡淡地說道:“賊不出來犯案,我們怎麽破案?不讓賊覺得有機可乘,賊又怎麽會出來?三太太,你還是請回吧,抓賊的事情,還是交給我們這些男人吧!”

張四爺說完,手一揮,幾個鉤子兵跟過來,一群人眨眼走了個幹淨。

領頭鏢師答道:“張四爺直接安排孔鏢頭去做事,我不知道啊,他們隻是讓我在這裏帶著人滅火……說是不著急撲滅,隻要保證火勢不蔓延,人丁安全就行……張四爺還說,院子裏的女眷,都不要出來……”

三姨太喝道:“好了!不用說了!”

三姨太轉身對青苗、青柳說道:“我們走!去西四閣樓!鎖上風水珠!”

西四閣樓的風水珠,正是鄭則道任務中要去偷的東西,竟然和三姨太有些關係。

王家大院內的一處密宅之中,王興垂手站在一旁,前方的案桌後,一個白發老者正聚精會神地看書,正是王興的爹爹王全。

王興說道:“爹,張四爺他們應該已經在王家大院中各處布防,孔鏢頭我叮囑過了,一切行動都聽張四爺的安排。”

王全頭也不抬,邊看書邊說道:“熱鬧啊!不錯不錯!”

王興說道:“爹,有個事我想不明白,是誰在院中突然點火,造成爆炸了呢?這似乎有些刻意而為啊!”

王全說道:“這個不用去想,是我們不小心也好,是賊也好,是張四爺更好!”

王興說道:“是張四爺更好?”

王全說道:“禦風神捕的手段,不是樣樣都能擺到台麵上來說的。清末的時候,他們抓天津的大盜孫小辮,縱火燒了百十間民房,才把孫小辮逼進口袋裏,最後還不是都歸罪在孫小辮頭上。這個張四爺和周先生,為了抓賊,都是不擇手段之人。”

王興點頭說道:“依爹爹的意思,爆炸乃是張四爺做的?”

王全似乎並不在意這些,而是轉頭看了看一旁的西洋鍾,把書放下,站起身來,背著手走出,說道:“王興,不用追究此事,若是張四爺來了興致,專心抓賊,再燒幾間房也沒有關係。”

王興點頭道:“是,聽爹爹的吩咐。”

王全走到房間一側,取出把小剪子,在一盆盆景上細細剪裁,說道:“他們抓到了蘇北小不為的手下郭老七?”

王興說道:“是的,張四爺他們不動聲色地突然襲擊戲春園,好在該走的人都及時走了,就剩那個郭老七貪圖女色,走慢了一步,被張四爺他們堵住。這個郭老七是個混球,竟跳出來想殺了張四爺下麵的鉤子兵以後逃掉,結果不是他們的對手,被生擒了。算他們厲害,竟能找到戲春園去,爹爹,你看我們是不是要……”

王全說道:“不用,這個郭老七是三眉會掛得上號的殺手,料他什麽都不會說的。那個張四爺身邊的周先生就算會讀心,郭老七不是正主,最多問出個大概,不妨事。”

王興說道:“爹爹,上次山東大盜灰毛虱暴斃,盡管張四爺他們找了個理由推搪過去,不做計較,但我擔心張四爺懷疑到我們頭上。”

王興答道:“明天中午,他帶著人駐紮在南苑坡一帶。”

王全說道:“好。不該說的不要和你弟弟說,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王興點頭稱是,說道:“爹爹,那我就回去了?”

王全說道:“不忙,不忙,今天我這裏還有貴客,你隨我來,我給你引見一下。”

王興驚道:“爹,我怎麽不知道還來了客人?”

王全說道:“嗬嗬,我都沒想到會這個時候來,王興啊,這個貴客非同一般,你可不要以貌取人。”

王興說道:“知道了!”

王全說道:“那你隨我來!”

王全剛要帶著王興出屋,門已經推開,走進來一人。

王興一愣神,王全已經搶上一步,興高采烈地喊道:“師妹!你怎麽自己來了,正要帶我的大兒子去見你。”

王興抬頭一看,隻見來人竟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淡綠色的絲綢褂子,一頭齊肩短發披散在肩頭,笑盈盈地看著王全和王興,那模樣不敢說賽過天仙,但也是貂蟬之貌,而且目光溫柔,氣質清雅,若不是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真如同畫中走出來的人物一般。

王興看得癡了,這麽個少女,我爹爹七老八十的人,竟要叫她師妹?那我豈不是要叫她師姑?

這個美少女笑盈盈地說道:“師哥,你一動你那盆四色雛菊,我就聞到香味,猜到你肯定是到點了,要修剪,便忍不住過來看看。”

王全笑道:“師妹真是厲害,什麽都瞞不過你。啊,師妹,這位你沒有見過,這是我的大兒子,王興。”

王全把目瞪口呆的王興一拉,厲聲道:“王興,發什麽愣,還不趕快跪下,叫師姑!”

王興一個四十多歲的權貴之人,要他向這個少女磕頭,還要喊她師姑,真是為難了他。但王興不敢違抗他爹王全的命令,硬著頭皮,一拉長袍前擺,就要下跪。

這美少女連忙說道:“別,別,別這樣,我可受不起啊!師哥,你看你啊,能不能不要講這些規矩。”

王全忙道:“那怎麽行!年紀不同,但輩分有別!一定要跪,一定要跪!王興,還不跪下叫師姑,你還磨蹭什麽!”

王興哎哎連聲,又要跪下,美少女上前一步把王興拉住,衝著王全說道:“師哥,你再這樣,我就要羞死了,不敢住在你這裏啦!”

王全略略思量,說道:“好吧,好吧,師妹都這麽說了,那就算了。但師姑還是要叫的!王興,不用跪了,向師姑問好!”

王興聽能免跪,心裏高興,趕忙一臉笑意地向這個少女行禮,叫道:“師姑,徒兒王興,給您問好。”

美少女輕輕一笑,對王興說道:“好啦好啦,我叫林婉,你以後還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