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還鄉

01

近日羿仁仍在與我冷戰,其戰況相較從前,可謂是越演越烈。

其實是因那天偷窺司弘和羿仁對峙之時,淵華忽然間靈力失控,連我們的身影都開始變得若隱若現。

為了讓帝君大人不殞命於偷窺他人隱私,我當機立斷地抱住了他,靈力什麽的,哪有帝君重要。

“吸!帝君別怕!使勁吸!”我緊閉雙眼,做好了被吸成幹草的準備。

欸?怎麽沒點動靜呢?

我緊張地睜開一隻眼,雙手緊抓淵華的手臂,生怕看見他耗光靈力的模樣。

他的丹鳳眼依舊蘊含滿天星光,不知為何,我似乎瞥見了一閃而逝的某種情感,仙心因難以置信而怦怦直跳起來。

“咳咳……”

思緒被拉回現實,這渾厚的咳聲,不就是司弘的嗎?

我僵硬地轉過頭,司弘和羿仁正站在一旁看著我們,隱身術不知何時完全失效了。

我的肩膀被拍了拍。

“可以下來了吧?”

“當然,當然。”看著自己八爪魚似的纏在淵華身上,厚臉皮如我也是有些窘迫。

不過,不是說靈力失控嗎?怎麽不吸我的靈力?

察覺到我探尋的目光,淵華輕聲解釋:“那酒後勁大。”

我聽完便愣住了,酒?還好我的腦海中電光石火地閃過瑤池酒會後,淵華聞了我衣服上的酒味就醉醺醺的模樣。

誰承想他居然還有後勁這麽一說……

我們倆一來一回地用眼神溝通了一會兒,羿仁忽然說了聲“我有事先告退了”,就匆匆離開了。

“羿仁是不是生氣了?”我有些不安地問司弘。

司弘上神還是一如既往地爽朗:“無礙無礙,不過是些小誤會罷了。他這人過於執拗,時間久了自然明白。倒是你們躲在滄瀾域裏擁抱……”

我慌亂擺手:“上神您別亂想,我們隻是,隻是……”

“隻是有隻蟑螂嚇到了甘凝。”淵華板起嚴肅的臉色,裝得好像確有其事似的。

司弘無語。

總之,我們最後離開前,還被司弘上神用異樣的眼神盯了許久。

“我的帝君大人啊,您就不能想點好的理由嗎?蟑螂,仙界要是有蟑螂誰還要辛苦修煉飛升。”

淵華看起來真的是在思考,他認真考慮後對我說:“別人我不清楚,你大抵是為了吃它們而飛升的。”

回去我要灌他十斤仙釀。

又是與羿仁冷戰的一天,我身心俱疲地靠在大殿一處牆角歇息。

不過說是冷戰,實則隻有他自己在忽視我的存在。有不得不碰頭的時候,就裝作公事公辦的樣子,讓人氣得牙癢癢。

兩百年前要不是我救了他,現在老君府說不定就是火苗當大弟子了呢。

但是,畢竟丹藥那件事是我理虧,又不知該如何解釋當年那個易容的仙姑就是我,唉,進退兩難。

“甘凝,你該不會是跟羿仁告白失敗了吧。”火苗滿是憂慮地看著我,一副小孩子裝大人的口吻。

我一把推開這個滿腦子不健康思想的童子,教育道:“小孩子家的懂什麽,大人就是會有時候突然疏遠的,哪有人海枯石爛感情都不變的。”

火苗長“哦”了一聲,又想起什麽似的,詢問道:“那你們要什麽時候才肯和好啊?老君看著可著急了。”

老君?著急我們?

我的腦海不禁浮現出這個傲嬌的老頭偷窺我們冷戰,急在心裏又不好意思插手的樣子。

“沒事啦,時間是最好的藥。”

拍了拍火苗茫然的小臉蛋,我心情忽然好了許多。

“隻要羿仁能感受到我的真心,他定會諒解我的。”憧憬著未來我們姐弟倆和好的情景,以至於肩頭被輕拍了一下都嚇了我一跳。

“哪個兔崽……哦不,帝君大人。”我的凶神惡煞還沒來得及釋放出來,就害怕地縮了回去。

幾日不見,帝君看起來更為冷峻威嚴了,狹長的丹鳳眼盯得我發慌。

好在他沒多計較,淡淡丟下一句“跟我走”,就上了他那泛著流焰的仙雲。

作為一株草,怕火的天性使得我不敢靠近那朵雲,盡管它看起來流光溢彩,耀眼奪目,適合我這種愛出風頭的仙女。

“帝君大人,咱們要不還是乘坐我的棉花雲吧?鬆軟舒適,還有安眠的功效,雖說速度不快,但勝在穩健。”

我的態度不知哪兒得罪了火苗,這個熊孩子居然趁我不注意將我一把推上流焰雲。

“啊!”

我立馬蜷縮成一團,隻希望被燒焦的地方能少些。

咦,不燙?

淵華帝君神色複雜地看著我,眼裏甚至藏了一絲笑意。

我就知道!他是在眾人麵前裝出的高冷樣!

火苗則是奔放許多,絲毫不怕得罪我地哈哈大笑起來。

氣鼓鼓地將火苗這副損樣記在心裏,我盤膝賴在流焰雲上,猶如入定老僧,無喜無悲。

淵華在我警惕的眼神下也沒做什麽取笑我的事,而是直接神色莊嚴地駕起雲,往上飛去。

流焰雲的速度是我所見仙雲中最快的,當然也不乏淵華靈力渾厚的緣故。我隻感覺一陣恍惚,三十二重天熟悉的景象就映入了眼簾。

“又要吸收靈力啊?”我無精打采地問道。

“不。”

是出乎意料的回答。

“帶你看個東西。”

我滿腔疑惑,淵華卻專注於駕雲,不給我好奇的機會。

我隻能看著我們越飛越高,越飛越高,直到在一層玄奧符文籠罩的結界前停了下來。

這是……

淵華萬載玄冰般的神情中居然出現了一絲哀傷,他修長的手指輕撫著結界,似乎喃喃了一聲:“好久不見。”

霎時間,光華大作,我隻覺一陣如飛升仙界一般的頭昏腦漲,眼前的景象便天翻地覆。

如同無盡深淵般陰暗的天幕籠罩著整片大地,混濁的死氣在四處打轉,周圍沒有任何生靈的氣息,連宮殿樓宇都是殘垣斷壁。

“這就是三十三重天。”

我望向淵華,他說這話時,眼中晶瑩的淚光久久不散。

傳聞三十三重天是父神誕生之地,也是諸多上神創生與隕落之地。自那一次仙魔之戰後,這裏便被封印不讓任何人進入。

可我沒想到,仙界最高之天竟破落成這般光景。

淵華他,想必很難過吧。

念及此,仙心忽然泛著酸脹的痛楚,我來不及多想,手已經不由自主地牽住淵華,他的手掌比平日冰涼許多。

他看向我,我斟酌一番後道:“帝君你別傷心,上神們定然是希望你能好好地守護仙界的。”

手上被稍大些的力道回握著,但一點都不痛。

“嗯,陪著我。”

他終於淺淺地笑了一下,笑容又很快消失,看來他心中的悲痛並非三言兩語可消。

我也沒再試圖說些什麽,而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我們每走過一座殘破的宮殿,他都會停下,與我介紹一下這是哪位上神的居所,此人又在仙魔之戰中做了什麽。

他攥著我的手,昔日三十三重天的輝煌過往,在他口中輕描淡寫地略過。但通過這小小的肌膚接觸,我仍能感受到那時眾多上神齊聚一堂,與魔界尊者們進行了激烈的生死之戰。

曾守護著仙界的這些人物,如今隻是沉寂於這黑暗天地的一捧塵埃罷了。

忽然,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淵華也如此……

仙心猶如被緊抓住似的絞痛,不,他不可以,他應該永遠都是不滅且耀眼的星辰,誰都不能讓他暗淡無光。

“難受?”

他溫暖的手掌撫上我的額頭,那一瞬,我以為自己的所有情感都要隨之傾瀉而出。

還好我強行忍住了,隻是借口道:“並無大礙,隻是為他們難過。”

額頭上的手掌移了位,將我的腦袋蓋住了大半,我像個小孩一樣被淵華揉著。

我臉頰發燙,劇烈地轉了幾下腦袋,以示抗拒。

他悶悶地笑。

不知是否是我轉暈了,在這暗無天日的世界之中,我竟瞥見了一縷熟悉的光亮,微弱而絢爛。

我迷迷糊糊地問淵華:“前麵著火了嗎?”

他道:“是的。”

我們以更快的速度靠近那縷光芒,在被封印的三十三重天之中,仙雲是無法使用的,我們隻能憑借體力一步步地往前走。好在畢竟成了仙,走上幾十裏路後,我們也無甚大礙,隻是兩人緊握的雙手有些汗濕,但誰也不肯鬆開。

“到了。”淵華輕聲道,語氣中藏著說不清的悵然。

可我早被眼前之景吸引了注意力,沒有多留意他的神色。

地麵上有座丈許高的小台,台上一團絳紫色的火焰劈劈啪啪地燃燒著,虛空中似乎有無數道口子每時每刻都在吞噬著那火焰逸散出的靈力。

天地也隨火焰而明暗不定。

我猛然抓住淵華,眼神哀求地看著他。

他嘴角微揚,輕輕拍著我的手。

俊朗的麵容一瞬間變得寡淡,仿佛是被吸光了所有的色彩,化作張半透明的臉,又很快變回來。

重新恢複後的那張臉一如過往,但神色中似乎帶了幾分邪氣,也很快被壓製下去。

“甘凝……”他的聲音幹澀沙啞,在我耳邊如魔低語,“那團火焰才是我,這個我不過是個化身罷了。”

“什麽意思?”

火焰劈啪作響,那是淵華的本體。自打知道此物是真實的淵華後,我就總是不由自主地望向它,特別是它總讓我想起在靈犀穀時遇到的那隻火鳥。

“萬年前爆發的仙魔大戰,由於魔界謀劃已久,加上眾仙疏於防範,我們被魔界打得節節敗退,最後是諸多上神犧牲自己與那些魔族同歸於盡才換來了如今的和平。最後,仙界隻剩我們數位上神,為了防止那些上神的死氣汙染了眾仙的修行,我們聯手封印了三十三重天。”

我忽然慌張:“那我不會被死氣沾染吧。”

他抬起我們仍緊握著的手,輕笑道:“不會,我護著你。”

我紅著臉不好回答,隻好讓他繼續說下去,為何他的本體會在此。

淵華也未再多加調侃,接著補充道:“後來我們發現,將諸多上神死氣積聚於此實非良策,它們隻會越積越多,再這樣下去,甚至會孕養出靈力遠勝魔尊與我的幽魂。於是,我便來淨化此處的死氣。”

“別哭了,我沒事的。”淵華笑著拭去我的淚,可無濟於事,心中的難過與不安像開了閘的江水,怎麽止也止不住。

“我還因此斷了與蓉嬋的命定姻緣呢。”這話聽起來似乎另有所指,可我隻要一想象他所承受的這些,就難受得無法呼吸。

他經曆了萬年的孤寂,不惜斷去情緣,以化身行走於世,隻為度化這些殘存世間的同胞。

難怪帝君與凡間的淵華不同,我剛上仙界所見的帝君也與此時的帝君不同,他們都是眼前這團不熄之火化出的分身,各有不同也很正常,但怎麽都是我藏於心尖的模樣。

在淵華的輕聲安慰下,我漸漸恢複了狀態,凝神看向淵華的本體。

絢爛的絳紫色流光將這一小片天地映照得美輪美奐,猶如水晶般剔透瑰麗的火焰深處卻是有道靈草的身影若隱若現。

“那是什麽?”我直覺現在是有話就說的最好時機。

淵華溫和的眼神暗了幾分,緩緩開口:“這就是當初我中的魔尊的咒術,木生火,無木則滅。”

原來這就是萬惡之源,如果蓉嬋上神說得沒錯,那麽,我隻要……

我正想得出神,可能讓淵華有些誤會,他轉過我的腦袋,對著我的眼睛沉聲道:“世間萬物皆有消亡的一日,哪怕父神也不例外。你不必過多介懷,你才修煉數百年,日後仍有大好時光可過。”

“嗯嗯。”

大抵是他這話說得太過突然,我心中還打著拯救他的小算盤,因此隻是敷衍了一聲。

淵華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你真懂了?”

“啊,對。”

“真不介懷?”這人怎麽就不信我呢?

我正要不耐煩地再次重複,整個人就被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道摁進了他的懷裏。

早晨隨意盤起的發髻被撞得散開,我聆聽著他胸膛怦怦的心跳,感受到他撫摸我發梢的輕柔。

“你真是一株麻煩的草。”他咬著牙,小台上的火焰明滅不定。

雖眼前的天地混沌無聲,我卻清楚地聽到心中轟轟烈烈的聲響。

“嗯。”

那大抵就是喜歡了吧。

02

我找了借口,數日都避開了淵華。

隨著我們傳遞靈力的次數變多了之後,淵華也不再有那麽頻繁地需要我擁抱的時候了,故而我也有時間安心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了——參加太乾道場百年一次的煉丹大賽!

好吧,其實我的目的並不在此。

我是打算煉製出一種能既能祛除心魔又能淨化靈力的丹藥,祛除心魔自然是為司弘上神,至於淨化靈力,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羿仁,另一部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煉丹大賽第一名還能獲得太乾老君精心煉製的,具有萬年靈力的丹藥!

萬年靈力啊,就算我不恢複靈力,被淵華抱著吸一個晚上估計都夠。

據我所知,自古以來心魔便是仙人們的一大劫難,除了服用某些靜心的藥物,可對心魔有些微弱的壓製外,沒有任何外力能將其祛除。

哦,對了,昨日我才聽大殿外掃地的侍女們嚼舌根,那個數次招惹我的萱庭在修煉之時走火入魔。據說還是因我的緣故,她一直在咒罵著我,最後還是蓉嬋上神救了她,她才免於被心魔折騰致死。

真是,大快人心。

因此我要是能創造出這種丹藥,什麽榮華富貴、大賽第一,還不是手到擒來。

“欸!甘凝,你又在傻笑什麽?我現在真的懷疑你暗中傾慕羿仁。”

火苗雙手叉腰,鼓著腮幫子,眼裏盡是疑色,簡直和來抓偷腥丈夫的妻子沒什麽兩樣。

我翻了個白眼,就上手扯著他白嫩的小臉蛋,惡狠狠道:“小屁孩,我是為了研製丹藥而思考,什麽羿仁的,又沒帝君帥……”

糟糕,我怎麽不打自招地提起淵華了。

臉上迅速上升的溫度清晰地反映出我的心中所想,好在化作小童模樣不知多少年的火苗,早就忘了大人間的情愛是怎麽回事。

他隻是嘟著小嘴,左右搖著腦袋,企圖甩掉我的魔爪。

見無用後,他才主動求饒,眼珠子骨碌一轉,還趁機轉移話題:“那你想好丹藥怎麽研製了沒,笑得那麽開心。”

呃,我用力掐了下他的臉蛋,有些尷尬道:“沒有。”

想要自創出連老君都未曾研製成功的丹藥,難度比我想象中的大得多。

火苗揉揉自己的臉蛋,很是善解人意道:“畢竟你還是初入此道,有諸多知識尚未貫通,不像我資曆深厚,有困難實屬正常。”

我幽幽地歎口氣,神色頹靡。

火苗似乎想要安慰我,撓著頭想了一會兒後,突然補充道:“你不是來自靈犀穀嗎?那裏眾多靈草匯聚,總歸能給你些靈感的吧。”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

我興奮地跳起來,抱住火苗的小腦袋就是一通揉。他有些氣急敗壞:“男女授受不親,我是鈞蕪的!”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

得到這個好主意後,我興高采烈地去找老君請假返鄉,老君估計是以為我與羿仁近日冷戰而心裏不適,想要尋個清靜。

他老人家百轉千回地不斷歎氣,還旁敲側擊地問我和羿仁究竟所為何事。而我拿到他親手簽署的下凡符令後,喜上眉梢,哪顧得上跟他解釋那些彎彎繞繞。我大手一揮,說了聲:“我給他誤食了春陽草而已,老君沒事我先走了。”

身後似乎傳來老君的咳嗽聲,不過上神咳嗽有何大礙,我也不在意,高高興興地去十八重天選擇傳送回凡間。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我在仙界之時毫無感覺,直到回了凡間靈犀穀,見穀裏多了不少嘰嘰喳喳的小娃娃,連水仙姐姐都是大著肚子的模樣,才有所驚覺。

仙界六個多月,凡間是……快兩百年了啊。

水仙姐姐出門曬太陽,相比從前,大了肚子的她不再故作清純,看上去還頗有幾分慈母的風範。

我是被傳送陣直接扔到了靈犀穀的入口的,這麽多年過去,入口的結界早就不認識我,死活不讓我進去。

好不容易看到個熟人,我急得大叫起來:“水仙姐姐!我是錦羅草甘凝啊!來給我開門!”

誰知前一刻還溫柔地撫摸肚皮的水仙姐姐見了我後一副驚懼萬分的表情,還差點摔了一跤,踉踉蹌蹌地往穀內跑去,隻剩一群小孩與我隔著結界,大眼瞪小眼,最後他們一哄而散。

怎麽回事,才兩百年過去水仙姐姐就不認識我了?而且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都不怕摔到肚子裏的孩子。

不到片刻,我正納悶呢,就感到地麵輕微地震動起來,而且還越演越烈。

不會是要地震了吧?

“甘凝!”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

我細細一瞧,也大聲回應道:“穀主!”

除了穀主之外,還有不少昔日穀中常見的熟人,槐樹爺爺看上去還是那麽硬朗,隻是除了穀主之外,其他人見到我的反應明顯冷淡許多,甚至帶著些警惕。

這是怎麽回事?

我隔著結界對穀主喊道:“穀主,快放我進去。”

穀主含淚用力點頭,就要解開結界,可旁邊的長老們眼神一凝,死死拽住穀主大喊:“穀主不可!甘凝早在兩百年前就被抓去煉丹了啊,這肯定是那些修行者設下的圈套!”

於是,穀主真的不動了。

不對啊,我活得好好的,甚至飛升成了仙,怎麽就被人抓去煉丹了,我自己就是煉丹高手啊。

為了自證清白,我隻好不斷吐露自己從前幹的那些壞事。

“什麽?我的那顆果實是被你偷的?”

“沒錯,就是你搶走我的靈石!”

“原來這些事都是你幹的!”

怎麽感覺我這清白是越說越沒有了呢,好在還有個從小寵愛我的穀主力排眾議,我總算是勉強回了家。

唉,怎麽我回家還不受待見呢。

“你成了仙?”

眾人聲浪重重疊加起來,簡直震耳欲聾。

我頗為體貼地扶起槐樹爺爺快要驚掉的下巴,謙遜道:“隻是恰巧助力仙界上君滅魔,拯救了黎民百姓,因此得了些福報罷了。”

我不敢說上君其實是帝君,那樣的話炫耀的效果很容易變成吹牛。

然而即便我這麽說了,信我的隻有把我當親女兒的穀主,其他人都是將信將疑的樣子。

沒辦法,既然如此,隻好讓我秀一下成仙後的修為了,不然怎麽服眾?

“近日有何大妖騷擾穀裏,都給我報上來,我去幫你們出氣!”雖說我是老君府上一個煉丹的小仙,但仙魔的靈力與妖人不同,要高上那麽一個層次,因此,收拾幾個大妖我還不在話下。

我話音剛落,場麵就陷入一片寂靜,幾個長老還互相說著悄悄話,眼裏滿是疑色。唯有穀主摩挲著下巴,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後,道:“東邊那頭妖蛟如何?成天垂涎我們穀裏的小家夥,你從前還差點被它咬了一半屁股。”

似乎是想到了當時的情景,穀主居然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果然是把我當親女兒看待啊。

其他長老聽了此言還有些猶豫,倒是水仙姐姐搶先站了出來,摸著肚子陰陽怪氣道:“既然她說了自己成了仙,大家何必有顧慮,讓這仙女替我們除了那妖蛟,豈不是兩全其美?”

水仙姐姐上下打量著我,嘴上雖說讓我去斬妖蛟,但眼中的不屑和懷疑誰都看得出。

想來是嫉妒?我不由自主地望向她的大肚子,回想起從前她風華絕代,將十萬大山裏的青年小妖迷得成天圍在她身邊,忍不住好奇地問:“水仙姐姐不知是何時有的喜事,那位英俊才子可是有福了。”

誰知話音剛落,水仙就黑了臉,狠狠剜了我一眼後就自顧自地走回住處,將木門用力一摔,絲毫不留情麵。

我正想著懷孕之人脾氣無常實屬情理之中,可穀主悄悄跟我解釋道:“水仙是種可以不用授粉就能養育下一代的花,不過是三年前的事,她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要生孩子,醒來後就懷了。平日那些圍著她轉的青年才俊,見她有了身孕後隻覺她失了清白,再沒人願意與她相處。”

原來如此,我看著關得嚴嚴實實的木門,忽然有些同情她。

我下意識地摸摸肚子後,突然想到個嚴重的問題。

我哭喪著臉問穀主:“錦羅草不會也是這樣的吧?”

穀主額頭冒出三條黑線,嗔怪地拍拍我的腦袋:“錦羅草要是這樣,那還要你爹幹嗎?”

“哦,這樣啊。”

最終,我還是沒真被叫去斬了那頭妖蛟。

畢竟滿打滿算,我也才修煉了五百多年。就算是仙,也是個仙崽子,比起那頭數千年修為的妖蛟,能自保已是不錯。

快兩百年沒回家,不少童年玩伴都已生疏,想接近他們取些根莖葉片當作藥材,更是癡人說夢。

唉,明明就我而言,隻是在仙界待了數月,回來後大家不僅變了模樣,還多了不少比我還要鬧騰的小娃娃,物是人非哪。

加上那些雖與我熟悉,但關係不好的長老,我這回穀的目標可以說是十分遙遠了。

沒辦法,我隻好找到穀裏唯一的親人,穀主大人幫忙了。

於是,這天靈犀穀深處的參天榕樹之內,傳來了精怪們快兩百餘年未曾聽過的哭號聲,初次聽到的小娃娃們被父母捂起耳朵帶回房間裏,房門關得密不透風。

“阿凝啊,不是我不幫你,你說的那些藥材都是大家身上脫落下的,自然是不管修煉還是留存都不會給外人。”被我用八爪魚姿勢纏住的穀主為難道。

“那隻是些‘身外之物’了啊,而且我是為了煉丹,大不了跟他們交換嘛。”我蹭著穀主大腿耍賴。

“這……”

穀主猶豫了,說明有戲!

我怎會放過如此良機,趕緊趁熱打鐵道:“您看我如今成了仙,又學了煉藥的本事,想必穀裏諸多事務都用得到我,您就安排我替他們做些不願做的活,那樣豈不是皆大歡喜?”

穀主終於點了點頭,答應與穀內的精怪們商量。

我高興得蹦起來往穀主臉上親了一口:“穀主最好啦!”隨即高高興興地離開。

而次日穀主微笑著站在我麵前時,我隻想撒潑。

一排排流著鼻涕眼淚的小娃娃站在他們爹娘身後不斷哭鬧著,還有的直接賴在地上打起滾來。一群上百歲的爹娘被娃娃弄得手忙腳亂,最後都直接丟下句:“甘凝,孩子拜托你了,隻要照顧他們一個月,你要的藥材應有盡有。”

得,還把我們之間的交易說出來,這下不少孩子都明白過來,他們爹娘是與我做了交易才將他們交給了我。

於是乎,除了奶聲奶氣地罵“壞人”之類的話以外,還有不少娃娃直接衝上來邊哭邊拽我的衣服、頭發,恨不得將我大卸八塊。

然而,我為了拿到藥材又不能揍他們,隻能好聲好氣地哄著,企圖將掛在我身上的幾個熊孩子扒拉下來,當然並無作用。

孩子就是孩子,他們的世界是極為單純的,簡單說就是認死理。我被他們認定為與其爹娘交易的壞人後,他們自然什麽都聽不進。

就這樣一個時辰後,身上的痛楚,加上精神上的折磨,我終於崩潰了。

我大吼一聲“安靜”,順手抓起身邊幾個小孩就是一通打。

當然隻是架勢嚇人,並沒用力的那種。

“誰再哭鬧,就跟這幾個一樣,打個十八掌。”

一時間,全場寂靜,所有娃娃都靜止不動地看著我,生怕被打。

我仿佛被救上岸的溺水之人,重重地呼吸了一大口空氣,安靜真好。

我是在凡間見過,那些家裏有六七個小孩的家庭是如何教養孩子的。

無非是打個巴掌給顆甜棗,恩威並施,與禦下之道並無分別。

如今,我也是這樣教這些精怪娃娃的。

不過短短數日,已初見成效,連他們爹娘都歎為觀止,紛紛要來向我討教如何帶孩子,甚至有漸漸有流言說我在仙界是做奶媽的。

清晨的陽光總是柔和溫暖的,我一不小心也就睡昏了頭,沒辦法,難得回到自己的小窩,這幾日總歸會嗜睡些。

穀主為我這“孩子王”開辟了一處小空地,就離靈犀穀的入口不遠,但離我的住處有些距離。

當我姍姍來遲之際,果不其然,這群不省心的娃娃早就亂作一團,你追我趕的,四處喧嘩,這要讓穀主察覺到,我的藥材哪還有戲。

“咳咳,孩子們……”

剛引起孩子們注意的我,正要板起臉訓斥他們,誰知眼前忽然飛來一樣黑乎乎的物什,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砸了個正著。

昏迷前,我還聽到了這群小崽子慌亂的喊叫聲,好歹沒白帶他們一場。

實際上沒多久我就被晃醒了,迷迷糊糊之間隻覺身上沉甸甸的,睜眼才發現是幾個小娃娃趴在我身上哭。

難怪有種要斷氣的感覺!

“師父醒啦!”

“快把板栗抓過來。”

“師父她還活著嗎?”

一群小娃娃嘰嘰喳喳的,吵得我頭疼。我安撫了他們幾句後,將身上幾個纏著我不放的娃娃“拿”開,仿佛與魔主又打了回架,累得四肢乏力。

而出乎意料的是,板栗寶寶被其他娃娃你推我搡地擠到了我的跟前。

“怎麽了,是太擔心師父了嗎?”

板栗寶寶大半張臉都用腦袋上的那個板栗殼擋住,看不清神情,我隻好盡量溫和地哄著他。

這些孩子可真能惹事,我想要拿開板栗殼讓板栗好好看著我,但我發現我根本拿不動。老天爺!這個板栗殼是什麽恐怖的重量,要是我沒及時運起靈力,這隻手估計都要斷。

我心有餘悸地看板栗寶寶的小手托著板栗殼,躲在底下抽噎著交代自己惹下的禍事,擔心他一個拿不穩會把板栗殼摔落到地上,隻好小心翼翼地哄著他。

他戴著這麽沉的殼還能很自然地哭,著實令我佩服。

難怪能把我這個仙女給砸暈過去。

就這樣鬧哄哄了一個早上,我腦袋上還頂著個大包,實在毫無精力去管這些崽子了。

“孩子們,咱們今日提前放學,現在點個名:胡椒、三角梅、鴨梨、蒼耳、板栗、繡球……欸,繡球花呢?”

所有娃娃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後都衝著我搖了搖頭。

完了,才帶幾天娃娃就丟了一個。我深呼吸後詢問大家最後一次見到繡球是什麽時候。

七嘴八舌地討論後,還是蒼耳一錘定音——

“她先前為了躲板栗的殼好像跑去了穀口。”

我幽幽地看著板栗,他默默蓋住了自己的臉。

03

為了保障穀內靈草們的安全,靈犀穀的護穀陣法是單向的,隻能裏麵的人出去,外麵的想要進來必須掌握陣法口訣和穀內之人的許可。而繡球花寶寶他們這個年紀修為淺薄,加上天真無知,是不會被告知入穀口訣的。

平日也沒人會想到幾個娃娃還能溜出穀去,我心中惶惶不安,這些孩子修煉都不過百年,那點法術嚇嚇凡人還行,在這大妖遍布的十萬大山之中實在危險。

我隻好先讓孩子們待在原地不動,然後喚了一根穀主的氣根護住他們,許諾自己定會帶繡球回來後,就走出了靈犀穀。

穀外今日不知為何靈力有所暴動,想必是有什麽大妖打了起來,我不禁更加擔心了起來。

好在當初與淵華跟蹤羿仁他們之時,我將那定位術偷偷學了下來,其實並不難。相比於羿仁和司弘,繡球隻是個靈力少得可憐的小妖罷了,很容易就能定出個大概。我擔心的是,她若被哪個大妖抓去吞了,那可真的是回天乏術了。

心中默念口訣,靈力運至指尖,我想象出繡球可愛的模樣後,淡青色的靈光破體而出,向東邊飛射而去。

東邊,那不是妖蛟的所在之處嗎?

前些日子,我還差點被派去砍那頭修煉木靈力的妖蛟,沒承想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看來命中注定我要與它一戰。

繡球啊,你一定要撐到師父來救你!

我飛快地往妖蛟老巢飛去,腳下的棉花雲發出破空的迅疾之聲,驚飛許多停歇在樹上的鴉雀。

原本我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喚出了棉花雲,沒想到在仙界速度第一慢的棉花雲,到了凡間竟然跟鳳凰附體似的,爆發出驚人的速度。

果然仙界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啊。

越來越靠近妖蛟所在的那棵天靈樹之時,周圍靈氣的暴動越發厲害,為了看清發生何事,我穩定棉花雲後,將靈力運至雙眼。

隱隱約約地看到兩個修為強大的身影在爭鬥,招招凶險狠辣,看得我心驚肉跳。

咦,那個龐大的身影是妖蛟鐵定沒錯,那另一個人形模樣的又是何方神聖?

我也沒多想,除了妖蛟這種瞧不起凡人的少數妖,不少大妖為了行事方便一般都不以原形在外走動。靠近他們後,我立馬躲到一棵大樹之後,觀察起戰局。

他們打得可真凶啊,四周的樹木土石幾乎被掀了個底朝天,大片大片的血液將土地染得鮮紅。

妖蛟龐大的身體上已布滿傷痕,不少在傷口旁的鱗片甚至脫落了許多,連獨角都出現了裂痕,看上去十分淒慘。

而另一邊的人禦劍淩空,白衣蹁躚隨風舞動,麵前兩根懸浮著的冰淩上似乎還有血跡,應該是那頭妖蛟的血。

就當我不知何去何從之時,那人開了口:“孽畜,你非我之敵,倘若仍不交出那娃娃,你那數千年的內丹可就便宜我了。”

“哼!”妖蛟猛地從鼻腔噴出一口氣,吹得周圍的樹東倒西歪,“區區一介修行者,連金丹都未結成,也敢如此囂張。要不是仗著那柄法寶,你哪能傷我,更何況以你的修為,催動法寶所需的靈力想必不剩多少了吧。”

妖蛟有些得意地笑起來。

那人麵色凝重,一言不合就催動起腳下的大劍,飛射出千百道劍光又與妖蛟爭鬥了起來。

一時間,凶悍的蛟吼、迷離的劍光又攪破了森林中的平靜。

我偷偷瞧上一眼那人的容貌,豐神俊朗,不食人間煙火般的清高孤傲,有那麽一兩分淵華的感覺,但畢竟人家是真正的不食人間煙火,這個修行者還是差些。

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趁此良機偷偷駕著雲,往妖蛟的老巢之中飛去。

其間我有驚無險地躲過了妖蛟四處亂甩的大尾巴、修行者飛掠而過的冰淩和劍光無數,才終於落在了那棵天靈樹上,並極其好運地在樹洞之中,找到了睡得昏沉的繡球花寶寶。

她看上去一點都不像被拐走的,圓嘟嘟的小臉紅潤有光澤,嘴裏嘟嘟囔囔不知說些什麽夢話。

這小家夥倒是輕鬆,我氣得掐了掐她的臉,沒醒。算了,活著就好。

誰知就在我小心翼翼地帶繡球逃出天靈樹不過一裏之時,天上掉了個白衣染血的男人落在我的棉花雲上,雲都被砸得往下沉了沉。

是那個修行者。

他看上去比先前狼狽許多,一柄暗淡無光的長劍被緊緊握在手中,他嘴角還殘留著血漬,看了我和手裏的繡球後,眼裏似乎閃過驚訝和明悟,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就昏厥了過去。

喂喂喂,大哥!你起碼再撐一會兒啊!

強烈的氣流吹得我睜不開眼,等我定睛一看,果然是那妖蛟,銅鈴般大小的雙眼戲謔地看著我。

“錦羅草家的小家夥,我從前是不是見過你?”

我哪管他瞎扯些有的沒的,拚命地往棉花雲裏注入靈力就飛逃而去。那妖蛟沒料到棉花雲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他愣了一會兒,直到我飛了有段距離後才回過神怒吼著追趕上來。

棉花雲顯然有些超載,原本結實的雲朵竟有些地方漸漸霧化,仿佛快要散架了一樣。

我簡直要哭了,妖蛟猙獰的血盆大口好像下一刻就要將我們吞噬。

千鈞一發之際,我忽然想起下凡之前火苗送了我一個裝滿他三昧真火的葫蘆,說是給我防身用,我因回來一直待在穀裏,就沒想到過要動用這種火屬性的靈物。

現在是時候了。

妖蛟見我停下,掏出個葫蘆對著他,以為我在負隅頑抗,嘿嘿一笑道:“早待著不動多好,浪費那麽多靈力,都不好吃了。”

我神色輕蔑,打開葫蘆塞就是一聲大喝:“受死吧!”

熊熊烈火洶湧噴射而出,我似乎聽到一聲驚怒的痛吼,但妖蛟具體怎樣了,我也不清楚。

隻因那三昧真火的後勁著實驚人,我們三人連同棉花雲都被狠狠的一股大力衝至天際,不知過了多久才重重地砸在靈犀穀的護罩之上。

我反應及時,念了遍口訣後,陣法露出個小缺口,於是我們幾個順勢掉進洞裏,摔落在草地上,濺起一陣塵土。

“啊啊啊!師父帶繡球回來啦!”

“師父還帶了個男人!”

“那男的好帥!”

我被這群娃娃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想昏迷都不行了,低頭看了眼懷中一點醒來跡象都無的繡球,真想好好收拾她一頓啊。

但,誰叫她如此可愛呢。

“你個不省心的,讓你看個孩子怎的帶了個男人回來!”穀主的氣根將我纏了個嚴實,明明是責怪的語氣,但我聽著怎麽有幾分欣喜。

我哀歎著就要解釋清白,可仔細將那修行者的麵容在腦海裏分辨後,久遠的記憶浮出腦海。

啊,原來是那個被我救過一次的愣頭青。

兩百年前,準確地說是凡間的四百年前,我簡直是個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之前說過我曾救了差點沒命的羿仁,又給他調理了身體,送他入了仙門。因擔心我的原身被修為高深的修行者看出,我隻敢送羿仁到半山腰就借口不適,逃一般地跑下了山。

我隻覺腳底生風,加上拯救了一個迷途少年的成就感令我有些飄飄然,不知怎麽就踩到了一團硬物。

整個人順著慣性摔飛了出去,摔出了一個極其丟人的狗吃屎姿勢。

“是誰!膽敢暗算姑奶奶!”

一通亂喊後發現無人,我隻好返回去仔細瞧瞧是何物將我絆倒。

老天爺啊,怎麽又是個男人?

這要讓水仙姐姐知道,還不得四處謠傳我成天魅惑男人。

不行不行,我已救過一個羿仁,這麽個長幾歲的成年男子,就不要算在我身上了吧。

經曆一番思想鬥爭後,我決定拔腿就跑。兄弟別怪我無情,人妖殊途,穀主曾與我說過農夫與蛇的故事,更何況你還是這修行門派的弟子。

“啊!別過來!別過來!”我揮舞著雙手大叫,全然無之前自稱姑奶奶的架勢,身體連動都不敢動。

“姑娘莫怕,救救我……”

說完這話,男子殘存的氣力似乎一下子用盡了,隻是手還抓著我的腳踝。

我簡直欲哭無淚,行行行,我救你還不行嘛。

此刻我隻覺我根本不是出來曆練的,而是普度眾生。

有過一次救助經驗後的我,對付起這人可謂是駕輕就熟。但因羿仁那時畢竟是個小孩,天真單純,善良聽話,而眼前這個衣衫襤褸、胡楂布了半張臉的男人,我是真不想為他尋什麽靈力蜂蜜。

我喂了他一些泉水,治了下他身上的傷。

不過奇怪的是,他身上的傷多數是被毆打的瘀青,怎麽修行者的門派裏也會有人受這種傷?

我不禁有些擔心起羿仁來。

山中無日月,當夜幕降臨時,蛙鳴聲蟲叫聲響成一片。

正打著瞌睡的我被一雙粗糙的手一拍,差點下意識地就是一拳打過去。

等看清是那頹靡的修行者後,我才訕訕地收回手:“抱歉抱歉,女孩子出門習慣了,哈哈。”

他點點頭表示理解,隨即就直接跪拜下來,朝我哽咽道:“姑娘大恩大德,呂某沒齒難忘!他日若在下成就金丹,必定迎娶姑娘進門!”

我一口靈氣差點就卡在胸口,怎麽我救的人腦子都不正常?

羿仁把我當仙姑也就算了,畢竟合情合理,這人居然想占我便宜。虧他還是修行者,太不知廉恥了!

許是見我隱忍著怒氣,那人苦澀一笑:“想當年我世家大族沒沒落之時,多少女孩都擠破腦袋想進我們呂家的門,如今我低聲下氣都沒人要了。”說完還仰頭望月,似乎是想止住欲奪眶而出的眼淚。

然而,他的眼神時不時地瞥向我,意味不明。

我猜那些想嫁進呂家的姑娘定是腦袋被擠破了,才有如此荒謬的想法。

這個喚作呂岩的青年說來也算個命苦之人,原先他的家族乃是方圓千裏內數一數二的修行世家。隻因庇佑家族的祖師遊曆時被大妖吞了,家族自然是一落千丈,樹倒猢猻散,那些昔日攀附的勢力全都趁機落井下石。

而呂家的大少爺呂岩也失去了他的一切,包括門派裏那個貌美如花的師妹。

自此,呂岩常被人呼來喝去地羞辱,但為了補貼家用,他也都撐了下來。

直到昨日他辛苦得來的靈石被一夥人搶走後,他才有了自暴自棄的想法,直接從山上的一處陡坡跳下。

沒承想絆倒了我,讓我救了他一命。

“可我也幫不了你啊。”對呂岩頻頻投射過來的目光感到頭疼,我隻想甩了這人直接走。

“你是錦羅草化形吧?”他忽然話鋒一轉,得意揚揚地問。

他一開始有些慌亂,但很快平靜下來,強裝鎮定道:“我們呂家的嫡係子孫都有破妄眼的天賦,能看穿許多幻術迷陣。怎麽樣?隻要你肯幫我渡過這個難關,我就保守秘密,不然就算你殺了我,我也會放出傳音符給門派長輩,到時候你可就插翅難逃了。”

好吧,穀主講的農夫與蛇的故事委實有理,我應將其銘記於心。但此時說什麽也晚了,我隻好妥協,提醒自己下次長記性。

“說吧,你要什麽?”

“靈蜜,我知道錦羅草善於捕蟲,你隻要給我一些能增強靈力的百年靈蜜便可。”

於是我又找上了前些日子為了羿仁而搗騰的蜜蜂窩,被它們一頓痛打後,狼狽地將好不容易得來的靈蜜給呂岩。

好在這人說話算話,拿了靈蜜後沒再為難我,除了又重複一遍金丹成就後娶我,別的我也沒怎麽在意。

誰能料到這個威脅我拿靈蜜的破落青年,如今不僅快要成就金丹,還變得豐神俊朗,連法寶這麽珍貴的東西都有,不過還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聽完我解釋的來龍去脈後,穀主的氣根的語氣明顯冷厲許多:“有個破妄眼就敢脅迫你,阿凝,你說我們是把他扔出去,還是把他打一頓再扔出去?”

“不不不,穀主,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他也是為了生存下去,再說他也算繡球的半個救命恩人,我們將他扔出去總歸不好。”

唉,其實要不是看在繡球的麵子,我早就把這渾蛋給扔了。

穀主顯然是不信我怎麽變得如此寬厚,不過也沒追究,讓我好好療養,將娃娃們看好後就把附在氣根上的神念收走了。

我鬆了口氣,今日我先是被板栗殼砸了腦袋,又是被妖蛟追得靈力大耗,還從高空摔落。這身子著實需好好休養一番。

隻是娃娃們還好說,這個呂岩該如何是好?

這個昏迷的男人看上去高大強健,比起羿仁那時候的瘦猴子模樣,我明顯是拖不動的。

更何況,從前我不大在意男女之別也就罷了,而如今,我心尖上的那位帝君絕代風華,再好的人也不及他萬一。除了他,我並不想與其他異性有親密的接觸。

“師父,你是不是想親他呀?”蒼耳這個壞小子,聚集了一幫愛八卦的娃娃笑嘻嘻地看著我。

我立馬往後大跨一步,離得呂岩遠了些就不會被起哄了吧。

“師父害羞啦!害羞啦!”

這群小孩怎麽更興奮了呢?

揉揉太陽穴,我義正詞嚴地解釋道:“這個叔叔是繡球的救命恩人,我才想對他好些的,不然早就扔了他。”

“叔叔好帥啊,為什麽要扔他?”

蒼耳!你的話怎麽這麽多!

瞧著我一副要打人的樣子,蒼耳寶寶才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乖乖地沉默下來,但看著他骨碌碌亂轉的小眼珠,我察覺到陰謀的味道。

“嘿嘿,我就知道你還在意我。”他一隻手撐著腦袋,笑著看我,十分有病。

穀主在嗎?我現在將他扔出去還來得及嗎?

然而,我畢竟是一名仙女,這種粗暴的手段實在不適合我。我隻好端起假笑,客氣疏離地告訴他:“道友莫要誤會,我僅僅是因道友救了繡球,才對道友禮遇有加……”瞧著呂岩滿身塵土,我自覺“禮遇有加”四個字說出來有些慚愧,臉頰不由自主地發燙。

但呂岩不知是怎麽回事,腦子油鹽不進,他噌地站起來,鬥誌昂揚地靠近我:“我知道姑娘家都不好意思將兒女私情說出口,那時我以為繡球是你調皮易容後的模樣,才為此鬥那頭妖蛟。如此你可看出我的心意了?我是為了娶你而來的。”

震驚!我怎的為自己撿了個禍害回來。

我默默退後一步,深吸一口氣後,揣摩起措辭,用什麽話罵他比較立竿見影呢?

不過,還未等我想出主意,天際就閃過一道灼熱的亮光,我眯起眼瞧,好像有點眼熟啊。

渾身被三昧真火縈繞的一團物什直衝而下,將凝神等我回答的呂岩砸了個正著,他慘叫一聲後就昏了過去,連頭發都被燒了大半。

“哼,讓你敢勾引我們老君府的女人!”

火苗雙手叉腰,還不大解氣地上前踩了呂岩兩腳。

我趕忙上前攔住他,雖說呂岩這人腦子不好使,但他救了繡球卻是實打實的,我再怎麽討厭他,總不能連點顏麵都不留,哪怕他現在看起來也沒啥顏麵了。

火苗自然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氣呼呼地甩開我的手後,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甘凝,你竟為了這個凡人阻攔我。”

言之鑿鑿,仿佛我嚴重地背叛了他一般。

旁邊蒼耳寶寶看不得我被質問,上來就推了火苗一把,流裏流氣道:“哪條道上混的,還敢在靈犀穀撒野!”

蒼耳不知跟誰學的,甜糯糯的聲音非要說這種話。

誰知火苗滿臉驚恐,死死拽著我的袖子問:“這群娃娃不會都是你跟這男人生的吧!甘凝,帝君待你不薄,你怎能做出這種事!”

我給了他腦門一個栗暴。

才幾日不見,這小屁孩連姑奶奶都敢編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