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冬天是戀愛的季節

英語中,男女來電叫“chemistry”,睡美人的蘇醒是因為王子的深情一吻,美人魚在天亮前得不到親吻就會化為泡沫,連青蛙王子都呱呱地說:Don’t undere stimate the power of a goodkiss!

於是,我們有理由相信令一切愛情產生質的飛躍的催化劑一定是——接吻。

蘇愛愛邊看大屏幕邊時不時轉臉睇兩眼正舒適地靠在椅子裏的歐陽公子,自從某人說了“聖誕節出來”,她就開始緊張這場約會。在她出來前宿舍裏還開了場十六禁的夜談,席間,各方領導針對接吻時頭究竟是往左偏還是往右偏進行了熱切的討論。

即使是電影院裏黑壓壓的一片,歐陽公子還是感受到了愛愛姑娘“誠懇”的眼神,遞過爆米花筒:“要吃嗎?”

蘇愛愛搖了搖頭。

歐陽公子繼續晃了晃手邊的可樂杯,裏麵的冰塊一搖就發出哢啦哢啦的脆響:“要喝嗎?”

蘇愛愛摸了摸口袋裏老錢臨走丟給她的口香糖,繼續搖頭,看電影。

蘇愛愛看著看著,不知什麽時候又從屏幕裏的琉璃宮殿,看到歐陽的嘴唇上。

歐陽上唇薄下唇微厚,唇線像兩座蜿蜒的小山丘,左右兩邊平滑落下,上唇心微翹,下唇心有一小道極淺的凹紋,半開半合,豐潤飽滿,如點綴在細白的奶油上的酒釀櫻桃。

唉,到底接吻頭是要往左偏還是往右偏?

蘇愛愛有點煩躁,左腿擱右腿,右腿擱左腿,怎麽擱都擱不舒服,腿一抬,就想把腳踢前麵座位板上去。歐陽同學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蘇愛愛一抬腳,他就把她腿撈回來了,自己坐正了身子,摟了蘇愛愛的肩膀讓她靠好,壓了她的大腿放自己大腿上,湊到她耳邊,輕聲說:“愛愛姑娘,你看個電影都沒個正形啊,要蹺蹺我腿上。”

明明是數落,被他這樣三分無奈七分好笑地說出,耳根染上他唇間的熱氣,一下子——臉通紅……

蘇愛愛動了動身子,明明臉紅嘴裏還在咕嚕:“太重了,我放下來……”

歐陽一手壓愛愛的腿根,一身捏愛愛的鼻子:“不重,不重!”又湊了頭過去,輕輕地、暖暖地說,“這叫……最甜蜜的負擔!”

大屏幕上電影還在繼續,美輪美奐的宮殿,珠光寶氣的仕女,大屏幕下,身邊的男孩自始至終保持著端正的坐姿,紅著的臉,壓著的腿,緊挨著的小腿肚……並排的座位上空是滿滿的爆米花甜香。

聖誕節不愧是第二個情人節,明明都十點多了,街上還張燈結彩,幹枯的枝丫上串起了彩燈,像又開出了閃亮的葉芽。

蘇愛愛握住歐陽的手,路過一對對情侶,兩人還在討論電影。

歐陽說:“這片還成!”

蘇愛愛撕開口香糖銀色的包裝,遞給歐陽,歐陽搖頭,她就丟進自己嘴裏,吧唧吧唧地嚼著說:“嗯,吳彥祖帥啊!周傑倫長得也挺帥的!”

歐陽撇撇嘴,敲蘇愛愛腦袋:“他哪裏帥了?”

蘇愛愛甩了歐陽的手,嘴裏咬著口香糖,還舉雙手出來比畫:“他嘴巴性感!”反正她今晚上是和嘴巴杠上了。

前麵不遠處是周傑倫動感地帶的大型廣告窗,她就跑過去伸出手來指,地上結了冰,蘇愛愛一個趔趄,眼看又要進行冬天的例行公事——摔跤……

歐陽一個箭步上前,一手箍住蘇愛愛的胳膊,一手拎了她站好,蘇愛愛抓住歐陽的手,吐了口氣,看歐陽翹起眼角來笑,她還故作淡定,踮起腳拍了拍歐陽的肩:“幸好兄台你身手矯健,真是揚手接飛猱啊!”

歐陽笑都要笑死了:“我還俯身散馬蹄呢!”想了想,又伸手捏蘇愛愛的鼻子,“你說說,我都接了你這隻飛猱多少次了!”

蘇愛愛嘿嘿地傻笑,兩人同時憶起去年的冬天,那時他們還水火不容呢!

如今,她是真的找到下雪天不會讓她跌倒的人了嗎?

站台上,綠色的公交車來來往往,不停地發出哧哧的刹車聲,遠處的商場還飄來“金鉤敗兒,金鉤敗兒……”的歌聲。

歐陽用長風衣裹住蘇愛愛,兩人站在廣告牌後,亮白色的廣告燈打在這個男子的臉上,五官清和,卷翹的發梢有金燦燦的絨光,神氣的眉眼一下子飛揚起來,唇角彎彎。

歐陽豎起風衣領,捂住愛愛的小臉,低著頭,兩人鼻子貼著鼻子,彼此嘴裏嗬出熱氣,慢慢地,弄得臉上潤濕一片,他低垂的睫毛染了濕意,黑得油亮。

蘇愛愛心裏的小兔子又開始不老實地上躥下跳,歐陽的手掌貼住愛愛的臉頰,微涼的指尖沾上愛愛頰上的紅暈一下子燒起來,蘇愛愛不敢看歐陽滾燙的眸子,閉上眼狠命嚼口香糖,腮幫子開始酸痛。

當他的手指穿越她的發,當指尖麻麻地觸到頭皮,當溫熱的唇瓣輕輕含上,一下子萬籟俱靜,蘇愛愛開始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口香糖是不是還在嚼著?

嘴巴裏是什麽味道?

頭到底是往左偏還是往右偏……

她什麽都想不起來。

睫毛輕輕地搖,微風吹亂頭發,他柔軟的劉海輕輕撓著她柔嫩的額角……

在這一年的平安夜,在都市炫彩的霓虹燈下,廣告牌前是焦躁等車的人流,又有誰知道,廣告牌後有一對正在虔誠擁吻的小情侶?

當歐陽的唇離開蘇愛愛,蘇愛愛對著眸光熠熠的歐陽說的第一句話是:

“完了,我把口香糖吞了!”

歐陽愣了一下,彎下身子捂著肚子開始大笑,細長的眉眼笑得飛翹。

愛愛低著頭咬著嘴唇。

呱呱呱,青蛙王子說“Don’t undere stimate the power of a goodkiss”,但青蛙王子沒有說接吻時也可能吞了口香糖!

歐陽止住笑,一手插入兜裏,一手牽了愛愛的手繼續往前走,說得沉重:“愛愛,你可知道,口香糖吞到肚子裏,會纏住腸子,要開刀的!”

蘇愛愛幻想著口香糖包大腸的景象,想啊想,一抬頭看到歐陽唇角使勁憋出深深的小旋,眼裏抑製不住的笑意。

愛愛來氣伸腳踢歐陽:“你當我傻子,頂多就消化不良!”

廣場上響起整點的鍾聲,來回的汽車嘀嘀叭叭地響,蘇愛愛使勁踢。

歐陽抱住張牙舞爪的某人,指了指旁邊的進口零食店,揚起眉:“為了彌補鄙人的刑事責任,我決定物質上補償,糖果任挑!”

愛愛姑娘前一秒信誓旦旦報酬雪恨,後一秒“哦耶”一聲衝進店裏。

幾分鍾後,蘇愛愛晃著戰利品——四方形的糖果鐵罐、水果硬糖相互撞擊著發出“磕磕”的甜蜜聲,拔了半天蓋子都沒拔開。

歐陽敲她腦袋:“笨了吧!”嘴裏是這樣說的,手上還是接過盒子,拿鑰匙撬開,又遞給她。

蘇愛愛繼續晃啊晃,手心裏倒出一掌五顏六色的橢圓形糖塊,笑起來眯了眼,像是饜足的小貓咪,還不忘恩公,伸了手到歐陽鼻子底下:“你先挑!”

歐陽素來愛吃薄荷糖,其他的也無所謂,隨手挑了一顆。

兩人手牽著手,彼此嘴裏混著不同的水果糖香,慢慢地走在聖誕節的街頭。

蘇愛愛繼續晃糖盒,拉了歐陽的手掌出來:“再吃,再吃!”嘩啦啦地倒,一倒,倒出來一顆粉色的糖果。

歐陽才縮手想放入嘴裏,就被愛愛拉了手腕:“不行,不行,我吃草莓的!”

蘇愛愛急忙捏了糖扔自己嘴裏,又開始嘩啦嘩啦地搖糖盒,鼓著嘴呀呀地說:“你得把藍莓味的吃了,太酸了!”

歐陽掐蘇愛愛一邊鼓起的臉頰,又好氣又好笑:“我說,蘇愛愛,你怎麽都把你不吃的往我這裏塞啊,啊,好吃的你都吃了,地主家也不帶這樣的!”

那天晚上,歐陽吃完了糖罐裏所有紫色的糖果。

那天晚上,蘇愛愛把一張電影票和一罐水果硬糖放在枕邊,糖盒上的奶牛公仔笑嘻嘻地看著自己,她微笑著坐起來,輕輕地搖一搖糖盒,嘩嘩地脆響,她打開小蓋子,眯了眼睛朝小孔裏望,那一粒粒糖果——緋紅柳綠,璀璨眩目,正猶如她心中——微小的、甜美的幸福……

聖誕節是西方人休息的節日,卻也是東方人忙碌的節日。

過了平安夜愛愛就分外忙碌,歐陽和阿單有一項合作設計大賽,新年晚會的擔子就壓在她身上。

阿單拍著愛愛的肩膀說得聲淚俱下:“愛愛妹子,你總算深切體會到哥哥我的水深火熱了吧,生活這條狗啊,追得我連從容撒泡尿的時間都沒有!”

歐陽挑了眉,把阿單的手丟回去:“得了,兄弟,你的**從這一刻開始得到解放!”

蘇愛愛大學生活裏的所有繁忙似乎都與歐陽有關,年末的下午還翹了選修課,去歐陽宿舍——折千紙鶴。

歐陽宿舍的小手正在苦追愛愛樓裏的一位姑娘,無奈表白未遂,醞釀了一個多月,決定在歲末**心聲。可謂一人表白,全體出動,發動了一宿舍沒日沒夜地陪他折千紙鶴,眼看夜晚將近,歐陽實在沒有辦法,奪命連環CALL來蘇愛愛幫忙一起折。

S大重女輕男,女生進男生樓白天暢通無阻,男生進女生樓絕對沒門。

愛愛秉承著男女互助的精神,秉承著必修課選修,選修課不修的原則,第一次踏入歐陽的宿舍。

腳還沒跨進去就被拖著一袋垃圾衝出來的小朋友撞了個正著,小朋友甩了甩老鼠尾巴的小辮兒,苦著臉:“愛愛你可來了,歐陽正逼著我們打掃呢,平時也沒見他這麽幹淨!”

蘇愛愛走進去的時候,歐陽正伸長手在勾閑置的水杯,回頭一看是愛愛來了,一笑,露了兩粒小虎牙:“嘿,俺家媳婦兒來視察衛生了!”

小手腿擱在凳子上在折紙鶴,還不忘抬了頭咧嘴一笑:“歡迎歐陽嫂下榻!”合了掌就想拍手,差點把紙鶴壓扁,又趕緊把紙邊扯扯好。

蘇愛愛臉紅,踢歐陽板凳,小聲咕嚕:“瞎說什麽!”

歐陽撓撓耳朵裝沒聽見,晃了晃玻璃水杯:“水沒燒,隻有可樂了,喝可樂吧!”愛愛點頭。

男生宿舍到底和女生宿舍有什麽不同?愛愛抵製不住好奇,眼睛左瞟右瞟,攤了一桌五顏六色的書本,大學物理、高等數學、微電子技術……書本下還有乒乓球拍,表麵的皮微微地皺起,電腦也是常年不關,書架上有一排的方便麵,看得出來是剛剛整理過,碼得一溜齊,還按照味道分類擺放。

哎,周星星都說過:亂都亂得那麽有型。

歐陽遞了水杯給愛愛,自己又跳回桌上折紙鶴,細長的手指一彎一捏,兩邊一拽,雛鳥成型。

愛愛抽了張折紙笑起來:“歐陽兄,你可以啊!身手不錯啊!”

歐陽挑了眉,伸手擰愛愛耳朵:“嘿,你是不是又要說我揚手接飛猱了?”又撇了撇嘴,抽了張折紙,“我會折的多著呢,鋼琴啊,小狗啊……”

蘇愛愛折著手裏的紙片:“我也會,我會的比你多,我還會折小猴子!”不甘示弱地動手折起來。

“成,咱們比比!”

“比就比!”

這下輪到小手要哭了:“唉,我的紙,我的一千隻紙鶴……”

阿單這時候走進來,手裏還晃了張碟片,衝身後的小朋友嚷嚷:“電腦裏有ACDSee嗎?我這兒有幾張pictures!”

小朋友走過去點鼠標。

小手抬起圓腦袋,看了看愛愛,又看了看阿單,欲言又止:“我說,阿單,這大白天的,又有女生在……”

愛愛一下子明白阿單碟片裏裝什麽,臉通紅,低了頭,專心致誌,仿佛折紙是世上最重要的事了。

歐陽把折好的紙鶴丟到桌上,摸了摸愛愛的臉頰,指指阿單,笑起來:“你當阿單是阿基米德啊,給我一根鋼管就能撬起整個地球?”

阿單咒罵了句,踢了腳椅子,歐陽抱住愛愛躲開,小手打開碟片,一組電路圖啪啪跳出來。

阿單指著屏幕大吼:“侮辱老子的純潔!”

歐陽笑嘻嘻地貧嘴:“你這是在侮辱純潔這詞兒!”

小手站起來喊:“甭鬧了,統統給我坐下,全體趕工!”

那天下午,冬日的暖陽融融地照進來,一群大男孩加一個女生圍著鋪滿教科書的桌子,七手八腳地折著五彩斑斕的紙鶴,麻利的,笨拙的,細致的,粗糙的……

誰說,那個年代的男生不是最最可愛的呢?

風水輪流轉,到了晚上就輪到阿單想哭了。

年末晚會上唱《嘻唰唰》的四人組合,其中一個大一男生因病缺席,後台的人急成了一鍋熱粥。

阿單對坐在鋼琴凳上的歐陽笑得諂媚:“歐陽兄弟,您就再幫一個忙吧!”

歐陽敲著鋼琴蓋,擺頭:“不行,都老胳膊老腿了還上去丟人!這事兒咱不能幹!”

阿單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橫眉:“我告訴你,你可是部長!”

歐陽晃晃腿:“很快就不是了”,想了想,又壞壞一笑,拉長了眉眼,“部長也不能出賣肉體啊!”

蘇愛愛蹲在帷幕後負責場記,一聽這話撲哧一聲笑出來。

阿單搓了搓平頭:“成,你說吧!我算明白了,您老每次都有條件的,你怎樣才上台?”

歐陽支著頭,彎了手指敲鋼琴蓋,磕磕一聲聲響,突然停了,衝愛愛勾了勾手指。

他現在是皇帝!蘇愛愛隻得站起身來,小跑過去。

愛愛彎下腰,歐陽抬起頭,伸手把愛愛的碎發別到耳朵後,貼近愛愛的耳朵,隻有兩人能聽得見:“愛愛姑娘,咱們來打個商量,上次親你,你把口香糖咽下去了,搞得某人心裏特別內疚,某人為了不在你將來廣闊的愛情道路上留下陰影,要求重親一次!”不似剛才對阿單的趾高氣揚,仰了臉,一下子像個討好的孩子,笑眯眯,“如果我上去,你就親我一下!”

阿單看歐陽,歐陽看愛愛,眸子裏像盛了一碗魔藥水,輕輕一眨,蠱惑人心地晃**……

阿單拍愛愛:“我的大小姐,好妹子,不管他說啥,你就應了吧,哥哥代你頂著!”

蘇愛愛含糊地點了點頭,紅了臉跑開了。

啊,你問咱們歐陽大少登台了沒有?當然登台了。

四個大男生,白色寬鬆T-SHIRT,藍色牛仔褲,拎了拖把棍上了台,有唱有跳,動作誇張卻無比到位,嘻唰唰了一片。

台下一下子就轟動了!

他們唱:“拿了我的給我還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揮舞著拖把棍,瞪大了眼睛,吼得無比凶狠,台下一下子就笑倒一片。

阿單拍著手:“這真是歐陽兄肺腑之言啊!”

蘇愛愛邊笑還邊不忘問阿單:“你說過幫我頂著的啊!”

阿單拍拍胸:“那當然!”

蘇愛愛看著賣力唱跳的歐陽公子,奸笑,既然阿單說頂著,那接吻一定是阿單上!

後來,這首《嘻唰唰》不僅令花兒一夜成名,也令S大的某組合一下紅遍全校,走到哪兒都有人打聽:“那天晚會,跳《嘻唰唰》的是哪幾個?”

阿單笑歐陽出名了,歐陽火了:“我要真出名了,排隊來,我豔門給你們看!”

蘇愛愛隻記得那天的晚會,她一直在笑。

記憶裏,我們似乎都經曆過那樣的晚會,小小的禮堂,擠滿了人,紅色的帷幕上麵還貼著“××院××晚會”,表演者並不是最最專業的,卻是在最真誠地演繹著,底下的掌聲是不需要場記喊的,笑聲是發自內心的。

其實這樣的晚會真的不咋地,遠比不上電視裏的大型演出,有時候還需要全民參與排練,但是,當青春悄然地從指尖溜走時,才突然發現,那樣的表演竟是很難看到了,那場晚會竟是生平看過的最棒的演出!

晚會結束還是很早,愛愛趕回宿舍,冬天最麻煩的事就是在宿舍裏洗頭,女生洗頭不像男生甩甩就幹,要幾瓶熱水伺候著,洗完還要立即吹幹。

蘇愛愛年末也走了一遭黴運,吹風機才一開,一宿舍的燈就滅了——跳閘了。

愛愛濕著頭發不便下樓,淡定地從抽屜裏找出硬幣來給小美,一年多下來,女生宿舍都訓練有素了,跳閘,保險絲燒斷了,沒事兒,找阿姨唄,兩塊五買個新的,立即就幫你換上!

糖糖拍了拍筆記本,憤憤地說:“簡直是暴利,阿姨那兒的保險絲都要細過蜘蛛絲了!”

小美下樓換保險絲的空當兒,愛愛的手機振起來,顯示“私人號碼”,她有點莫名其妙,還是接了,卷了卷濕漉漉的頭發喂了一聲。

那頭說:“愛愛”,隻是這麽一叫,愛愛就想起來了,歎了口氣,是蘇陽。

這個男孩從春天離開直到如今的冬日,整整隔了四季。

愛愛甩了甩頭尾的水珠,輕輕問:“蘇陽,你好嗎?”她一直很在意,卻也很無奈。

蘇陽的聲音依然活潑:“嗯,不錯的,我最近準備去滑雪……”

頭發開始變涼,愛愛捏起一小搓濕發,輕輕擠壓著,慢慢聽著,她不知道說什麽好,對蘇陽她無法像對方歌一樣小心翼翼地拿捏卻心滿意足地傾聽,她也無法像對歐陽一樣毫無顧忌地貧嘴,然後笑得臉紅。

“愛愛,愛愛。”蘇陽喚,愛愛突然發現自己又發起呆來,很不好意思,坐正身子說:“你是越洋電話吧,太貴了,不能說很久!”

蘇陽笑:“這裏很便宜的!”愛愛也笑出來,卻又不知道在笑什麽,兩人都是長久地沉默,很久,蘇陽說,有點遲疑,“愛愛,我在這兒認識了一個浙江的女生叫小雪,我發過照片給你,你看到了嗎?”

蘇愛愛努力地回想,幾月前好像是收到這樣的照片,但她那時忙著逼歐陽戒煙,看過也不記得了,似乎是淺笑瑩然的女孩。

愛愛拿毛巾捂住頭發,揉了揉,才想到要說什麽:“嗯,不錯啊!”

那邊,很久沒有聲音,似乎隻有自己在呼吸,愛愛奇怪,喂了一聲,蘇陽的聲音才從對麵傳來,一直是軟軟的,帶有孩子氣的,這一次卻頓頓的,很幹澀,說:“愛愛,以前我喜歡你,現在小雪喜歡我,我看到小雪就想到那麽喜歡你的自己。”似乎是吸了口氣,帶著堅定的,決絕地說,“我會讓小雪幸福,很幸福,很幸福!”

滴答一聲,發尾的露珠滴到地上,愛愛頓了揉頭發的手,慢慢地,又微笑起來,她說:“嗯,那很好,我希望你幸福,真的,希望你幸福!”最後一句,尤為真摯。

蘇陽說:“愛愛,再見!”飛快地掛了電話。

宿舍裏來了電,一下子透亮,愛愛舉了電話,看了又看,似乎不確定它剛才響過。

糖糖打開電腦,看了發愣的愛愛一眼:“幹什麽呢你!”點了點鼠標又像想起什麽,說,“愛愛,今天的晚會方歌沒有上場呢,聽說去香港中文大學參加交流了!”

蘇愛愛回頭,問:“什麽時候的事?”細細想來,這幾個月她真的沒見過方歌,她自己居然都沒察覺到。換了十七歲的愛愛,絕對不可能。

糖糖聳聳肩:“上上個月吧!”想了想,又跑過來,推愛愛背脊,“我一進校就問你要你高中的合照了,你到現在都沒有給我看過,高中時方歌長什麽樣啊?”

蘇愛愛對這個花癡沒有辦法,伸手勾了飯卡套,夾出下麵的合照。

其實,她曾以為這張照片再也不會拿出來了,再也不會給其他人看到,再也不會提起……她曾以為很多事情。

糖糖啊了一聲,抽走了照片。

愛愛站起來,走到窗前,冬日裏,玻璃窗麵上結了一層霧蒙蒙的水汽。

糖糖嘖嘖地咂嘴:“看看,帥哥從小就是帥哥!”又問愛愛,“你居然有和方歌這麽近的合照!”

蘇愛愛伸出手,握成拳,拳心在玻璃上輕輕一點,再伸出食指來,指尖點出一個個小圓疤。她笑起來,這是烈情教她畫的小腳印!

愛愛沒有回頭,輕輕地說:“嗯,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她拿身體擋著,輕輕地劃下,“方歌”最後一捺劃開,劃下“蘇陽”,劃下“歐陽”,劃下“蘇愛愛”。

朦朧的窗花上,錯亂的名字,

以前她喜歡方歌,蘇陽喜歡她,

現在她喜歡歐陽,蘇陽有小雪。

睫毛輕輕地動,慢慢地,窗上的霧氣開始化開,點橫豎撇捺,每一道筆畫兩端開始墜落成露珠,淺淺地蜿蜒,每一個名字都流下了斑駁的淚……

時光像一麵水鏡,斑駁了最初和最後的堅持。

我曾說過:“我是那麽愛他!”

他曾說過:“我是那麽愛你!”

但是,這些愛啊,喜歡啊,都被歲月無聲地衝刷走了。

當最後一波浪潮淹沒**的腳踝,我們都說:“原來,愛一個人終將會用愛另外一個人替代!”

我們最後還說:“祝你幸福!”

愛愛的手機及時轟鳴起來,接了是歐陽的聲音:“愛愛,快下樓,我們在樓下等你!”

這個男生每一次喚“愛愛”都輕輕地揚上去,讓人不由得想起他高翹的嘴角。

蘇愛愛說:“等我!”披了濕頭發就衝下樓。

蘇愛愛衝到門口就呆了,女生宿舍的大鐵門上串了根繩子,一直連到情侶樹的枝丫上,繩子上掛滿了一串串的千紙鶴,什麽顏色都有,在街燈下,隨風搖擺,一下子琳琅滿目。

阿單摟著大一的女友站在一邊,小朋友跳著腳不停搓耳朵,小手圓圓的臉很紅,手裏握著打火機,腳邊立放著紅色的小圓罐。

歐陽上前,握住愛愛的手,拉著她站在後麵,比了手勢,神秘兮兮:“噓,小手要進行世紀大表白了!”

歐陽才說完,小手就圈了手掌在嘴邊,大聲地喊:“何心儀,六號樓401的何心儀,國貿044的何心儀!”

一下子,路邊的學生都停了下來,阿姨也開始張望,六號樓一個個窗口冒出無數的腦袋。

小手眼神發亮,執著地望向四樓的某一窗口,有碎花窗簾在翻飛。

小手也不在意大家都在說什麽,彎下身,打火機亮了亮。

蘇愛愛才恍然大悟,哦,那是煙花筒!

小手往後退了幾步,煙花筒慢慢地噴出金黃色的亮點,一粒一粒,越來越高,突然嗖的一聲,衝了老高。

蘇愛愛嚇得跳了一下,被歐陽拉進懷裏。

轉頭一看,那煙花開得已是分外璀璨,亮銀的,亮金的噴射開來,像開了一樹的金花銀花,旺盛地舒展開來。

那一串串千紙鶴也被照得斑斕,小手的臉映在煙花裏紅得發亮。

突然,樓梯口跑下了一個女生,捂著嘴,手有點顫抖。

小手三步兩步上前,抱住了那個女生!

蘇愛愛看得兩眼汪汪,不由得說:“我的天啊,這是在拍偶像劇嗎,太夢幻了吧!”

歐陽本來頭枕在愛愛的濕潤的發心,低下頭去咬愛愛的耳朵:“你這就感動了?我也會啊!下次我也這麽對你!”

愛愛胳膊頂歐陽:“你沒誠意!”

在那片煙花裏,那一串串繽紛的紙鶴下,阿單低頭在和小女友細語,小朋友蹦跳著玩小手的煙火棒,小手堅定地拉住新上任的女友的手,歐陽低著頭,握住愛愛的手,指尖在愛愛的手心滑動:“愛愛姑娘,冬天是戀愛的季節,對不?”

蘇愛愛靠在歐陽的胸膛,不經意地抬頭望向自己的窗戶,那寫下的名字,一個個筆畫,應該已全部流淌掉了吧?

突然,小朋友丟了一地的煙火棒,大聲地喊:“Happy New year!”

新的一年,就這麽來了……

烈情:

我怕冷又容易滑倒,一直非常討厭這樣寒冷的冬天!可是,我卻又抵擋不了這樣交握的雙手,緊貼著的心跳,可以傳染的體溫……都尤為溫暖。我一直一個人低頭在雪地裏蹣跚行走,一抬頭,卻驚然發現,全身早已籠罩著冬日的陽光……

——BY愛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