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詭異的道士

晚上,柳條巷緊靠巷口的那座院子看起來更加漂亮了,在這個居住著大量退休工人和外來謀生者的小巷裏,這座院子因為它的豪華顯得那麽不和諧。

於文奧不明白一個道士為什麽不住在道觀裏修道,而是整天躲在這座四合院裏研究什麽古董。

為了不引人注意,來之前他特意打扮了一番,故意穿的休閑、簡單一些,穿上了女朋友給他買的那條藍色泛白的牛仔褲和一件黑色的襯衣,腰間斜挎著一個黑色的挎包,裏麵有院子的主人最想要的東西……於文奧的身份相當複雜,他上過警校,但沒有畢業,現在既是商人又是一個文化工作者,還時不時給雜誌報紙寫幾篇文章,但他覺得自己是閑散邋遢的性格,這幾個工作都不適合他。

巷口雜亂地停著幾輛落滿塵土的轎車,幾個孩子嘴裏舔著冰棒在遊戲嬉鬧,幾名老人默然地坐在搖椅上昏昏欲睡,一幅市井景象。

於文奧從這幅景象裏走了出去,來到那座院子前。他已經不止一次來過這裏,前幾次都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他希望這次可以讓他滿意而歸。

院子的門是烏黑色的,被一道道濃漆刷得油光發亮,幾枚閃爍著金黃色光澤的門釘排列在上麵,門的左右兩側蹲立著兩座小石獅子。對他這樣見過大世麵的人來說,這些略顯做作的仿古裝飾有點可笑。他伸手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然後不等主人開門,就徑直進去。

一溜房間,隻有中間的一座小屋透出了些許燈光,他要見的人就在裏麵,他輕輕推門進去。

房間裏的裝飾盡是些誇張的仿古擺設:屏風,鏤雕的木製家具,一排書櫃上擺滿線裝的古典書籍。

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手裏捧著一本發黃的線裝舊書。他穿著一件暗青色的道袍,頭上梳著高高的發髻,兩隻腳上是一雙黑色的布鞋,雖然是道士的裝扮,卻沒有一點仙風道骨的氣質,臉上滿是油光,皮膚黝黑,不僅長得非常醜陋,身材也非常矮小粗胖,右手手腕上還戴著一塊名貴的手表。

“於先生來了。”看到於文奧推門進來,道士立即露出開心的笑容,粗胖的身子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好像有些迫不及待,他熱情地把於文奧迎到一個圓凳上坐下。

於文奧自認為是一個喜歡無賴胡鬧的人,但是現在他必須使自己莊重起來,客套了幾句,就直奔正題。他實在是不願意在這裏多待,更加鄙視麵前的人,一直覺得,這個老道醜的離譜不說,還很為人惡心。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挎包,說道:“關先生好,東西我帶來了,天師的真跡,您要不要看看?我早說過,我辦事您放心。”

那道士臉上出現了一絲驚喜,說:“果然是業內高手,不到一個月東西就淘著了。既然過了於先生的法眼自然是真跡了,我看不看也就無所謂了。”

話雖然這麽說,他還是伸出一雙粗肥的手接過了於文奧遞過的包。在打開包的時候,他的手因為激動略微有些顫抖,看來這裏麵的東西對他很重要。

包裏麵是一個報紙包裹的東西,剝去報紙露出一個塑料袋,裏麵是一本已經變成暗灰色的舊書。他把書放到桌上,微微躬身對於文奧說:“於先生稍等片刻。”

道士回身去盆架上洗淨了手,又從兜裏拿出一副手套戴上,這才鄭重其事地把書捧在手裏,小心翼翼地一頁頁翻看起來,臉上一直掛著的微笑也慢慢舒展開來,邊看邊叫:“真跡真跡,這真是我們祖師爺的真跡。”

看到關老道這副愛不釋手的樣子,於文奧實在是忍不住要誇讚自己的東西,順便也為自己吹吹:“明代天師教第四十二代天師張正常撰寫的《漢天師世家》手稿,雖然殘缺了一部分,但它是全世界唯獨一份了,我能把它弄到手也是費了很大的力氣……”

他更想關老道能看到這是孤本的份上能抬抬價兒,他的話沒有說完,那老道笑了笑打斷他說:“不是殘缺,是本教天師他老人家駕鶴西去之後,手稿因故被火焚了一部分,所以隻留下了這第一冊,其餘兩冊手稿都被付之一炬了。這一冊還不是完整的,說起來真的可惜啊……”

於文奧沒心思和他討論這個,心裏罵:“操你爹的,這老牛鼻子,老子才不管你可惜不可惜!”表麵上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包裏還有二十萬現金,您一起留下。您看是不是把我要的東西拿出來,我帶回去。”說完就站起來,做出要走的架勢。

道士還沉醉在欣喜裏,好像沒有聽到他說話,過了好一陣才哦哦兩聲,一張醜臉擠出略微有點諂媚的笑來,說:“於先生太客氣了,本來東西換東西,我還感覺占便宜了,又拿什麽錢呀,倒顯得我多貪心似的。”

說完他用貪婪的眼神向桌上的挎包偷偷看了看,那裏麵有二十萬現金。於文奧心裏更是生氣:“說得好聽,有種真不要!”語氣就有點不高興:“沒事沒事,錢您盡管收著,我還有點事,您還是把東西拿出來,我要走了。”

道士又謙讓了幾句,就進裏屋拿東西去了。看著左右無人,於文奧壞笑了一下,有心要報複一下這老道,從兜裏拿出一個小瓶放在了桌子上的花瓶後麵,裏麵是剛剛從他表弟那裏找來的二十粒搖頭丸。

東西拿到之後,道士非要請他吃頓便飯,好一翻客氣,於文奧逃命似的逃了出來。走了兩條街,他掏出另一部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喂,是110吧?我現在在市區的柳條巷,那裏進巷第一座四合院裏有一個道士在販賣搖頭丸……”

說完,他把手機卡卸了扔在了路邊的垃圾桶裏。他不知道這二十粒搖頭丸能給那個討厭的道士帶來什麽樣的罪行,反正不可能是拘留十天半個月的,就因為他心痛今天的買賣太不值,居然讓這個老東西給賺了。

他手裏提著關老道給的包,攔了一輛出租,一路來到了舊城區,停在一座破舊的小樓前。樓房的大門上寫著幾個字:“傳統文化俱樂部”,這裏就是他的家。

樓門口的燈光裏站著一個老人,老人的腦袋圓圓的,頭上沒有一根頭發,油光發亮。他身形不高,但是卻很胖,穿著一件肥肥大大的短褲,腳上是一雙塑膠涼鞋,笑起來像彌勒佛一樣。

他是於文奧的父親——於受承,此刻看到兒子,他的臉上就掛著那種像彌勒佛一樣的笑,給人的感覺很天真很可愛。但是當兒子就要走到他的身前時,他的鼻子忽然**了兩下,他的嗅覺告訴他有一股不祥的氣味正在靠近。

於受承邁出兩步,走到兒子身前。看到父親來迎接自己,於文奧一個“爸”

字剛到喉嚨眼裏,忽然臉上就狠狠挨了一個大嘴巴,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於受承已經用一股巨大的力量捉住了他的胳膊,然後拉著他飛快跑到樓上,直奔浴室,擰開水閥,又用一股奇大的力氣將他按在了蓮蓬頭下麵。

於文奧渾身被淋得盡濕,心裏大怒,如果不是他老爹,早就爺爺奶奶的罵起來了。

“爸爸,我今天洗澡了,您這是幹什麽?”

於受承根本不理他,開始了更瘋狂的舉動—— 他扯住於文奧的上衣用力撕扯,接著扒下了他的牛仔褲,直到將於文奧身上最後一塊布——褲頭,扯下來,揚手又給了於文奧一個耳光。

於文奧被打懵了。

“他媽的,今天如果不是碰到老子,你早就完了!不知道是哪個龜孫子敢暗算老子的兒子——看什麽看,快洗,身上被人做了手腳都不知道,要不是幸虧老子的道行深,不然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呢!”

於受承邊說邊拿起於文奧的衣服聞了聞,自言自語地說:“沒錯,沒錯,果然是‘縛屍粉’。嘿嘿,看來還是我的道行深一些,比下手的壞蛋深一些。”他的臉上是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好像天下無敵似的。

於文奧心想:“操你爹我的,今天怎麽這麽倒黴,差點被我老爹強奸了。”

知道父親自從那場車禍之後從一位知識淵博的學者,一夜之間就變得神神叨叨的,整天糊裏糊塗,經常幹一些傻事。聽父親說有人暗算自己,他並不在意,但是“縛屍粉”這三個字他聽說過。一年前為了寫一篇文章,他專門采訪過一位老道士時聽他說過,記得好像是什麽法術,所以雖然他對父親今天的舉動很生氣,但是沒有發作。

心想要是陸成林在就好了,他見多識廣,可是偏偏在這節骨眼上他又回老家了。於文奧用手捂著要害部位,光著身子從浴室裏走出來,說:“老爸,你剛剛說有人暗算我?還有那什麽縛屍粉,你從哪裏聽來的?”

他父親以前是一位有名的古文化專家和古董收藏家,後來自己開了一家拍賣公司,專門拍賣古董,因為他的名氣,著實掙了不少錢。可是三年前的那場車禍卻結束了一切,父親本來精明的頭腦變得傻乎乎的,生意不能再做了。

他隻好接管了父親的公司,可是他沒有父親的那兩下子,不久公司就關閉了。這兩年來他一直靠寫文章和以前積攢的一些古董生活,順便也幫一些喜歡收藏的淘換些東西,從中賺點傭金。

聽到兒子的話,於受承的腦子忽然好像清楚了,他把臉伸到兒子跟前說:“今天你是不是去見了一個道士?”

於文奧驚奇不已,自從父親出事以後,他幹什麽事情從來不跟父親說,今天跟關道士交易的事情,也沒有告訴他,他也整天窩在家裏,怎麽會知道自己的行蹤?

“就算是我見了一個道士,怎麽了?”

“這個道士是天師教的高手……”於受承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絲威嚴、沉著,好像又恢複了沒出車禍之前的樣子。

“天師教?”於文奧覺得這三個字也很熟悉,一時就是想不起來。

“縛屍粉是道士趕屍時用的,把它散在僵屍的身上,如果僵屍失蹤了,不管有多遠,道士們就能憑著縛屍粉的氣味找到它。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有縛屍粉這種東西,看來今天跟你見麵的人道行很深,他是想用這個東西跟蹤你……咦,不對,老子我的道行才是最深的呢,他們算個屁啊,有種的就來跟老子較量較量!”

於受承剛剛出現的正常狀態又消失了,他一下跳到一旁,老胳膊老腿地打了幾招拳,然後做了一個自以為很帥的架勢,傻傻地笑著說:“兒子,看你老子的功夫咋樣?能不能打過那老道?”說完眨了眨眼睛,似乎像幼兒園的小孩。

於文奧對父親正常的樣子很留戀,但又為那短暫的時刻失望不已,不過他剛剛說的有關縛屍粉的來曆卻勾起了他的記憶。

父親說得沒錯,以前那盜墓賊也說過和父親差不多的話。忽然他看到自己的褲兜裏露出一個小瓶子,拿出來一看,正是自己一時興起誣陷關道士的那瓶搖頭丸。

這就奇怪了,剛剛明明放在了他那裏,怎麽又回來了?還有那縛屍粉的事,看來這個樣子猥瑣醜陋的矮道士果然是深藏不露的老江湖。他仔細把和老道在一起的每個細節都想了一遍,但是怎麽也回憶不起他是怎麽把那個小瓶放在自己身上的,更不要說是什麽時候把那縛屍粉撒在自己身上的了。

他回自己的房間找了身衣服穿上,想到跟關道士換來的東西還放在浴室。這是他女朋友的父親、未來的嶽父,知道他父親認識很多搞收藏的人,半年前要他幫忙找的東西,並且給了他五十萬的購買費。他動用了各種關係才在不久前打聽到,那東西關道士手裏有,關道士開出的價碼是要天師教第四十二代天師張正常撰寫的《漢天師世家》真跡。

於文奧雖然從小就看著父親擺弄各種古董,自己卻沒怎麽正經接觸過,通過一番查找,才知道這個張正常是明朝有名的道士,而且是天師教天師。明代的東西應該容易找,他找了一個月就從一名道教學者手裏買到了這本真跡,就是給關老道的那本舊書,加上二十萬人民幣才換回了準嶽父大人想要的東西。

他匆匆回到浴室,卻發現那個裝東西的包不見了。他找了一個遍,也沒有找到,陸成林回老家了,現在家裏除了有條狗,就剩他和父親兩個人。

他趕緊去問於受承,於受承傻傻地笑了笑,先問他找什麽,然後看有人求自己,馬上裝模作樣地說那黑包就在自己身上,但就是不拿出來。

於文奧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東西不在他身上,如果真是於受承拿的,按照自己的經驗,他早躲出去了,而且從來不會承認,這回肯定是故意刁難自己。

東西不是父親拿的,那會是誰?這時一張醜陋的臉出現在他腦海裏,他想到了關道士,會不會是他呢?心裏那個氣,不由自主又冒出了那句口頭禪:“操你爹我的,老牛鼻子敢暗算老子我!”想起他用縛屍粉來跟蹤自己,跟蹤肯定是要得到什麽,難道這老東西想把那東西再偷回去?看來有可能,肯定是他跟著自己回家,然後趁著他們父子二人亂作一團時將東西偷走的。

在他們兩個大活人跟前偷東西,而不被發現,也太神了點,除非那老道會隱身術,不過細想一下,又覺得這太科幻了。

東西一定要找回來,不然怎麽跟嶽父大人交代?如果是別的事情,還可以糊弄搪塞,這個東西可不行。

他出門叫了輛出租車,又回到了那座四合院前。奇怪的是裏麵靜悄悄的,從門縫裏看去黑乎乎的一片,一點燈光都沒有。現在才十點,難道這老道已經睡下了?或者警察真的來搜搖頭丸,沒找到證據,把老東西帶走調查了?最好是這樣,讓他吃點苦頭。

又心想,就算他在家,如果真是他偷的,貿然進去他肯定不承認,隨便把東西藏起來就找不到,不如翻牆進去,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大不了被告個私闖民宅。

於文奧悄悄從牆上翻了進去,到院子裏才發現,房門是開著的。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屋裏,黑燈瞎火的啥也看不見,也不知道有沒有人。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張開嘴就想大罵,轉念一想,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就說:“有人嗎?關先生睡了嗎?”

過了一陣沒有聽到回答,他也不知道這種老房子裏電燈的開關裝在哪裏。自己發出這麽大的聲音都沒有人應聲看來是沒人了,說不定那老道真的被警察帶走了,可是如果他被警察帶走了,又怎麽去自己家裏偷東西呢?

他伸手摸了摸,到桌子前麵,忽然看到前麵站著一個人影,模模糊糊地看不太清楚,不過一個道袍的輪廓還是可以看見的。心想,操你爹我的,原來這老東西在家,一直躲在暗處監視自己。

於文奧拿不定主意,是先質問他把賣出的東西又弄回來了,還是先試探試探再說。不過看他的樣子完全沒有了剛剛見麵時的友好熱情,而且自己是以這種方式進到他的家裏,更重要的是自己這次來是興師問罪的,不能不防備老道一手。

他伸手在四周摸了下,想找一件什麽東西當做武器,起碼能應付一下。隨手抓到一個毛茸茸沉甸甸的東西,心想,別管是什麽,能擋一下是一下,然後退了一步,開口說道:“關先生今天做的事情有點不合規矩了吧?既然生意成了,你怎麽又……”

他剛想把事情挑明,那老道忽然躥到門口,閃了一下就跑了。於文奧沒想到他逃得這麽快,看來東西真的還在他手裏。剛要追出去,一邁步,他忽然感覺自己手裏拿的那件武器有點特別,剛才情急之下沒來得及細看,現在察覺出那毛茸茸的東西好像還濕濕黏黏的。

於文奧趕緊掏出手機,借著手機微弱的光亮,他看到了一張臉。那張臉血肉模糊,醜陋之極,然後又看到了一顆腦袋,那顆腦袋就提在他的手裏。於文奧的腦子頓時轟的一聲,急忙將人頭拋開。

用手機照著找到電燈開關,啪的一聲,燈亮了,他看到了恐怖的一幕——這間古樸的屋子裏現在滿地是血,桌子上還有一片血水,顯然那顆人頭被人放在了桌子上,而正好被他拿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已經滾到桌腳前的那顆血淋淋的人頭,仔細看了看,一股擋不住的寒意從他心底升上來,這顆人頭正是關老道的……那剛剛跑出去的是誰?

他在屋裏看了看,並沒有看到關老道的屍體,隻有一顆人頭,難道剛剛跑出去的是他的身子?怪不得他不開口說話,原來沒有腦袋了。他越想越怕,來找那東西的事情也忘得一幹二淨,現在想的就是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又從牆上翻了出去,腳剛落地,狂跳的心才稍稍平靜了一點。下麵要做的就是回家,總之是越快離開這個鬼地方越好。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又看到那件道袍,離他不到三米的地方站著一個沒有腦袋的人,渾身冰冷地溜出一句:操你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