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你心扉

01

我打算逃出靈犀穀。

這件事其實自打我做了那個有關仙界的夢後,我就一直在籌劃著。

雖說我也不大懂自己為何硬要跑出去,明明才剛剛修成人形,我也知道外界有許多能把我抓去煉丹的修行者,但心中一直有個念頭——如果不出去的話,就會錯過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

至於是怎樣的人,我也不大清楚,是大羅金仙,還是仙界帝君?不然還有怎樣的人能吸引我出穀?

“美男啊。”水仙姐姐磨著指甲冷笑道。

“除了男人還有什麽能讓一個少女冒著風險跑出穀啊。”我對她的言論翻了個白眼,繼續折騰我的逃跑計劃。

“不過,說真的,你在這兒挖洞真的有用嗎?”

“有用!”我十分篤定自己的判斷。

望著這土洞旁堆起的土堆,我必須堅信沒用也得有用。

靈犀穀的陣法其實寬鬆得很,比起那些修行者動不動就滅殺元神來說已經是溫和許多了,隻有進入需要口訣,出去自由隨意。

然而隻有我,是被穀主下了禁止法陣通過的符咒。

當時我據理力爭了一番,但因自己闖禍曆史極多,被穀主以此為由打壓了下去。

“那你就挖洞?別忘了穀主的根係大多就在地下,你的鏟子要是鏟在穀主樹根上,我可沒空給你收拾啊。”

我手上的鏟子頓了頓,訕笑道:“我自然盡量避免,再說,穀主的樹根多了去,連地麵都有氣根,反應絕對沒那麽靈敏的。你快接著望風,別被人發現了。”

我特意選了個偏僻沒有布及氣根的角落挖洞,可不是拿來浪費的。

水仙姐姐不情不願地別過頭去,我繼續賣力地挖洞。

不知過了多久,水仙姐姐煩躁地扔下一句:“再站下去我都要變醜了,你自己挖去吧,我走了。”

這個女人果然靠不住!

好在我已藏匿於地下,這樣別人也看不見我,我也能繼續挖我的洞。

挖洞之時,由於太過乏味我經不住胡思亂想起來,因為在夢中我是聽從眾位長老建議出穀曆練的,並沒有什麽挖洞逃出穀的舉動,我甚至記得自己出穀後救了兩個男人:一個是瘦弱的少年,一個是腦子不正常的修行者。

但,此時挖著洞我的確是想不通。

罷了罷了,夢境而已,隻是太過真實導致我有些混亂,哪有那麽多桃花運,隨便一撿就能撿到什麽美男的。

欸,有光。

我奮力鏟開上層的土壤,光亮照進這挖出的土道裏,我興奮地一躍而起,大喊道:“我終於出來了!啊——”

這情景著實相似,我從洞中跳出下落之時,腳上似乎踩到了極為順滑的布料,一下子沒收住,直接臉朝地摔落下去。

比想象中的疼痛輕微許多,我好像枕在了什麽炙熱堅硬的物什上,心跳聲和悶哼聲將我嚇了一跳。

我小心翼翼地抬頭——

啊!是個美男!

“你還想趴多久啊,姑娘?”美男如是問我。

我隻覺臉上臊得慌,連連道歉就要起身,可是四肢莫名乏力,跟沒了骨頭似的癱軟在美男的身上。

想到腦袋上頂著美男意味深長的眼光我就發怵,但是不行,我斟酌一番後道:“要不你抱我起來吧,我不知道怎麽回事起不來。”

天啊,我怎麽會說出跟水仙姐姐作風一般的話,這下肯定會被當作是個輕浮之人。

我捂著臉做好被罵的準備,身子卻是一輕,美男扶著我站了起來,熟悉的力道讓我隱約有些不安。

“姑娘怎麽會從此處坑洞中出來?”美男十分善解人意,岔開了令我尷尬的時機。

我訕笑道:“聽聞此處距傳聞中的靈犀穀很近,我想試試能不能挖到什麽靈藥。”為了不讓他深究下去,我反問道,“這位……道友是為何來此的?”

“哦,我聽說此處的霧蓮山裏有株千年靈蓮,我自小就有種怪病,如果不吸收木靈力的話,就會流失壽命。”說著,美男的臉上還流露出些許惆悵。

但我是不會同情他的,隻因我就是一隻木靈之精哪,要是被他知道了,我還不得被吸幹。

“那道友還真是命運多舛,不如我們就此分別?我們各找各的寶物去?”

我說完就準備一溜煙跑路,但領子被人揪住怎麽也挪動不了。

美男寒著臉道:“我叫淵華。”

我愣了,點點頭,心想,你叫淵華怎麽了嗎?

淵華不甘心道:“你真不記得我了?”

我茫然地搖搖頭,這種級別的美男子光是容貌我就能記到下輩子,沒見過確實是沒見過。

不過,我小心翼翼地撫上他揪住我衣領的手:“現實中是真沒見過,不過夢裏好像有。”

“真的嗎?”淵華萬載寒冰似的臉竟露出一絲笑容。

“是是是!”我生怕他不相信,當然有人願意相信這種話實在奇怪,難道是個修煉走火入魔之人?

但他長得這麽好看。

“走吧。”他鬆開我的領子,還拍拍我的肩膀,令我受寵若驚。

“去哪兒?”

“霧蓮山。”

“啊?”我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

他皺了皺眉:“好醜,快閉上。”

下意識閉嘴後,我察覺到不對勁:“憑什麽我要跟你一個陌生人一同去霧蓮山,你想對我怎樣?”

他這下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把我裝出的氣勢都嚇退了幾分。

但好在他還是忍著怒氣,盡量緩和地告訴我:“我看出你是個有木靈力的,為了防止我待會兒怪病發作,才叫你留下。當然我會給你靈丹補充靈力的,事成之後還有重謝,怎樣?”

看著淵華不斷掏出的高級靈丹,我簡直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我鄭重地握了握他的手:“淵華你可真是找對人了,我從小就樂於助人,有口皆碑,選我不虧。”

“合作愉快。”

就這樣我們一起踏上去霧蓮山的路。

途中,我們還有了一次傳遞靈力的經曆,隻是這過程著實與我想象的相去甚遠……

“好,好了嗎?”我的臉紅得發燙,想掙開一些又被淵華死死地抱住,我都懷疑他是為了輕薄我才故意編出這個怪病的由頭。

但靈力是真的在被吸收,靈丹也有給我吃,而且,這樣的場麵竟讓我覺得熟悉,好像早就做過無數遍了一樣。

“甘凝。”這個悶頭抱著我吸收靈力的人終於開口了,“若是我不用再吸收你的靈力了,你還會讓我抱嗎?”

不會!我本來心中是這個斬釘截鐵的答案,但不知為何,心在輕顫,鬼使神差地,我不想離開他的懷抱,就沒回應他。

果然讓他得意地笑了。

此刻是深夜,霧氣濃鬱,視線模糊。我們準備明早登上霧蓮山,就躲在一個山洞之中互相擁抱著。

我瞧著滿天璀璨的繁星,細碎的蟲鳴聲悅耳清脆,不自覺喃喃道:“若是能去仙界就好了。”

“你會去的,一定。”我以為睡著了的淵華,目光深沉地看著我,說著十分堅定的話。

我打了個哈哈:“哪有那麽容易,修煉一道,三災九劫,成仙還需經曆天雷之劫。”

可他反而來勁了:“我說你可以就可以,一定能。”

“好好好,可以行了吧。”男人真的很奇怪,我噘嘴不理他,但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我身上。

“幹嗎?休息了,明日還要上山呢。”

“嗯。”他這次沒再辯駁,甚至鬆開了我,獨自找了個角落盤膝閉目養神起來。

我本該歡喜才是,但心頭卻是像丟了好吃的蟲子般失落,沒再多想,我趕緊催自己入眠。

一夜無話,轉眼間,昊日當空。

霧蓮山的濃霧在日光下漸漸消散,鬱鬱蔥蔥的景象暴露於視線之中,看來與尋常的大山無甚區別。

淵華今日比平時緊張許多,一直板著臉不知想著些什麽。

我也理解,畢竟性命攸關的事,人家緊張些也合乎情理。不過他執意要牽著我的手,說是以防怪病突發,以便靈力及時補充。

我也不怎麽在意,被他的大手輕輕抓住的感覺很好,好像有種被保護的感覺。

我們一直尋找著那株千年靈蓮,但一直走到了半山腰都未曾有任何蛛絲馬跡。

“淵華,你是不是消息有誤……欸,那是什麽?”

我驚訝地看著天際落下一道絳紫色的流光,瑰麗非常,而且莫名牽動我的心緒。淵華攥緊了我的手,輕聲道:“我們去那裏看看。”

嗯,反正也沒尋到靈蓮,去湊個熱鬧。

我們很快就見到了那道流光前,原來是團化形成火鳥的火焰,根根羽毛分明,猶如實物般美麗。

我不自覺地想要伸手去觸摸它。

另一隻手卻被拽到了淵華身邊,他看著我,眼中意味不明。

“你是怕我有危險嗎?沒關係的,我有靈力護體。”唉,這麽大的人還擔心這種小火,我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他卻眼睛都不眨地看著我:“甘凝,抓緊我,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鬆開。”

我乖乖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觸摸上去。

一瞬間,洶湧的吸力幾乎要將我吞沒,我喚著“淵華”想讓他快走,可是他力道十足,死活不肯鬆手。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靈力被那隻受傷沉睡的火鳥吞噬。

隨著靈力的流逝,記憶也隨之零碎地浮出水麵,以及一部分淵華的記憶。

一片混亂慘烈的戰場之中,魔尊與幾位魔主聯手布陣重創了他。

“哈哈哈,淵華你中了本座下的咒術。隻要第一個接觸你的人就會被吸光靈力,而且你必須一直吸收,否則就會死去。”

張狂的笑聲、妖異的容顏漸漸模糊,拚命一擊重傷對方後,淵華化為原形下墜落至凡間霧蓮山。

他本想著憑借自己上神的修為,緩緩修煉也能恢複靈力,不至於讓詛咒發作,害了無辜的性命。

可他沒想到自己傷勢過重,休養過程之中神念沉寂,連一株好奇心旺盛的錦羅草上前觸碰他都未曾察覺。結果詛咒發作,他不受控製地吸取著那小妖的靈力,直到她被打回原形,他才清醒過來,懊悔不已。

淵華因自己害了個小妖的修行而愧疚,將這小妖送回了她挖出的土洞邊。

而他因此飽受詛咒的折磨,內心對她靈力的欲望被生生壓製著。

一代仙界帝君,怎能連個小妖辛苦修行的靈力都去奪取呢?

他不該如此。

“你都知道了?”淵華垂著眼,情緒不明。

“其實,當初就猜得差不多。”我想告訴他蓉蟬上神之前就透露了一些大概,卻控製不住地渾身顫抖。

設身處地地感受他這段記憶,才知道我想象中的痛苦遠不及他實際經曆的這些。

淵華第一時間就衝過來抱緊了我,安撫道:“別怕,就算我隻能活數年,也能鎮守仙界,佑你平安。”

不,他不知道,我怕的不是這個。他承受的每一絲苦難與責任都令我難過,而我若走了,對他而言又是一場苦痛。

但好歹是活著的。

“淵華,你要能喜歡別人就好了。”我喃喃道。

嘴唇下一刻就被猛烈地吻住,他聲似玄冰:“甘凝,你敢?”

幻境順勢碎裂,我觸摸著自己的唇,溫熱尤存。

02

我醒來之時,身邊隻有羿仁撐著腦袋在等著我。

隱約間聽到外麵有些喊殺聲,我搖搖羿仁,將他喚醒。

他終於不再跟我慪氣,急切地問我身體是否舒適,心魔是否解除,我都一一解答。

畢竟是我自己煉製的丹藥,效果還是不錯的,雖說裏麵被加入了些不好的東西導致大家變成這樣,但看來效果不錯。

“奸細已經查出來了,是萱庭。她被魔尊蠱惑了心智,你的棉花雲裏全是魔氣,她還打開傳送陣連通魔界,如今魔族士兵大量擁入仙界,十八重天之下全部淪為戰場。”

羿仁的話語中所含的事情太多,我一時間也難以消化,隻能先問最關心的問題:“淵華呢?他去作戰了嗎?老君、火苗、司弘他們也去了嗎?怎麽隻有你在?”

羿仁輕輕拍著我的肩膀,緩緩道來:“帝君他曾受魔尊咒術影響,隻能與司弘一起纏住魔尊,其他的魔王都被別人攔住了。目前戰況不算差,我不善於打鬥,就留下煉丹給天兵天將療傷。”

“我也去。”我掙紮著起身,生怕下一刻淵華就被魔尊打敗。

羿仁扶著我起來,又喂我服下恢複的藥劑,身體頓時好了許多。

因棉花雲如今被魔氣汙染,我就搭著羿仁的仙雲前往十八重天。太乾道場是個獨立於三十三重天之外的小世界,身在其中並未感受到戰況。

離十八重天越近,那洶湧的煞氣幾乎令人心神失守,我恍惚了一下,羿仁趕緊喚我吞下一顆靜心丸。

烏泱泱的魔族大軍看著就令人壓抑。

我們落到了仙界的大本營,不少忙碌著的熟人都過來噓寒問暖,當我看到不少人身上掛彩,還掛心我的情況之時,心中酸澀難忍。

我給眾人鞠躬:“對不起,都是因我煉丹不慎,令魔族有可乘之機,今日之過我定會拚命彌補。”

“甘凝,你不必自責。”

我被人溫柔地扶起。

是那位曾說我怎麽用殘破棉花雲的仙家。

他手臂應該是被砍了一刀,森然的魔氣在傷口盤踞,看著都痛苦難忍。

而他卻笑著對我說:“不怪你的,魔尊狡詐,蠱惑了萱庭,你隻是受害者,我們都不怪你的。”

“對啊對啊,甘凝你覺得不安就多煉製些丹藥便可,哈哈。”

他們嬉笑怒罵,毫不在意什麽魔尊魔族,為了守護這個三十三重天拚盡全力,而我也要為此付出自己的努力。

“甘凝!”居然是蓉蟬上神款款而來。

她看上去多了些冷厲,少了些溫柔,也不跟我多客套,隻是傳音道:“淵華在大帳之中,你去看看他吧。”

說完,蓉蟬上神便灑脫離去。我知曉萱庭是她一手提攜的侍女,如今犯下如此大錯還丟了性命,對她有些影響也合乎情理。

大帳可是隻有上神才可進入的議事之處,而我說出自己的姓名後,那看門的天兵很快恭敬地請我進去了。

一入帳,數位上神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到我身上,害我心驚膽戰,輕輕揮手:“你們好啊。”

“嗬!”是司弘上神忍不住笑意,替我化解了尷尬。

主位上的淵華朝我招手,我乖巧地落座於他身側,一旁還有老君在,我一下安心了不少。

“這是先前蓉蟬坐的位置。”老君壞笑著看著我。

我一時間如坐針氈。

“咳咳……”淵華斜視了老君一眼,威脅意味十足,隨即開口,“若是我與魔尊直接決鬥,便可省去不少傷亡,大家可有意見?”

“不行!淵華你傷勢未愈,又有咒術在身,怎會是魔尊的對手?你這是去送死。”全場也就司弘敢如此開口反駁淵華了。

“就算如此,我也能跟他拚個兩敗俱傷。你能嗎,戰神?”淵華看來是動了火氣,說話重得很,無人敢勸。

司弘急紅了眼,看到我局促不安的樣子就喊道:“甘凝,你不管管你男人,他這是去送死!”

眾上神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到我身上,但這次我敢站起來了。

“他願守護仙界,我願守護他。既然他想做,就讓他去吧,我相信他會勝利的。”

我朝主位上神色動容的淵華輕輕一笑,司弘一人的不滿就被壓了下去。

淵華,他們皆覺得我說的是玩笑話,但我真的會守護你的。

這一次,你不會再有苦難了。

帝君與魔尊單獨決鬥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仙界。

然而,對於此舉多數人都是擔憂在先,帝君從前中了魔尊咒術的事情早被魔族散播開了,人心惶惶。

也許仙界隻有淵華與我才相信他能勝利了吧。

“你不必再多輸送靈力了,有損本源。”淵華無奈地拿開我抱住他的手臂。

但我執意如此,他即將要與魔尊決鬥,若是咒術發作那還不是任人宰割了。

淵華滿頭黑線,停止吸收靈力,卻依舊緊緊抱住我:“我沒那麽弱,仙界帝君是打出來的名頭。”

“那你怎麽不叫戰神?”我很懷疑。

淵華不滿地哼哼:“戰神有帝君厲害嗎?莽夫而已。”

不知道外麵的戰神聽到淵華喚他“莽夫”會作何感想,我不禁樂出了聲。

“咳咳,帝君該去準備了。”帳外之人提醒。

淵華應了一聲才不舍地鬆開我,我輕聲安慰道:“沒事,等你打完回來隨意抱。”

他樂了:“有多隨意?”

我紅著臉把他趕了出去,帳外竟是月老仙君,他美滋滋地看著我們鬧騰。

淵華立馬恢複冷傲帝君的做派,肅穆地前去準備決鬥。

而我留下與月老攀談,從前在他府上聞了浮生茶的氣息,讓我猜透了許多事,平心而論,我還是頗為感謝他的。

“看來姻緣碑還是準的。”月老浮誇地調笑。

我微微行禮:“月老的浮生茶也是準的。”

思慮一番後,我問道:“月老覺得帝君勝算幾何?”

月老有些意外:“我不過一個算姻緣的仙,怎會預知未來?甘凝你關心則亂了。”

對啊,我有些懊惱地敲敲腦袋,還以為能在月老這邊碰碰運氣。

額頭卻突然被輕輕叩了一下,我怒視月老,不至於吧,隨便問問就這麽小心眼。而他隻是微微一笑,喃喃道:“還在就好。”

我疑惑地看著他,而他隻是搖搖頭:“決鬥要開始了,你還不快去看看。”

的確是決鬥重要,我急匆匆地告辭,往戰場而去。一路上,額頭隱約發燙,我心想月老手勁真大,也沒怎麽在意。

他們選擇的戰場是十八重天的傳送島,將護島的法陣激活,除了兩人以外,誰都不能進出,隻有勝者才能出來。

而失敗者,傳送島上連接眾多空間世界,一個不慎就會流落什麽陌生的世界,九死一生。

雙方仙魔早就嚴陣以待,各自威勢逼人,其中帝君與魔尊獨自淩空而立,漠然盯著對方。

“淵華!你這次可沒什麽上神兄弟姐妹幫襯,輸了整個仙界可別後悔啊。”魔尊笑得極為猖狂,仿佛勝券在握。

麵對這樣的挑釁,仙界的天兵天將都怒目而視,隻有淵華依舊淡然自若,寒聲道:“希望你的法術能有嘴皮子一半高明。”

見討不到好處,魔尊也不在意,率先飛入島中。

淵華回頭深深看了我一眼,我朝他一笑,他也隨之入了陣。

“甘凝,你幹什麽?你又進不去!”

眾人喚著我,我不管不顧地到了陣法前。

強烈的靈力波動撲麵而來,陣法上玄奧的紋路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殺機,我小心翼翼地掏出自己的依仗——

唯一的一張破禁符。

當初我機緣巧合得了兩張,在凡間初遇淵華時用了一張破開他房間的禁製,如今我卻是用它破開傳送島的陣法。

都是為了他啊。

傳送島內,淵華身著鎖子戰甲,手執三尺青鋒,神色冷峻地麵對慵懶的魔尊。

“至於嗎?連上代帝君的斬魔劍都用上了,你的劍術可不怎麽樣,怕是連我的一根頭發都砍不到。你要不假死吧,我將你傳送到魔界,從此做我手下的魔王,解了咒術,享受酒池肉林,何苦做這清高的帝君。”

魔尊頓了頓,仰頭望向陣法之外的天際,勾唇笑道:“三十三重天的死氣竟真被你度化了大半,想必耗費了不少本源吧。嘖嘖,淵華你真是蠢啊,太浪費了。”

鋒銳的劍芒突如其來地直斬而下,被憑空變化出的藤蔓擋住了七八分,魔尊揮手捏碎剩下的劍芒,血瞳中寒光四射。

淵華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執劍而立,周身靈力磅礴澎湃,他漠然道:“來戰,何必多言。”

“哈哈,不識好歹!我倒要看看你一個消耗壽命之人,能在我手底下撐過幾招!”

魔尊暴起而出,隨著鬼魅般身影突現的還有根根銳利的毒藤,專門往要害之處刺去。淵華神色凝重,斬魔劍精準地抵擋住每根藤蔓的攻擊,明亮的劍光與漆黑的毒藤形成鮮明的對比。

“不錯嘛,劍術有所長進。”魔尊似乎打得盡興,狂笑地肆意攻擊,淵華沒有理會他,邊閃避邊找機會攻擊魔尊。

濃烈的血光大放,淵華暗道不好,數根毒藤化作螺旋狀猛地擊打在斬魔劍的劍身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淵華猝不及防地被推到一座傳送陣的邊緣,靈力匯聚之下,猛然擋開毒藤的攻擊,渾身紫焰燃燒著纏繞在斬魔劍上,狠狠地一斬而下。

藤蔓化作灰燼散去,淵華有些蒼白的指尖緊握劍柄,凝視著魔尊的動作。

魔尊毫不在意被淵華毀了幾根毒藤,他邪笑著打了個響指,唯一一座魔氣滔天的傳送陣突然發了瘋似的迅速生長出大量的毒藤。

它們盤踞糾纏,漸漸形成一個無比高大的巨人模樣,魔尊得意地飛入其中,巨人瞬間幻化出魔尊妖異的笑容。

“帝君啊帝君,你的靈力還能撐多久呢?”

淵華握緊劍柄,他的發絲已有不少開始泛白,體內的靈力強行透支許多,他的火焰幾乎要將他灼燒殆盡。

巨人連隨意揮手都需要他拚盡全力抵擋,漸漸地,靈力越來越微弱,傷口越來越多,火焰越來越黯淡。

魔尊的狂笑聲刺耳異常,淵華終於失去了所有氣力,被巨人揮手一甩滾落到一座傳送陣邊。

就到此為止了嗎?

父神一定對他很失望吧,過了那麽多年,他依舊守護不住仙界,這個帝君無用得很。但三十三重天的本體還需守護上神們的魂魄,他不能動用那份靈力。

血液不斷滲出,魔尊張狂地說些什麽他已經聽不清了,他騙了甘凝,他不能在取勝後去擁抱她了。

“淵華……”

是幻覺嗎?

“你不會是這副樣子的,我會守護你。”

溫熱的暖流將幹枯的經脈都滋潤得恢複,淵華隻覺得一股柔和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他的仙心之中,甚至生命力都有了補充。

而這靈力,十分熟悉。

03

我破開傳送島法陣之時,就見到淵華渾身浴血倒在一座傳送陣邊緣的模樣,一瞬間,我如墜冰窟,下意識地衝到了他的身邊。

還好,他還活著。

看來是魔尊所化的巨人陰森森地笑著,他以為自己能看到愛恨離別的淒慘景象嗎?我默念起那晦澀的口訣,渾身靈力逐漸壓縮回去,點點靈光匯入淵華的胸膛。

魔尊想來是看出來了,他一邊氣急敗壞地尖叫:“怎麽會有你這種自願化作他人仙心的蠢貨!”一邊生出數十條藤蔓氣勢洶洶地朝我襲來。

好在我早有準備,裝滿淵華不熄之火的葫蘆對準藤蔓洶湧噴出火焰,足夠擋住他一會兒了。

“淵華……”我輕輕擦拭他臉上的血跡,他睫毛輕顫了一下,“你不會是這副樣子的,我會守護你。”

我第一次吻他,卻將淚滴落在了他的額頭。

身體在緩緩消散,他也快要醒來,淵華,我們隻能來生再擁抱了。

“不!”淵華恰好醒了,但此時我的身體也已完全消散,所有靈光都融入他的仙心之中,他隻差一點,就能最後觸碰到我。

魔尊終於想到將沾染有不熄之火的藤蔓直接甩入傳送陣中,可此時淵華已經蘇醒,他尖厲地喊叫著:“淵華你可真是好運啊,總有甘願為你去死的人,但即便如此你也休想成為我的對手!”

高大的藤蔓巨人張開雙臂,數以萬計的毒藤飛射而出,將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淵華纏成了一個碩大的刺球。

“哈哈,仙界帝君又怎樣,就算破除了詛咒也非我之敵!”

魔尊得意揚揚地就要吸食起淵華的血液,可身體卻感到一股刺骨的灼熱感。

怎麽會!

圍著淵華的藤蔓球猛然炸裂,無數焦裂的藤蔓碎片四處飛濺,燃燒著熊熊紫焰的身影挺拔站立,眼眸中寒意逼人。

“不可能!不可能!”魔尊所化的巨人瘋狂揮舞著手臂,往淵華身上砸去,直接被纏繞著火焰的斬魔劍斷去雙臂。

淵華如同火神降世,矯若遊龍的身體穿梭於巨人身上各處攻擊,很快原本高大的巨人轟然倒下,焦黑的殘骸中,灰頭土臉的魔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他不甘:“為什麽?就算破解了咒術,你我之間的修為也不可能差這麽多!”

淵華手執斬魔劍,連眸中都染上了絳紫色的火光。

“木助火燃,她凝聚的仙木之心令我突破了上神的境界,現在我是名副其實的帝君。”淵華語氣淡淡,達到當初父神的修為也無法令他欣喜。

魔尊顯然看出了這點,他嘴角血跡未幹,卻肆意笑道:“哈哈,淵華啊淵華,那你依然是孤獨的。當初自斷與蓉蟬的姻緣,如今又讓株小草為你化心,你多可悲啊。”

斬魔劍刺入胸膛,魔尊慢慢地燃為灰燼,但他死前依舊是笑著的。

法陣消散,所有人都目睹了帝君勝利的一刻,欣喜若狂地歡呼起來。

而他,隻是漠然佇立,撫摸著胸腔中跳動的仙心。

這樣,也算是抱住你了吧。

仙界三十二重天,蓉蟬上神纖細的脖頸被斬魔劍劃出了淡淡的血痕,她巧笑倩兮地麵對淵華冰淩似的目光。

“對,是我告訴她化心之法可以救你的。”蓉蟬絲毫不愧疚。

淵華見狀,手中的斬魔劍又加大了些力道:“你怎麽敢如此!”

旁邊的老君雖說也對蓉蟬的行為有所不滿,但還是怕他們之間打出真火,趕緊拉住淵華,將劍尖推開了些。

蓉蟬大叫:“我有什麽不敢的!隻要你能活著,無論誰,無論付出多少都是應當的!”

劍光閃爍,須臾之間,一縷青絲掉落蓉蟬肩頭,她愣住了。

淵華轉身不願看她:“蓉蟬上神馭下無能,手下私自放魔族入侵,罰其削去神籍,蘊養凡間草木之靈千年。”

老君急了:“帝君,蓉蟬她好歹是你天命姻緣之人,何必……”

蓉蟬自己苦笑道:“不再是了。”她步伐蹁躚,一如往昔,頭也不回地降入凡塵。自此,凡間草木之靈數目大增,成仙者也甚多。

“帝君——”

月老仙君氣喘籲籲地飛了過來,淵華皺眉:“有話快說。”

“帝君可曾知曉當初甘凝去我府上察看天命姻緣之事?”月老雖急著邀功,但還是忍不住賣了個關子。

淵華仙心一痛,下意識地撫上胸口:“知道。”

月老見此趕緊長話短說:“其實當初我通過姻緣碑早就知曉甘凝會犧牲自己化作你的仙心,於是我就趁她被浮生茶弄暈後,在她魂魄上下了個庇佑的符咒。若是有危及魂魄的情況出現,符咒就會自動護主帶她就近重生。”

一連說完一串話後,月老隻覺口幹舌燥,正等著帝君的賞賜,卻發現他早沒了蹤影。

老君拍拍月老的肩:“你這次做得甚好,帝君找回甘凝定會感激你的。不過,你沒及時告訴他,倒可能會令他有些怨氣。”

月老哭喪著臉:“我有什麽辦法,天機不可泄露啊!”

老君壞笑著離開:“你自求多福吧!”自己徒弟沒死就是萬幸,他決定回去好好煉個丹藥,說不定就成了。

凡間靈犀穀,水仙瞧著自己剛生出來的娃娃,眉頭越皺越深。

接生婆嗔怪道:“哪有你這樣對自己娃娃的,這麽可愛的孩子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水仙默默抱起孩子給穀主,然後幽幽歎道:“穀主,你不覺得這孩子長得很像甘凝嗎?”

穀主本來想她是不是一孕傻三年,但真將孩子抱著細細打量後,她突然驚呼:“水仙,難道你和甘凝……”

還好淵華及時趕到,簡明扼要地解釋清楚了這孩子就是甘凝轉世。

水仙翻了個白眼,沒想到自己居然成了甘凝的娘。這孩子誰愛帶誰帶去吧,她頂多做個幹娘。

於是最後大家商討後一致決定還是由穀主撫養甘凝,等她懂事了些,前世記憶恢複得差不多以後,再送到老君府。

光陰荏苒,於我而言,好似一場大夢忽散,我又回到了老君府當起了三弟子。

在吃喝玩樂一兩年後,終於長得足夠操作丹爐之時,我偷偷煉了個丹。

其實也不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我近日很喜歡織女姐姐織就的彩霞,很想拿彩霞做件裙子穿。

而織女姐姐卻告訴我想要的話,就得拿顆神奇的丹藥來換,我思來想去,前世記憶裏最神奇的丹藥應該就是這個了吧。

高高興興地將丹藥裝在穀主為我繡的錦囊裏,將其掛在脖子上,我蹦蹦跳跳地就準備前去滄瀾域。

但因我如今還未到駕駛仙雲的年齡,就得麻煩火苗。因此火苗近日頗為囂張地指使我做這做那,仗著如今比我高一點的身子,簡直囂張得沒邊了。

好在我跟羿仁告了一次狀後,他就收斂了許多。羿仁似乎很喜歡小孩,如今他見了我總是眉眼彎彎,盡是憐愛。

火苗的仙雲還算快速,因此他提出去瑤池看看鈞蕪之時,我也沒反對。鈞蕪也是個喜愛小孩的性子,加上瑤池也和滄瀾域順路,我們就先在瑤池降落。

鈞蕪最近升了官清閑許多,瞧見我們過來十分高興地挨個捏起了臉,我倒無所謂,火苗卻覺得自己男人的尊嚴被犯氣呼呼地就要與她爭執。

一來二去地打鬧,火苗兜裏掉出的丹瓶與我脖子上掛著的丹瓶一起掉落到了地上。

丹瓶碎裂,兩顆一模一樣的丹藥靠在一起根本分不出哪顆是哪顆。

我小心翼翼地詢問:“火苗,你那顆也是變小身體的丹藥嗎?”

火苗麵如死灰:“是老君第一次煉成的變大身體的丹藥,我本來準備在鈞蕪麵前吃下,好好嘚瑟一番的……”

我們麵麵相覷,場麵十分尷尬,最後還是鈞蕪自認為罪魁禍首,視死如歸地主動將一顆丹藥吞入口中。

於是,在我們緊張的注視下,她變成了一個跟火苗差不多高的小女孩。

“哈哈哈……”

我跟火苗的笑聲幾乎要將瑤池吵翻天,特別是火苗開心得不行,他雖變不回青年,但鈞蕪跟他一起做孩子倒也不錯。

我提醒道:“這丹是我隨手煉的,時效應該不長。”

火苗毫不在意:“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於是為了不打擾他們,我服下變大的丹藥,變回十八歲少女的模樣,駕駛著仙雲獨自去了滄瀾域。

飛行路上,我還仔細查看了自己的身體,不由得埋怨,怎麽都重生成了水仙花,胸還是這麽小。

把丹藥吃了的我毫不擔心,織女姐姐好說話得很,我就回頭再煉製一顆給她就好了。

而今日的滄瀾域卻空空****的,奇怪得很,唯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挺拔佇立於斑斕彩霞之上,他回頭見到是我,眼中揚起笑意。

“怎麽變了回來?”

我撲進他的懷裏,軟糯道:“不好嗎?”

“很好。”怎麽淵華的聲音好像沙啞了一些。

他避開我審視的目光,遠處有一件流光溢彩的仙裙,我的目光立馬黏在其上挪不開來。

“這是……”

“拜托織女給你做的裙子,可以隨意變幻大小和色彩。”

我摟著淵華的脖子差點高興得蹦起來,淵華也太體貼人了吧!

“咳咳……”淵華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我納悶道:“怎麽了,要跟我收費不成?”

他耳根微微泛紅,輕聲道:“晚上去我的寢殿,換給我看好不好?”

竟然,是這種要求啊……我用幾乎是跟蚊子差不多的聲音回了聲“嗯”。

他輕輕抱住我,眸中瑩亮的神采讓人沉醉其中。

“真乖,我與老君說讓你升職了。”

我紅著臉想些有的沒的,額頭卻落下溫熱一吻。

我不禁愣住出神,原來我升官淵華如此為我高興!

他笑了,整個滄瀾域五彩雲霞彌漫,萬千繁星璀璨迷人。他的聲音低沉深情:“甘凝,做帝君夫人,可願?”

心中似有萬千花樹盛開,我緊緊摟住他,生怕這是一場幻境:“哪怕永生永世,吾願不改。”

“如此甚好。”

這回是唇上落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