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邊纏身

01

我在房間待了三天三夜,直到羿仁把我揪出來,這輿論席卷三十三重天的速度我還是小看了。

據羿仁所說,整個仙界的女仙九成九都簽了個生死戰書,誓要為了維護她們心中一塵不染的帝君大人與我決一死戰。

其中甚至還包括蓉嬋上神的侍女萱庭。

說來正是昨天的事,浩浩****的一群女仙以仙魔大戰的架勢一路衝到十八重天的傳送陣處,嘴裏還喊著“含羞無恥,還我帝君”的口號,差點就將老君府一鍋端了。

這個口號聽來倒是朗朗上口,想來應該是那個缺德的萱庭想出來的。我對自己的惡意揣測毫無歉意,還暗自偷笑。

“不過她們後來怎麽沒有打進來,我在房間裏連個女人的聲音都沒聽到。”我抓起兩把炒蜜蜂,咂巴著嘴等下文。

羿仁白了我一眼,也拿起兩隻炒蜜蜂嚼著,明明之前還有些怕蟲子的,現在被我熏陶成這樣也不知是好是壞。

羿仁緩緩開口:“還不是我的司弘哥哥以聚眾鬧事的罪名,將帶頭的萱庭抓去關了起來,其餘的被嚇唬之後就再不敢找你麻煩了。”語氣像是被打翻了的醋壇子,酸溜溜的。

我興高采烈之餘,自然還不忘捧一捧這仙界醋王:“司弘上神定是顧及你這老君大弟子的安危,不然鐵定忙著練兵對付魔界呢,哪會管什麽聚眾鬧事呢。”

羿仁被我哄得麵色紅潤,難掩笑意,顯然是將這信口胡謅的解釋當成了司弘關切他的最好佐證。

我再趁機揶揄了他一會兒,他才止住我:“好了好了,今晚瑤池還要補辦酒會呢,上次我們又是哭號,又是跑姻緣府的,麵子都丟盡了。這次煉製些丹藥作為賠禮,我們可得安分點,特別是你才和帝君出了那檔子事,易惹人妒忌。”

我乖乖應是,目送羿仁去丹室取他煉製的仙丹,隨後手忙腳亂地去庫房取些藥材。

去酒會送仙丹這等大事,羿仁怎麽能到現在才理所當然地跟我講!我不僅沒準備丹藥,連麵對公眾的心理準備都沒有啊!

算了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將十幾樣藥材擺在麵前的我,冷靜地安慰自己。

是夜,月朗星稀,仙雲縹緲,幾天前意外中斷的瑤池酒會又重新辦了起來。

我們老君府三大弟子到了入口處還是有些尷尬的,好在鈞蕪之前與負責的仙侍們都通了氣,我們才沒被刁難,順利地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不過,我也發現周圍觥籌交錯,全然沒被我們一行人的入場所幹擾,甚至無人往這兒多瞟一眼。

奇怪,我這麽快就過氣了嗎,還是司弘上神的殺雞儆猴效果出眾?

羿仁伸出一根手指戳到了透明的邊界:“看來是‘包廂’啊,外人看不見裏麵,我們卻能看到他們。”

呼,我長舒一口氣,有關係就是好,回頭給鈞蕪送兩顆塑體美顏的仙丹吧。

不過,這種結界的功用似乎僅限於參加酒會的賓客們,那些送酒端菜的仙侍對此視若無物,照常服務。不愧是瑤池舉辦的盛會,果然方方麵麵都考慮周到。

我很是高興,一杯杯的酒就往嘴裏倒,如長鯨吸水般轉瞬間就把五壇美酒灌進了肚子,身子卻覺得輕飄飄,仿佛是蒲公英那隨風飄揚的種子。

呸呸呸,本姑娘好歹也是一株吃肉的錦羅草,怎能和那種弱雞混為一談。

突然,我像是被人提起的提線木偶似的,噌地起了身,不受控製。

我聽到羿仁婆婆媽媽的嘮叨聲,看到同樣紅著小臉跟著我起身的火苗。

“你們幹嗎呢,快坐下。”羿仁焦急的樣子真好玩。

憑什麽天天使喚我,明明大家都是老君的弟子。我打了個響亮的嗝兒,指著羿仁挺拔的鼻子喊道:“你讓我坐?我偏不!氣死你!”

“氣死你!”是火苗附和的聲音。

羿仁就要起身過來抓我,我和火苗覺得好玩,跟他在這小小的空間裏玩起了老鷹抓小雞。要知道從前在靈犀穀時,八大長老聯手都抓不住剛修成人形的我,逃跑這事我簡直不能再擅長了。

轉圈似的四處上躥下跳,伴隨著火苗沒心沒肺的笑聲,一桌的酒水碗碟,碎的碎,倒的倒,加上羿仁抓狂的模樣,這酒會也真是有趣極了。

正笑嘻嘻地跑著,火苗突然大叫一聲“鈞蕪,我錯了”,然後就是他被羿仁逮住的慘叫。

不好,鈞蕪來了,在場的逃犯就剩我一人,加上又多了一個抓捕我的人,目前的處境太危險了。

鈞蕪見這滿地狼藉,氣勢洶洶地就要朝我撲過來,收拾完火苗的羿仁也緩緩向我靠近。

“你們以為我是好抓的嗎?”想到逃脫方案的我輕蔑地看著他們。

鈞蕪照樣是那大大咧咧的脾氣:“管你好不好抓,到了老娘手裏,看你怎麽哭。”

哼,我露出自認為邪魅的笑:“哈哈,本姑娘屬於這天地!”然後,縱身躍向那處透明的屏障。

聽到他們兩人異口同聲地大喊“不”,我心裏得意揚揚,這下看你們怎麽抓我。

劈裏啪啦的碎裂聲響起,一陣劇痛襲來,我好像砸在了什麽堅硬的東西上,各種辛辣的**沾濕了我的衣服,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怎麽了?難道我跳進了誰家煲湯用的大鍋,好痛啊,一點都不開心。

“是你?”很討厭的聲音讓我下意識地睜眼。

熟悉的高傲蔑視,正是許久不見的萱庭。

她眯起眼打量我:“果然是無恥的錦羅草啊,勾引了帝君還不滿足,連瑤池的酒會都想來攪和。”

02

從前聽凡間的人們說,酒能放大情緒。原本我隻以為它能壯壯膽子,讓人容易高興這樣。如今我渾身沾滿酒液小菜,披頭散發地癱在桌子上,被眾多仙家打量和討論,才知曉放大的情緒中也包括脆弱、委屈和難過。

我心想,對著討厭的人氣勢總不能弱,開口卻控製不住地帶著哭腔:“我沒有攪和,帝君他才不是被我勾引,我隻是給他治病抱抱他。”

我不知道是我說錯了什麽話,還是剛剛的哭腔惹人厭惡了,對我指指點點的仙家多了起來,都是些“不要臉,不知廉恥”之類的話。

為什麽我說的是實話,卻要被人這樣議論?

萱庭恰好為我解開了疑惑,她捏著蘭花指,神色厭惡:“真是不要臉,自己憑空出現砸了我們這一桌的仙酒,還說不是來搗亂的?更無恥的是,把勾引帝君說得那麽曖昧,我聽著都覺得害臊。聽說你是什麽錦羅草,我看幹脆改名叫無恥草好了,那樣多貼切。”

呃,我愣住了,因為從前在靈犀穀修行時,大大小小的草木精怪都會追著我喊“無恥草,你給我站住!誰讓你拔我的種子/偷我的花瓣/吃了住我身上的蜜蜂”之類的話。

無恥草於我而言就像個金光閃閃的榮耀一般,是回不去的年少時光啊。

等著看我被打擊模樣的萱庭沒能如願,於是恨得牙癢癢的她叫了身邊兩個膀大腰圓的女跟班就要將我扔出去。

那兩人看著凶神惡煞,動手也很粗魯,分別抓住我的一手一腳就要將我扔出去。

嗚嗚,羿仁你們都去哪兒了,怎麽不來救我?被扯著的四肢痛感強烈,我此時露出的扭曲的表情一定讓萱庭很痛快吧。

有好心的仙家勸解道:“不過是個剛飛升的小丫頭,你何必跟她置氣呢?更何況帝君說不準惦記著她,回頭拿你是問怎麽辦?”

我雖然心裏沒底,為了生存也忙著點頭。

誰知萱庭猖狂得無法無天:“區區一個小仙,帝君也會放在心上?我告訴你們,隻有蓉嬋上神,曾與帝君是姻緣碑上命定的一對,這無恥草不過鑽了空子,我替上神出氣,帝君怎會遷怒我?”

在場的眾仙包括我都不知淵華還與蓉嬋有這份關係,難怪他們看起來比常人親密許多。

“一二——”萱庭得意地喊起了口號,我絕望地閉起眼,希望自己的身子骨足夠硬朗。

“三!”她這最後一聲喊得很興奮。

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如約而至,反而身子一鬆,落入熟悉的溫暖懷抱。

我下意識地抱住這救命稻草,抱住我的那雙手似乎更用力了一點。

“是誰說本座不會遷怒於你的?”

周圍的空氣仿佛灼熱了許多,絳紫色的火焰熊熊燃燒,卻沒讓我感到絲毫不適。

我偷眼看著他被老天精心雕琢似的側臉,淵華,這個名字令我心中的小芽兒茁壯生長。

被烈焰環繞著的淵華猶如火神降世,眼中的凶戾連我都有些害怕,更別說在場的仙家們了。

眾人齊刷刷地跪下請罪,生怕被萱庭牽連,她自己更是一路跪到了我們麵前。

“帝君,小仙知錯,不該對這錦羅草那麽狠的。可是帝君,蓉嬋上神比她好了千萬倍,您不要被她蒙蔽了眼,小仙是為了蓉嬋上神和您才如此的,小仙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能夠幸福啊,望帝君三思。”

看似掏心掏肺的一番表忠心後,萱庭又對著我磕起了頭:“求求你放過帝君吧,仙界的青年才俊還有很多,你許哪個都行。但上神她心裏隻有帝君,你也是屬於上神掌管的草木之靈,不能感恩報答,起碼也不要落井下石吧。”

我簡直是氣得說不出話,被羞辱被傷害的是我,決定放下淵華結果被抱了一夜的是我,為什麽到她嘴裏就成了我是拆人姻緣的無恥草?

對付這樣綿裏藏針的人我實在不擅長,一肚子氣無處發的我,隻好稍微捶了下淵華的胸口。

啊,好硬,我摸著有點疼的手不再動作。

不過,淵華好像輕輕地笑了一下,隨即他渾厚的威壓朝萱庭狠狠施展而下,隻聽一聲慘叫,我向下看去,萱庭神色痛苦地捂著小腹蜷縮成一團,麵容扭曲猙獰。

從周圍逸散的靈力來看,她似乎瞬間就被廢去了不少修為。

雖然狠是有點狠,但我還是抑製不住地痛快。

淵華端著帝君的架勢,冷冷開口:“上神之間的事何時需要一個侍女來操心了?蓉嬋平日實在過於驕縱你,若是甘凝真被你扔了下去,你的教訓就不止今日這點。”

“啊——”是萱庭的慘叫和骨裂的聲音。

一些先前嘀咕我的仙家見這場麵嚇得直磕頭求情,我覺得這種程度已經足夠誇張了,想讓淵華住手。隻不過我還沒開口,便看到了淵華身旁的三位上神,這才知麻煩大了。

鈞蕪他們幾個老老實實地跟在三位上神身後,其中兩位上神我都認識,一個是仙界戰神司弘,還有一個就是今日萱庭口中的草木之神——蓉嬋。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蓉嬋上神,她依然那樣絕代風華,哪怕是見到自家寵愛的侍女被踩斷了手掌也麵不改色,款款大方。

蓉嬋上神朱唇輕啟,眼神落在了淵華懷裏的我身上:“這就是那個小丫頭?淵華,之前你為了她與我爭吵,現在又折磨我的侍女,你真是被魔主的咒術迷了心智不成?”

我害怕得止不住地顫抖,就萱庭那副模樣,她的主子再怎麽仙女果然也是個狠角色。現在看來所有矛盾的根源都在我這兒,要是淵華把我交給蓉嬋上神,就算能活著,也肯定得脫層皮了。

不自覺間,我汗濕的手心將淵華的衣服抓得皺巴巴的。他垂目看著我,淡淡道:“別怕。”

他說的這兩個字像是有法術似的,我自然而然地就放鬆了下來,信任著他。

淵華漠然地麵對蓉嬋上神:“你的侍女被罰是因她擅作主張,最好這毛病不是從你那兒學的。”

“不然呢?”蓉嬋連回懟別人時的語氣都是令人如沐春風。

還好淵華沒被她吹倒,而是漠然下令:“侍女萱庭,恃寵而驕,欺壓仙僚。三日內自行前去誅仙台領七道雷罰,否則開除仙籍,貶下凡間。”

蓉嬋上神終於有了些怒火的樣子,此時的萱庭聽了還有這般懲罰後,嚇得渾身顫抖,扯著蓉嬋上神的衣角求助。

“淵華!好歹當初萱庭也是服侍過你我,你竟為了一株草就對她如此狠心!廢了她百年修為後,竟還讓她受雷罰,你是存心要她死。”

我相信很多神仙都是第一次見到蓉嬋上神這樣大喊大叫,嚇得連頭都不敢抬。

淵華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莫要裝作不知,她當初存了什麽心思,你自己清楚,少了點讓她自傲的資本,雷罰煉體,對她有好處。”

蓉嬋上神美麗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最後還是忍了下來。我還以為今日不打一場是不行了。

把神誌不清的萱庭收進了廣袖之中,蓉嬋深深地看了淵華一眼,又看向我,然後一言不發地走了。

在場的上神少了一位,但感覺壓力並沒有小很多。

另一位我不認識的女上神現在才說話,她看起來像個和善的凡間婦人,但身上的威嚴頗為懾人。

“既然蓉嬋上神的事了了,那我們來說說瑤池之事,另外眾仙家無事便可離去,此次我招待不周,這些仙酒諸位可帶回去品嚐壓壓驚,就當是我的賠禮。”

一聽能走了,那些仙家馬上感恩戴德地拜謝,離開的速度也快得驚人。這時我才知道,這位上神就是瑤池的主人,當今仙後的妹妹——西瑤上神。

淵華已經抱了我許久,我讓他把我放下,免得他還要與這些個上神說話太累了。可他委實固執,加上我身上還疼著也就懶得和他較勁。

西瑤上神見我們這樣倒沒什麽表示,隻是讓鈞蕪出來解釋來龍去脈。

原來那處結界是鈞蕪自己設置的,瑤池酒會從沒有什麽“包廂”這樣的東西,也是她拜托了幾個小姐妹過來照顧我們,給我們拿了許多珍藏的仙酒。

她一邊承認過錯,一邊落淚,我也忍不住地哭著。

自打我離開靈犀穀去尋找修煉的寶物,就再沒遇到過能交心能信賴的好友了,導致我曾以為外麵的世界全都是爾虞我詐。直到我遇見羿仁、淵華的化身、鈞蕪和火苗,才被他們的溫暖打動。

我掙紮著求西瑤上神:“上神,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要來酒會,鈞蕪就不會費盡心思準備這些。您有什麽懲罰都讓我來承擔好了,她隻是照顧我而已。”

小小的火苗童子也嘟著嘴喊道:“好歹我是個男人,有什麽都衝我來好了。”

我差點破功笑場,好在擔憂壓過了笑意,沒暴露出來。

不過西瑤上神卻是肆意地笑了,她甚至彎下腰伸手捏了捏火苗紅撲撲的小臉蛋。

“要是這樣就能饒過鈞蕪,我就一直給你捏。”火苗很會談判。

“捏久了就膩了,你以為自己有什麽好稀罕的嗎?”西瑤上神眼裏是盈滿的笑意。

談判沒用,籌碼太過廉價,火苗的嘴都要扁成鴨子嘴了。

淵華顯然與西瑤上神也熟,無奈道:“你別逗他了,想怎樣直說吧。”

西瑤上神歎口氣:“唉,還想和他們多玩會兒。既然你都開口了,鈞蕪,你擅用職權為好友謀私,罰你三月俸祿,取消酒會掌事資格可有意見?”

比起萱庭的下場,鈞蕪聽了這等懲罰簡直是要笑出聲,乖巧地跪下與火苗一起感謝西瑤上神。

“那麽甘凝……”西瑤上神話鋒一轉,果然說起了我,“小錦羅草,你雖是喝醉了酒,但砸壞了桌子、酒水卻是實打實的,讓你賠償不過分吧。”

“不過分,不過分,您寬厚仁慈。”我盡管有點肉痛,還是開心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西瑤上神意味深長地看向淵華:“這樣你可滿意,別說什麽小氣啊,再輕別人還說我怕了你。”

淵華點點頭,看來西瑤是個好玩有趣的上神。

“那我們告辭了。”淵華沒理苦等許久的司弘上神,就要飛走。

司弘上神氣得就要過來打架:“明明是你叫我留個心眼,甘凝有麻煩就過來救她,現在自己來了,就讓我白跑一趟啊。”

這麽一說,之前仙女們要圍攻老君府被罰也是因為淵華交代了司弘要照顧我。

嘻嘻,這個男人有點體貼哦。

淵華耍賴道:“誰讓你晚來這麽久,甘凝都要被人扔了。”

司弘著急地解釋:“那還不是因為羿仁他們被西瑤扣住了,我得和她商量。”

西瑤上神事不關己地轉過身去逗火苗玩,羿仁臉上則浮現出甜蜜的笑容。

“那瓶萬年瓊漿等下次再給你吧。”看來淵華就是想賴賬。

欸,我突然想起來自己煉製的那顆十全大補丸,雖是遵循淵華的囑托,但畢竟司弘都是實打實地來救我,於情於理都應該意思一下吧。

我掏出丹藥,遞給他。

五大三粗的司弘上神高興得像個小孩,還答應我以後如果再有麻煩,他定會飛奔過來解圍。

哈哈,我真是深謀遠慮,處事圓滑。

“不過,這是我自己獨創的大補藥,不知道具體效果怎麽樣,你吃之前還是得小心。”

司弘拿著丹藥賞玩,顯然沒聽進去,不過有羿仁這個老君府大弟子在應該沒事吧?

於是,我放心地被淵華帶回了他的寢殿。

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當我被放在**,看著淵華解去外袍,雙手向我的衣服伸過來時,我嚇得一聲尖叫,然後一口咬在了淵華的手上。

他沒反應,看起來好像還有些疑惑。

你裝什麽無辜天真呢,大灰狼,在凡間我就知道你是個什麽流氓德性了。

誰知麵對我惡狠狠的眼神,他隻是視若無睹,將另一隻手伸向我的額頭。

“有點燙,看來濕氣進了身體,發燒了。”

我再三確認,他的確是覺得我發燒了。

不是,怎麽會變成這樣呢?我看這個男人的腦子才燒得厲害。

我鬆了口,晶瑩的絲線從我的嘴裏流到他的手上,他一副無悲無喜的神情。我邊用袖子擦幹淨,邊對他笑,這樣應該不會生氣了吧。

“看來燒得不輕。”

……

我現在能再咬一口嗎?

忽然,淵華爬上床來將我抱在懷裏。

“啊,我今日不行,不能被吸靈力。”我慌張地想要反抗這個吸靈狂魔。

隻是奇怪的是,我的靈力並沒有減少一分一毫,反而有一股股溫熱的氣流溫暖著我被酒水浸濕的身子,衣服不知不覺間就被烘幹了。

原來是想祛除我身上的濕氣嗎?淵華還是個體貼的人啊。

我們就這樣安靜地抱在一起,帶著酒香的熱氣從我身上緩緩升騰。說起來,我們每次擁抱的時候話都不多,都是我咋咋呼呼的,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答著。

這還是他第一次從背後擁抱我,身高腿長的他幾乎將我完全籠罩了起來,讓我莫名地覺得很安心,好像有什麽艱難險阻都會被這個人擋著。

我放鬆下來,聆聽著他的呼吸,平穩安靜,仙心中的小芽兒在哢哢哢地節節拔高,幸福感充盈得滿滿的。

“嗝……”

怎麽回事?哪兒來的這麽大聲的嗝?

“嗝……”

這回我就知道這嗝是誰發出來的了。

我扭頭看去,淵華通紅著臉,眼神迷離,儼然一副醉酒的模樣。

不是吧,堂堂仙界帝君居然聞著我衣服上的酒氣就醉了?這是個什麽連舔碗底都不行的酒量啊。

我的動作好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迷離的眼神緩緩聚焦,緊緊盯著我,看得我心跳加快。

“小草……”酒醉後,他的聲音居然有點奶聲奶氣的,“抱緊我的小草。”

他他他……他在說什麽啊,弄得我的臉迅速漲紅。

我還有點期待他再說些什麽呢,結果他睡著了,害得我的整顆心七上八下的。而且,他四肢像枷鎖般緊緊地扣住我,讓我無法動彈。

不過,他輕輕呢喃小草的樣子,還是很動人心弦的。看來這個淵華確實有許多副麵孔,時而溫暖,時而凶戾威嚴,還有如當下這般軟乎乎的。

隻是,仙心裏的小樹苗是為誰生長的呢?

我也不清楚。

03

第二天一早,趁淵華身體放鬆了下來,我悄悄地從中掙脫,看著被這點酒氣熏到現在還不醒的帝君大人,覺得很有趣。

我小心翼翼地變出一支筆,在他臉上畫下我的得意之作。

心情順暢的我,不禁考慮起還酒會時欠下的人情之事。昨日送了司弘上神大補丸,也算間接還了羿仁的人情,還有火苗和鈞蕪,自然也得為他們準備些禮物。

可惜我一窮二白,現在還欠了西瑤上神一堆債,隻能從丹藥下手了。

嗯……若是能讓火苗恢複成青年模樣,那不是一箭雙雕?就算火苗和鈞蕪兩人的禮物都送了。

如今在昆吾宮,淵華想必也收藏了些上古丹書,去藏書閣瞧瞧吧。

解除老君當年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煉製出的“長生丹”的藥力十分困難,這麽多年火苗都沒變回來,甚至如今性格也越來越像小孩,就足以看出此事的艱難。

但我相信“皇天不負有心人”“有誌者事竟成”這類凡間哲理,連我這株錦羅草都能成仙,天底下還有什麽不可能的嗎?

於是,我興致勃勃地紮入書海。

老君專攻丹藥,藏書閣裏有關於這類的典籍多不勝數,但還是有許多沒有的典籍,好在淵華這裏的藏書閣裏有。

我看得如癡如醉,直到肚子餓了才察覺到時間流逝。

不過我也不在意,我喜歡這種無人打擾的狀態。

掏出我最喜歡的炒蜜蜂,我一邊吃著,一邊翻著一本藥材圖鑒,有很多藥材十分珍稀。

咦,這株春陽草怎麽看著眼熟?

我回想起昨日煉丹時,裏麵有樣藥材就是春陽草,我那時隻是粗略感覺它的藥性至陽至剛,用作補藥效果應該很好。

書上隻有短短的一句話介紹,但過量會有怎樣的後果,多少算是過量都沒提。

我拚了命地回想,就記得我好像圖省事把整株春陽草都扔進了丹爐,不知司弘吃了它會如何……

突然,身後冒出了一個腦袋。

“春陽草?你是想把它偷偷加在我的飲食裏嗎?”

我緩緩轉過頭,淵華濕漉漉的俊臉正對著我,彎起的眉眼裏明晃晃都是危險的意味。

原先被我畫了隻可愛烏龜的臉,被洗得一幹二淨,連半點墨跡都看不出。

我連忙不打自招:“不不不,我錯了,我就是看你睡著的樣子覺得好玩,下次再也不敢了。”

淵華隻是笑,雙臂將我圈了起來,有點像昨晚我們抱在一起的姿勢。

“別怕,不就是畫了隻烏龜在臉上嗎?你可是我的良醫,怎麽會收拾你呢。”

溫熱的氣息吹得我耳根子發軟,警惕心也去了大半。

於是過了一會兒後,臉被淵華畫了三隻烏龜的我悔不當初。明明獨自闖**天下時日不短了,怎還會被這種低劣的欲擒故縱所騙,藍顏禍水啊!

“別動,我的小烏龜還有條腿呢。”

近距離看著淵華,不自覺就會被他放大的容貌吸引。

怎麽這麽沒出息啊!我心裏恨鐵不成鋼地想著,但還是乖乖地約束自己。

“好了。”淵華收起筆,臉上是淺淺的笑意。

應該不會畫得太醜吧,好歹是帝君呢。我忐忑地拿起鏡子,卻見到一張無甚變化的臉。

怎麽回事?不是畫烏龜嗎?淵華難道在逗我玩?

我狐疑地看向他。

他回望我的一雙溫柔似水的眼堵住了我的千言萬語。

淵華將手背貼在我的臉上輕輕摩挲,鏡中的我臉上浮現出金黃的紋路,似乎是很偏門的符篆。

光華一閃,鏡中的臉變成了隻與我有五分像的陌生麵孔。

淵華輕聲解釋:“如今是非多,你出行不便,這道易形符效力不高,熟悉的人多看兩眼就能看穿本相,不過陌生人是斷然認不出的。”

我忍不住轉過身抱住淵華,小聲地在他耳邊說:“謝謝你。”

其實主動抱住他的一瞬間我就怕了,他會不會不喜歡,會不會推開我,會不會我們好不容易有的一點情誼就此消散?

還好,他笑了,笑聲動聽而有磁性。

04

滿河璀璨星輝在天河中瑩瑩發亮,司弘上神才在帝君那兒受了氣,悶不吭聲地駕著雲。

羿仁偷偷瞧著司弘不高興的樣子,也不敢說什麽,隻是攥緊手中司弘給他的大補丸。那本是我送給司弘的謝禮,可司弘說自己那麽強壯,便把丹藥給了相對來說小身板的他。

其實羿仁也不算是瘦小,隻是看著穿衣顯瘦,人還是個挺拔俊朗的少年,但司弘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照顧這個時常纏著自己的小孩。

“天河深處的星輝對愈合傷口很有效果,你在雲上待著,我下去取一塊來給你療傷。”司弘關心起人來,聲音一貫甕聲甕氣的,羿仁早就習慣了。

羿仁也沒受多重的傷,隻是先前我和火苗醉酒,打翻了一桌的碗碟酒壺,他追我們兩個小祖宗時,不小心被劃了幾道,也不礙事。但司弘上神征戰沙場,對血腥味極為敏感,自然瞞不過他,羿仁就被拉來了天河取星輝療傷。

等到羿仁聽話地應是後,司弘直接在半空一躍而下,矯健的身影入水掀起零星的浪花。

羿仁看著天河,那道在河中如魚得水的身影勾起了他在凡間時的回憶。

那時司弘還不是萬仙敬仰的仙界戰神,隻是個鄰居家好脾氣的大哥哥,從前他被人欺負受了傷,也是司弘為他打架出頭,到溪裏抓魚給他。

好像除了司弘的記憶以外一切都沒變過,他還是一樣費盡心思地想要報答恩情,司弘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在意。

司弘從來都不懂,他的舉手之勞於羿仁而言,是一生都要去報答的恩情。

想得入神,破水而出的司弘落在雲上,羿仁才一下回神。

他的須發、衣服皆濕漉漉地往下滴水,勾勒出身上醒目的肌肉線條。他手裏攥著一塊發著瑩光的星輝,對著羿仁溫和地笑。

司弘將星輝遞給他。

這塊星輝看著是類似鵝卵石的模樣,摸起來卻是柔軟有彈性。

“將星輝敷在傷口處,它自會加速傷口愈合。”司弘又指了指羿仁手裏的丹瓶,“你流了不少血,把這大補丸吃了也好彌補虧損的血氣。”

這人看著五大三粗,照顧起人來,卻從來都是周全體貼的。

羿仁打開丹瓶,仔細聞了一下:“有蛇血果、青嵐樹葉、金曜花……”還有幾味認不出的藥材,不過想來也是補充血氣之物,甘凝的煉丹術還是不錯的。

不再遲疑,他把星輝敷在胳膊和小腿上後,羿仁張口就咽下了那顆大補丸。

“怎麽樣,好些了嗎?”司弘迫不及待地問。

“才剛吃下哪有那麽快起效。”羿仁趁機取笑了他一番。

不對,怎麽丹田處好像有團烈火在燃燒,灼得他喉嚨發幹,身體每一寸皆像脫了水似的難受。

司弘正要駕雲送羿仁回老君府,忽然見羿仁躬起身子,臉色蒼白。他一下慌了心神,上前扶起羿仁,焦急地詢問:“羿仁,怎麽了,是那顆丹藥不對勁嗎?”

“水,水。”羿仁隻是無意識地喊著。

“你等著,哥哥馬上去為你取水。”焦急的司弘沒注意到自己說漏了嘴,緩緩操縱仙雲下降至天河水麵,準備取些河水給羿仁喝。

而他沒發現,聽到“哥哥”兩個字後,羿仁渙散的眼神突然有了光亮:“哥哥,你在裏麵等我嗎?”

高興地舀起水的司弘隻聽“撲通”一聲,原本趴在仙雲上毫無力氣的羿仁竟自己跳下了天河。

不好,他清清楚楚地記得羿仁是個極其怕水的旱鴨子。

來不及多想,司弘也縱身躍下,去追尋被水流衝走的羿仁。

天河貫通仙界三十三重天,由漫天月華星輝長年累月積聚而成,水流極為湍急,還能壓製靈力。除非有專門渡河的仙船,上神之下的神仙入水就是九死一生。

天河的水域過於廣闊,司弘僅僅是見羿仁消失就跟著跳了下來,才這一瞬的工夫,他就找不到羿仁了。

“羿仁!”司弘運足靈力喊遍了整個水麵,卻絲毫人影都不見。

司弘焦急起來,被壓在心底不願憶起的心魔重新浮現,他那身著豔紅嫁衣的新娘,巧笑倩兮地變幻出寒芒刺眼的利爪,在羿仁的脖子上比畫。

“夫君,你這弟弟這麽不聽話,是不是該好好教訓一下?”

不,這樣的事不能再發生。

可這茫茫天河,如何尋得滄海一粟般的羿仁。

司弘果斷下了決心,既然隻有自己在那個凡間的小男孩孤立無援時對他說,要護他一世,那自己就不能食言。

心底的心魔嘻嘻哈哈地大笑,讓他靈台混亂,但他還是固執地將它放了出來,隻有心魔能與當初渡給羿仁的那道仙氣產生聯係。

“找到了!”

司弘猛然下潛,如蛟龍入海。黑暗的水麵之下,他終於找到了正緩緩下沉的羿仁。

羿仁從來都是個好看的少年,哪怕此時在水裏昏迷著,司弘都覺得他睫毛上的那些氣泡猶如珍珠般美麗。

遊過去,他托著羿仁回到了仙雲上,羿仁白皙的胳膊和小腿上的傷口已經消失,呼吸和脈象也都趨於平穩了。

司弘看著他昏迷的模樣,笑了笑感歎道:“你還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命運啊。”

腦海尖銳的笑聲突然響起,心魔諷刺他:“人家之所以多災多難不都是因為你嗎?”

“你住口!”司弘額上的青筋暴起。

心魔絲毫不怕,輕浮地笑著:“要不是你自認是大哥要護著他,欺負他的孩子怎麽會變多,那隻狐狸怎麽會殺他?這次的丹藥也本是送給你的,是你讓他吃下,他才差點沒命。一切都是你的輕狂自負,拖累本來能平安度過一生的凡人,還不離人家遠遠的,還嫌禍害得不夠嗎?”

羿仁的眼皮動了動。

司弘沒再反駁心魔,它說的每句話都能狠狠地刮下他心上的肉,他深深地看了沉睡的羿仁一眼。

將仙雲留下,他獨自飛回了戰神殿。

天河水浪濤滾滾,羿仁起了身,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仙雲,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