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他是上等品

1.

酈城,F大,上午九點。

白鯉穿著藍色連衣褲,手拿校愛心協會的宣傳單,一屁股坐在校園裏的石凳上。

隨後,她就被滾燙的溫度深深刺痛了,刺啦一下站起身來。

“這天氣,站著腳板燙,坐著屁股疼,碰瓷的倒地也得認了。”

白鯉數了數手上關於艾滋病相關知識的宣傳單,微微歎了口氣。

還有上百張沒發出去,外加一整袋安全套。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做好事,部門裏的人怎麽都推三阻四的?

這時,一個黑人留學生緩緩走來,一邊和身旁的中國女學生交談,一邊從兜裏掏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兩人從白鯉身旁擦身而過。

“親愛的,咱們什麽時候放假,這都幾月份了,酈城太熱了,我想回非洲。”黑人操著不太流利的中文說道。

“我和你一起回非洲吧。”女學生的表情甚是莊重。

白鯉強忍笑意,放下右手拎著的袋子,從口袋裏翻出手機,打給了舍友竇薑。

電話響了好幾聲,那頭方才接通。

“喂,豆漿,宿舍的空調修好了嗎?這天氣,讓人熱得都想去非洲了。”

“沒修好呢!”電話那頭的竇薑頓了一秒,開始苦口婆心地勸她,“小白,雖然大家平時都喜歡說你黑,但是你也不要因為想不開而跑去非洲嘛!你以為你去了就能當最白的人嗎?”

白鯉忍住摔手機的衝動,啐了一口。

“我呸!我長得黑還不是為了暗中保護你?別說了,姐妹做不成了。今日起,你就從我的侍寢名單中被徹底剔除!”在605宿舍,白鯉一向喜歡自詡陛下,其餘人則都是她的寵妃。

“這樣啊!”竇薑眉頭連皺都不帶皺一下,相當愉快,“太好了,懇請陛下將臣妾打入冷宮,臣妾受不了了,外頭這天太熱了。”

“你不在宿舍?”

“對。”

“這大熱天的,你是跑去給喜歡的人表白了?這招妙啊!我保證你等會兒從心到肉、從頭到腳都拔涼拔涼的。”

“鬼話連篇。你話太多了,我聽你講話我就熱,趕緊發你的套去吧!”

白鯉被她這麽一催,方才想起自己的處境,看著那一袋子的安全套有點頭疼。

“你閉嘴!舍友之間有愛一點不可以嗎!唉,沒想到做個宣傳竟然這麽難嗚嗚……”

“你之所以沒有感受到我對你的愛,是因為父愛無聲。你這孩子就是軸,劃劃水不就好了,宣傳單還有套,你往宿舍那麽一放,部門的人能知道啊?他有通天眼啊?”

“不行!”白鯉堅決地打斷,“我這是證明我自己!做好事還能弄虛作假?宣傳單一張都不能浪費!”

說完,她從裏頭抽出了兩張,麵不改色地墊在石凳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這時,身後正好傳來一陣又一陣如同熱浪般的歡呼聲。

竇薑在電話裏明顯聽到了一些雜音。

“你那裏什麽聲音啊?一波又一波的?”

“噓!是我為你心動的聲音。”白鯉一邊胡謅一邊轉頭,發現籃球場邊擠滿了人。

她有些好奇地站起身來,舉著電話隨人流往前走了幾步。結果越走前麵的人越多,圍著的人一個個海拔都比她高。

白鯉的心情頓時不再美麗:“都說曬太陽長得高,陽光我是吸收了,色素跟著沉澱了,骨骼倒是沒見長。唉!”

“你要想開,讓世界對你低頭是一種霸氣,讓自己經常抬頭是一種魄力。”

白鯉一點都沒覺得受到安慰!

現場聲音嘈雜,她很快掛了電話。

她正打算踮起腳看看這裏發生了什麽,身後一個女孩子忽然擠到她前麵,轉過頭興衝衝地跟好友“安利”。

“要不是聽說方沅今天來打球,這麽熱的天我才不出來!”

“我聽說他們管理學院已經連續拿了三年冠軍,方沅這個隊長可真不是蓋的,你說他籃球打得這麽好怎麽不去當體育生,說不定能進省隊呢?”

那女生好像知道得不少,連連搖了搖頭:“怎麽可能。他爸爸是方氏董事長,N次方連鎖酒店你聽說過嗎,餐飲業的龍頭。方沅未來八成是要繼承家業的。”

“可是我聽說,他喜歡搞音樂……”

“這又怎麽了,全方位發展,興趣愛好而已嘍!”

妹子攤了攤手,白鯉在後頭聽得一清二楚。

其實,方沅這名字她早就耳熟能詳,舍友玫美書桌前最大的那張漫報,上麵畫的人物原型就叫方沅。

大神方沅,F大教科書級優等生,校學生會主席。智商高,三觀正,相貌佳,是學校裏一等一的風雲人物。

風雲人物……

如果風雲人物能幫忙發發傳單就好了,球場上那麽多她的迷妹,肯定是分分鍾的事。

可是……他們又不熟,人家憑什麽幫她呢?過去邀請的話指不定還被拒絕,算了算了。

白鯉晃晃腦袋,打消了這個念頭。

與此同時,球場上的方沅剛好又投了一個漂亮的三分球,現場掌聲連連。

身畔的妹子火熱地和朋友討論著。

“你喜歡什麽樣的男人?我喜歡笑起來會發光的那種……”

“你是說如來嗎?”白鯉聽見沒忍住開了句玩笑。

妹子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剛想說點什麽,比賽結束的哨聲恰好響起,大家都在為方沅的大獲全勝歡呼,一時間聲勢浩大,白鯉也忘了自己剛才想說啥,視線完全被球場上的方沅吸引了去。

白鯉拿出手機朝著籃球場方向拍了幾張照片,想著這可是為玫美積累素材的好事啊,就這幾張照片可以敲詐玫美一筆了。就在她沾沾自喜的時候,忽然被人一推,手機在空中呈拋物線飛了出去。

白鯉頓時愣了……

按這力度……手機估計要涼涼了。

白鯉好心痛,不是一點的心痛,她在人群中拚命往前擠,再怎麽說這也是她的新手機,不能讓它死得不明不白啊!

這時,方沅朝坐在觀眾席上的弟弟難得地露出了一抹微笑,人群頓時沸騰起來。

白鯉的心思卻都在手機上,好不容易就要擠到手機掉的地方,還沒來得及撿起來,一隻不知從哪裏伸出來的腳就把她的手機直接踢飛了,還直直地飛向了方沅的方向……

完了。

“方沅小心。”尤迢見一個不明物體朝方沅砸來,立即把方沅往身邊一拉,避開了它的襲擊。

“砰—”

不明物掉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尤迢往那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原來是一部手機。於是,他走過去撿了起來,一不小心碰到開關鍵,屏幕忽地亮起。

厲害了,竟然還能用。

“這是誰的手機?”方沅擦了擦臉上直往下淌的汗水,走到尤迢身邊,問。

“不知道。”尤迢突然嬉皮笑臉,對著方沅說,“我見過朝人扔花扔臭雞蛋的,扔手機還是第一次見,你粉絲也不怕砸著你。”

方沅對尤迢有點無語,瞥了他一眼,走到一邊運球。

尤迢自討沒趣,遂走到人群邊拿著手機朝觀眾席喊道:“這誰的手機啊?失物招領了啊!”

白鯉拚命地從人群裏探出了個頭,手舉得老高:“我的!”

尤迢看著頭發亂七八糟的白鯉,有點驚訝:“哎喲,怎麽是你?”

2.

籃球場上。

大家的視線都聚集在球場的那個角落。

圍觀群眾心想,這個突然蹦出來的女生到底是何方人士,居然這麽輕易就打入了內部。

而籃球隊的兄弟想的是,這個女生好剽悍,竟然敢用手機襲擊方沅,而且看樣子好像還是熟人……

白鯉拿著手機,左右擺弄著。還好她給手機套了殼,除了掉點漆,功能完好無損,於是心情也跟著好到爆,嗓音帶笑地朝尤迢打了個招呼:“尤學長,謝謝你啦。”

“謝我?”尤迢有點暈了,這人不應該去發安全套嗎?怎麽跑到這裏拿手機扔方沅,還謝他?

“不敢,不敢。”尤迢連忙擺擺手,打量了一下白鯉,“你任務完成了?”

尤迢這麽一說,白鯉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她伸出手,發現自己手上空空如也,往口袋裏一摸,也沒有……

糟糕!

她的安全套呢?

“你不會弄丟了吧?”尤迢看見白鯉尤其精彩的表情,內心頓時饒有興致,但還是裝作驚訝地揶揄起她來。

白鯉有點心虛,但一想到自己在社團的威信,這要是傳了出去,可不太好,於是她拍了拍手,義正詞嚴地說:“我都發完了哦。”

或許是上天想故意戲弄她吧,當白鯉信心滿滿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個聲音響徹整個籃球場。

“同學,你東西掉了!”人群中擠出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同學,一手拿一個小袋子,一手捧著一堆傳單氣喘籲籲地向她跑來。

白鯉背影一僵,默默轉過身去,隨即腦袋嗡嗡嗡,立馬認出了那就是她的袋子。畢竟,旁邊傳單上鮮明的“預防艾滋病”五字可不是吹的,這兩樣東西放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吧。

別別別!別走過來!

還沒等白鯉從陷入被支配的恐慌中抽離,那人就不偏不倚地站到了她麵前。

白鯉訕訕地瞥了尤迢一眼,瞬間覺得被打臉。

與此同時,她感覺到從四麵八方傳來的目光,連同豔陽天的太陽一起灼燒著她的臉蛋。

事到如今,隻能……裝傻?

“這、這是我的嗎?”白鯉仿佛一個失憶兒童般在原地發出三連問,結果還沒否認,旁邊的尤迢突然指著袋子,立馬就認了出來。

“這這這!這個袋子我見過的,這不是……”

“不是!你沒見過!”白鯉一驚,立馬不停地朝尤迢擺起手。

尤迢卻盯著袋子跟了過來,麵帶疑色:“不可能,我怎麽覺得這麽眼熟呢?”說完,他就要伸手去接。

“等等!”白鯉隻覺大事不妙,一瞬間,她也飛快地伸出手去,用力地扯了袋子一把,打算先尤迢一步拿回東西。

結果,尤迢的力氣也不小,兩人就這麽各自扯了一半—“嘶”的一聲,輕薄的袋子瞬間陣亡,一堆五顏六色的東西從裏麵劈裏啪啦落了一地。

“我的東西……”

白鯉心急地脫口而出,隨後,難以置信地蹲下來,看著一地殘局,瞪大了眼睛。

好了,她自閉了。

同時,臉也徹底燒了起來。

“這不是安全套嗎!那麽多安全套?”人群裏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大家開始議論紛紛,目光異樣地盯著白鯉看,有些人甚至退了幾步,開始對她指指點點。

白鯉的處境頓時變得很尷尬。

而那個以為自己是在做好事的男同學似乎覺得不太好意思,把手上的傳單往邊上一放,立馬逃之夭夭了。

尤迢猛地回過神,聽到人群裏的議論,臉色變得沉重起來—自己好像害了白鯉?

“欸!白鯉!發安全套宣傳健康知識呢!他們不要,我要!”尤迢說完,便蹲在地上幫白鯉拾撿。

可即使是這樣,也沒有堵住大家的嘴。

尤迢向白鯉投去一個歉疚的目光,他隻是想逗白鯉玩來著,沒想讓別人議論她。

要是是方沅就好了,按他的威信準能解決……欸?方沅?他不就在自己身邊嗎?

於是,尤迢把最後一個安全套撿起來遞給白鯉的時候,笑著衝身邊的方沅使了個眼色。

“今天這麽熱的天氣宣傳健康知識,白鯉你還真是熱心腸。方沅,你說是吧?”

陽光刺眼,方沅人高馬大,就那麽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裏,微微低下頭,視線輕飄飄地落在白鯉身上,打量的目光也帶著點兒隨性。

個子不太高,皮膚不太白。

這姑娘他不認識,想著尤迢大概是為了給她一個台階下,方沅才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可剛點完頭,局勢就完全朝著他預料之外的方向發展了。

“白鯉,這個是我好哥們兒,也是學生會主席方沅,見過吧?”

“是的,方學長你好。”

白鯉抬頭,映入眼簾的是方沅涼涼的嚴肅臉。她忽然有種被阻隔在十萬八千裏外的疏離感。在這麽熱的天,對上這樣的冰山臉還真是透心涼啊。

“你這傳單還沒發出去多少吧?

“方主席最支持同學做這種愛心活動了,你要是發傳單遇到了困難,可以找他幫忙啊。咱們方主席平時攢的那些人氣可不是蓋的!而且他常說,關愛社團發展是咱們學生工作的一貫理念,你做好事他一定是支持的……”

尤迢滔滔不絕地羅列出一大堆道理後,方沅頂著主席的名頭,似乎被他搞得騎虎難下了。

等到方沅反應過來,他已經站在林蔭路上跟白鯉發起了傳單。

其實方沅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被坑的,他隻記得尤迢說起話來劈裏啪啦,語速飛快,他根本沒有機會插話。

而且,他還發現,白鯉這人其實跟尤迢還蠻像的。

從開始發傳單到現在,白鯉的嘴就沒停過,從冷笑話講到段子,連國寶熊貓都被她拿出來聊了……

方沅和女生一向接觸得少,更別提白鯉這類非典型的了。為了躲人,他便拿著傳單離她遠了點,可沒過多久,她就黏了上來,還特別配合地在他發傳單時遞上一枚安全套,似乎沒理由分頭行動。

好在方沅的人氣實在是高,不到十五分鍾,傳單就發出去了三分之一。

“學長你真是太厲害了,你就站在那兒,就有人主動找你要傳單哎!” 白鯉欣慰地拿著傳單給方沅扇風。

話音剛落,一個女生便跑了過來,輕聲朝著方沅開口:“學長,我可以要一份嗎?”

方沅拿出一張遞給對方:“可以。”

女生拿了就想跑,白鯉察覺不太對,立馬朝著她喊:“同學等等!贈品沒拿!”

白鯉跑過去把贈品遞上,女生拿了個粉色包裝的安全套捂著臉跑了。

白鯉重新向方沅走近。

“學長,我剛說什麽來著?”

不記得就算了。方沅抬起手掄了幾圈,活動了下,這才發現手臂已經被曬傷了。

恰好此時,走到了學校的一個亭子前,白鯉指了指亭子,問:“要進去休息一下嗎?”

方沅本想拒絕,但後背上留的舊傷似乎也因暴曬開始疼痛,於是看了看手裏剩下的幾張傳單,心想等會兒應該能夠發完,便跟著白鯉向亭子裏走去。

本想著白鯉講了一天話,這會兒也該累了,沒想到進亭子休息後,白鯉竟然還找出了新的話題。

不得不說,方沅有點心累了。

“方師兄,告訴你件事,其實我有個舍友在網上連載網漫,你被她畫在畫裏當主角!你要是想知道那部網漫講什麽,你可以問我,我會告訴你的,但是如果你不打算問我,我也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你。不瞞你說,那是一個非常瑪麗蘇的故事。”其實真不怪白鯉找話說,實在是因為孤男寡女不說話顯得太尷尬,為了緩解這種氛圍,她願意犧牲一下舍友。

“瑪麗蘇?”方沅終於有了反應,“這是什麽?”

“什麽這是什麽,學長你連瑪麗蘇都不知道?”

方沅不說話了。

難道他很有必要去了解這個詞是什麽意思嗎?

“瑪麗蘇就是……算了,你先聽我講故事!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你和你命中注定的那個女孩意外相遇在浴場,你們一見鍾情,迅速墜入愛河,閃婚後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名叫方丈,再後來,方丈的妹妹出生了,取名方便麵……”白鯉講得抑揚頓挫,繪聲繪色。

聽到這裏,方沅已然覺得自己心好累。

“你想吃冰棍嗎?”方沅開口打斷白鯉。

“你怎麽知道?”白鯉被這麽一提醒,抹了把汗,眼裏頓時迸射出十萬伏的電光,瞄準了校園裏的小賣部。

“走吧。”方沅站了起來,不動聲色地把白鯉領進了店中。

三分鍾後,白鯉拎著一整袋冰棒走出了店鋪。

“方學長為人真是體貼,但你既然幫了我,我怎麽好意思讓你請我?這筆錢我自然該還你。”

“不必了。”方沅心頭一緊,她下一句莫不是要討支付寶賬號吧?

好在白鯉見他態度堅決,點點頭作罷。

她一邊撕包裝一邊問方沅要不要吃。

方沅搖了搖頭,眼看著她把冰棒塞進嘴裏的那一刻,他瞬間暢快了,也解脫了。

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方沅抓緊了發傳單的速度。

任她吃得再快,袋子裏的也足夠多了。

真好。

3.

與此同時,放下手機的竇薑騎著車在小巷裏來回穿梭。

掐指一算,差點忘了中午還有二輪退補選課。為了擺脫女魔頭的掛科魔咒,她必須在一小時內吃完飯趕回宿舍搶課,先到先得!

於是,她把盆栽放在車頭,開始奮力踩起了自行車。

就在快要衝出巷口時,對麵忽然也衝出一輛自行車,兩人速度不相上下,在狹窄的小巷裏眼看就要撞上了。

緊要關頭,對麵那人喊道:“你左我右!”

竇薑一聽,也來不及多想,立馬照做。

下一秒,兩人齊齊倒在了地上,躺了許久。

“同學,你有沒有搞錯,你左我右?”側身摔在地上的竇薑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猛然間意識到什麽。隨後,她心急地拎起地上光榮犧牲的花盆,臉漲成了豬肝色。

尤迢看著麵前的女孩坐在地上久久不起,差點以為她要碰瓷,才剛把方弟弟送回家,就攤上這麽一回事,真背。

不料,竇薑突然放聲號了起來。

“小青啊小青,你死得好慘!”她一邊號一邊還捧起了一抔土,像是在悼念著什麽。

尤迢看了看竇薑——七分褲,人字拖,短發,素顏。最重要的是,她身上還穿著米老鼠睡衣。

真是稀有動物。

見她這麽悲傷,尤迢頓時心軟。

“同學,這事算我不對,我賠你一頓飯行嗎?至於這草,你也別太難過,回去換個盆吧!”

竇薑一聽,號得更得勁了。

“你懂什麽?”她緩緩拾起地上的一塊陶瓷片,“你以為我是在惋惜這棵不害羞的含羞草嗎,小青是我花費巨額買來的陶瓷花盆,你懂個屁!”

尤迢愣了一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望著地上那摔得七零八落、支離破碎的陶瓷片,他再度開口:“那要不我賠你一個盆,補償補償你?”

“算了!”竇薑拍拍屁股從地上站了起來,“就這樣吧,我已經好了。”

尤迢驚愕地看著她:“你好了?你不悼念你家小青了?”

竇薑重新戴上墨鏡,拍拍手上的土。

“我不是悼念過了?”

“就30秒?”

“是啊,今朝有覺今朝睡,明日麻煩來時再憔悴,活在當下就好,小青的死已經過去了。”

女人心,海底針。

尤迢低頭笑笑,忽然掃到地上竇薑掉落的校園卡。

“你是F大的?”

“對啊,你也是?”

尤迢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了:“你叫什麽名字?”

說這話時,他小麥色的臉上露出了一口白牙,那張揚而耀目的笑容配上一頭幹淨利落的短發,有種恰到好處的帥氣。

竇薑隻是愣了一秒,想起了動漫裏的某個男主,便小心翼翼地把地上那些瓷片踢到了一邊,防止紮破路人的車胎。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竇薑是也。”

尤迢倒是第一次遇到這麽特別的姓:“竇薑氏啊,我記住了。那你名叫什麽?”

竇薑跟著笑了,一個轉頭,取下墨鏡,眼神犀利。

“竇薑。不是竇薑氏。我的名字就叫竇薑。”

尤迢驚了三秒:“巧了,我叫尤迢。”

4.

白鯉正走在食堂的樓梯上,剛到二樓,一眼瞅見人群裏分外顯眼的米老鼠睡衣。

於是,白鯉徑直端著盤子去打菜,打完後,一把將打好菜的盤子放在竇薑麵前,身邊的舍友呦呦正在低著頭猛吃。

“謝啦!”竇薑說。

“別謝,謝完了還怎麽好意思向你收錢啊!”白鯉一邊說一邊利索地入座,“你們知道,為什麽大熱天的會下雨嗎?”

呦呦靜悄悄,隻有竇薑端過飯,一邊吃菜一邊回:“說。”

“其實這跟蒸饅頭前要往鍋裏加水是一個道理……”白鯉拿著筷子指點江山,說得不亦樂乎。

“哈哈!”竇薑笑著打斷了白鯉。這人就是這樣,要是放任她講話,她能跟你扯到晚上,不間斷的那種。

竇薑轉移話題:“我就羨慕你這種能說會道的,一到了用筆的時候可一點也不含糊。前幾天小測成績下來了,我替你看了,又是第一。”

白鯉一聽,神色悠然,將學霸的氣定神閑發揮得淋漓盡致。

“你是第一,我呢,倒數第一。巧了,咱倆還挺登對。”

白鯉粲然一笑,伸手拍了拍竇薑的肩膀:“革命還需繼續努力。”

竇薑白了白鯉一眼,往嘴裏塞了塊肉,心裏才想好怎麽懟白鯉,剛要說話,倒是被白鯉給硬堵了回去。

可惡的白鯉!

“那人真眼熟。”白鯉一直瞅著竇薑身後那桌,不敢確信地開口。

竇薑回頭瞅了瞅,看到後麵那個人正是剛剛和她發生“車禍”的某位路人甲。這是什麽鬼緣分,在這裏都能遇到。

竇薑很快地回過頭,回應白鯉:“尤迢?”

“呀!還真是。”白鯉一拍手,接著又發現哪裏不太對勁,“你認識尤學長啊?”

“剛剛認識的一哥們兒。”竇薑吃了口飯,盡可能把要說的話縮減再縮減。她可不想被這個思維發散的白鯉聯想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劇情。

畢竟女人在八卦方麵的想象力……是難以想象的可怕。

“真巧。”白鯉歪著頭打量著她,像是發現了什麽,“哎呀,我發現你和尤學長的名字還真是……”

“閉上你的嘴吧。”

可憐的白鯉就這樣被竇薑一雞腿堵住了嘴。

白鯉噙著雞腿,欲哭無淚。

就在此時,她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拿出一看,是表姐談曜發來的短信。

“白鯉,我下周去你們學校拍一支音樂MV,畢業幾年好久沒回去了,聽說新建了食堂,帶我逛逛的任務就交給你了。還有啊,我這次去還打算選角來著,記得推薦哦。”

“好的,沒問題。”白鯉秒回,想著過幾天能夠見到自己美麗的表姐,內心變得更加激動了。

與此同時,濕身的方沅有些狼狽地打開了宿舍門。

天有不測風雲。他一向不失信於人,所以為了替白鯉發完最後三張傳單,他不幸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打開微信,確認弟弟已經到家,方沅換了身衣裳,決定開一個簡單的線上會議。

會議主要是關於近期學生會即將開展的支教招新的工作安排,不過尤迢自從把人送到家後就失聯了。

想到尤迢這個豬隊友今天的所作所為,方沅內心就有點崩潰。

這人果然從始至終貫徹坑死他不償命的原則啊……

想起那些坑他的事,還真是兩隻手都數不完。

想了想,開會時間也快到了,方沅放棄了給尤迢發消息的念頭,直接撥通了視頻電話。

尤迢剛把餐盤放下,手機就響了。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按下接通後,屏幕裏儼然出現了方沅那張很吸粉的臉。

“離開會不是還有半小時嗎?工作狂大人。”

方沅的眉心一挑,一邊擦頭發,語氣淡淡:“尤助理,提前和你交代幾個事項,今天的會你替我來開。”

“啥?為什麽?”尤迢愣住。這種官方性質的會,他還真是覺得蠻無聊的,旁聽都已經很折磨他了。

“下周省裏有個合唱比賽,校團委那邊的老師讓我現在去指導一下。”

“哎喲,這是又要給咱們樂隊資金支持的節奏啊?”尤迢一邊把手機架在桌子上,一邊低頭扒了口飯。

他一低頭,方沅就看到了坐在他身後的那一桌人,尤其是白鯉,在鏡頭裏分外惹人注目。

此時此刻,她正一手辣椒一手香蔥,臉上笑嘻嘻:“以後就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吧!”

怎麽又是她?

方沅一個愣神,思路被打斷,一時間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尤迢察覺沒聲,抬著頭疑惑道:“怎麽了?你倒是說啊!”

方沅回過神來,“嗯”了一聲,開始交代事項。

可才剛說了不到三句,視頻裏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爽朗的笑聲,辨識度極高,一聽就知道是白鯉。

“蠢是會傳染的,你們別靠近我,我機智。”

“可是機智為什麽不會傳染?說明你不夠機智嘛!”

……

方沅的聲音頓時被淹沒在嘈雜的談話聲中。

“你說什麽?”尤迢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我說……”方沅不厭其煩地再次開口,白鯉一夥人卻開始陸續起身,悠悠地從尤迢身邊走過。

呦呦在最前頭,率先嘮起嗑:“最近想和男朋友一起去看電影,你們給我推薦一下,有沒有什麽好的男朋友呢?”

白鯉走在最後,幹淨利落地來了句:“你這麽說我倒想起了一個人,今天遇到的上等品。”

“誰啊?”呦呦好奇地回頭看她。

“方沅啊。”

“得了吧,你讓我追他還不如去追女人呢!你沒聽玫美說嗎,他從小到大都不怎麽和女孩子打交道,而且麵對女的,他一般就一個表情,嚴肅臉嘍。”呦呦攤了攤手。

這麽一說,白鯉的腦海裏瞬間浮現出方沅的那張帥臉。

“是很嚴肅。不過呦呦,如果你長期找不到對象,那就要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比如,性別上?”

白鯉慢騰騰地端起餐盤漸漸走遠,留下埋頭在桌子上憋笑的尤迢,顫抖著肩。

“你笑什麽?”方沅索性放棄了和尤迢講工作的事。

“嚴肅臉,那不就是麵癱嗎?”

方沅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尤迢頓時感受到了殺氣。

“有時間開我玩笑,倒不如想想支教的事。”

方沅一邊把電話掛了,一邊在心裏咀嚼著“麵癱”這個詞。

麵癱?

某人揉了揉太陽穴,苦笑著想起了小時候那檔子事。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個女漢子因為說他笑起來太好看,二話不說當著大家的麵把他給親了,方沅深受打擊。

也是從那時候起,他潛意識裏漸漸地不那麽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