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劉三叔意外招眼刀 祝坦坦深情來表白
“女人啊！
華麗的金鑽，閃耀的珠光，
為你贏得了女皇般虛妄的想象，
豈知你的周遭隻剩下勢力的毒，傲慢的香，撩人也殺人的芬芳。
“女人啊！
當你再度向財富致敬，向名利歡呼，向權力高舉臂膀，請不必詢問那隻曾經歌詠的畫眉，它已不知飛向何方，
因為它的嗓音已經幹枯喑啞，
為了真實、尊榮和潔淨靈魂的滅亡。
……”
姬老師是個有文化的人，姬老師說，為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給我們念一段兒莎士比亞熏陶熏陶，這樣就不覺得疼了。
我其實無所謂。我整個人像一張小薄餅一樣貼在地上，並沒有什麽感覺，甚至有點困困的。
可是林茂增不行，趴青蛙（請百度，請實驗，挺疼的，哈哈哈哈哈哈，做到的舉手我看看）。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非人的折磨，他都已經不能呼吸了，一口一口倒吸冷氣。
姬老師把整整一段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聲情並茂、慢慢悠悠、時而停頓地念完後說：“好了，大家休息一會兒吧。”
林茂增這才慢慢地趴在地上，其間還不時發出“哎呀，哎呀，天啊，媽媽”這些聲音。
十分鍾後，林茂增才發現我睡著了。
其他人其實都已經下課了，隻有我倆還在原地。他是因為太疼動不了，以為我是因為講義氣所以在陪他。
他斷斷續續地和我說了很多話，我一句都沒回答，他才發覺不對。
“三蘇（叔），醒醒。”林茂增語氣溫柔，下手卻極狠，我覺得我整個人是被一陣衝擊波震醒的。
“蒸羊羔？”我以為我在家裏被我家老爺子踹醒呢，下意識就要念貫口來免受一頓拳打腳踢。看清楚是林茂增以後……“撲哧。”哈哈哈哈哈哈。
“你這是扮演關羽爺爺呢，臉紅得可以呀。”
“三蘇（叔），拉我一把。”他艱難地朝我伸出右臂，手指顫顫悠悠的，十分羸弱，十分可憐。
二十分鍾後，我倆才坐在地板上。
“你不四（是）森（身）手很好麽，怎麽又來喪（上）課了。就因為你來了，姬老師才給我們加大藍（難）度的，我們才趴青蛙的。”
他說一句話喘三口氣，語氣十分憤恨。
我伸手從褲兜裏掏出一根棒棒糖遞給他表示安慰：“我也沒辦法啊，現在一出門就得接刀，防不勝防，我身心疲憊，就剛剛來的路上，我還是抄小路走的呢。”
他也撲哧笑了，然後跟著兩聲“哎喲，哎喲”。
“你說，是誰把我和陸一歐那什麽的事兒說出去的，那就是個意外啊。我懷疑是祝坦坦，他是不是傻啊，追我還得傳我和別的男人那什麽的事，他是不是有點特殊嗜好？”我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為這事，我一個多星期沒理祝坦坦。
我接著說：“你都不知道，現在那些姑娘看我的眼神有多鋒利，我都不敢對視，挨上一下都怕流血，女人啊，華麗的刀把，鋒利的眼刀。”
我還是把姬老師聲情並茂的演講聽進去了。
“咳咳，”林茂增的眼神閃爍，“四（是）陸一歐有天不小心縮（說）的。”
什麽！
“就辣（那）天，你被老斯（師）叫去訓發（話），我們先呲（吃）午飯的斯（時）候啊。伍角星問陸一歐為什麽不讓租（祝）坦坦跟你在一起算了，則（這）樣大家也都解放了，他倆你一句我一句地縮（說）著，陸一歐一激動縮（說）‘我都親過了，他就別想了’，曾（正）好這時候送飯的女孩子來了。”
雖然林茂增普通話不怎麽好，但是這不妨礙他講故事，他說得十分詳細。
我脖子都硬了，不知道該怎麽轉過去看林茂增。
“那個王八蛋自己讓我別說的，還威脅我來著，那就是個意外。
丫的，這都傳得沸沸揚揚了，以後嫁不出去了，肯定不能自由戀愛了，我一會兒得去殺了他。”
“三蘇（叔），你縮（說）陸一歐四（是）不四（是）喜歡你？”
哼哼，我輕蔑地笑了：“別扯淡，他覺得我就是個小汽車！”
“啊？”
沒工夫和他解釋，我這暴脾氣一上來，誰也攔不住，說走我就走，走時吼一吼。
在去複仇的路上，我想了一下要是陸一歐拿午飯威脅我怎麽辦？
要是他拿不說相聲威脅我怎麽辦？要是一言不合打起來，我能不能跑得比他快？
結果是，好像可以。
說曹操，曹操就到。
隻見陸一歐就站在學校大門口，穿著一件雪白雪白的羽絨服在那裏東張西望，我一個箭步跑上去，跑到他身後又一個躥天跳，然後一掌劈在了他的肩膀上（沒錯，我不敢照著腦袋打）。
打之前陸一歐說了一句話，那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沒了。
那句話是：“爸，你……”
爸？大財主？敲鍾人？
我剛才是不是打了陸一歐？我感覺我一會兒可能會被保鏢胖揍一頓。
我慢慢地轉過頭看著陸一歐前麵的男人（陸一歐長得太高了，我根本沒注意好麽）。雪花白的披肩長發，清瘦，戴眼鏡，下巴長得和陸一歐一模一樣，沒錯的，是陸爸爸。
“這是？”語調上揚輕緩，表情似笑非笑。
這時，我平時麵對我家眾多親戚所訓練出來的素質就顯示出來了。
“陸叔叔，您好，我是劉三叔，陸一歐的……”還沒等說完，陸一歐就從身後一把抱住了我，雙手捂在我的嘴上。
“你就是劉三叔？”好像是在問我，但是眼睛卻看著陸一歐。
叔叔別誤會，我們關係真的很好。我雖然被捂住了嘴，但是不妨礙我點頭。
陸一歐這時鬆開了我，我回頭瞪了他一眼。
怎麽？你爸爸吃人還是我吃人，捂我嘴幹什麽？
就在此時，遠處又出現一個聲音，喊著我的名字：“三叔！”
我側身一看，心裏哎喲喲，是祝坦坦。
“舅舅？你怎麽也在這兒，來看一歐啊。”祝坦坦看見我之後走了過來，走近就看見了我身邊的陸爸爸和陸一歐。
“你怎麽來了？”一句話，三個人問，我覺得我們仨可以許願了（我小時候聽說，當兩個以上的人不約而同說同一句話的時候，就可以許願，並且心想事成）。
“我來找劉三叔。”祝坦坦說完了之後，居然靦腆地笑了起來。
接著，祝坦坦趴在陸爸爸的耳邊說了句什麽，陸爸爸看了看我，又朝祝坦坦笑了笑。
“嗬嗬，行，那你倆好好玩吧，注意身體，小心別受傷。走吧，一歐。”說完捏了捏祝坦坦的肩膀，好像在測試他是否能抗得住我的手刀，又嗬嗬笑了起來。
“啊？爸，我突……”
“今天不去，腿打折。”陸爸爸為這段談話做了總結。
陸一歐走的時候樣子十分可憐，我心裏暗爽。
“紈絝子弟一般都有這樣的爸爸，稍不滿意回家就是一頓板子打，想不到這劇情現在還有呢。他到底犯什麽事了，需要被他爸親自來抓回家？”
祝坦坦伸出戴著手套的雙手捂住我凍紅了的小臉蛋，笑得十分好看：“那些不重要，怎麽好幾天都沒回我信息啊，是不是手機出問題了？”
我此時才想起來，我冤枉了祝坦坦，後退一步趕緊解釋起來：“嗯，對，壞了，我前幾天餓了，把它吃了。”
“哈哈哈哈，今天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啊，上次說好的。”
他搖了搖手中的車鑰匙。
我想了一會兒，回答：“好啊。”
祝坦坦的記憶力很好，他帶我去吃了螃蟹，還有真正的蟹黃灌湯包。
我一開始表示質疑，在農曆十二月的這個時節，螃蟹和蝦都瘦瘦的，沒什麽吃頭，還是吃火鍋比較靠譜，冬天不就是羊蠍子或火鍋麽？
祝坦坦說：“上次答應你了啊，所以九月底我找人買了一大堆，每個都有你兩個拳頭大。不過當時我們沒見麵，所以我把它們做好之後凍上了。不過我保鮮做得非常好，還是很好吃的。”
我看著眼前胖墩墩、左右搖擺的大蟹黃包，肚子咕嚕嚕嚕地叫了起來。
“喜歡麽？喜歡以後每年都做給你吃。”他看著我熟練地操起拆蟹八大件，又往我麵前多放了一盤螃蟹。
我使勁點了點頭，朝著祝坦坦抿嘴一笑。嘴裏食物太多，不好說話。
叮叮，我收到一條信息。
“劉三叔，和祝坦坦出門之前好好思考思考，比如後果什麽的。”
發件人，陸一歐。
哼哼，說時遲那時快，我拍了九張大螃蟹發朋友圈，然後把手機調成了勿擾模式。
祝坦坦一直覺得我很可愛，是因為覺得我有點傻吧。
可愛這個詞一般都是用來形容或呆，或傻，或慢，或矮，或一切不靈光的樣子。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愛？”我咬著一個蟹鉗問他。
“是啊。”他笑了笑。
“是不是因為覺得我可愛才想和我談戀愛？”我又掰了個蟹鉗。
“一部分是。”他笑得更開心了一些。
“我這個人別的不靈，自知之明這方麵還是很靈的。我家老太太對我的評價一直都很中肯，‘腦子不是孫悟空的，身子卻是個猴精’，所以祝表哥，”說到這裏我停了一下，先把麵前剛掰開的螃蟹吃完，“我其實有點害怕，可能是我心裏沒底，可能是因為我怕陸一歐揍我，也可能是我的情竇還沒有開，反正，我怕了。”
祝坦坦抓住我邊說話邊吃螃蟹的空隙給我遞了個紙巾：“慢點說，別噎到，我聽著呢。”
“好，這應該說明了我其實配不上你，所以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我總覺得你這是鬼迷心竅了，需要洗把臉醒醒。”
哈哈哈哈。
祝坦坦終於把笑聲放到了最大。
“所以你是覺得我太好了，才不敢和我在一起的麽？”他問我。
我思考了一下，覺得也可以這麽說。
“那你看我的眼睛，”他把腦袋湊到我麵前，“你能看出來我看你時的眼睛是亮的嗎？”
我突然感覺臉頰有點麻麻的。
他遞給我一杯熱飲，然後說：“其實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你都不信。說一見鍾情你不信，說喜歡你的性格你不信，說我其實沒別的目的你也不信。”他抿了一下嘴唇接著說，“我覺得你其實對其他事挺勇敢的啊，像個俠客一樣。”
他說得有道理，打小能讓我怵的事情不多，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撤是我的處事原則，從來不糾結。現在可能是長大了吧，可以思考愛情了，所以也終於像個姑娘一樣搖擺不定了。
“嗯。”臉頰還是很麻，而且螃蟹還有很多。
“說實話，你也知道，我家挺有錢的，我長得也挺不錯的，對吧。”
他又把腦袋伸到我麵前來給我看。
“對，咳咳咳。”這隻螃蟹有點鹹。
“我是真挺喜歡你的，覺得和你在一起很開心。如果是別的女生，總是不回我信息，我可能很快就刪掉了。但是我舍不得刪掉你，很多時候不自覺地打開微信，看看你有沒有給我發消息。說實話，我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臉紅！情話！
“我覺得你害怕，可能是不太了解我，覺得我的外表比較好，條件也不錯，應該比較花心之類的，或者其實陸一歐也是這麽和你說我的。”
我點了點頭。
“他瞎說的，我哪有時間交女朋友。”他看著我的眼睛，真的在發光，“其實你說你需要招贅，需要的是個上門女婿，其實我可能做不到的，但是我願意試試。當我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真的是有些喜歡你的。願意為了你去嚐試一些有可能做不到的事情，這應該就是喜歡。”
我該說什麽？
謝謝您的賞識，您眼光不錯？
我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信息數量暴增，屏幕已經被占滿，並且不時就會跳出一條新的。
我以為是陸一歐氣瘋了，已經不顧大少爺形象了呢，仔細一看，居然是我家老太太。
“劉三叔，接電話。”
“不接電話是皮癢癢了麽？”
“馬上給我回家，聽見沒有。”
不計其數的信息與未接電話。
我趕緊先給我家老太太回了個電話。雖然挨揍可能是免不了了，但是態度隻要端正，萬事都好商量。
“喂，母後，您有什麽事找您兒啊？”我的語氣極盡討好。
“你是不是又和哪個男孩子出去了？上次的事情還沒了結呢，居然還敢和他們出去，馬上給我回家，現在！”
“好的，母後。”
掛了電話之後，我認真地看著祝坦坦對他說：“謝謝你請我吃飯，關於你對我的青睞，我回去會好好考慮的。不過這需要點時間，你也知道我不太靈光。”
就在這時候，我家老太太又給我來了個信息。
“限你半個小時。”
“我得走了，要不然以後真是後會無期了，拜拜。”祝坦坦也聽見了我家老太太在電話裏的雷霆之聲，給我打包了剩下的螃蟹，然後拉住我朝他拜拜的手，想送我到樓下。
我一把就把手抽了回來。開玩笑，我家老爺子或者老太太要是埋伏在門口，我就怎麽都解釋不清了。
“拜拜，留步，我慢走，您不送。”嘴皮子還是比腳指頭利落，話說完，我還沒跑出去兩步遠。
我這一路可以說是風馳電掣了，剛到我家樓下就看見我家老太太站在單元門那裏等我。一瞬間，氣溫好像下降了百十來攝氏度，我忍不住被嚇得一哆嗦。
“媽，等我呢？”
事做錯了，態度得好，這樣可以從輕處置。
我家老太太連“嗯”都沒“嗯”一聲，給了我一記眼刀，轉身就上樓了。
我趕緊追了上去：“媽，大螃蟹吃不吃，不用您動手，我給您剝，可好吃了，蟹黃可多了，那個香喲。”
“哪兒來的？”老太太停住腳步，回頭狠狠盯著我。
我想了想，然後大聲地回答老太太：“陸一歐送的。”
嘿嘿，她一聽說是個男的，還是那個非禮我的男的送我的，估計會氣不打一處來，不僅螃蟹不吃，順帶著再記恨一下陸一歐，一石二鳥，我真英明。
“你倆出去了？”老太太雙眉一抬，一臉不信。
“真的啊，都是同學吧，總是找我，我也沒辦法拒絕。”我繼續添油加醋。
老太太伸手拿過裝著螃蟹的餐袋，對我說：“我自己吃，用不著你扒。”
嗯？怎麽回事？
陪著我家老太太吃螃蟹的時候我才想起來這個事情不對。
“媽，你怎麽想起來找我了？又看電視了？看見誰家姑娘不聽話又出門鬼混了？”真有這事，她總能把電視裏的小姑娘和我畫上等號，為這事我都不知道挨幾次罵了。
老太太搖了搖頭：“今天你們班一個女同學給我打電話，說你跟著個男的走了，都走好幾個小時了，問你回來沒回來，我這才給你打電話的。”
女同學？
“你同學不認識小陸嗎？害我瞎擔心。”她又吃了一個螃蟹，我也很想吃。
聽了這話，我嚴肅了起來：“媽，您不能這麽對您小女兒，陸一歐怎麽就不用擔心，他才是需要您擔心的好麽？他多壞啊，一肚子壞水，上次您又不是沒見過。”說完我還適時地配了個白眼。
“我看不用，我反而擔心你欺負人家。”她說完這句話，估計自己都不信，哈哈笑了起來。
我一看，今天晚上我家老太太完全不像我親媽，反倒像是陸一歐親媽。我一生氣，拿了剩下的倆螃蟹就跑回屋裏了。
第二天回學校我問了唐緹，又問了甄甜，都不是。
我還認識別的女生嗎？
我不認識她們，她們認識我，今天早上還瞪我呢，角度一絲一毫都沒偏。
但誰知道我媽的電話？
陸一歐回來已經是兩天後了。他兩天不在，我們幾個人集體餓瘦了一圈，看著陸一歐的眼睛都發綠了。
“餓！”這是我們幾個看見陸一歐之後唯一的一句話。
陸少爺從跟著他一起回來的行李箱裏給我們拿了一堆好吃的，我們才開始一點點複活。
水足飯飽之後，我們幾個人坐在那裏閑聊，又說到了神秘女同學的事情。這事現在已經成未解之謎了，我覺得上個電視節目都綽綽有餘。
“我打的。”剛回來的陸一歐突然插嘴。
伍角星聽到後笑了起來。
“人家說是一個姑娘。”
“我學的啊。”他說完還白了我一眼。
白我幹什麽啊，我因為你這電話差點挨打還沒白你，你倒先白上我了。
唐緹按下想要起身衝過去再次找架打的我，然後走到陸一歐身邊坐下，遞給他幾個牛肉幹，說著：“真是辛苦你了。”
林茂增在遠處看著，眼睛都紅了。
馬上就要放寒假了，祝坦坦給我發信息說他又出國了，年後回來再約我。我也覺得時間不多了，大家不要浪費在情情愛愛這種小事上，應該努力說相聲，我剛要提議，大家就都說“好累啊，好累啊”然後四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