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她是來砸場子的

1.

晚上九點,竇薑埋首於桌前,馬不停蹄地移動著手中的筆,做著最後的努力。

廁所的門突然被打開,白鯉一邊扶著腿,一邊“哎喲”了兩句。

“你怎麽了?”竇薑回過頭問她,“你這都已經跑三次廁所了吧。”

“不是三次,是五次……”白鯉慢悠悠地坐到自己椅子上,一臉憔悴。

“你吃什麽不該吃的了?”呦呦從**探出頭,一臉擔心。

“沒有啊,我們吃飯都是一起的,吃的也都是食堂……”白鯉回想著,突然想起了什麽,於是乎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今天方沅給我買了一堆冰棍。”

“一堆?”呦呦的重點。

“方沅給你買冰棍?”竇薑的重點。

白鯉揮揮手,打消竇薑的腦洞,將今天發生的事和盤托出。

可是在回想這一天的事情時,白鯉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雖然說學長請客是好事,但為什麽買那麽多,難道是有預謀……

白鯉用自己看宮鬥小說這麽多年的經驗總結出一個結論。

敢情方沅嫌她吵,故意用這麽多冰棍堵住了她的嘴。

白鯉頓時被這個可怕的念頭嚇到了。

果然,嚴肅的男神都不是好惹的主,男人心,海底針,惹不起惹不起啊。

正當白鯉拿起水喝一口想消化下自己內心的結論時,宿舍門突然被玫美“嘭”地撞開。

白鯉嚇得被嗆到,不停咳嗽起來。

竇薑立馬抄過椅背上的靠枕朝玫美扔了過去:“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你!你想嚇死我們,好繼承我們的作業嗎?”

玫美熟練地閃過靠枕,向著宿舍掃視了一圈,最終意味深長地將目光停在了白鯉身上,雙手握拳:“你們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宿舍其他三人都蒙了,非常默契地晃著腦袋。

玫美一邊掏出手機點開微博話題小組,一邊遞到了竇薑麵前。

竇薑瞟了幾眼,把剛喝進嘴裏的果汁猛地噴了出來。

“白鯉,你發宣傳單和安全套的事被人拍下來傳到網絡上了,快看微博熱搜!”

竇薑言簡意賅地總結,然後立馬站了起來,把白鯉摁到了椅子上,端上手機,指著那個“爆”的微博標題。

“名牌大學女學生校內發套!”

評論區裏還有人把她的微博@了出來,白鯉現在完全處於被扒皮狀態。

白鯉趕緊用手機登了微博,結果手機前所未有地卡住了。

等係統反應過來時,她的微博私信完全呈爆炸狀態,更可怕的是,一夜之間,她的微博突漲了十幾萬粉。

天哪,她不過是拉了幾趟肚子的工夫,突然就“身價不菲”?

“我看評論要氣死了!”竇薑的一聲不平頓時把白鯉的思緒又拉了回來。

“怎麽了?”

“你自己看吧!”

於是,在竇薑和玫美的圍觀下,白鯉開始瀏覽起評論區和私信。

評論區裏的言論褒貶不一,但可怕的是,正逐漸呈現被一群鍵盤俠惡意評論的狀態。

—考上名校不好好學習,非要出來發安全套,這是賣弄什麽**呢?這就是一流大學教出來的學生?老子真慶幸沒去讀F大。

—怕不是什麽有錢人家的女兒,想紅想瘋了,花錢買熱搜?

—這年頭真是,屁大點事都能上熱搜。

—大家別聽這些噴子亂說話,這個小姐姐我認識的,人很好,而且據我所知,她是為了幫社團完成任務才去發傳單。做好事也要活該被人黑嗎?麻煩大家擦亮眼睛。

—樓上的,“最美宣傳員”這樣的字眼都出來了,完全就是蹭熱度的嘛!你看那些照片,不就像擺拍的嗎?我還真不信沒修過圖。

—沒修過圖又怎麽了,長得美也有錯?

—在校園裏發安全套,不合適吧?真是不長腦,白長了那麽張好看的臉了。還知識分子呢,就是沒教養。

……

盡管還是有人為她說話,但白鯉每看一條惡意評論,心就跟著沉了沉。

這次,她是真的感受到被輿論包圍的滋味有多麽可怕了,以前她老“吃瓜”,現在火燒在自己身上了,看來,當個公眾人物真是不容易,怪不得表姐總和她提起什麽叫“賣人設”。

“這些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噴子,得了,別看了!”竇薑一邊觀察白鯉的臉色,一邊奪過手機舉了起來,“別給自己添堵了,現在的網絡輿論就是這樣,一陣風吹過去就沒了,你可千萬別多想啊!”

白鯉施施然從竇薑頭頂把手機拿了回來,搓了搓半濕的頭發。

“我沒堵呢!我這不是震驚嘛,還沒緩過神來呢。快,我看看私信,從私信中汲取一點溫暖的力量。”

於是,白鯉點開了私信。

—小姐姐,我支持你!我們交個朋友吧!

白鯉欣慰地點點頭,捏了捏下巴:“看見沒,這個世界還是有溫暖的。”

竇薑和玫美對視了一眼,眼裏萬千滋味。

白鯉繼續瀏覽。

—妞兒,身材不錯嘛,我包養你怎麽樣?有錢有車有房。

—有興趣做模特嗎?美女。

—作為校友,我不得不說,你到底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態去做這件事的?給學校潑髒水,你丟了我們全校的臉!

……

白鯉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

終於,在看完第二十條私信後,她關閉了微博,“啪”地把手機扔到了**,安慰自己。

“看我不順眼的人,能給您心裏添堵,我還真是舒坦。”

“什麽舒不舒坦?白鯉,雖然我一向主張不要在乎別人的眼光,但是平白無故背這個鍋我看不下去了。”竇薑氣得坐回自己的位置,把電腦打開。

白鯉卻出奇的冷靜,揉了揉太陽穴。

“你還不懂嗎?多說無益。反正我做好事問心無愧,還不如睡個美容覺呢!”說著,她踩上梯子準備上床。

“睡睡睡!你睡得著?”玫美看著白鯉,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這心裏堵得慌,你是不知道輿論有多可怕,明天走出了這道門,我怕你要吃虧的!”

“一人做事一人當,大家冷靜點,明天的事明天說啦。”

“不行,我得給我們家白鯉討回公道。”竇薑一聲驚呼,擼起袖子打算大幹一場。

“豆漿你幹嗎?”白鯉一臉震驚地看向某女,這架勢,氣勢也太足了吧。

“我給你懟回去,咱不能白被罵。”竇薑打了個響指,說完立馬敲起了鍵盤。

2.

第二天,當白鯉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半了,她在被窩裏翻了個身,腦海裏隱約記得今天是星期二。

星期二下午的課……好像是選修課?

眯著眼,白鯉立馬躲在被窩裏給竇薑發短信。

“親愛的豆漿,老師點名沒?”

過了幾秒,對麵**傳來弱弱的聲響。

“你確定是問我?”竇薑拉開床簾,朝著白鯉的方向回答。

“你也逃了?”白鯉一臉震驚。

“讀書人的事,能算逃嗎?”竇薑伸了個懶腰,翻了個身接著睡,“昨晚戰鬥一宿呢,累死了。”

“辛苦你了豆漿。”白鯉也迷迷糊糊地回應。

過了幾秒後,白鯉一個鯉魚打挺從**翻坐起來。

“啊!完了,我忽然想到老師上次說這節課隨堂考試,你是不是也忘了?”

竇薑也從**坐了起來。

“我合上眼前還記得,閉上眼後我就忘了。總結一句,睡過頭了。”

白鯉一邊衝進廁所把牙刷塞進嘴裏,一邊在衣櫃裏挑衣服,挑來挑去,還是隨手拿了件裙子。

說到底,還是連衣裙方便啊,一套就完事了。

折騰了一番,白鯉匆匆抓了支水筆準備奪門而出,竇薑的聲音從廁所裏追出來。

“給我占最後一排啊!”

“OK!”白鯉吼了一句,穿著裙子在宿舍樓狂奔起來。十分鍾後,她成功出現在某教室門口。

每節課都必定遲到,作為失敗的典型,她可真是太成功了。她喘了幾口大氣,方才推門走了進去,原以為老師會坐在講台上,沒想到講台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沅。

“你……你怎麽在這兒?”白鯉愣了一下,心裏的想法脫口而出,然後轉過身看了看教室門牌。

她沒走錯教室啊。

白鯉站在門口有些疑惑。

講台上,方沅的眉間泛起淡淡的褶皺,把視線拉到門邊,伸出食指放在嘴邊示意。

白鯉這才意識到,教室裏的寧靜明顯被她打破了,講台下那群原本在做卷子的學生全部抬起頭來,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白鯉不由得臉一紅,撓了撓頭拱拱手:“不好意思啊!你們繼續,你們繼續!考試加油!”

隨後,她走到講台邊準備拿卷子。

大概是因為微博事件,在這種場合意外遇到方沅,想起那日拉他一起幫忙宣傳的事,白鯉莫名地感到尷尬。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

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和方沅打招呼,白鯉連方沅的臉都沒敢仔細看,走上講台後,抓了試卷就往最後一排跑。

可越是著急越容易出錯,白鯉本想趕緊從方沅麵前溜之大吉,卻一腳絆到台階,差點摔了下去,好在及時扶住了講台,才不至於摔得太難看。

隻是,手中的試卷已經被她揉皺了。

白鯉盯著那張試卷皺了皺眉頭,不由自主地朝方沅露出一個可憐巴巴的眼神。

方沅嘴上不說,其實也被剛剛的意外嚇了一跳。他一邊重新給白鯉遞試卷,一邊躲過她的眼神,提醒道:“已經開考二十分鍾。”

白鯉感激地點點頭,接過試卷灰溜溜地往最後一排走,再不敢輕易亂跑了。

這節選修課的名字叫《魏晉曆史人物風評》,主要是圍繞一些魏晉名士的事跡展開。而這次考試,說實話白鯉一點把握都沒有。

最近社團亂七八糟的事太多,她根本沒來得及複習。所以,此番她盛裝出席,奮筆疾書,隻是為了幫學霸墊底。

一種沉重感油然而生,又要改變曆史了。白鯉歎了口氣。

有人考試靠實力,有人考試靠視力,而她隻能靠想象力。

考試前,她習慣性地深呼吸,抬頭先看看前方,誰知竟然發現有一兩個人不停地回頭看自己。

難道臉上有什麽東西?

白鯉摸了摸臉,沒有啊。再轉念一想,她可算明白了,估計是自己被人認出來了。

這可是在考試啊,考試場地無八卦好嘛!

白鯉試圖讓自己冷靜,卻總感覺被人盯得無所適從。

就在她思路快要被全數打斷時,方沅的聲音忽然在敞亮的教室裏響起,犀利的眼神連帶著橫掃過整個班級。

“考試期間看自己的卷子,別左顧右盼的。”

白鯉本能地抬起頭來,感激地看了講台一眼,沒想到來了個眼神對視。

方沅不說話時,那眼神果真稱得上威懾力十足啊。

白鯉趕緊又埋下了頭。

這次沒什麽人回頭看她了,終於自在了一些,她開始看題目。

然後,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

第一題,不會,過。

第二題,不會,過。

第三題,好像記得一點,開始編。

編著編著,她忽然忘了那個形容魏晉男子帥的句子怎麽寫來著了,在桌子上趴了三分鍾,又研究了今天窗外的陽光角度如何,還是死活想不出那句詩詞。

咋辦呢?

她先把剩下的題全寫了,最後隻剩下這一處。此時,離考試結束還有十分鍾,大家已經陸陸續續交卷離開,教室裏就隻剩下不到十個同學。

白鯉直接支著下巴發起了呆。

她下意識地看向講台,視線停留在方沅那英挺的身影上。此時,方沅正側著頭,一隻手搭在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沉毅而銳利的眼神帶著迷人的氣息,樣子有幾分性感。

說來也怪,就在這一刹那,白鯉的腦海裏突然蹦出了那句詩!這在考試時間僅剩三分鍾的緊要關頭,堪稱奇跡。

激動之餘,她趕緊埋頭寫了下來,完美收場。

全場最後一個交卷的就是白鯉。

當白鯉把試卷攤放在講台上時,方沅終於得以站起身來,低著頭捋了捋桌上的卷子。

說實話,白鯉一站在講台邊,他總覺得她又有很多話要說了。

啊!快點收拾收拾卷子走人……

奇怪的是,這次,白鯉什麽也沒說,反倒像是麵對他極為不自在似的,收拾起書包趕緊走了。

方沅抬眼看她疾步離開教室,背影早已經消失在門邊,隻得欲言又止。

視線重新落在她的試卷上,姓名處是空白的。

方沅無奈地搖了搖頭,從包裏拿出了一支水筆,流利地在姓名欄裏寫下蒼勁有力的兩個字—白鯉。

3.

方沅把試卷疊放整齊,放進老師辦公桌的抽屜裏,尤迢正一身清爽地倚在門邊,手裏抱了一個籃球。

方沅聞聲轉過身去,尤迢利落地把球往空中一拋,方沅穩穩地接住了。

“生日快樂啊!給你的禮物。”

方沅低頭看了眼籃球,帶上門,淺笑:“謝了。不過,你就打算穿這身去參加生日宴?”

尤迢低頭看了看自己。

“當然不。我回宿舍洗澡換身衣服,怎麽說你方某人的生日宴,我總不能這麽大汗淋漓去吧?”

方沅不動聲色地勾起嘴角。

“我也先回宿舍。等等,你要自己過去?”

“對,你是主角你先過去。”尤迢一邊說,一邊攬著方沅的肩膀往回走。

“對了,和你說件大事。”尤迢突然停下腳步,麵色略帶嚴肅地掏出手機,遞給方沅。

“你知道最近學校上熱搜了嗎?準確來說,是白鯉上熱搜了。就是上次和你一起發傳單的那位。”

“我知道。”

尤迢不知他的“我知道”回答的到底是哪句,隻是有些驚詫。

“你知道了你沒什麽想法嗎?”

“我要有什麽想法?”方沅不解,雲淡風輕地瞥了兩眼尤迢的手機。

“你不是說你知道嗎!”見方沅沒有看下去的意思,尤迢開始在旁邊滔滔不絕地解釋來龍去脈。

“……總之,社團當初接這個任務本身也是出於好的目的,很多人都不願意去,我翻了聊天記錄,還是白鯉主動提出幫忙的。結果吧,這好心沒好報……對了,你那天幫她發傳單怎麽樣?”

方沅停下腳步,蹙眉。

“什麽怎麽樣?”

“就是……唉,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你總該能感覺到她人不壞的吧?”

方沅沒有回話,繼續向前走。

“雖然她話多,但是—”

“噓!”

尤迢的話說到一半,走在樓梯拐角處的方沅忽然轉過頭要他安靜。

尤迢跟著走上前去,隱隱約約在下一層樓的轉角處看到了當事人白鯉。

她不是很早就走了嗎?

方沅心想,仔細一看,白鯉的身前似乎站了一個人,還是個男生。

大抵是什麽兒女情長的事。

方沅可沒有心思欣賞這些,一個擺手,示意尤迢一起掉頭離開。

誰知尤迢一把揪住了他的手臂,給了他一個眼神,壓低了嗓子:“噓!你聽!”

方沅從他手裏掙開,注意力又轉向了白鯉。

“你要是和我在一起,熱搜的事我可以花錢幫你解決。”

男生的聲音不大不小地在樓道裏回**,帶著點油腔滑調的意味。

白鯉想也沒想就打斷了,語氣裏還帶著點兒不耐煩:“這位同學,我已經說過了這是我自己的事,麻煩讓開。”

“我都這麽說了,你還不識趣?”男生的語調明顯提高了一些,“你別在這兒裝清高,不就是一個發套的嗎?網上說你是‘最美宣傳員’那是給你臉,我現在願意幫你解決也是給你臉,你別給臉不要臉。”

沉默了兩秒。

然後,樓上的兩人清晰地聽到白鯉有些慍怒的聲音:“同學,我這麽回你也是給你臉,請自重。”

“你找打?”那男生頓時被激怒了。

眼看著原本僵持的局勢大有一種要爆發的前奏……尤迢忍無可忍地拉著方沅,三兩步下了樓,出現在兩人麵前。

他一手把白鯉拉到方沅身後護住,一手擋在那個男生前麵。

“誰找打呢?你小子早上沒刷牙啊,嘴怎麽這麽臭?你爸是誰啊,這學校是你隨便撒野的地方嗎?”尤迢氣勢洶洶,衝動地推了那男生一把。

男生顯然沒料到半路會跑出個程咬金,愣了下,馬上反應過來:“你誰啊你?這是我和白鯉的事,關你屁事?馬上滾!”

尤迢到底是血氣方剛,指著那男生便吵了起來:“你叫誰滾呢?你再說一遍,你不就是仗著家裏有點錢嗎?”

“嗬!那也總比你這種窮貨強。”

“你再說一遍試試?”

“說就說,誰怕誰……”

……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話題完全偏離了白鯉這個當事人。

方沅眼看著尤迢這毫無理智的解決方式,臉色有點難看。

一旁的白鯉尚且沒反應過來,她剛想上去勸架,卻被方沅摁住了。隨後,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一緊,就這麽被方沅拉走了。

“尤學長……”白鯉還有點放心不下,回過頭去看吵架的兩人。

方沅見她這麽“戀戀不舍”,沉聲道:“你去了隻會更亂。放心吧,他沒那麽好欺負。”

白鯉點點頭,這才把視線轉了回來,心裏亦是一陣煩亂,幹脆就跟著方沅走。

過了一會兒,她才發現,不知不覺方沅已經拉著她走出了教學樓。她的目光不經意地停留在那隻緊握著自己手臂的手上。

修長而勻稱,離她的肌膚隻有一布之隔。

步伐明顯遲緩了一下。

與此同時,方沅像是察覺到什麽。他轉過頭來,停下腳步,很快放開了白鯉,咳了兩聲。

短時間內,被學長們撞見這些事,並且把爛攤子留給了尤學長。白鯉一時心亂得不知說什麽好。隨著輿論的發展,事情對她造成的影響似乎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

但無論如何,還是應當道個謝。

於是,白鯉揚起下巴,臉上重新洋溢起以往那種無害的笑容,準備說“謝謝”,方沅那偏低的聲音卻先她一步響起。

“你沒錯。”

“什麽?”白鯉抬眼,看著方沅的臉,有一絲驚訝。

他的視線不知望向了什麽地方,拉得很遠,總之,並沒有停留在她身上。

“我是說,發傳單的事,你沒有錯。”方沅拉回視線,雲淡風輕地又說了一句。

有兩秒的時間,白鯉愣了下,心裏忽然劃過一絲暖流,有些感動。望向方沅的眼底,那裏沒有別致的溫柔,卻有一種善良的認真。

終於,她點點頭,回應道:“嗯!我也覺得我沒錯。”

這些事情才壓不倒她呢,白鯉心想。

擺擺手和方沅說再見,白鯉離去。

她跑著離開的背影在方沅烏黑的瞳仁裏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方沅的神色漸漸複雜。

“人呢?”方沅看著白鯉離開後,掉頭回來找尤迢。

此時,尤迢正氣喘籲籲地坐在樓梯口,衝著前者笑得人畜無害:“跑了。”

“傷得厲害嗎?”方沅朝著尤迢走近,給他遞了一瓶水。

“你說我?小樣的,他能傷到我?”尤迢接過,扭開瓶蓋灌了一口,得意地回答。

“我是說他。”方沅理智地摸了摸下巴。

尤迢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放心吧!虛張聲勢的家夥,被我掄拳頭嚇了下就跑了,不會尋仇的。”

方沅點點頭,拍拍尤迢的肩,伸出手掌,打算把尤迢給拉起來:“生日宴要開始了,走了。”

尤迢向方沅擺擺手:“你先去吧,我還有點事,隨後就到。”

“好。”

4.

白鯉在趕去停車庫的時候,接到了自家哥哥的電話。

“白鯉,你到哪兒了?”電話裏,哥哥白啟充滿磁性的聲音傳來。

白鯉耽擱了太久,有點心虛,慌忙把手機拿在空中揮了幾下:“路上呢,我開著‘小毛驢’已經在趕往酒店的路上了。”

今天小姑結婚。她從小就喜歡這個小姑,小姑和她一樣長著張娃娃臉,兩個人走在一起跟姐妹似的。當然小姑也很寵愛她,強烈要求她在婚禮舞台上獻歌一曲。為了不給小姑丟臉,白鯉可是練這首歌練了好幾天。

電話那頭的白啟似乎聽到了“呼呼”的風聲和氣流的振動,頓了頓,語氣裏有一絲擔憂,說:“好,來了直接到舞台邊,話筒給你準備好了,你專心開車,別打電話了,注意安全,掛了。”

“拜拜!”白鯉將手機塞回包裏,扶出自己的“小毛驢”,套上頭盔出發了。

白鯉一邊開著自己的小車一邊嗬了口氣,安全帽的透視鏡上,儼然出現了一片白霧。

在紅綠燈的路口,白鯉停下車等著綠燈,此時,竇薑打電話過來。

“白鯉啊,你記得上次玫美收的作業放哪兒去了嗎?”

白鯉一聽,了然於心。

“你這是想偷拿學委收的作業‘借鑒參考’?”

“去去去!讀書人的事,能說偷嗎?”

“在她左手邊最下麵的抽屜。”白鯉簡單利落地交代後,綠燈正好亮起。

“欸,你還在路上?”竇薑聽到白鯉身後嘈雜的聲音。

“對啊!我戴著頭盔,聽你電話麻煩死了!”白鯉一邊抱怨一邊把頭盔前的蓋子打開。

“這麽熱的天,你還戴頭盔?”

白鯉重新把蓋子放下:“你懂什麽?像我們這個年紀,開電動車一定要戴安全頭盔,否則,會被開寶馬奔馳的同學認出來。”

話音剛落,她就看見身旁一輛寶馬勻速駛過,同時,竇薑的聲音被淹沒在嘈雜的車聲中。

“你今晚早點回來啊!我和玫美說好了明天早起去看漫展,今晚早睡。喂?喂喂?”

過了幾秒……

“竇薑,我好像又看見了方沅。”

“什麽?”

“寶馬駕駛座上的那個人,好像是方沅!”

“媽耶,方沅竟然開寶馬啊!”竇薑一臉八卦地問。

“好像是。”白鯉歪著頭回想了一下,“但是我不確定啊,我就看到一個側臉。”

“你倆最近交集還真多,你這麽好奇不如上前確認下?”竇薑隨口說了一句。

白鯉當真了。

掛了電話,她油門一擰加速行駛,慢慢靠近寶馬車的駕駛窗。

後視鏡內,方沅掃了眼車後咬得很緊的白鯉,覺得很奇怪。

半個小時前剛見過,而且她這一路跟這麽緊,難道又遇到什麽麻煩了?

眼看著酒店就快到了,方沅也沒多想,減速行駛,準備把車停下。

結果剛一熄火,一陣大風刮過,有個人車身不穩,“嘭”的一聲就倒在了他的駕駛車門邊。

原本,方沅是要打開車門下來的,下一秒,一陣突如其來的撞擊就強行把他的車門給堵上了。方沅握著門把的手微微一抖,嚇了一跳。

什麽情況?

幾秒鍾過後,一個女生披頭散發地從地上站起身來,眼睛透過窗戶盯著他看。

此人正是剛剛還在車後緊緊跟著的白鯉。

此時此刻,她正費勁地把車子從地上扶起來,方沅這才有了打開車門的空間。

這出場方式……此時的方沅大概不會想到,一切隻是個開始。

他雙腳剛一落地,白鯉就指著他的車門,心虛得不行。

“學長,這這這……破相了!”

方沅關上車門,看了一眼,車身被劃出了一道淡淡的痕跡。

這車上路兩年一切完好,今日一遇白鯉在劫難逃,真是慘。

方沅看了看車,又看了看白鯉:“你知道開車要保持安全車距嗎?”

“我知道。”白鯉把原本要說的話吞了下去,“但是危險太過猝不及防了……”

方沅看了看手表,宴會要開始了。

既是同學一場,他想,倒不如算了。

“我看,要不……”

他剛要開口,就被白鯉急匆匆地打斷了。

“學長等等!你放心,我堅決捍衛你的權利!就是我現在有十萬火急的事,1785792××××,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咱們秋後算賬,連同你在樓道裏幫我的事,我一定會答謝你的。”說完,白鯉就一溜煙地跨上車往地下停車場跑了。

這神出鬼沒的速度……

方沅怔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

5.

“現在,就有請她來為我們獻唱一首精心準備的歌!”

白鯉邊走邊刷著白媽媽的未接來電,電梯門開的時候,剛好就聽到了主持人的流程詞。

白鯉沒有太多地思考什麽,直直衝向了正對著電梯門的舞台,路過的時候還順便搶過了主持人的話筒。

“還好趕上了。”白鯉理了理衣服,小聲嘀咕了下。

台上的主持人看著白鯉的舉動,條件反射地看向了台下的某個中年女子。

怎麽辦?

台下的中年女子也不急,用著極其淡定的眼神回應著慌張不已的主持人。

靜觀其變。

於是,兩人一起把視線投向了舞台。

“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我是白鯉,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天的主角裏,有一位是我最親愛的人,而我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千言萬語我想用歌聲表達。在這裏,我要為我愛的人、我成長中的陪伴者也是最忠實的傾聽者獻上一首《暖暖》,謝謝大家!”

“方太太,你看這……”主持人慢悠悠地移到方太太旁邊,麵露難色地詢問,“流程裏沒有這一出啊!”

中年女子倒是處亂不驚,愣了愣後,恍然大悟。

“不打緊,快讓音響師放伴奏吧!金屋藏嬌,這臭小子還真是有出息。”

主持人沒有多問,立馬點點頭通知了下去。

白鯉站在台上,遲遲不見伴奏響起,有一秒的恍惚。好在音樂很快響起了,她開始在舞台上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裙子擺來又擺去。

隻有方沅,沉著臉來到台側,眼神凜冽地盯著舞台上又蹦又跳的女孩子。

這就是她說一定會記得的答謝?這就是她所說的十萬火急的事?

大概是急著來砸場子吧……

方沅有些頭疼,陰鬱著臉找到了主持人:“讓音響師盡快把音樂掐掉。”

“我不同意!”方媽媽突然湊了過來,雙手交叉反對,她笑意盈盈地看著舞台上的女孩子,“主持人你別聽他的,繼續放下去。”

方沅的眉宇此時已皺成了一個“川”字:“媽,你這是做什麽?”

“你還好意思問我?”方媽媽不由得板起臉來,“在她眼裏你已經是最親愛的人了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她自己出來表明這點,你還打算瞞著我和你爸到什麽時候?這麽活潑可愛的女孩子,玩什麽瞞天過海的把戲嘛。方沅啊方沅,你這方麵和你爸爸年輕時的作風可一點都不像。”

方沅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媽,這是誤會。”方沅剛要打斷方媽媽繼續解釋,舞台上的音樂卻戛然而止。

然後,燈光亮起,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原本方母是要上台致辭的,但是台上突然跑上來一個女孩子,來賓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方家人特地準備的驚喜。

“好!郎才女貌啊!”

“這一個驚喜雖然把我們嚇到了,不過,現在的小年輕真的很有想法!原本還想給小沅介紹對象呢,沒想到……”

此時此刻,白鯉嗅到了一絲不對勁。

她的視線試圖在台下的席位上尋找熟悉的身影,結果一個都沒有!

什麽鬼?

不僅沒有,一個轉頭,她竟然還在台下看到了方沅的身影。

他的臉色似乎不好看,眼睛正盯著自己,表情看上去很不妙……

白鯉瞬間陷入被支配的恐慌。

如果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這又是哪裏?

她的目光落向了舞台上的顯示屏,上麵的一排字把她嚇得差點從舞台上摔下去。

—方府生日宴。

與此同時,她似乎聽見隔壁場子傳來主持人的聲音。

“祝白小姐與林先生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啪嗒”一聲,白鯉手裏的話筒直接掉在地上。她轉回頭,一邊賠笑著,一邊往舞台邊慢慢挪。

糟糕,她這是走錯場子了!

正當她想全身而退時,一個陌生的女人走上來摟住了她。

白鯉嚇得動也不敢動,任憑她再一次把自己拉上了台。

“各位來賓,我想說的話這個小姑娘用歌聲替我表達了。那麽接下來,就請盡享晚宴吧!”

這時,白鯉才敢抬眼打量對方。

這個阿姨長得好漂亮,舉手投足間有種高雅的華貴與超然的氣質,一上台就鎮住了場子。

厲害啊……

那如果這麽厲害的人物知道她是來砸場子的,她不會被打死吧。

嗚嗚嗚,好慘。

等到下台後,方沅把白鯉拉到了一邊,內心是抓狂的,表情是涼涼的。

“這就是你的驚喜?”

白鯉抬頭一看是方沅,才反應過來:“這是你的生日宴啊?”

“你不是早知道了嗎?”方沅的臉色極為難看,“不然怎麽這麽巧就來搗亂了。”

“方學長,我向你保證,我真不是想來搗亂……我唱歌前說的話也不是真的,你不是我最親愛的人,你什麽也不是……不對不對,你什麽都是!也不對?總之我對你絕對沒有那種想法。”

白鯉語無倫次,方沅一言不發。

“這一層難道有兩個廳?”白鯉試探地問。

方沅肅然地點了點頭。

白鯉頓時紅了臉,急忙解釋道:“我走錯場子了,我小姑也在這一樓,但是我不知道這一層有兩個廳!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方沅看出白鯉的窘迫,一雙手不停地在裙擺上搓來搓去,默默在心裏歎了口氣。

算了,這麽大的烏龍事件也不能隻怪她。

酒店的隔音效果也一般……看來,這家酒店以後可以拉入黑名單了。

方沅剛想說點什麽,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扯住了白鯉的手。

“嫂子,你唱歌真好聽,快來和我們吃飯吧!”

白鯉一聽,臉紅了大半邊,擺了擺手,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不了不了,其實我和方沅沒什麽,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你們吃吧,我有急事先走了。”

“什麽急事呀?”方媽媽從一邊擠到白鯉身邊,直接選擇性忽略了白鯉口中的關鍵詞,握住了白鯉的手,溫柔地看著她。

“阿姨,其實我……”走錯場子了。

白鯉本來想這麽說的,但看著方媽媽期待的眼神,她有點不太好意思。

“你怎麽在這兒?”

是白啟的聲音,白鯉感恩地抬起頭。

一個高大瘦削的身影突然閃過,一把從方媽媽的手裏抓回白鯉的手。

“那頭已經開始吃飯了,你跑來別人這裏做什麽?”白啟眉頭緊蹙,帶著疏離意味地掃了方沅一眼。

白鯉一時無語。

事實是,她跑來砸人家場子了。結果沒砸成,反而快要被當成自家人了。

簡直無地自容啊!

不過,這樣的話她是打死也不會當著白啟的麵說出口的,否則回去又要涼涼了。

“他是誰?”見白鯉麵露囧狀,白啟敏感地指了指方沅,一點都沒給方家人麵子。

此時此刻,方媽媽的臉色明顯變成了憂愁狀,難不成自己的兒子才是男二號?

“他,是我同學。”情況不妙,她老哥不會誤會什麽了吧?

“他……”

為了不讓白啟說出什麽不得了的話,白鯉打著馬虎眼解釋,直接扯著白啟的手臂往場外拖。

“哎呀,你不是說開始了嗎,我餓死了,我們快走吧!”

於是,她向方媽媽揮了揮手,滿懷歉意地準備離開。

他不動聲色地讓白鯉先往外走,自己默默走回了方沅身邊,隨後含糊地湊在方沅耳邊說了一句話。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

眼神犀利,話鋒意有所指,方沅自然是讀出來了。原本他對這一類事是絲毫不上心的,但這個男人的語氣實在讓他有些不爽快。

一個偏頭,他拍了拍白啟的肩,也湊近白啟:“你猜。”說完,有意地和白鯉點點頭告別。

白啟的臉色變得很差……

當然,白鯉一臉蒙地看著這兩個舉止親密的男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一個勁地催促著白啟離開。

6.

一直到小姑的婚禮上,白啟的臉色都很陰沉。

白鯉見了也不擔心。她這個哥哥就是太不讓人省心了,容易想太多。從小到大,她要是在外麵,他就怕她被騙被拐賣;她要是在家裏待著,他又會擔心她是不是不高興,怕她給憋壞了。

反正就是各種操心。

尤其是自家爸爸媽媽決定環遊世界,把她交給他後,她這個哥哥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知道她的行蹤。

唉……搞得白鯉覺得自己還像個小學生一樣。

落座時,白啟小聲對白鯉說:“回去就給我寫保證書。”

白鯉聽了,差點就要咆哮了,但礙於麵前的長輩沒好意思,於是壓低音量:“你做夢吧!”說完灰溜溜地跑到小姑身邊坐著。

白啟極其憋屈,妹妹長大了,開始叛逆了……

婚宴一直持續到晚上,大家都玩嗨了。

大喜的日子白鯉心情好,多喝了幾杯。賓客散場後,白鯉忙著和大家收拾會場,磨蹭了一番就晚上十點半了。

白啟被小姑支去幫忙送人,長輩們也忙著招呼客人,就讓明天有課的白鯉先行回去。

白鯉站在路邊攔了好幾輛車,結果由於學校是往郊外走,這麽晚了沒人願意接她的單。

白鯉想著反正學校離這裏也不遠,這麽晚了交警應該都睡了。

白鯉一邊僥幸地想,一邊走到停車場牽出她的“小毛驢”上路了。

15分鍾後,白鯉被攔在了某十字路口的車道邊。

“警察叔叔,我錯了!”白鯉剛被攔下,就主動地下車,態度誠懇地挽住了警察叔叔的手臂。

秉公執法的警察叔叔立馬把手抽了回去:“你能先把頭盔取下嗎?”

白鯉趕緊把頭盔取下,立正站好。

“你是學生?”警察問。

“是的叔叔,不過我是大學生!”不知為何,腦子一陣又一陣地犯暈,白鯉極力保持清醒。

警察有些懷疑地瞟了她一眼,來回打量著她。

“說實話。哪個中學的?”

白鯉腦子一愣,很快反應過來警察叔叔的意思,回答道:“我第一中學的。”

“小朋友,你知不知道酒駕的後果是很嚴重的。你的父母呢?你帶證件了嗎?”

白鯉熱心地開始翻起了皮包。

“我帶了!”

隨後,她工工整整地朝警察遞上了自己的身份證。

警察一看,再次抬頭,問:“你成年了?你不是第一中學的嗎?”

白鯉擺擺手,扶著莫名有些眩暈的頭笑嗬嗬道:“我是第一中學的啊,我初中和高中都在那裏上的!”

警察又一次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一邊歎氣一邊開罰單。

“你知道你這款電動車也算超標電動車嗎?你有駕駛證嗎?”

白鯉隻覺得場景分外眼熟,就像上學時急著交早就抄好的作業一般,又一次熱心地遞了上去。

“警察叔叔,我去年剛考的駕照。”

警察愣了愣,第一次遇到這麽配合的人。

“白鯉女士,你被扣六個月機動車駕駛證,另外,你需要交一千五百元的罰款。”

“什麽?”白鯉突然從警察手裏把駕駛證抽了回來。

“警察叔叔,你不是我叔叔嗎?這怎麽比學校街頭的黑心攤販還狠呢!”

警察笑了笑,從她手中拿回駕駛證:“違法了就要付出相應代價。同學,你也是成年人了,應當做一個文明守法的公民。”

白鯉流下了悔恨的眼淚。

手機早就沒電了,她一把打開皮包,從裏頭抽出了十五張嶄新的百元大鈔,上交國家。

花光了身上所有錢的白鯉懺悔不已,準備遊走街頭。此刻,她的錢包就像個洋蔥,一打開就叫人淚流滿麵。

好在上蒼是眷顧她的,差點就要被帶去約束醒酒的她,又一次撞見了那輛熟悉的寶馬車。

此時已經臨近11點。

方沅被街邊突然出現攔車的白鯉嚇了一跳。

他剛把車停穩,白鯉就像僵屍一樣突然雙臂貼近車前玻璃,嘴裏不知道在嘀咕著什麽。

方沅知道,自己又攤上事了。

他打開車門,白鯉直起身子,酡紅著臉蛋抬頭掃了他一眼,語氣裏全是憋屈。

“學長,我酒駕被警察叔叔教育了,我現在流落街頭就差賣火柴了。”

方沅悶聲不吭。

身後的警察見狀,跟過來瞧了一眼:“你是?”

“警察叔叔,他是我表哥!”白鯉先發製人,雙手緊緊地攥住方沅的外套袖子,目光緊緊地盯著他,裏麵是滿滿的誠意和請求。

拜托了學長,她真的不想被抓去醒酒啊!

方沅端著張冰山臉,隱在夜色裏的神情帶著一絲無奈。

“你真的是她表哥?”警察疑心重重,轉而問起方沅。

方沅費了好些勁才把自己的手抽回來,視線在白鯉臉上停了兩秒,然後才默認地“嗯”了一聲。

“請出示一下證件。”

方沅從容地取出錢包,遞給他身份證。警察看了又看,忽然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

“我們見過?”警察反問道。

方沅淡淡地應了一聲:“在我伯伯的退休宴上。”

“哦!對對對!你是方局長的侄子。”警察叔叔一邊說,一邊打量了白鯉一眼,重新把話題拉回,“大學生也已經是成年人了,怎麽這麽不懂事呢?錢我也罰了,駕照我也吊銷了,人你可以帶走,不過要保證不能再犯,而且,這車子是不能讓她開走了。”

“好。”

方沅沉著老練地又和交警談了幾句,最後握了握手,方才轉過身把白鯉領走。

“上車。”方沅打開車門,把手護在車頂,讓白鯉進去。

“好呀學長!學長英明!學長威武!”白鯉劫後餘生,開心之餘握拳對著夜空喊了兩句,酡紅的臉上掛著“嘿嘿”的笑容。

崇拜地看了方沅一眼後,她飛快地坐上了副駕駛座。

微醺的酒氣迅速在車內散播開來,方沅隨手打開車窗透氣,而白鯉癱軟在座位上,隻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眩暈。

側目一看,方沅正有些慵懶地把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撐在窗邊撫著下巴注視前方。

白鯉望著望著,一顆腦袋越發沉重。恍惚間,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趁著方沅打方向盤左轉時,飛快地、狠狠地捏了他的臉一把。

方沅怔住了,一個急刹車,差點撞上方向盤。

“你瘋了?”

她怎麽可以這樣?

方沅雙手握住方向盤,轉過頭借著月光,盯住白鯉的臉。

那張臉上帶著點無辜和茫然,一點也沒有受驚嚇的樣子。然後,一刹那,白鯉又惡作劇般地笑開了。

“哈哈哈!你反應那麽大幹嗎?你該不會是……”白鯉忽然張大嘴吸了口氣,“整過容吧?怕我捏壞?”

方沅的麵色忽然凝重。

他心善地把她從交警手裏救了回來,她卻在這裏懷疑他的臉不是原裝的?

冷月的清輝落在他眼裏,他挑眉,心情不悅。

“是。整過容,所以別亂動。”他沉聲提醒,順便幫她把安全帶係上,一邊係一邊微微用手臂擋住臉。

白鯉看他那樣,笑得更歡了。

方沅歎了口氣,感覺某人無可救藥了。

白鯉似乎察覺到了方沅的“同情”,笑聲忽然停住,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

十秒過去了,白鯉還不說話,氣氛很令人不安。

“你又想做什麽?”方沅皺眉率先問道,下意識放緩了車速。

白鯉這才吸了口氣,一本正經地擺正了態度。

“請記住我是一個高冷的人,請不要被我時常的瘋癲所迷惑。”說完,白鯉扯出了一個假笑。

方沅哭笑不得地重新啟動車輛,下意識地把車速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