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才是狐狸精
01
月老的姻緣府坐落於三十重天,離九重天的瑤池可謂是道阻且長,但對於一群仙酒上頭的神仙來說,各種彎道飄移,你追我趕,不知不覺間,三十重天就到了。
朵朵仙雲陸續降落在姻緣府前,嘈雜的談話聲一下打破了這座仙宮的寧靜。我下了鈞蕪的淨蓮雲後一直頭暈目眩,肚子裏的仙酒翻江倒海似的作亂,加上夢見與淵華在凡間的傷心事,越發不想開口說話。
鈞蕪體諒我不舒服,但她畢竟是這起活動的領頭人,將我交給羿仁與火苗照顧後,就召集起仙家們,維護秩序,她再獨自去與姻緣府看門的小仙童交涉。
不愧是與我齊名的女中豪傑,隻見鈞蕪上前躬身與還沒她腰高的小仙童禮貌地微笑:“麻煩小友通報仙君一聲,就說是幾位情絲難解的仙家找他來解惑。”
禮數周全,頗具大家風範。
出乎意料的是,這小童板著張可愛的臉蛋,手中比他人還高的拂塵毫不客氣地一甩,回道:“你當我家仙君是街頭替人算命的江湖騙子嗎?沒有預約,沒有靈液,概不接待。”
“更何況——”他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了一圈,頗為無辜道,“你們這些小仙官的身家最多也隻能看看命定之人,牽紅線也是妄想。”
這個小孩,看著可愛怎麽說話這麽討人厭呢!
如同我的了解,鈞蕪是萬萬受不了這種氣的,她的笑簡直是僵在了臉上,腦門上甚至暴出了幾根青筋。
看著還在勉強與小童溝通的鈞蕪,我都替她捏一把汗。不行,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的形象不能毀,我強忍著不適,上前隨著鈞蕪賠笑臉。
“小友,你看這塊儲靈玉如何,我們都是些小仙官,不比你在姻緣府的油水多。”
手中翠綠透亮的玉佩中豐沛的木靈力撲麵而來,鈞蕪反倒搶先捂住了它:“你瘋了嗎?他唯一留給你的東西,怎麽能為了個看門的就送出去。”
其實我也是不舍的,摩挲著儲靈玉時總好像能感覺到淵華的溫度,但長久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從離開凡間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是涇渭分明的兩路人了。
將鈞蕪的手輕輕推開,我安慰她道:“留著也沒用,不如就用它換來尋姻緣的機會,倒還劃算。”
儲靈玉交到了小童手上,他安靜地翻來翻去,好像很在乎這塊玉佩的價值。
鈞蕪不屑地哼了一聲:“見錢眼開。”
小童沒理會,皺著眉似乎很糾結的樣子,他忽然問我:“這儲靈玉你是哪兒來的?”
我沒想到抵押東西還得被刨根問底,而淵華的身份說出來又會有其他麻煩,左右為難之下,我隻好說是友人所贈。
這不省心的小孩還要張口說些什麽,姻緣府中溫和的聲音傳出:“阿喵,不要再胡鬧了,快讓他們進來便是,回頭我再收拾你。”
這聲音傳出後,小童立馬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垂下了頭,一言不發地將儲靈玉還給了我,並且打開了大門。
“月老仙君!是仙君的聲音!”鈞蕪激動地扯著我的袖子來回晃**。
看來還是月老說話管用,不過見到那個阿喵噘著小嘴委屈的模樣,我還有些可憐他。
沒工夫多想,姻緣府的大門徐徐打開,靡靡異香傾瀉而出,眾仙家都忍不住使勁聞這醉心的味道,活像一群幾天沒吃過飯的乞丐。
我倒沒多大的感覺,在草木精怪中長大,對這些花製成的香早已免疫,聞著還有點想吐。
進門後,一紅衣男子佇立路中央,他仿佛集世間一切溫柔、溫暖於一身,嘴上噙著恰如其分的微笑,彎彎的眉眼中似乎盛了千萬般柔情。
還有他身上撩人的異香……
那人說話也如拂麵春風般動人:“阿喵頑劣,還望諸位海涵,有要測試姻緣的仙友們可隨本座前去姻緣碑,若有求紅線的可稍後再議。本座——”
“嘔——”蒼天為證,我不是故意的,我甚至偷偷躲到一棵姻緣樹後才開始放縱自己,誰知嘔吐時的聲音如此刺耳,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溫柔如水的月老仙君眯起眼微笑,寒意瘮人:“這位仙子看來想先測試一下姻緣啊。”
我試圖解釋,可一開口,肚子裏不聽話的仙酒就像找到了出口,爭先恐後地湧出。
於是,嘔——
足足半炷香的時間,我才把這一肚子的禍水吐出來,感覺整個人快要脫水了。
月老仙君想必是明白了我真的是身體不舒服,並不是要刻意砸他的場子,擺擺手便讓我回去好好休息,他願意既往不咎。
雖說我很感激他的諒解,但為了心底那份殘存的妄想,我婉拒了他的好意,決定留下第一個測姻緣。
月老仙君搖搖腦袋,歎了口氣道:“癡兒啊癡兒,做神仙也需悟透紅塵啊。”
之後的一路上,月老總是頗為關切我的狀態,連被口水嗆到咳了幾聲都轉眼渡給我百年靈力,搞得我受寵若驚。
我甚至聽到鈞蕪和羿仁他們幾個嘀嘀咕咕地說些什麽我不愧是上神殺手之類的話,我感覺心情複雜。
據月老仙君所言,預測人們姻緣之命的姻緣碑立於情林深處,我們目前便處於這由棵棵姻緣樹組成的情林之中,三界中除了魔界之外,所有人的姻緣皆是在這些姻緣樹上展現。
道道紅線於樹枝之間交織糾纏,我定睛看了一會兒,有棵樹紅線上係著張三名字的牌子與寫有李四名字的牌子斷開了,又和李四連在一起的王五接到了一塊。
原來感情都是如此混亂的嗎?
就這麽胡思亂想著,月老仙君突然停了下來:“到了。”
我好奇地望去,一座與火苗差不多高的半透明石碑,靜靜矗立在沒有姻緣樹的一塊空地上,遠古蠻荒的氣息彰顯著它的不平凡。
鈞蕪從之前就隱匿的身影悄然出現在我身後,她附在我耳畔,悄悄說道:“你要抓緊這次機會,像月老這麽英俊的上神除了帝君以外就沒別人了,他們可是上神界的兩朵雪蓮。等姻緣碑顯現出月老的名字,你再借口身體不適留宿,嘿嘿。”
雪蓮這個形容有些奇怪,我不自覺就聯想到,空穀幽幽,一對並蒂雪蓮淩寒盛開,然而湊近看,兩個男人的臉位於花心,依舊風華絕代。
但令人忍俊不禁。
“留宿不行嗎?”月老的俊容突然湊近,柔情的眼神看得我發慌,想不到月老仙君還有這份捉弄人的童心。
我訕訕一笑,才想要扯開話題,就被鈞蕪這個壞女人一把推到了姻緣碑前,場上還被她帶動起熱烈的掌聲。
這是幹嗎?比賽嗎?我憤憤地瞪了鈞蕪一眼,回頭再收拾你。
“既然這位,哦,甘凝仙子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的如意郎君是誰,大家就成人之美一下。仙子,你將一滴血滴在姻緣碑上,再注入靈力便可知曉你的真命天子是哪位了。一人一生隻有一次察看姻緣碑的機會哦,好好把握。”
血血血,這些神仙做的東西怎麽都要滴血才能用啊。
沒辦法,眾目睽睽下我也是騎虎難下,在場也就十幾個小仙,被大家看到真命天子也沒什麽吧。
我這麽說服了自己,乖乖地劃開手掌滴了些血液,然後往其中注入微弱的靈力。
古樸的石碑忽然開始閃爍明滅不定的光芒,其上的血液仿佛受到冥冥命運的牽引,順著奇異的路線流動。
當血液凝固成兩個字時,我們都瞪大了眼睛,人群中嘈雜的交談聲漸起,我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碑上浮現出醒目的兩個字“淵華”。
不知旁人有沒有過真命天子是上神的際遇,不過想來別人遇到這種情況多是喜形於色,恨不得手舞足蹈,載歌載舞。
但我實在是高興不起來,甚至幽幽地歎了口氣。
“哎呀,你怎麽把事情想得這麽簡單呢,姻緣碑上寫著你的對象是淵華,那你們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對,旁人自然看著酸溜溜。”火苗童子的語氣很是恨鐵不成鋼。
我又有疑惑:“淵華有那麽受歡迎嗎?住得又偏僻,人又冷漠……至於那麽喜歡他嗎?”
火苗再次恨鐵不成鋼地向我解釋。
原來淵華帝君是從天地間第一隻鳳凰隕落之地誕生的一團先天火靈,本應按照天道承襲火神之位,誰知在化形之時受了一縷天魔之氣汙染,變成非仙非魔的存在。
他因此記恨魔族,幫助天界打了無數勝仗。
為感其恩德,天帝讓他自封帝君享受清福。不過因為魔氣在身,帝君很少與仙家們打交道,擔心誤了他們的修行。
我不解,這不是跟幾位上神的故事異曲同工嗎?那又與我有何幹係?
“你這就有所不知了,當世的幾位男上神中隻有司弘與淵華是暗蘊桃花的命數,司弘又是個五大三粗的絡腮胡大漢,這些單身的仙女自然將芳心暗許給了俊美的淵華帝君了。再加上蓉嬋上神與淵華帝君私交甚好,你這情動得,可真不是合適的人啊。”
所以他們是既嫉妒,又覺得我拆了大眾眼中天造地設的一對?這些神仙的七情六欲也太豐富了吧,說好的清心寡欲、大道可期呢?
我有些不安,平白無故又為自己增加了一些奇怪的麻煩,我明明不想與他再有瓜葛了啊。
但這話估計沒人信,還要被嘲笑一番。我越發覺得有幾位仙子看我的眼神很嚇人,尤其那位先前在酒會上說自己暗戀卯日星君已久的仙子,看得我心生恐懼,正想著尋個姻緣碑壞了的由頭脫罪。
月老卻是一聲輕咳,和和氣氣地將眾仙遣散,又將我單獨留下。但羿仁、火苗他們都擔心我的身體,請求留下等我一起回去,月老很爽快地允了。
我就雲裏霧裏地獨自跟著月老進了姻緣府的大廳。
02
姻緣府的大廳據說是招待些上君之類的貴客才會使用的地方,我進去前還以為是何等的富麗堂皇才能招待那些上位的大神。
結果我錯了,裏麵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除了幾個蒲團和幹淨的地板外再無他物。
原來神仙中也有如此清廉的嗎,還是一位上神?
像是刻意忽略了我的驚訝,月老淡然一笑,憑空變出一套茶具來,親自替我沏茶:“此乃萬千紅塵情絲加以姻緣樹之葉炮製而成的浮世茶,不同人品悟的味道也不同,可助道心洗練,穩固根基。”
我接過月老遞來的茶水,聞不出什麽味道,再看其色也很普通。雖帶著疑惑,但算了,人家一個和我無冤無仇的上神還能特意害我不成。
我豪爽地啜飲了一口茶。
初覺無礙,很快奇妙的滋味湧上舌尖,是甜蜜、苦澀、酸楚、愉悅?不,更像是化作一名普通的凡人,一瞬間度過人世的生老病死、愛恨離別。
濕漉漉的眼淚不知何時淌下,我的心被裝滿了沉甸甸的情緒,又一下子化作虛無,萬般滋味瞬間消散,我情不自禁地想再喝上一口。
“來,初品浮世茶容易上癮,平靜一會兒就好了。”月老將我手裏的茶杯拿走,給了條手絹讓我擦淚。
我連聲道謝,拭幹了眼淚,心頭大量情感的消失仍讓我不適,空空****的心太難受了。
“為什麽仙君要給我喝這茶,想必另有用意吧?畢竟我隻是個小仙,平日招待上君喝的茶拿給我喝實在不合情理。”許是此時狀態不對,我直接問出了心中所想。
月老看起來並不生氣,反而笑盈盈地自己喝了一口茶,片刻後,他咂了咂嘴,意猶未盡道:“你可知我這浮世茶是從何處得來的靈感嗎?”
我自然是蒙蒙地搖搖頭,誰會知道他哪兒來的靈感啊?他做這茶時,我說不定連顆種子都不是呢。
正納悶著,不知從何處冒出的一隻小貓,叼著一團紅線,昂首踏步地出現。它見到我,滾圓的臉蛋上出現人性化的不屑,轉頭又對月老裝乖。
“連帝君這等往事都不知,想必她準是撿漏才得來的那塊儲靈玉,仙君也謹慎些吧。”
月老伸手敲了下那小貓的腦袋,嚴厲道:“阿喵,再如此無禮,就把你送去二郎仙君處與他家的哮天犬待十天半個月。”
小貓立馬安靜下來,低頭乖巧地玩弄那團紅線,隻是憤憤地瞪了我一會兒,像個被慣壞的小孩。
月老畢竟是個有禮數的上神,教訓完貓之後,又向我賠禮道歉,硬是讓我收下一罐浮世茶。其實我也不怎麽在意,相比於當初萱庭瞧不起我的架勢,阿喵這隻是人之常情罷了,除了有件事令我在意。
“仙君,阿喵剛才說的帝君往事是何意?”
月老沒回答,而是讓我把儲靈玉給他看看,我心下疑惑,但事已至此,給他看看也無妨。
這些日子儲靈玉被我耗去不少靈力,可剩下的仍然雄渾,月老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它,儲靈玉配合地散發明滅不定的光芒。
“果然是淵華那塊。”月老將玉還給我,神色也柔和許多。
難不成還有假?原來是不相信我,我有種不被信賴的不爽。
“既然這塊玉是淵華所贈,那你自然也可知曉些隱情。”
我激動地點頭。
“其實浮世茶的靈感來自淵華,他當初遭受過失去情感的咒術,我才因此想到可以這樣製茶。”
月老萬分感慨,而我難以置信。
他問我:“你是不能接受嗎?”
我答:“淵華是仙君您的友人吧?”
“當然。”月老很驕傲地回道。
“朋友遭此咒術,你第一反應是製茶?”
阿喵似乎也覺得我說得在理,興奮地搖起尾巴,抬頭瞧他主人的反應。
月老不自然地咳嗽兩聲,看來很是窘迫。好在他也是個臉皮不薄的仙君,馬上轉移話題:“故而淵華自痛失感情後,他原有的姻緣全部消散,他忍受了上萬年的孤獨,變成了如今這副清冷的性子。而你與他有命定姻緣,實在是萬幸啊,他為仙界征戰多年,也該有自己的幸福了。”
“等等!”我及時打斷已經放飛想象力的月老,“帝君有此遭遇,我自然深表同情,但他見我依然是那張冰塊臉啊,是不是姻緣碑今日狀態不好,出了差錯?”
這回阿喵搶在月老開口前反駁我:“姻緣碑可是上古父神在世時所打造,洞悉仙、人、妖三族姻緣際遇,怎會出錯?”
呃,我隻是想找個借口搪塞,沒想到阿喵的榮譽感這麽強,但我真不可能與淵華會有什麽瓜葛了吧。姻緣碑,命定的情緣聽起來虛無縹緲,沒有實感。
“甘凝,總有一天你會知曉姻緣碑的測算,我隻盼著,淵華與你在一起能快樂。”
月老認真懇切地請求著我,他那雙桃花眼中的柔情濃得好像要滴下來。我抵不住如此強大的攻勢,隻好硬著頭皮答應。
見我還算聽話,月老笑逐顏開,又給我沏了滿滿一杯浮世茶。
正納悶呢,我的餘光就瞥見咬著紅線團玩的阿喵眼中那戲謔的神情。
“不,這麽珍貴的茶,我一介小仙怎受得,仙君還是留著招待上君們吧。”我委婉地拒絕。
月老竟也毫不生氣,默默將茶收了回去,和氣道:“你不喜歡也無礙,不過我送你的那一罐茶平日可泡來鍛煉道心。”
我很意外,難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看來是我最近神經有些過於敏感,月老仙君看來是個正派的仙,怎會下手折騰我呢。
我眼前一黯,突然間失去了意識。
很久以後我詢問了老君才得知,若是修為低的人飲過一次浮世茶,那麽時隔三日內哪怕隻是聞一聞它的氣味都會陷入浮世夢境。
真是黑心啊,這些個上神的彎彎繞繞也太多了吧。
不過這個夢境倒是不差,夢中大隻大隻美味可口的靈蟲爭先恐後地往我嘴裏飛,簡直是帝皇般的享受哪。
唯一不舒服的就是,我老覺得有隱形的紅線一道道地纏在身上,搞得我行動不便。
好在蟲子們很是體貼,隻要我張口閉口,再不用多餘動作就能享受到美味。
如果現實也可如此該多好啊,誰還想什麽成仙不成仙的。
可惜良辰苦短,正當我美滋滋地咬著一隻肥蟲時,忽然間地動山搖,我所在的這處美麗天地劇烈地晃動起來,天空裂開巨大的縫隙。
我拚命地想抓回四散逃離的蟲子們,可我怎麽追都追不上它們,美夢瞬間變成了噩夢。
見蟲子實在抓不回,我隻好先保全自己,快速逃跑,希望不要掉進地麵的裂縫裏。可是這天災居然越演越烈,震耳欲聾的“醒醒”將我震倒在地,我“砰”的一聲重重摔落至一處裂隙邊緣,還好千鈞一發之際,我抓住了邊緣一塊凸起的岩石。
懸在半空的感覺並不好,但起碼沒有掉進那深不見底的深淵。
我用力準備爬上去時,手指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像是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我鬆開了手,狂風呼嘯,黑暗無邊。
於是,我“啊”的一聲,醒了。
一張可愛的小臉蛋出現在眼前,臉蛋的主人搖頭晃腦地炫耀道:“看吧,還是我的辦法管用。”還露出了一口白亮亮的小牙。
“火苗!”我擦了擦口水惡狠狠地上去就把這熊孩子一陣**,任他怎麽求饒也不改狠色,竟敢打擾我吃蟲子,這次不好好收拾一下你,以後還不得上飯桌搶我的蟲子。
“哈哈哈,饒了我吧,哈哈哈,我再也不敢了,哈哈哈……”
“那個,甘凝……”
我惡狠狠地瞪著試圖給火苗求情的羿仁,大義滅親對我這樣的狠女人來說不在話下。
“你這樣撓他癢癢,笑聲會吵到老君煉丹的。”
“這次就饒你一回!”
“這可……哈哈哈……都是羿仁……哈哈哈……要喊你起床的,哈哈哈……我隻是幫個忙,哈哈哈……”
沒想到火苗這麽怕癢,我都停了手,他還在那兒笑個沒完。
我將仇視的眼神轉向羿仁。
羿仁立馬後退了十幾步,生怕我撲上去撓他癢癢,簡明扼要地解釋道:“昨晚你在姻緣府睡了過去,回了老君府本想讓你好好休息,但有顆丹藥必須要你去送。”
“所以就咬我?”手上的齒痕清晰可見,盡管他解釋了,我仍是起床氣十足。
羿仁有些尷尬:“本來我喊了你好一會兒,見你沒反應才晃了晃,後來火苗說總不能咬不醒。”
火苗心虛地“嘻嘻”假笑。
一把年紀還裝萌,我又給了他一個栗暴。
“那既然你醒了,丹藥就放在桌上,到了三十二重天自會有人接你的。”
“不去。你們有手有腳又清閑,我還困著呢。”抱著被子,我就要躺下想再補個回籠覺。
被子被扯住了,一大一小兩個神仙在床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賣可憐。
“我們昨晚連夜帶你回老君府好累好辛苦啊。”
“這位匿名的上神要的是草木之靈煉製的丹,全老君府也隻有你是木靈成仙能保藥性不散。”
於是,被扯住被子又心軟的我還是來到了三十二重天。
與數月前相比,我的心境已是天翻地覆,更何況這次是送丹給一位女上神,應該不會再與淵華有什麽糾葛了吧。
至於我是怎麽知道這位匿名上神是女的,男上神會需要豐胸丹嗎?
在三十二重天入口處停留了一會兒,我左顧右盼也沒見到任何接引的人,難道走錯了?
我正胡思亂想之時,胳膊被一隻小巧精致的千紙鶴戳了戳。
我低頭定睛一看,這千紙鶴的翅膀上還寫有字“送藥的跟我來”。
想來這位上神應該是個臉皮很薄的姑娘吧,使用豐胸丹這種事藏得好像是作案的小賊一般。
我覺得有趣,一路隨著千紙鶴,慢慢飛行。就是這路線似乎是刻意繞了遠路,讓我靈力消耗有些大。
到了目的地後,千紙鶴“砰”的一聲消散了去,一位清麗秀雅的侍女姐姐走上前來詢問:“你便是老君府派來送藥的吧,拿出玉環看看。”
我老老實實地激活仙界公民必備的手環,上麵有關我的身份信息一目了然。
侍女姐姐看完點點頭,就帶領我去上神的寢殿。
一路上我未見到任何標榜上神府邸的牌匾之類的物品,想來是因走了後門,無法見到。
侍女姐姐邊走邊交代我:“上神近日練功不慎有些內傷,你送了丹藥就快退出來,不要久留。”
我乖乖點頭應是,心想這位上神姐姐可真是害羞,連個麵都不讓人見,一位平胸、靦腆、美麗的女上神形象浮現於腦海。
跟著侍女姐姐在後院七拐八拐地繞了許久,才到了上神居住的這處僻靜的寢殿。
這就是女上神的寢殿嗎?怎麽看起來雖不算樸素,但也是簡約大氣,一點都不像女上神會住的地方。
不過經曆過姻緣府那堪稱家徒四壁的大廳,對這些上神的品位我心裏也有了底。
然而,一開門我還是錯了。
這寢殿裝潢得十分別致,大到牆壁上栩栩如生的鳳凰雕塑,小到我此刻坐著的朱雀羽編織成的地毯,無一不彰顯著這位上神的身份高貴,財力雄厚。
床榻上被華光紗帳遮掩的身影慵懶閑適地側躺著,我心裏默念了幾遍大悲咒,清了清嗓子:“小仙乃老君府甘凝仙侍,特來為上神送……送拒絕抱抱丹?”
奇怪,怎麽這丹瓶上的字到寢殿裏就變了個樣兒?而且,這變得也太怪了吧。難道是我拿錯了丹藥?
我剛想為自己的失態道歉,卻沒想到一陣勁風襲來,熾熱的懷抱將我緊緊環繞,粗重的喘息似乎吹進了心裏,仙心忽然劇烈跳動起來。
我頓時暈暈乎乎,奇異的熟悉感湧上心頭,這位女上神,莫非是走火入魔要吃我?
03
殿中造型精美的鳳凰香爐不斷升騰著令人安神靜心的嫋嫋檀香,但明顯無甚作用。被強行抱住的我簡直欲哭無淚,隻是來送個丹藥竟被堂堂上神輕薄,還是個女的。
不對,女的?
對方隻著一身輕薄的褻衣,硬朗的肌肉線條觸手可及,除此之外,還有道道猙獰的傷痕。
這是男的啊!我拚命地掙紮起來,可上神的力氣翻江倒海都是正常,我一株小草根本抵抗不了他,這番情景若是在凡間必定是判我不知羞恥勾引上神。
我偷偷盤算著此時用畢生功力打飛他的利弊,又瞥了眼側顏驚人的男子,生生製住了自己不理智的爪子。
然而,這時他忽然發出一聲沙啞的呻吟,似乎勾起了我成仙以來壓抑許久的錦羅草捕蟲本能,那就是抱抱。一股熾烈的欲望驅使著我把手放在他的背上,緩緩摩挲。
那人一直微閉的雙眸陡然睜開,嚇了我一跳,他盯著我,咬牙切齒道:“縱使本座毒性發作,也不是什麽東西都能輕薄到我身上來的,還不鬆手!老君盡是養這些狐媚子,禍亂仙界。”
我們二人對視,一下全愣住了,此刻抱住我的不是旁人,正是淵華帝君。
淵華咬牙切齒的神色瞬間消散,恢複成我初來仙界時所見的那副清冷模樣,一言不發。
我原以為自己的仙心不會再因他而痛了,胸口卻好像被蜜蜂蜇了般難受。
我當下氣性上頭,一雙手將淵華抱得更緊了,嘴上也絲毫不讓步:“小仙並非狐媚之流,是開天辟地來第一株化仙的錦羅草。平日小仙也是知曉自己愛擁抱事物的本性,不與人過多接觸,但如今可是帝君先輕薄於小仙的,自然是怪不得小仙了。”
“你何必如此借機接近我,如今你也成了仙,貪欲過多隻會自食惡果。”
他還真是好意思,嘴上說著我貪欲過多,手上卻緊緊抱著我,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而且清冷的臉上竟飛起兩團紅霞,天底下竟有這般占其他姑娘便宜自己還害羞的男子,真是天界大了什麽樣的仙都有,淵華帝君的臉皮之厚實乃我平生頭次所見。
這團幾十萬年的破火堆還真是什麽都敢講,明明自己人前君子,人後痞子,還來汙蔑我是狐媚子!想想除了二百年前那件事,無論是做草做妖還是做仙,我就沒被人占過便宜,誰承想竟會被同一個男子揩了兩回油。
不行,雖然我們無緣,但活色生香的肉體擺在眼前,怎能隻我一個被占便宜,一雙手在他身上肆意地**起來。我倒要看看,誰吃的虧多。
淵華竟聲音中帶著些許慌亂:“甘凝,別鬧了!再這樣,我會控製不住自己。”
我難得有機會出一口惡氣,哪裏還會管他說什麽,當下更是往身前令人臉紅的地方摸去。
“甘凝,住手!啊——”淵華不停地倒吸涼氣,看起來很是煎熬。
於是侍女姐姐進來便見到我倆緊緊相擁的不堪景象,她顯然是頭一回見自家主人做此齷齪之事,瞪著頗大的眼睛,磕磕絆絆什麽也說不出。
“奴婢愚鈍,不打擾帝君。”說完,她雙手顫抖著關門離去。
倒是管教得不錯。
“站住!”淵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總是如此動人心弦,“過來把那丹瓶給我。”
我也忽然想起,被淵華撲上來強抱時,嚇得把手裏的丹瓶打翻,滾落在地。不過還好隻是讓侍女撿起瓶子而已,我還有些擔憂淵華抱不夠還想再加一個人。
侍女將丹瓶遞給淵華,他得到丹瓶後立馬讓侍女退下,從侍女走之前那忽然枯敗的臉色來看,她也是覺得淵華抱不夠吧。
那藥似乎很有用,淵華吃下後非常輕鬆地放開了我,然後用會說話的冷眼盯著我。
我識趣地也鬆了手,但舉手投足和靈力運行都有種莫名阻礙,我也沒在意,默默整理起衣襟來。
侍女姐姐出門時還用眼神來回在我們之間細細打量,不知在暗自揣測些什麽。
而等淵華整理好形象,侍女姐姐退下後,偌大的寢宮氣氛越發不對起來。
我有好多話想問他,但又不知從何開口,隻好借此機會好好欣賞起他俊美無儔的麵容、修長挺拔的身姿、清高孤傲的氣質,不愧是被狐朋狗友誇到天上去的人物,名副其實啊。
或許是我的目光太過露骨,淵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眸中是冷漠的凶光。見我老實後,他才開口解釋道:“本座兩百年前與魔族征戰之時遭小人暗算,雖遇貴人相救,但也留下了隱疾。”
隱疾……我望著淵華略帶粉紅但仍冷峻的臉色,頗為古怪,魔族之人也真是惡趣味,難道想用這種方式來讓淵華羞憤致死?
帝君大人的臉皮還是靠得住,避開我古怪的目光後,淡淡補充道:“這麽多年來,每當本座想擁抱之時,都是閉關運功壓製,可長此以往,這病越來越嚴重。故而本座才向老君求助,煉製可以緩解這病的丹藥,誰知你身上的靈力似乎與我身體的靈力產生共鳴,此前才壓製不住。”
“這樣啊……”在凡間之時他曾與我解釋過一次,不過那時,他隻說是控製不住對我身上靈力的需求,沒想到是病症。
不過,這藥就叫作“拒絕抱抱丹”也是稀奇,老君現在起名越來越隨意了。
淵華的神色盡管一如往常的高寒,但我總能看出一些窘迫。
“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了,你便回去吧,下個月送藥的時候別自己進來就是了。”
雖然還有好多話想問,但我莫名有一種直覺,淵華並不是因我想象的原因才不理睬我的。
想到此,我很聽話地回了老君府。
回去的路上,沒見到那位侍女姐姐,不過我也知道了路線,就自己走了。
不知為何,我依然心神不寧,淵華目送我離開時的身影在腦海揮之不去。他病發時的模樣甚至有些可愛,念及此,連靈力都莫名變得灼熱起來。
我趕忙回自己的住處,對羿仁和火苗的詢問都隨便找個理由敷衍了過去,身上的異樣讓我頗為不適,隻想回房好好洗個冷水澡。
誰知天不遂人願,我打開房門,隻見隨便披了身絳紫色長袍、長發散亂的淵華又撲到我身上來。
而我也本能地抱緊了他,他眼神迷離又咬牙切齒地粗喘道:“你的靈力好像刺激了我的病症,它發作得越發厲害了。老君的丹藥沒用了,我……實在忍不住。”
我長歎一聲,覺得自己像是被登徒子花言巧語欺騙的無知少女。
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此時,我體內的靈力按熟悉的手法被淵華吸了過去,被淵華一個個借口騙了數次的我終於忍不住了。
“你這吸靈力的毛病到底是真是假?為何光吸我一個,還要抱我?為什麽在凡間一個樣,到了仙界就像變了個人?”
“甘凝……相信我,真的是病。”
淵華聽完我的質問後,萬載寒冰似的神色忽然融化了,話語中仿佛蘊含千萬般歉疚。他的下巴在我頸窩摩挲,酥麻入骨的嗓音隻說了一句話,我就像見了春光的冬雪,一瞬間化作清水,心裏隻剩他一如凡間模樣的倒影。
有點犯傻。
懷中的儲靈玉被淵華招到了手上,然後他神色莊重地又將儲靈玉交給我,寬大的手掌將我的手裹得嚴嚴實實。
“隻要我擁抱住你,你就趕緊拿出儲靈玉,你那點修為還不夠我吸的。”還算是有良心。
靈力流入,身體舒服了很多,我哼唧著回道:“那你還要吸我靈力?”
“對不起。”
什麽?我震驚地從淵華肩上猛地抬起頭。
“對不起,甘凝。我不想這樣一次次地傷害你,可對這病我沒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我也不想傷害你。”
我見過凡間玩世不恭、風趣幽默的淵華,也見過仙界高高在上、清冷威嚴的帝君,但這個滿懷歉疚,甚至聲音都帶著顫抖的男子,我還是第一次見。
仙心裏像是有個什麽東西破土冒出了芽兒,我不由得伸手撫摸他:“沒事的,你沒有傷害到我,你做得很好。”
他如同卸下了一塊巨石,輕鬆了許多:“謝謝。”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將這麽多的埋怨和難過輕描淡寫地帶了去,可自仙心中的那芽兒出現後,所有因他產生的不好的情緒都被輕輕吹散,剩下淡淡的、像陽光般美好的、難言的小秘密。
不知不覺,帶著這樣溫暖的心情,我們抱在一起睡了過去。
直到卯日星君飛到了三十三重天最高處,我才醒了過來。
**的凹陷和淡淡的清香,說明昨夜有人在此留宿。
我燒著臉,摸著被子,忍不住地傻笑,然而門外傳來的聲音令我瞬間收斂了笑意。
“到現在還沒起床,昨天是有多激烈啊。”
“叫她送個丹藥怎麽還帶回了個帝君過夜呢?”
“你小點聲,別被她聽到。”
“放心吧,她肯定累得睡不醒了。”
此刻“睡不醒”的我很是憂慮,淵華居然不施個隱身術就走了,以我對老君府的八卦傳播速度來推測,隻怕我明天哪兒也不能去了。
為什麽淵華不能遮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