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聚光燈下的對手
《加油，未來星》的錄製後台，白熾燈明晃晃地打在一道嬌小的身影上，鏡子前，女孩兒微眯著眼，柔軟的刷子從她嫩白的臉頰上劃過，她輕顫了下，下一刻，高跟鞋落地的清脆聲倏然響起。
“好了嗎，下一場錄製要開始了。”伴隨高跟鞋而來的是一道溫柔的女聲，女人一襲工整掐腰的女士西裝，頭發一絲不苟地盤起，望向女孩兒的眼神期待又寵溺。
她的手輕輕壓在女孩兒瘦削單薄的肩膀上，細致地叮囑：“念園，上一場你以0.5分之差險勝楚翼淮，下一場你要死死咬住他，記住一點，千萬別著急，問題想清楚再回答，明白嗎？”
女人的聲音很溫柔，但字字如鋒，許念園感受到頭頂懸著一把利劍，稍有不慎她就會被劈得四分五裂。
她仰頭，看著明晃晃的白熾燈，刺眼的燈光紮在她眼裏，白茫茫的世界突然多出了一雙清冷的黑眸，那雙黑眸靜靜盯著她的時候，她仿佛被一隻潛伏的獵豹鎖住，害怕和興奮同時縈繞周身，她甚至記不起來上一場比賽的時候，她到底回答了什麽問題。
她隻記得，在主持人宣布她以0.5分險勝蟬聯冠軍寶座的“楚神”後，他眼底並沒有落敗的狼狽，反而以一種欣賞的目光看著她，或者更準確地說，如果之前他將她當成了獵物，而她贏了的那一刻，他已經把她徹徹底底當成了對手。
是的，她現在是楚翼淮的對手了。想到這點，許念園攥緊手，直到指甲紮疼了手心，她才反應過來，這一切並不是她在做夢。
“念園，發什麽呆呢，走了。”身旁的編導催促道。
許念園輕輕點了點頭，緊隨其後。門打開的那一瞬，一道修長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少年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黑色長褲，白皙如玉的麵龐上染著淡淡的淺光，光芒下，那雙深邃如海的黑眸輕輕抬起，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她身上。
她渾身一震，宛如觸電一般，整個人呈現僵硬狀態，心卻怦怦亂跳。
站在許念園身邊的編導發現表麵淡定的許念園實際上已兵荒馬亂，禮貌地笑著朝少年點了點頭：“楚神，下一場還請你多多指教我們念園。”
聞言，少年的目光從許念園身上移開，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容，禮貌卻疏離道：“您叫我楚翼淮就好。”
三人一同前往直播現場。
《加油，未來星》是現場直播的一場大型科學問答節目，來參賽的選手都是從全國各地選拔的尖子，可以算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天才”。可天才也分為很多種，比如像許念園這種努力型的，也有像楚翼淮這種天生型的。
作為清華大學大一物理係的天才少年，楚翼淮不過十八歲便獲得了不菲的成績，他專業攻讀物理，卻也業餘研究生物、化學、天文學。
因為喜歡挑戰，所以他參加了《加油，未來星》，也是因為參加了這檔節目，他一炮而紅——不僅僅因為他在賽場上指點風雲、掌控全局的氣場吸引了無數觀眾，更是因為他與生俱來的邏輯思維和敘述能力讓人驚歎不已。
自此，他成了當紅學神，還獲得了“行走的百科全書”的雅號，迄今為止已是一個百萬粉絲的博主。
可是楚翼淮本人卻十分低調，哪怕迷妹萬千，也依舊保持一顆平穩的心態。他鮮發微博，即便偶爾“詐屍”，也隻是轉發一些關於天文物理方麵的學術知識。
不知不覺中，三人已經走到了直播舞台的大門前，門的左側是無數觀眾和評委，而門這邊，楚翼淮望向許念園，眼底浮現淡淡的笑意：“這次也請你多多指教。”
這是楚翼淮第一次對許念園說話，她張了張嘴，明明滿肚子說辭，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我……我不會輸給你。”
聞言，楚翼淮愣了下，接著莞爾一笑。他平常不苟言笑，可一旦笑開，那張清秀的麵龐便瞬間生動無比，像一朵綻放在陽光下的木槿花，即便沒有玫瑰那般耀眼的火紅，卻依然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楚翼淮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帥”，他的五官不算驚豔，也不精致，但那不起眼的五官合在一張臉上，便多了幾分清雅。
看到楚翼淮，許念園心裏湧現一句話：美人在骨不在皮。
“好，加油。”楚翼淮率先推開門，朝許念園道，“女士優先。”
許念園受寵若驚，小聲道了句“謝謝”，低著頭從他身邊經過。她走過的那一瞬，一股淡淡的檸檬夾雜著香草氣息的味道撲鼻而來，楚翼淮頓了頓，緊跟著她的步伐走進賽場。
兩人剛走進賽場，兩束燈光便精準地打下，落在他們身上，隨之而來的是潮水般熱烈的掌聲。許念園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觀眾席，父母、朋友、老師、同學皆朝她投以期待的目光。她的目光往左邊移去，那端是選手池，來自全國各地的二十三位選手此時正興奮地看著他們。
不久前，她也是選手池中的一個，雖然現在在台上與楚翼淮對峙，但如果這一場輸了的話，她隻能繼續回到選手池待命。
許念園望向舞台，台階往上便是參賽選手站著的比試台，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可也同樣刀光劍影。
她深吸一口氣，穩步走向自己的比試台，那端楚翼淮已站定，神情從容地看著主持人。
主持人是國內馳名的巧嘴，許念園很喜歡他。相比其他嚴肅的主持人，他能輕輕鬆鬆把控全場，三言兩語將緊張的氣氛化解開來。
此時，主持人貝勤走到舞台中間，宣布完比賽規則之後，笑著對許念園說道：“我最近特別喜歡一句話——巾幗不讓須眉。咱們的楚神一直穩坐冠軍寶座，可以說是所向披靡，我就在想啊，哪一天來個人，比他厲害，現在終於出現了。
“我想你們大家還是有人不太了解許念園，我就再介紹一次吧。許念園，來自清河實驗附中高二理科班，擅長物理和化學，喜歡航模，曾獲得航模比賽一等獎、全國物理競賽一等獎、化學特等獎，曾榮獲全國百科知識競賽一等獎。
“我十六歲的時候可能還在操心明天考試能多考幾分，而人家的十六歲已經是人生贏家。”
貝勤自我調侃：“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區別，開個玩笑。許念園，今天你肩負眾望，你覺得自己能打敗楚翼淮，創造新神話嗎？”
許念園點了點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楚翼淮。他嘴角微微彎起，也不知是被主持人的話逗笑了，還是對她的不自量力的嘲笑。
“好，比賽正式開始，下麵請聽第一題。”貝勤將開場氛圍炒熱之後，一轉語調變得嚴肅無比，“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中的絲和淚在今天分別指的是什麽？A、纖維素和油脂；B、蛋白質和烴類；C、蛋白質和油脂。開始搶答。”
許念園飛快地摁下搶答鍵。
她速度快如閃電，這讓慢半拍的楚翼淮眉頭微蹙。他有些震驚於許念園加快的手速，上一場比賽的時候，他便是輸在了手速上，看來這一場比賽他必須嚴肅對待手速這件事，同時他也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她。
第一題便被許念園搶得先機，選手池裏的選手議論紛紛：
“許念園手速好快，楚神吃虧在手速上了。”
“這才剛開始呢。何況楚神可是出了名的百科全書，知識儲備量太大了，許念園想要贏他，可能有點難。”
“不過許念園氣場挺強的，別人麵對楚神都會有點虛，她卻鎮定自若，很難得，我覺得她有獲勝的機會。”
麵對選手池選手們的議論紛紛，許念園端得四平八穩，絲毫不受影響。
聽到這些話，楚翼淮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缺陷就是手速慢，如果許念園保持手速的同時正確率也高的話，那麽他的處境岌岌可危。
“許念園。”主持人貝勤說道，“請說出你的答案。”
許念園回答：“我選C。”
聽到她的答案，楚翼淮眉峰微挑，暗自鬆了口氣，嘴角勾起一道淺淺的弧度，原本因為未搶到題的失落化為勝券在握的自信。
“為什麽？”主持人問。
許念園解釋道：“因為春蠶吐出的就是蛋白質，而纖維素是植物細胞壁的主要部分，蠟燭的主要組成成分是油脂。”
她說完，便見楚翼淮輕輕地搖了搖頭，顯然不同意她的解釋。
許念園心底一慌，再次審讀題目，可為時已晚，她已經做出選擇，無法再做修改。
主持人瞥見楚翼淮躍躍欲試的模樣，問道：“楚翼淮，這道題，你的正確答案是什麽？”
楚翼淮毫不猶豫地回答：“這道題的正確答案應該是B。現在工業製造的蠟燭很少使用動物油脂，一般都是用一些長碳鏈的有機物，而且製備成本也比動物油脂低很多，而且蠟燭的主要成分不是油脂，是石蠟。”
他娓娓道來。這些知識似乎深刻在他腦海中，與生俱來，和他一比，許念園剛剛的解釋生硬且站不住腳。
許念園悔不當初，她應該多思考幾秒的，這搶到題又被打臉的尷尬讓她心態險些崩塌。但一觸上楚翼淮自信的目光，她原本慌亂的心又趨於平靜，她既然站在這裏，就沒理由自亂陣腳。
思及此，許念園深吸口氣，平複一番心情，再次整裝待發。
“非常遺憾，許念園回答錯誤，楚翼淮獲得1分。”主持人貝勤說完，瞥見許念園緊繃的小臉，提醒道，“我再重複一遍比賽規則，這一輪我們采用搶答模式，回答正確，答題者得1分，回答錯誤，對手自動得1分，所以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要在沒有任何把握，確認答案的情況下摁下搶答鍵，否則就是給對方機會。”
許念園點點頭：“我會小心再小心的。”
主持人看著許念園笑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如果這一道題你再回答錯誤，那麽接下來你的處境將非常艱難，許念園，你有信心嗎？”
許念園眸光堅定：“我會加油。”
主持人貝勤交代完規則，繼續讀題：“請聽題，糖分容易造成齲齒的原因是什麽？A、糖會腐蝕牙齒；B、糖滋養細菌，細菌啃食牙齒，C、糖被細菌代謝產生的酸性物質，腐蝕牙齒。開始搶答。”
話音剛落，楚翼淮閃電般摁下搶答鍵。一旁的許念園一臉蒙，她已經想到答案了，隻是在她發呆的0.01秒，主動權就被楚翼淮奪走。
許念園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眼底閃過幾分孩子氣的笑容，那笑意稍縱即逝，但她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呃，原來楚神也是這麽“斤斤計較”的嗎？許念園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但是她的心情也格外複雜，既為他高興，又因自己再次失去機會而失落。如主持人所說的一樣，她再沒答對題，便隻“灰溜溜”地回到選手池了。
可是，即便輸，她也不能輸得太過難看，否則有何顏麵回選手池，麵對支持她的“江東父老”。
“請說出你的答案。”主持人對楚翼淮道。
“這道題的答案應該C，因為牙齒的外層結構是琺琅質，和骨骼一樣，而人類口腔內的細菌以糖為營養，代謝之後，會產生一些可以腐蝕骨骼的酸性物質。”
“回答正確。”主持人道，“現在比分已經是2比0了，許念園，你目前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了，拿出你真正的實力來，加油。”
“我會努力的。”許念園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唉，沒戲了，許念園雖然厲害，但她麵對的對手可是楚神啊，我看不用期待了。”
“還是期待一下吧，許念園勝在手速，她隻要認真一點，應該不至於慘敗。”
“應該是沒什麽反轉了。”
聽到其餘選手這些話，許念園心底的好勝心被擊起。麵對楚翼淮，她要的不僅僅是超乎常人的自信和勇氣，還要擁有十二萬分的細致和認真，而她求勝心切，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冷靜理智地思考。
楚翼淮不僅僅擁有超乎常人的冷靜，還有異於常人的細致，加上他的知識儲備量，如果他全力以赴，沒有人能輕易擊敗他。
思及此，許念園嚴陣以待，對對手最大的尊重不是盲目欣賞和害怕，而是全力以赴迎戰他。
“請聽題，航模飛機是靠什麽結構控製飛機做出各種動作的？A、馬達；B、舵機；C、陀螺儀。”
主持人剛說完，許念園飛快地摁下搶答鍵，正抬手的楚翼淮愣了愣，片刻後，默默地收回手。
主持人貝勤挑眉，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期待還是別的：“許念園，提醒你，這一次一定要思考清楚了再回答，如果你回答錯誤，那麽就是為他人做嫁衣了，千萬別便宜了楚翼淮，開個玩笑。這一道題對你至關重要，決定你的去留，你一定要細致再細致。”
“我選擇B。”許念園聲音篤定。
“為什麽？”主持人問。
許念園自信滿滿地回答：“這和船有些類似，船在航行中改變方向使用的是舵，航模飛機同理，所以我選擇B，而馬達是動力作用，陀螺儀是校正用的。”
“楚翼淮，你的答案呢？”主持人問他。
楚翼淮點點頭：“我同意她的答案，她的解釋也很全麵。”
許念園愣了下，她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得到楚翼淮的肯定，欣喜若狂之餘還有種莫名的自豪感。她控製不住地咧嘴，在笑容將要溢出的一刹那忙收了回去。
“許念園回答正確。”主持人鬆了口氣，“楚神是不是有點危機感了，許念園不僅僅是手速快，認真起來也是讓人膽寒。楚翼淮，你害怕了嗎？”
“有點。”
楚翼淮誠實地點點頭，全場笑了起來，本來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好，下一道題。下列哪種動物是亞洲高山地區最有代表性的物種，且被稱為‘雪中之王’？A、犛牛；B、藏羚羊；C、雪豹。開始。”
“雪豹。”許念園飛快地摁下搶答鍵，瞥見楚翼淮抬手的姿勢，她心裏藏了小小的得意。
到底是個小女生，明明麵上端得冷靜穩重，但偶爾的小動作還是泄露了屬於她這年紀的得意和小囂張。
“許念園，你要不要再思考一下？如果你這道題回答錯誤，那麽隻能回到選手池了。我再提醒你一遍，是亞洲高山地區最有代表性的動物，被稱為‘雪中之王’。”
許念園自信一笑：“我確定，唯一能被稱為‘雪中之王’的，隻有雪豹。”
楚翼淮見她說完，停頓了下接話道：“嗯，這裏我提一下，正確來說，雪豹分布於中亞高原，壽命十年左右，繁衍極其困難，所以十分稀有，目前，雪豹在國際IUCN保護等級中被列為瀕危，它們一般晝伏夜出，獨居，也是攀岩高手。”
“楚翼淮，你大腦裏是不是裝下了整個世界的知識點，怎麽就沒你不知道的呢？”主持人恰當地做出了一個震驚的表情。
楚翼淮靦腆一笑，不好意思道：“學無止境，其實我還有很多不知道。”
“好了，下一道題。假如在上海市中心通過地心打一個垂直的洞，那麽在地球的另一端會通向哪裏？A、紐約；B、墨西哥城；C、布宜諾斯艾利斯。開始搶答。”
許念園腦海中閃過一道白光，下一刻她便摁下搶答鍵。楚翼淮眸子微眯，心裏“咯噔”一聲，整顆心懸在半空中，他緊緊盯著許念園，全身呈現警戒狀態。
許念園回答：“這道題我選B，墨西哥城。”
聽到她的回答，楚翼淮麵上的凝重悄然褪去，他可惜地搖搖頭，目光瞥了她一眼。
“你確定？”主持人麵色凝重。
許念園緊攥著手心，她腦海中混沌一片，主持人的提醒讓她心底慌了片刻，但除了答案B，她想不到其他：“我首先肯定的是，通過地心打一個垂直的洞，是直通南半球，而紐約不是在南半球。”
“但是，墨西哥城是在哪個半球？”主持人遺憾地看著她。
主持人一發問，許念園呆愣住了，時間凝滯的十幾秒中，一旁的楚翼淮再也忍不住，替她回答：“是在北半球。”
許念園：“……”
他頗有些同情地看著許念園：“墨西哥城在北半球，而布宜諾斯艾利斯是阿根廷的首都，它是在南半球，所以這道題應該選擇C，布宜諾斯艾利斯。”
許念園敗局已定，她苦著一張臉看著主持人，自嘲道：“這道題回答錯誤，我首先要和我的地理老師說聲對不起。”
主持人也頗為可惜：“很遺憾，你回答錯誤，隻能暫時請你回到選手池，希望下一次還能在這個比試台上看到你。”
“我會的。”許念園點頭，朝眾人微微一鞠躬，禮貌且瀟灑地退場。
屋漏偏逢連夜雨，打了敗仗的許念園提前“大姨媽”造訪，此時，她坐在酒店房間的馬桶上，鬱悶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不久前的比賽情景曆曆在目，她從一開始的穩操勝券到最後的一敗塗地，而楚翼淮卻一步步穩進，雲淡風輕一般穩坐冠軍寶座，絲毫不給她還手的機會。
“唉！”許念園雙手捧著臉，心底鬱悶至極。
酒店客房的電話出問題，許念園沒法叫客房服務，隻好自力更生，確認整理好自己，她才踮著腳小心翼翼地乘坐電梯下樓。
出於節目保密的考量，《加油，未來星》所有參賽選手都統一住在清河標誌性的六星級酒店，雖然許念園家在清河，但也不能回去。
即便，她家離這裏不過千米距離。
好不容易跟蝸牛一樣挪到離酒店最近的便利店，許念園剛推門而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飲料區的楚翼淮。
夜晚的清河涼風習習，楚翼淮隻披了一件卡其色的薄外套，深色褲子襯得他的一雙腿筆直修長。許念園的目光向上，落在他的麵龐上，頭頂溫暖的白熾燈光灑落，將他原本白皙的麵龐襯得越發清雋，睫毛長而密，此時他手裏正握著一瓶飲料，低頭研究。
推門的時候，門口的自動感應招財貓會甜甜地叫“歡迎光臨”，聽到這聲音，楚翼淮下意識地抬頭，目光與她撞了一個正著。
站在門口的許念園一接觸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頓時慌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可心裏再緊張，許念園表麵依舊淡定如常。她大方地伸出手，朝楚翼淮禮貌地揮了揮，結果因為太過緊張而有些像出了故障的機器人。
“許念園，你能出息一點嗎！”她在心裏默默唾棄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之後，她正要重新開口打招呼，楚翼淮已經邁著長腿朝她走來。
眼見他離自己越來越近，許念園一顆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她強迫自己鎮定，卻無法抑製住沸騰的血液，等楚翼淮走到她身邊，她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要自燃了。
“晚上好。”楚翼淮開口，聲音帶著少年獨有的幹淨清澈，像夏日午後潺潺的清溪。聽著他的聲音，許念園隻覺得是一種享受。
“晚……晚上好。”許念園開口，結果結巴了。她懊惱不已，最終抬頭，睜著一雙漂亮的杏眼沒話找話，“你……你也出來買東西啊？”
言罷，她再一次想以頭搶地，來便利店不是買東西難道是來遊玩的嗎？
好在楚翼淮並不在意她的多此一問，而是說道：“嗯，我買好了。”他禮貌地詢問，“一起回去？”
許念園明白楚翼淮的言外之意，雖然便利店離酒店不遠，但晚上一個女孩兒獨自行動還是有危險。
她正要點頭應下，突然，便利店的門被人從外麵打開，隨著“歡迎光臨”，一道高亢的女聲驚喜地叫：“楚翼淮，是楚翼淮耶！”
還不等許念園有所反應，肩膀便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她踉蹌了一下，虧得扶住身邊的架子才沒摔倒。
這一幕被楚翼淮盡收眼底，他眉頭顯而易見地一皺。而方才莽莽撞撞的三個女生卻渾然不覺，激動不已地舉著手機包圍住楚翼淮，其中一個長卷發女生濃眉大眼，妝容精致漂亮，她一臉興奮：“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楚神本尊，你可以和我合照嗎？”
楚神是楚翼淮的粉絲給他起的“藝名”，這藝名甚至還流轉到《加油，未來星》節目，成了整個節目組對他的愛稱。
可楚翼淮似乎並不喜歡這“藝名”，他稍稍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抱歉，不能滿足你的要求。”
楚翼淮嘴裏說著拒絕的話，但態度依舊禮貌，隻是這禮貌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冷漠。
果然，三個女生一聽瞬間垮了臉，其中一個圓臉女生不服氣地說道：“為什麽不能？我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們的要求嗎？”
許念園吸了口氣，打量了一下三個女生的穿著打扮，看得出來都是沒有碰過壁的少女，所以才會理所當然地“命令”別人。
聞言，楚翼淮眸子微冷，裏頭已蘊了幾分不耐。
站在一旁的許念園眸子一轉，計上心來，她走到三個女生麵前：“你們想要楚神的簽名是嗎？”
“你是誰啊？”長卷發女生不耐地看著許念園。
“我？”許念園指了指自己，“我也是崇拜楚神的粉絲，剛剛偶遇他，也想向他要簽名，可是楚神的簽名不是那麽好拿的，除非回答正確他提出的問題。”
另一個戴著貝雷帽的女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許念園，恍然大悟道：“你不是……你不是那個對戰楚神的許……”
“許念園。”許念園好心提醒。
“對，你在這裏幹什麽？”貝雷帽女生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揶揄道，“你該不會是在賽場輸了，所以不服氣想找楚神討理吧。我告訴你，我們楚神可不是好惹的。”
許念園又好笑又好氣，正要說話，一直保持沉默的楚翼淮開口，他站在許念園身後，說話時的氣息噴灑在她頭頂上，這讓她有一瞬間的臉紅。
“明天還有比賽，我們不能晚歸，許念園，我們走吧。”他說道。
許念園看了三個女生一眼，跟在他身後離開。
三個女生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皆不服氣。突然，長卷發女生笑了下，圓臉女生好奇道：“我們不追上去嗎，你笑什麽呢？”
“沒什麽。”長卷發女生撩了撩頭發，精致的麵龐上滿是幸災樂禍，“有人要出糗了。”
兩人走出便利店不久，許念園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忘買必需品了，她看著楚翼淮走在前麵，好幾次想張口，最後還是保持了沉默。
算了，陪他走回去之後她再偷偷折回好了。
她正低頭思考著對策，冷不丁撞到一堵肉牆，她往後倒退了一步，揉了揉額頭，對上楚翼淮的臉。
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再次失了序。
楚翼淮低頭看她。她個子嬌小，手腳纖細，像一朵小小的蘑菇，風一吹打便會左搖右晃，可偏偏就是這麽一朵小蘑菇，在賽場上冷靜沉著，甚至險勝他。很難想象這麽一個小小的身軀，是怎麽蘊藏這麽大的勇氣和能力，但從某種程度來看，他們是同一類人，那就是麵對挑戰，從來不會退卻。
被楚翼淮盯著，許念園緊張不已，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盯著自己，難道她說錯什麽話了嗎？
“剛才謝謝你替我解圍。”他說道。
原來是這件事啊。許念園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靦腆一笑：“嗨呀，小事小事。”
聞言，他微愣，接著眯了眯眸子，彎出一個月牙的弧度。他淺笑的時候，眼底仿佛有碎星劃過，眼角彎出的風情宛如春花綻放。
許念園一時之間有些看呆了，那句“君子一笑，陌上花開”，如輕柔的雪一般緩緩落在她的心尖上。
楚翼淮正欲說話，突然眉頭微凝，接著他毫不猶豫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許念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結果不等她說話，楚翼淮已將她拉到一邊囑咐：“你先在這裏等我五分鍾，我馬上回來。”說完他轉身就走，夜風鼓起他單薄的白襯衫，她張了張嘴，再聯想他方才不同尋常的舉動，頓時恍然大悟，一張臉仿佛被捏碎的番茄。
不到五分鍾，楚翼淮去而複返。
“給。”他將手裏的袋子遞給許念園，袋子是透明的，隱約顯現出裏頭的物件，是女孩兒專用的東西以及紅糖和暖寶寶。
許念園發現他白皙的麵龐染上了一層紅暈，也不知道他剛剛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去買這些東西，那些女生走了沒有？
如果沒有的話，該不會又繼續纏著他要簽名合照吧，會不會看到他在買這些東西？許念園不無擔憂，見他隻穿著一件單衣，心底過意不去，忙道：“謝謝你，我們趕緊回去吧。”
進了酒店，推開門，暖氣迎麵而來，驅散了他們身上的寒氣，兩人乘坐電梯到了二十六層。這一層住的都是《加油，未來星》節目組的選手和負責人，因為是休息時間，所以走廊上十分安靜。
許念園將外套脫下來還給楚翼淮，卻發現上麵染了“可疑”的血漬，她頓時尷尬得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待楚翼淮伸手接過之時，她又縮了回去。
“外……外套髒了，我洗好，明天還給你可以嗎？”
“沒事。”他輕輕點了點頭，道了一句“晚安”便揚長而去。
等他一走，許念園鬆了口氣。
許念園洗了一個痛痛快快的澡，換好毛茸茸的兔子睡衣後，盤著腿坐在柔軟的**。此時她手裏捧著紅糖水優哉遊哉地喝著，小腹上貼著暖寶寶，全身上下暖和不已，這個暖意直抵心尖。
手機響起，許念園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嘴角翹了下接起：“萱萱。”
對方單刀直入：“我看了你的直播了。哇，我家園園太帥了，居然打敗了楚神。”
許念園一臉無奈：“並沒有打敗好嗎？”她還是輸得一敗塗地。
“即便你沒有打敗他，但第一場的時候你贏了，我覺得楚神應該會對你刮目相看了，迄今為止，還沒有誰能和他對陣兩局麵屹立不倒，你是第一個，巾幗英雄啊。”好友在那端感歎。
是嗎？
許念園思維發散，是因為她是迄今為止對戰他兩局還留在舞台上的選手，所以楚翼淮才對她特別嗎？那端的言曉萱還在絮絮叨叨，她的思緒卻已經飄遠了。
半年前，楚翼淮參加《加油，未來星》大型科學問答節目第一季賽事。第一次看到楚翼淮，許念園便被台上寵辱不驚、冷靜自持的他吸引了。
許念園喜歡聰明人，最重要的是，楚翼淮是個聰明卻不自傲的人，他不會因為獲勝而沾沾自喜，也不會因為一時失敗而耿耿於懷，成敗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他享受的是比賽過程的驚心動魄和刀光劍影。
自電視直播上對他“一眼萬年”後，許念園便開始收集楚翼淮的資料，關注他的微博，時時刻刻盯著他的新動態。她雖然不像其他迷妹那麽直白瘋狂，天天在他微博下表白，但也用小號暗搓搓地在他微博下留下了一句話：
“男神，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和你並肩站在一起。”
這機會很快便來臨了。一日，校長將她叫到辦公室，將一個表格交給她。她看著表格上粗體加黑的“《加油，未來星》選手報名單”一行大字，明白自己的機會終於到了。
那之後，她便順利通過初試複試，最終和其餘的二十幾位選手一同進入下榻酒店。
《加油，未來星》的錄製時間比較緊張，而她作為初出茅廬的小兵，隻能聽從節目組一切指揮，所以即使她和楚翼淮同在一個下榻酒店，兩人卻從來沒有遇到過。
楚翼淮雖然在賽場上指點江山，但在生活中卻寡言少語。據她觀察，他平時喜歡獨來獨往，即便有人找他“搭訕”，他也是禮貌回複，並沒有過多交集。
她曾鼓足勇氣想向他介紹自己，但每次都臨陣退縮。她怕自己被他拒絕，怕拒絕之後她連參賽的勇氣都沒有了。
思來想去，許念園發現一個問題，她因為“膽小”而不敢和男神搭訕，男神卻主動找她說話，昨晚還主動幫她買……
想到這裏，許念園猛地站起來，結果因為盤腿太久而腳發麻，一不小心滾到了地上。她捂著腦袋，“嘶”地倒抽一口涼氣。
“園園，你怎麽了？”那端的言曉萱關心地詢問。
“沒，沒事。”許念園揉了揉腦袋，爬上床，“那個萱萱，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其實……”
“其實你一直崇拜楚翼淮是吧。”言曉萱嘿嘿一笑，聽到那端突然屏住的呼吸，打趣道，“你每天不是研究航模就是做題看書，也就這半年突然偷偷摸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開了小號關注楚翼淮……”
言曉萱滔滔不絕，許念園尷尬之後也釋然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著你。”
“這有什麽，誰都有喜歡偶像的權利，像我就喜歡吳彥祖、劉昊然，我不也大大方方表達嗎？不過你喜歡你家男神的表達方式有些奇特，居然和他站在對立麵，成了對手。”
許念園一臉懊惱，她本想用這種方式認識男神，結果路好像稍稍走偏了一些。
“怎麽認識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已經認識了。”言曉萱在那端安慰道，“園園，你不僅離你家偶像近了一點，也離你的夢想更近了一步。”
因為好友的寬慰，許念園內心騰起許多暖意。
她和言曉萱是在高一的開學典禮上認識的。
開學典禮之時，兩個小姑娘因為路上堵車而遲到，錯過了升旗儀式，被學校門衛攔在了門口：“第一天上學怎麽遲到了。”
從幼兒園開始，許念園從未遲到過，今天爸爸媽媽特意請了半天假，開車送她上學，誰知道開學日遇到了堵車高峰。
“門衛叔叔，我們不是故意遲到的，今天是開學典禮，這麽重要的事情我們怎麽會不嚴肅對待，都是因為路上堵車了，不信你問問她，剛才我和她堵在一起了。”
突然被點名，許念園頓了頓，迎上門衛大叔探詢的眼神，她誠實地點點頭，表示對方所說不假。最終，在言曉萱的再三懇求下，門衛大叔放她們進校。
雖然升旗儀式結束了，但開學典禮才剛剛開始，言曉萱看了一眼遠處，拍了拍胸脯：“還好沒被記過，今天多虧了你。對了，我叫言曉萱，草字頭的‘萱’，言語的‘言’，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許念園，念念不忘的‘念’，園丁的‘園’。”
“哇，這名字好聽又特別，不像我，萱萱，我敢打賭，全國有三分之一的人和我重名了。你說我爸媽怎麽不給我起一個特立獨行的名字，就是叫狗蛋都獨一無二。”
許念園想了想一個漂亮陽光的小姑娘叫狗蛋……那畫麵太美，她有些不忍再想下去。
“不會，我覺得這名字很好聽，誰言春去花事歇，萱草石榴情更多。”許念園說，“‘萱’是一個很美好的字，我想你的爸爸媽媽給你起這名字的時候，一定想了許多。”
“撲哧！”言曉萱忍俊不禁，“我發現你特別有趣，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可以啊。”
“那以後就請多多指教了。”
“好啊，請多多指教。”
兩隻纖細白嫩的手握在一起。
遠處的曦光一點一點衝破雲霄，揉碎了一地金芒，兩個女孩兒在陽光下，笑容如綻放的第一抹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