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湖麵浮屍
渡仁湖坐落在賀縣郊外,麵積大,支流水係眾多。在過去的歲月裏,無論春夏秋冬、刮風下雨,渡仁湖總是保持這樣的平靜安寧,遊人稀少,歲月似乎也沒有在它身上留下痕跡。
這裏的時光,過得很慢很慢。
8月7日上午,渡仁湖的上方已經是晴日當空,湖西步道附近的岸邊,幾個無人看管的頑童正在水邊玩水嬉戲。湖邊長著一片蘆葦**,蘆葦生得高高的,一陣風拂來,發出颯颯的聲音,再配合著蟬鳴和蛙鼓,描繪出一幅安靜祥和的夏日圖景。
頑童們下了水,在淺水區打鬧著,平靜的湖麵泛起了陣陣漣漪。
個頭最高的一個男童叫李陽,他朝小夥伴扔石塊的時候,發現不遠處的蘆葦**裏有一個墨綠色的物體,正順著水流往岸邊的方向漂來。因為距離較遠,加上蘆葦的遮擋,大家都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麽。
李陽和頑童們熱情高漲地用竹竿把那物體往自己的方向鉤拉著。不一會兒,一陣惡臭傳來,李陽終於看清了那墨綠色物體,一股惡寒從他的心底湧出。他渾身戰栗著,呼吸越來越急促,帶著腥味的空氣似乎要脹裂他的喉嚨。他拚命尖叫,也不能排解那可怕的恐怖。
水裏漂浮著一張汙綠色的人臉,腐爛腫脹的麵孔上凸顯出兩顆發白的眼珠,嘴巴大張,露出兩排纏著水草的牙齒。隨著嘴裏一串水泡的冒出,那舌尖向外探出,蛆蟲在腐爛的臉上抖動著,蒼蠅在上方飛舞。一排小魚可能是被散到水中的人體組織吸引,正在旁邊遊**著。腦袋旁邊,一團黑色的長發正在水下無力地漂浮著,和它主人的命運一般,同黑暗交織在一起。
看到路彥和李茵板著臉走進審訊室,劉建華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
砰!李茵重重地把一遝材料放到桌上,憤怒地說道:“劉建華,我真沒有想到你竟會如此冥頑不靈,昨天我們好話說盡歹話說盡,可你還是拿一番鬼話應付我們!”
“什麽?”劉建華一臉茫然。
“少裝傻了!”李茵喝道,“我們已經找到孫明,他什麽都交代了,你繼續這樣抗拒調查,偽造口供,隻會進一步加重對你的量刑!”
“什麽?”聽到孫明這個名字,劉建華瘦弱的身體明顯一顫,他極力掩飾著自己的不安,“我偽造什麽?”
“你說你跟林依芸發生關係是你情我願的,可是孫明和林依芸的姐姐陳依夢都表示,林依芸曾經對他們說過是你強迫她的。孫明還親眼見到你們倆因為買避孕藥的事情而打架,這就是你所謂的你情我願?”
劉建華臉色徹底黑了下來,一陣沉默。
李茵繼續問道:“你今年5月份是不是買過一個電棍?那個電棍現在在哪裏?”
“什麽電棍?”劉建華一臉驚愕。
劉建華的反應徹底消磨掉了路彥的耐心。如今已經是他在賀縣的第4天,不管劉建華是不是凶手,他都沒有時間再跟他磨下去了。
想起在劉建華家裏看到的那些書,路彥憤怒地拍案而起,發出的巨大聲響把劉建華和李茵都嚇了一跳。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昨天你跟我們哭哭啼啼的,好像滿世界都虧欠了你!”路彥居高臨下地看著劉建華,“可是你卻瞎編亂造、謊話連篇,你這種靈魂腐朽、無恥至極的人,也配做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劉建華不敢對視路彥的眼睛,依舊沉默著不說話。
李茵輕輕拉了拉路彥的衣服,提醒他要冷靜。路彥指著劉建華,對李茵說道:“像他這種人,幸好被我們逮到了,不然讓他留在賀縣教書,指不定教出什麽樣的學生呢!”
李茵看了一眼劉建華,隻見他抬起了頭,麵色通紅,英俊的五官已經扭曲,看向路彥的眼睛裏充滿了惡毒和仇恨。
“你還好意思在家裏放著那些大教育家的書?你也配讀蔡元培?你也配看洛克、誇美紐斯?”路彥繼續怒喝著。
“閉嘴!”劉建華再也忍不住了,瞪著路彥怒喊道,“你要什麽真相,我全都招了行了吧!是的!我強奸過林依芸!”
激將法奏效了,聽到劉建華的話,路彥的身體卻猛地定住了。
劉建華厲聲說道:“因為她死了,我以為這事隻要我不承認就死無對證了,我是要臉的人,所以我不想承認,就編個故事說是你情我願的懂嗎?”
“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
“在我家,就是2月上旬喝酒的那次……”
路彥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之後還有好多次……都是你強迫她的……對吧?”
“是的……”劉建華低著頭,聲音細若蚊鳴。
“那林依芸的死呢?”
“那真不是我幹的!雖然我們分開時很不愉快,但我真的沒有殺她……”
“那電棍呢?”路彥伏下身體,靠近劉建華,“電棍是怎麽回事?”
“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說的電棍是怎麽回事……”劉建華表情痛苦地抱緊了腦袋。
“你之前信口開河、謊話連篇,現在我們又憑什麽相信你?”路彥冷冷地說道。
劉建華坐在椅子上低著頭,沒有回答,隻是痛苦地抱著腦袋。房間裏安靜了下來,李茵坐在椅子上凝重地看著劉建華,路彥則轉過身對著牆壁深深吸氣,審訊陷入了僵局。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安靜。審訊室的門被推開,李正的腦袋探了進來,一臉凝重的神色:“路彥、李茵,你們先出來下。”
李正神情嚴肅地帶著路彥和李茵走到走廊,他此時一身整齊的警服,戴著警帽,皮鞋黑亮,褲子的線條猶如刀削一樣筆直。
路彥看著他的眼神,覺得氣氛有點不對,緊接著就聽到李正開門見山地說:“上午渡仁湖邊發現了一具腐爛的女屍,王局長已經動身去現場了,我們也趕緊吧。”
又出現一具屍體,還是一具腐爛的女屍,難道是……
路彥馬上明白李正通知他的用意,趕緊說道:“找人通知陳怡和吳蟬的家長去下現場!”
“偉誠已經帶人去聯係了,我們先走吧。”
路彥點了點頭。
一旁的李茵喊道:“等等!我也要跟你們一起!”
近中午時分,渡仁湖邊已經豔陽高照,毒辣的太陽曬得人們直冒熱汗。第一批趕到現場的刑警已經拉出了一條黃色的警戒線,把圍觀的群眾阻隔出去。
李茵和路彥一起,跟在李正身後下了警車。看著現場嘈雜的人群,她忍不住開口問道:“是誰報的案啊?”
李正推開現場圍觀的人群,板著臉說道:“最早是一群在湖邊玩水的孩子發現的,他們嚇壞了,哭著找家長報的警。警方趕到現場之前,就已經有不少聽到消息的人來到現場圍觀了。”
走近湖邊,路彥看到不遠處的幾個警察正圍著屍體拍照取證。一陣令人作嘔的惡臭傳來,旁邊的空地上,還有兩個麵色鐵青的年輕警察在嘔吐。
“王局長已經到了,我們快點吧。”李正看了看現場,幾步跑過去,很快把路彥和李茵甩在了身後。
路彥看了一眼捂著鼻子的李茵:“你應該沒見過這種場景吧,要不就別上去了?”
李茵看了看身前的李正的背影,放下捂著鼻子的手,一臉堅定:“你別搞得跟我爸一樣,沒關係,我可以應付的。”
“剛才你爸明顯不想讓你來,你非要來,我看得出來他不太高興。”
“他想把我當作溫室裏的花朵來保護,可是做刑警,有些事情是我必須經曆的!”
“你爸應該不希望你來現場麵對屍體吧?”
“他何止不希望我來現場,他壓根兒就不希望我做刑警!他總是跟我說女孩子做刑警太危險,讓我幹別的,可是我就不信了,男人能幹的,我們女孩子為什麽不能幹?”
路彥見狀不再言語,和李茵一起走到屍體旁,簡單地跟王局長打了個招呼後,便觀察起屍體來。
死者為女性,身高一米六出頭,渾身**。屍體高度腐敗,惡臭驚人,蛆蟲在腐爛的女屍上蠕動,成群成片地翻湧,有的甚至躍上空中,然後宛如雨滴般地落到地上和屍體上。女屍皮膚呈汙綠色,麵部腫大,眼球突出,嘴唇變大且外翻著,已經難以辨認生前麵貌;四肢不同程度膨脹增粗,雙手和雙腳都不翼而飛,隻剩下手腕和腳腕腐爛破敗的傷口。
路彥注意到,女屍的腿和手臂分別被粗繩子綁在一起,捆得緊緊的。繩子很長,除了捆著手臂和小腿的部分之外,還有長長的一截拖在地上。繩子和屍體都是濕漉漉的,顯然是剛從湖裏打撈起來不久。
“第一個發現屍體的是一個叫李陽的學生,屍體當時在那片蘆葦**裏,我們的人到了以後才打撈上岸的。”王局長指著那片蘆葦**,對李正和路彥說道。
路彥看向那片蘆葦,它們平靜地裝點著湖麵,一陣風吹來,蘆葦也隨之輕輕搖擺。
王局長和李正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對路彥說:“法醫還沒到,要不你先看看吧?”
路彥也知道事發突然,要抓緊時間,便點了點頭,套上旁邊遞過來的橡膠手套,在屍體旁邊蹲了下來。
仔細觀察後,他沉聲說道:“死者為女性,皮下組織和肌肉呈氣腫狀,全身軟組織充滿腐敗氣體,身體多處脹破,皮膚手套狀脫落,呈嚴重的巨人觀,死亡應該有一個星期以上;從身體扭曲的形狀來看,繩子應該是死後捆綁;屍體雙手雙腳被砍,是否是生前被砍有待法醫進一步檢查。另外,還有一些遍布身體各處的傷痕,這些傷痕疑似……”
路彥不再吭聲。雖然這具屍體腐敗程度遠超林依芸,但還是有一些傷痕能分辨出來,路彥覺得它們怎麽看都有點像林依芸屍體上的點擊傷痕。
想到這裏,他的心不禁沉入穀底。屍體上本來就有手腳被砍這樣明顯的相似特征,如果這些傷痕和林依芸身上的傷痕也是一樣的,那麽此案就可以和林依芸案做並案處理了。
王局長連忙追問道:“疑似什麽傷?”
“電擊傷。”路彥沉聲回答。
李正和王局長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他們麵麵相覷,一臉嚴肅地問路彥:“你能斷定嗎?”
“準確的結果還是等法醫鑒定以後再說吧。”路彥移開目光,盯著拖在地上的那段長長的繩子,發現它的磨損程度遠遠超過捆住屍體手臂和小腿上的那一截。
路彥示意拍照的警察仔細拍下那截磨損嚴重的繩子,然後站起來,摘下皮手套,走到水質清澈的岸邊洗手。
剛剛洗好,李茵就捂著嘴急匆匆地跑過來,撲騰一下跪在地上幹嘔,想吐又吐不出東西。
“你這是身懷六甲了嗎?”路彥走了過來,掏出一包紙遞給李茵笑著說,“想吐就吐出來吧。”
李茵瞪了一眼路彥,看到他淡定的樣子,又有些失落:“我是不是不適合做警察?你都上去鼓搗了半天,怎麽還像沒事人一樣?”
“沒有人天生擅長或者不擅長做什麽,不是因為你是什麽人決定了你要做什麽事,而是你做什麽事決定了你是什麽人……”
李茵低下了頭,強忍著嘔吐感:“有道理!”
路彥笑了笑:“以後你就適應了,我第一次出警見到這種場景的時候,吐得比你厲害多了!”
突然,遠處傳來女人的尖叫聲。
路彥放眼望去,高偉誠領著一個染著黃發的中年婦女穿過了警戒線。那黃發女人衝到屍體跟前,卻被兩名警察拉住,頓時失聲痛哭不已。
“那是陳怡的媽媽陳娟。”之前陳怡失蹤,她來公安局報案的時候,李茵跟著民警一起見過。
路彥看著陳娟痛哭的樣子,不禁搖了搖頭:“腐爛成那樣,也能認出是她女兒?”
“也許是母親的直覺吧,自己的孩子就算化成灰都認得。”
“還是等法醫鑒定之後再確定是誰吧!要是陳怡的話,這案子就麻煩了。”路彥轉過身,目光穿過湖麵上層層疊疊的蘆葦**,看向遙遠的湖那頭。
“你來賀縣不是為了調查林依芸的案子麽?怎麽還想管這案子?”
“也許,本來就是一個案子……”路彥眺望著遠方,悠悠地歎道。
李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抬起頭,看著路彥被白色襯衫修飾得方正筆挺的身姿。該如何評價這個人呢?油腔滑調、登徒浪子、嫉惡如仇、知識淵博,他貌似都有一些。可是一個人真的能集這麽多標簽於一身嗎?
李正拿著報告快步走進刑警隊的會議室,整個刑警隊的人都正襟危坐地看著他。
“現在開會!”李正把報告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初步的檢測報告出來了,DNA檢測確定死者就是前些天失蹤的陳怡。法醫推測其死亡時間是距今14天至17天之間,跟陳怡7月19日失蹤的日期基本吻合。”
路彥看著李正問道:“死因是什麽?”
“法醫初步結論是窒息致死,她身上的那些傷痕,法醫判斷也是電擊傷,而且通過對比林依芸的傷口形狀,基本可以確定是同一款式的電棍所為。”李正聲音雖然平穩,拿著報告的手卻有點晃。
“什麽?同一款式的電棍所為?”一旁的高偉誠和李茵同時驚呼。
“她的雙手雙腳,是死前還是死後被人砍斷的?”路彥追問道。
“初步結論是死後……”
路彥和眾人都倒吸一口氣,這跟林依芸雙手被砍的情況是一樣的。
凶手為什麽要在死後砍掉她們的手腳?難道凶手和她們有深仇大恨,要用這種方式毀壞屍體來泄憤?或者說,凶手就像曆史上那些變態連環殺人案犯一樣,有收藏女性肢體的變態癖好?
路彥靠在椅子上,仰起脖子盯著白色的天花板,苦笑起來:張霖啊張霖,你這次惹上的可是大麻煩啊!
李正接著說道:“林依芸和陳怡是同班同學,兩人都是窒息而死,凶手作案工具裏都有電棍,還都被砍斷了雙手。這兩個案件有很多共同點,上麵的領導商議後,決定把兩件案子做並案處理。”
李正瞥了一眼沉默的路彥,繼續說:“考慮到連環殺人案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和可能引起的社會恐慌,局裏決定讓刑警隊全力偵破此案。別的案件先暫時放到一邊,當務之急是大家一同攻堅克難,早日找到這個凶手,給社會一個交代。大家對案子有什麽問題、理解或者想法,現在都可以提出來,一起交流探討。”
李正的話說完,眾人麵麵相覷。
路彥率先開口:“陳怡失蹤那天在做什麽?她的家人怎麽說?”
“陳怡的媽媽跟我們回警局了,但現在情緒還不穩定,我們調出了之前她報陳怡失蹤時做的筆錄。”高偉誠翻開麵前的一遝文件,“據陳怡的媽媽陳娟所說,7月19日那天,陳怡傍晚6點左右就出門了,說去和同學玩一會兒。據陳娟回憶,陳怡出門時沒有任何反常,因為她經常晚上出去找同學玩,陳娟也沒有擔心或懷疑,但是這一次,陳怡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第二天,陳娟聯係了陳怡的班主任劉建華,兩個人一起走訪陳怡平時關係比較好的朋友和同學,但是沒有人知道陳怡在哪裏,也沒有人見過她。後來,我們的民警也調查了相關區域,走訪了一些人,但一直到屍體發現之前,都沒有任何線索。”
聽到劉建華的名字,路彥和李茵交換了個眼神。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繼續問道:“她的家庭背景和社會關係調查過嗎?怎麽這件案子沒有她父親的出現?”
聽到路彥的疑問,高偉誠咳嗽一聲,接著說:“陳娟年輕時候比較漂亮,在縣城裏也小有名氣。她多年前去大城市的娛樂場所上班,後來一個人大著肚子回到賀縣,把孩子生下來了,之後也一直沒有結婚。孩子從小就沒有爸爸,陳娟也不太在意這個,反而在縣城開了個娛樂場所,搞得烏煙瘴氣的,半個縣城的人都知道她。”
“什麽娛樂場所?”路彥刨根問底。
“無非就是KTV和洗腳城嘛,還有一些打擦邊球的色情服務。”高偉誠神情有點尷尬。
路彥點點頭,李茵趕緊出來轉移話題:“那麽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陳怡是個什麽樣的女孩,之前走訪的民警有調查結論嗎?”
“有的,”高偉誠低頭看了看報告,“陳怡的同學和老師還有一些鄰居反映,陳怡這個孩子平時不喜歡讀書,從小就是遊戲廳、桌球室的常客,性格有點男孩子的蠻橫,有時候還會和別的孩子打架鬧事。”
高偉誠的話說完,眾人沉默著消化他話裏的信息。
李正看向路彥:“如今兩個案子並案了,林依芸的案子你們有什麽新的發現,也可以放到這裏和大家一塊討論下。”
路彥向李茵遞了個眼色,李茵會意,主動說道:“今天上午,劉建華已經在審訊中承認了強奸林依芸的事實,但是仍舊否認他殺害了林依芸。”
“什麽?他承認強奸了?原來孫明說的是真的!”高偉誠激動地說道,“還等什麽啊!回去接著審啊!”
“他是林依芸和陳怡的班主任,跟兩個死者都認識。而且兩個死者都被電棍襲擊過,哪有這麽巧的事?我也覺得他有很大的作案嫌疑!”張進接著說道。
“沒這麽簡單。”李正說道。
李茵看了一眼正在沉默思考的路彥,開口問道:“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如果這兩個案子都是劉建華做的,那麽他殺陳怡的動機是什麽?”路彥扶著腦袋說道。
“哪有什麽動機,就是變態殺人,**犯罪唄!”蔣旭飛說道。
路彥搖搖頭:“林依芸的死亡現場處理得幾近完美,發現陳怡屍體的現場也沒給我們留下什麽線索,這更像是深思熟慮、精心策劃後的犯罪,不像是**犯罪。”
“可是有些心理變態的人在犯罪前也會精心策劃組織啊,他們有時會對自己的熟人下手,有時會隨機挑選陌生人下手。”蔣旭飛的知識儲備顯然很豐富,加快語速接著說道,“最出名的就是美國的傑夫瑞,就是電影《沉默的羔羊》裏漢尼拔博士的原型,他在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期間毫無理由地殺了十幾個人,每一次都分屍了,而且還把人體器官都帶回家放冰箱裏,讓警察查無可查,好多年後警方才將他抓獲。”
聽完蔣旭飛的話,辦公室裏的人神色陡然一緊。倘若凶手是這樣一個沒有動機還能精心準備的殺人魔,那他們要麵對的對手就太可怕了。隨機殺人,沒有原因沒有邏輯,警方無法從社會背景中去找線索破案,精心策劃的反偵查能力,也讓警方難以發現任何線索。而且曆史上很多連環殺人案的凶手,隻要沒有被捉拿歸案,就會一直犯罪,有些人甚至十幾年中連續殺了幾十個人之後才被繩之以法。
倘若殺害林依芸和陳怡的不是劉建華,而是這樣一個蹤跡難尋的魔頭,隻要警方一天不抓他歸案,他都有可能繼續犯罪。要是還有更多的少女遇害,這個連環殺人事件遲早要發酵成轟動全省全國的大案。一時間,會議室裏的刑警們都覺得頭皮發麻。
“對了,我記得當初你說林依芸的案子是熟人犯罪,我們才找到了劉建華和孫明。”高偉誠開口打破沉默,“現在陳怡的案子你也這麽認為嗎?劉建華跟陳怡可也是熟人關係。”
“陳怡的死是不是熟人犯罪,現在不好下結論,我還要看看法醫的鑒定結論。”聽到路彥不確定的回答,眾人不由得稍顯失望。
“但是……”路彥揉了揉太陽穴,“我有證據證明殺害陳怡的人很可能不是劉建華。”
路彥的聲音很平靜,卻如平地驚雷,引得辦公室裏的人紛紛注目。李正連忙追問道:“什麽證據?”
“我們從頭說起吧。陳怡的屍體上什麽也沒找到?”
“嗯,屍體在水裏浸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目前還沒有找到任何他人的毛發和皮膚,體液、衣服纖維、指紋之類的就更無從談起了。”
“我們發現屍體時,陳怡是沒穿衣服的,會不會遭遇過性侵?能找到攜帶DNA的物證嗎?”李茵在旁邊追問道。
“沒用的,即使生前遭遇了性侵,屍體腐爛成那樣,又在水裏泡了那麽久,能攜帶DNA信息的物證早就找不到了。”路彥補充道。
李正點點頭,表示同意路彥的觀點。
“在現場有找到可疑的腳印嗎?”高偉誠開口問道。
李正搖搖頭:“我們還有人留在現場搜查,岸邊的現場被破壞很厲害,腳印很多很亂,不好找。”
“屍體出現在那個蘆葦**,隻是因為跟著水流漂過去的而已,那裏不是作案現場,搜查也是沒用的,把人撤回來吧。”路彥從桌上的資料中找出一張渡仁湖的地圖,仔細地看了起來。
蔣旭飛有點為難:“不搜查那裏的話,我們也沒有別的好辦法,渡仁湖麵積有十幾平方公裏,有些區域還不在我們賀縣的管轄範圍內,而且從湖泊延伸出的河流眾多,沿岸大多是山丘和樹林,即使是在岸邊殺人後再拋屍到湖裏,恐怕案發地點都很難確認……”
“那我們麵對的就是一個無頭懸案了?屍體上什麽證據都沒有,連案發現場在哪兒都不知道,這要怎麽查?”高偉誠攤手說道。
刑警隊辦公室的眾人麵麵相覷,大家現在都清晰地意識到了這樁案子的偵破難度。
很多案子的偵破,除了需要警察的智慧和技術之外,還需要點運氣,但是無疑,這次他們的運氣差透了,凶手幾乎什麽東西都沒有給警方留下。
“我看劉建華很有可能就是凶手,接著審下去,他說不定就全交代了。”高偉誠強打起精神說道。
“既然你說檢查屍體被發現的現場沒用,那你覺得案發現場在哪兒?”李茵不服氣地問路彥。
“路彥知道的線索跟我們一樣少,怎麽知道案發現場在哪兒?”李正提醒李茵。
路彥沒急著回話,在眾人目光中,走到會議桌的前方,把手中的渡仁湖地圖展開,指給大家看:“這是渡仁湖及其周邊的地圖,剛才我問過高隊長,這個湖很多區域都是漁區,每個星期都有漁民下湖。那麽,如果屍體從被害到發現已經在湖裏泡了兩個星期,怎麽可能一直沒有被漁民發現呢?”
看到眾人皺起眉頭,路彥接著說:“法醫鑒定結果顯示屍體確實是在水裏泡了那麽久,那麽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這具屍體之前不在湖裏,而是在與其相接的河流裏,最近幾天才跟著河流漂到渡仁湖裏?”
“屍體在河流裏也很容易被人發現啊!”李茵疑惑地說道。
“流向渡仁湖的河流有十幾條,排除經過密集居民區的,還剩這四條河。”路彥指著地圖上的幾個地方,“它們都是從賀縣的深山老林流向渡仁湖的,上遊在人跡罕至的山區裏。如果屍體被拋在那裏,確實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會被人發現。”
李正問道:“你的意思是,屍體是順著這些河流流到渡仁湖的?可是,屍體漂到渡仁湖也要不了十來天啊!”
路彥搖搖頭:“當然要不了這麽久。但是,如果屍體之前一直待在河流裏,最近兩天才漂到渡仁湖呢?”
“那些河流都是從山上流下來的,落差大、水流急,屍體怎麽可能在河流裏待那麽長時間,這兩天才跟著水流漂到渡仁湖裏呢?”李正問道。
路彥不慌不忙地解釋道:“從屍體的情況來看,凶手是在陳怡死後才用尼龍繩捆住她手腳的。但是,陳怡都死了,為什麽還要捆住她的手腳?我觀察過死者身上的捆繩,發現繩子還多出很長一截,磨損程度也很厲害。所以我推測:凶手可能是在陳怡死後,用繩子把她捆在河裏的石頭或者其他什麽東西上,這樣她就不會被河水衝走了。”
“那最後怎麽還是被衝到河裏了?”李茵問道。
“因為繩子斷了,可能是被水流衝斷的,也可能是人為割斷的。”路彥向大家展示手中的繩子照片,“我仔細看過這條繩子,這是一種非常結實的紅色尼龍繩,光憑兩個星期的水流衝擊很難讓它斷掉。仔細看的話能發現,繩子斷裂的地方雖然不光滑,但是長度整齊,受力集中並且均勻,更像是被人用尖銳的石頭摩擦很久以後才斷掉的。所以我推測……”
路彥頓了頓,接著一字一句地說道:“最近幾天,有人回到沉屍點,弄斷了這條繩子,讓屍體跟著河水一起漂到渡仁湖裏!”
路彥的話音落地,會議室裏鴉雀無聲,人們紛紛倒吸著冷氣。
“在陳怡的案子中,張霖因為一直被我們關著,基本可以排除嫌疑,而劉建華前兩天被我們抓進來了,他的嫌疑也基本上可以排除。”
“這麽解釋會不會有點……牽強?”李正遲疑著問道。
“聽上去是有點牽強,可這是陳怡屍體上一係列奇怪現象唯一的合理解釋。”路彥鏗鏘有力地說道,“當我們排除了那些不可能的解釋,剩下的那個不管多麽難以讓人理解,它都是唯一的真相!”
會議室裏的眾人沉默了,都在努力消化著路彥的話。
“可是,凶手對屍體做出這種奇怪的行為到底是為了什麽啊?如果是為了隱藏屍體,找個地方埋了不是更好嗎?如果要拋屍,直接扔到河裏或者湖裏不就完事了嗎?為什麽投屍到河裏,又要在最近幾天弄斷繩子讓它流到渡仁湖?”高偉誠不解地問道。
眾人點頭稱是,又紛紛向路彥投去疑惑的目光。
路彥第一次攤開雙手,無奈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眾人稍顯失望,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看著眾人凝重的表情,路彥暗暗歎了一口氣。如今已經並案,林依芸的死亡不再是獨立的事情,而是連環謀殺案上的一環,而那個至今仍然下落不明的吳蟬,恐怕也凶多吉少了。不過,張霖的嫌疑倒是小了很多……
但是凶手為什麽要對屍體做出這種奇怪的事情呢?路彥沉思著,猛然間,他的腦海裏閃出了一種可能,可片刻後他便搖頭否定了。那種可能太匪夷所思了,如果是真的,凶手真是太膽大包天了,目前沒有依據,路彥還是覺得先不說出來為好。
“我看啊,雖然這兩個案件相似點眾多,但我們還不能認定殺害林依芸的凶手就是殺害陳怡的凶手,被思維定式束縛,是不利於我們破案的……”高偉誠咳嗽一聲,接著說道,“所以我認為劉建華仍然具有很大的嫌疑……”
路彥看著高偉誠皺皺眉頭,此時,李正接著說:“我讚成偉誠說的,現在把劉建華排除嫌疑還為時過早,即使路彥剛才的推理完全正確,陳怡也很有可能是劉建華殺的。他人雖然被我們關著,但隻要他有個同夥,最近幾天去山裏的河流裏,剪斷屍體上的繩子不就行了嗎?這樣不就製造出證明劉建華無罪的證據了?我在想這是不是凶手對屍體做出這種奇怪行為的合理解釋呢?”
會議室裏的人們又開始議論紛紛。路彥苦笑著搖頭,李正的話聽上去挺說得通的,但劉建華會用這種高明的方式來洗清自己的嫌疑嗎?他怎麽知道警方一定能通過這些痕跡推理出有人回到藏屍之處剪斷繩子呢?如果警方沒有推理出來,那他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費了?
“不管怎樣,我們都需要找到更多的證據,路彥,你現在對這個案子的偵查,有什麽想法嗎?”李正的聲音驚醒了沉思中的路彥。
路彥想了想說:“我認為目前可以著手調查這幾點:第一,我們得早點找到在陳怡之後失蹤的吳蟬,無論她是死是活,越早找到她,就越有可能發現更多的線索。”
李正點點頭:“有道理,我們要跟家屬協調一下,加大力度盡快尋找到吳蟬,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第二,我剛才列出的流經深山老林裏的四條河流,可以派人帶著警犬沿河邊搜查。運氣好的話,我們或許能發現一些凶手不慎留下的腳印和血液什麽的。
“第三,根據林依芸和陳怡身上的電擊傷形狀,去市場上找找看是什麽款式的電棍製造出來的。陳怡身上的那個繩子,要送到省廳的鑒定中心分析一下它的物質構成,看看到底是什麽繩子,賀縣和賀縣附近哪裏有賣,順著這個如果能查出哪個單位或者個人買過這種繩子,那就最好不過了。
“第四,陳怡家的社會背景和社會關係,陳娟可能結仇的仇人,我們也需要去調查下。”
“第四個交給我吧!”高偉誠舉起手主動請纓道。
“第五,就是林依芸案子這條線了,我們順著劉建華接著查下去,說不定能發現一些新的線索。”
“行,這個還是交給你和李茵吧,需要更多人手隨時跟我說一聲。”李正讚許地看著路彥,一段時間的接觸下來,他已經很信任這個年輕警官的能力。
路彥回到椅子上,長吐一口氣,大腦長時間的高強度運作,讓他感到一股疲憊。他壓低聲音,低沉地說道:“那最後,就是那個醫生孫明了,我覺得他還是很有嫌疑的,林依芸在他那兒看過病,他們也算是熟人,接下來要弄清楚陳怡和吳蟬是否也在他那裏看過病,他是不是也認識她們……”
“好,接下來把每個人的具體任務分派下去,大家趕緊動起來!”李正整理著手中的本子,高聲動員著大家,“我們現在要與時間賽跑,爭取盡快結案!”
天上烏雲密布,雷聲暗響,濃鬱的黛色山間,布滿了大片大片婆娑樹林。幽靜的山穀裏,鑽出一條青綠色的河流,它抬起碩大的腦袋穿過樹林,伸展著細長曲折的身體盤旋纏繞在山巒之間。
山林間農戶稀寥,方圓數裏皆人煙罕至。寂靜的山林裏已連日多雨,泥土還在散發著雨後的濕氣,樹林間的微風也十分清新,伴隨著四溢的草香和花香,靜謐地從山林間吹拂而過。
路彥低頭仔細地端詳著腳邊的泥巴地,吃力地挪著腳,帶著滿褲腿的泥印,小心地避著河邊的泥坑。在他的身後,高偉誠帶著幾個牽著警犬的刑警,也在河邊艱難地前進著,一天的跋山涉水,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深深的疲憊。
路彥在河邊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激**的水流。這條河有四五米寬,河邊有各種大大小小的長滿青苔的岩石,河水衝刷石頭發出的嘩嘩聲在幽靜的森林裏顯得異常清晰。河水不算很清澈,明顯比起他們之前搜的那條河要更適合成為陳怡的藏屍之處。
“這幾天,天天下暴雨,這山林裏就算有腳印和血跡什麽的,也早就被衝得什麽也找不到了吧……”高偉誠歎氣道。他回過頭,充滿希冀地看向那幾隻警犬,希望它們能夠嗅出什麽,但是它們毫無反應,有兩隻甚至坐在泥巴裏,不大願意走動了。
路彥沒有回話,而是皺起眉頭看向前方。山裏的水汽和迷霧影響了人的視線,路彥看到河流的前方隱隱約約有個急轉直下的坡,扭頭看向河邊,樹林裏長滿了兩三米高的茉莉花灌木,灌木上開滿了鮮花。可能是因為前幾天的暴風雨,茉莉花的殘花敗枝已經在地上鋪上了厚厚一層。
“唉,我們今天已經找了一條河了,什麽都沒有發現,這條河這麽長,得找到什麽時候……”高偉誠看著路彥的身影唉聲歎氣,抬頭看了看天空,悄悄地降低了音量,“也不知道那推理靠不靠譜……”
忽然,一隻警犬開口吠了一聲,似乎有了發現,路彥和眾人都看向那條警犬,隻見它正在原地打著轉。牽著它的刑警放開了繩子,讓它自由活動,隻見它伸出鼻子努力地在腳下的泥土上不停地嗅著。眾人急忙看向那塊泥土,卻見它普普通通,與其他的地麵沒有任何區別。但那隻警犬仍在嗅著,繼續在泥坑裏徘徊。
所有的警犬來之前都接收過陳怡屍體的氣味,如果陳怡的屍體有到過這裏,或是有血跡一類的東西留下過,警犬應該是能分辨出來的。眾人明白警犬可能是發現了有用的線索,頓時屏住了呼吸,耐心地等待著它下一步的動作。
路彥第一個甩開步子跟了上去,警犬跑得很快,路彥怕跟丟了它,不由得也加快了步伐。一人一狗快速地穿過樹林,警犬突然在一棵九裏香前停下了腳步,路彥措手不及急忙停住,忽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一張臉正對著地麵上鬆軟的泥土撞了進去。
“路彥!你沒事吧!”高偉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帶著其他人也趕了過來。
眼前一片黑暗,口鼻眼都在泥土裏,路彥趴在地上好一段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聽到高偉誠的聲音,他掙紮著從泥土裏爬起來,感覺自己滿臉都是泥巴和泥巴裏的殘花敗葉,臉上的創可貼也被雨水完全打濕。雨水嘩啦啦地衝刷他臉上的殘花和泥,他從那些花瓣上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來不及管自己狼狽的樣子,他急忙看向那隻警犬。
那隻警犬此時正站在自己麵前,瞪大雙眼看著自己。路彥一陣苦笑,他記得他摔倒之前,看到這隻警犬停在這棵樹前。
他仔細查看這棵九裏香,樹的下麵滿是泥濘和泥坑,許多零落的花瓣和灰色泥土融成一體,新落的則靜靜地覆蓋其上,看上去跟別的地方也沒有什麽區別,也根本沒有看到任何腳印或血跡。
如果是這一塊泥土有問題,那這隻警犬怎麽不接著嗅呢?為什麽又好端端地跑到自己的麵前靜坐著?難道它在這裏什麽都沒有發現,剛才快速地跑過來,隻是想跟自己玩個遊戲而已?
漫天大雨裏,路彥忍不住抱住了它的腦袋。看著警犬望向自己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他擠出笑容說:“乖,剛才你聞到了什麽?”
警犬毫無反應,路彥忍不住搖晃著它的身體,提高了音量:“為什麽你不接著聞了?”
警犬像是受到了驚嚇,嗚咽著從路彥的懷裏掙脫出來,獨自在雨中溜達著,對他的指示毫無反應。
路彥見狀,麵色沉了下來。他毅然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望向警犬剛才在河邊嗅過的那塊土地,又看向那棵九裏香下的泥土。滂沱大雨中,他一把扯下自己臉上的創可貼,看向圍繞著自己的眾人,高聲喊道:“剛才警犬在河邊聞過的地方,和這灌木周圍,絕對有問題!可能是底下埋了什麽東西,動手挖!就算是掘地三尺,我們也要把它找出來!”
路彥和刑警們奮力地開動起來,沒過多久,後援部隊接到通知也趕到現場接替了他們。
路彥站在樹下,大雨瘋狂地拍打他的身體,衝刷著他身上的殘花和泥水。他陰沉地盯著那個越來越大的坑,等待著某個東西的出現。他知道訓練有素的警犬不會亂叫,這兩處土地下麵可能就隱藏著案件的某個黑暗秘密。那厚厚的深灰色泥土下,埋葬的到底是林依芸和陳怡被砍斷的手腳,還是下落不明的吳蟬的屍體?
李正也一無所獲地來到現場,他們在另外兩條河邊什麽都沒有搜查到,警犬一直都毫無反應。
路彥想,既然警犬隻在這條河邊有反應,這條河肯定有問題。可是為什麽任何東西都沒有發現?難道說自己一開始的推理,就完全錯了?
他忍不住跳下泥坑,摸著那些冷峻無言的岩石。深灰色的泥土粘在指尖,他忍不住捶打著土壁,在心裏呐喊,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天色已晚,周圍的一切都暗了下來,雨還在下,大家都已經人困馬乏。已經有不少人坐在黑黢黢的樹林裏,等待著收工回家的那一刻。
路彥抬起頭看向上方,重重雨幕壓在他臉上,四周的樹林沉默著,河流沉默著,大地沉默著。路彥覺得整個世界好像都沉默著,什麽秘密也不想告訴他。
8月8日的早晨,劉建華痛苦地看著李茵和路彥再次走進審訊室。這次不待李茵和路彥開口,他就先叫喊起來:“我已經交代了,我是強迫了林依芸,但是我真的沒有殺她,你們就是打死我,我還是這句話!”
“你閉嘴!”李茵一臉嚴肅地喝道。
路彥坐了下來,陰沉沉地說道:“半個月前失蹤的陳怡,屍體在渡仁湖裏被人發現,已經死了很多天了。”
“什麽?”劉建華驚呆了。
“她和林依芸都是你的學生,那個失蹤的吳蟬去年上高二的時候,你也教過她,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聯係呢?”李茵盯著劉建華問道。
昨天路彥他們搜查一天,卻空手而歸,眾人失望之餘打起精神,又把劉建華作為突破口。
“沒有沒有,雖然她們都是我的學生,但是跟我無冤無仇的,我殺她們幹嗎?”劉建華明白李茵話裏的意思,連忙慌慌張張地說。
“陳怡失蹤那天你在幹什麽?”
“我在忙什麽……對了!我想起來了,陳怡失蹤的那天,我有不在場證明。那天,是那個姓李的,他家侄子結婚,當時在賀縣君豪大酒店搞的酒宴,中午一場,晚上一場,我上午去隨的禮,然後就一直留在那裏給他們幫忙!”劉建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語無倫次地喊道,“晚上散宴之後,我還被幾個老師拉去KTV唱歌,到第二天淩晨才離開,我身邊一直都有人,那些老師都可以為我證明!不信你們去調查!”
“你在酒店幫什麽忙?”
“就是打雜!姓李的說他們家那邊幹活的人手缺了幾個,就把我叫過去了……”
李茵和路彥交換了個眼神,兩人都在判斷劉建華這些話的真假。
“你說的這些我們會去核實的。”李茵接著問,“你跟孫明到底是什麽關係?”
這個說法倒是和孫明說的一致,李茵想了想,繼續開口追問道:“孫明說你在今年5月份曾谘詢過他買電棍的問題,對此你有什麽想說的?”
“什麽?我買電棍?還谘詢他?沒有的事,完全沒有的事!”劉建華神情激動地喊著,滿臉通紅。
“孫明並不知道電棍跟案件有關,”路彥盯著他的眼睛,“就是要栽贓你,也不會這麽湊巧就猜到你的作案工具是電棍吧?”
“這……”劉建華滿頭大汗回想著,“電棍……電棍……我怎麽知道他為什麽說到電棍上了……”
“等等!”劉建華突然大喝一聲,整個人的身體都定住了,“我想起來了!我在孫明的診所看到過一個電棍!掛在他問診室的牆上!那是孫明的!是他的!肯定是他拿電棍犯的罪,然後現在來誣陷我!”
路彥很震驚:“你什麽時候看到的?”
“我第一次去他診所裏就看見過!在他自己的問診室裏,就在牆壁上掛著的!”
“是什麽顏色的?”
“黑色!我記得是黑色的!”
“你能不能對你說的話負責?你要知道,再欺騙我們的後果……”李茵一臉嚴肅地警告著劉建華。
“千真萬確!我說的千真萬確!我對天發誓,如果我這次還撒謊,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劉建華激動得脖子上直冒青筋。
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看來這個案子的調查要到一個新的階段了。路彥沉默地靠在座椅上,心裏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失落。
久仁診所的問診室裏,孫明正仔細用酒精擦拭著手術工具。他旁邊的小**,一個少女蜷縮著手腳,小心翼翼地躺在上麵。孫明收拾完畢,拿著工具居高臨下看著那個女孩。
“打開雙腿。”孫明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