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金主

鬱顏不僅擅長遊泳,還擅長翻牆。

翻牆是個技術活,一要講究體力充沛,二要講究身手敏捷,三還要講究速度快。

畢竟如果速度不快,是很容易被門口保安抓到的。

不過翻牆對於鬱顏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她先是把裝著泳衣的背包扔到院牆內,又一腳蹬上牆,輕鬆翻了過來,整個過程一氣嗬成。

眼下正是訓練時間。鬱顏來到遊泳館,趴在門縫裏向館內偷看了一眼,暗自祈禱老劉最好沒有在裏麵,自己才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

如果不幸被抓,碎嘴的老劉必然會給她的監護人打電話—雖然她的舅舅向來不屑於管她的死活,可她給他添了麻煩,那必然是不會有好果子吃。

鬱顏,市體校遊泳隊學生。自十二年前父親去世之後,她就一直寄住在自己舅舅家裏。

老劉是她的教練,為人很好,但脾氣也不小。她逃了訓練的事沒被他抓到還好,抓到那就是小命不保。

可事情就是這麽巧。鬱顏才探頭往遊泳館裏看了一眼,老劉就轉了個頭,和她心有靈犀地對視上了。

真要命!

老劉正咧著一張大嘴衝著站在身邊的人笑。看到鬱顏來了,他竟然破天荒地沒有發火,還興高采烈地向她揮了揮手:“鬱顏,過來!”

鬱顏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走得近了,她才看清站在老劉身邊的那個人。

那個男人身上穿著一件長款毛呢大衣,跟自己身邊一群穿著泳衣泳褲的學生和教練格格不入。他的五官也生得恰到好處,看得鬱顏有一瞬間的失神。可隨即,她的注意力就被他的眼睛吸引住了。

一雙清澈而深邃的湛藍色眼睛,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可這麽出眾又特別的一個人,如果她以前真的遇見過他,怎麽會一點印象都沒有呢?鬱顏甩甩頭,不再深想。

他八成是個混血兒。

混血兒大多長得好看,眼前的人恰好也配得上“好看”這兩個字。

這時,老劉親切地拍了拍鬱顏的背,鬱顏才回過神來。

老劉開口:“這不是巧了嗎,說曹操曹操就到!既然鬱顏都過來了,那就讓她替我來為您介紹我們遊泳館的情況吧,那幫小兔崽子還等著我去上課呢。反正你們也熟嘛,哈哈哈!”

那個男人微笑著點了點頭。

鬱顏一下子就聽蒙了:“認識?我不認識這個人啊?”

“哎,這時候就別開玩笑了。”老劉的心情好像格外好,“你不認識晏清先生,晏清先生能為了你給咱們學校捐贈一個新遊泳館?開玩笑,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大一筆錢!”

鬱顏聽完幹笑了兩聲。

她算是知道老劉今天心情為什麽那麽好了。

老劉是體校的老教練了。據說,他年輕的時候也是位健將級的遊泳運動員,甚至有希望在全國比賽中衝刺奪冠,可後來卻不知道因為什麽隱退了,在體校做起了一個默默無聞的教練。

自己的夢想實現不了,他就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學生身上。

隻可惜體校對遊泳隊的重視程度不高,也不舍得給遊泳隊撥經費。雖然老劉已經一連打了好幾年的報告,可是資金還是沒有到位,遊泳隊的訓練場所也一直都是這個連泳池內壁瓷磚都斑駁脫落了的遊泳館。一聽有人要捐贈新遊泳館,老劉都快樂瘋了。

鬱顏看到老劉那麽高興自己也挺開心,可問題是,她是真的不認識眼前這個人啊。

“那向晏清先生介紹咱們遊泳隊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老劉笑眯眯地說完,又貼在鬱顏耳邊小聲說了一句,“這事兒你要給我辦砸了,那就和你遲到的賬一起算。”

鬱顏聽完哆嗦了一下。

敢情他不是忘了,是等著秋後算賬呢。

“等一下—”

可還沒等她說完,老劉就已經罵罵咧咧地回到泳池邊了:“小兔崽子,我不在一會兒你們就給我偷懶!給我遊五十個來回!”

鬱顏隻好硬著頭皮把頭轉回來,問那個古怪的男人:“那個……你好……我們認識嗎?”

難道這家夥真的是她認識的人,隻是她不記得了?

不應該啊,她怎麽可能認識這種隨隨便便就能捐贈遊泳池的有錢人?

那人向她微笑了一下,伸出手:“現在認識也不晚,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認識熟悉彼此。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晏清。”

這叫什麽話?鬱顏雖覺得奇怪,但還是禮貌性地握住了他的手:“你好,我叫鬱顏。”

當鬱顏想鬆開他的手時,他卻緊緊拽著不放,說道:“鬱顏小姐,請你嫁給我好嗎?”

鬱顏一臉莫名其妙。

她有心想給眼前這個叫晏清的神經病一記斷子絕孫腳,可又想起這人是老劉的貴客,根本得罪不起。

鬱顏伸出左手來,掰著晏清的手指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她左顧右盼了幾分鍾:“你是不是和老劉一起串通好了在拍什麽惡搞視頻?”

晏清神色認真地搖了搖頭:“不,我是真心想向你求婚。”

哪兒來的神經病,第一次見麵就跟人家求婚?

鬱顏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表情:“可……可咱們才剛認識吧?你對我的了解也就僅限於外貌……”

“光憑外貌你就能征服我了。”晏清的表情十分真誠,“你的臉龐,符合我對美麗的全部想象。”

鬱顏聽了之後,覺得自己的後槽牙都要被酸掉了。

看到鬱顏這個反應,晏清也察覺到自己有點操之過急了:“如果你覺得太突然的話,我們可以先談談戀愛。”

誰要跟一個來曆不明的陌生人戀愛啊!鬱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見鬱顏的神色越來越不對,晏清也有點慌了神。他急於想獻殷勤:“如果你不介意,那就給我一個慢慢了解你的機會可以嗎?我想請你吃頓飯,我們先熟悉一下彼此,好嗎?”

“不好意思。”這家夥是老劉的貴客,鬱顏不敢得罪,隻能委婉拒絕,“我現在還在訓練。我們教練要求比較嚴格,平時輕易不準假……”

聽到這裏,晏清笑了:“像你這麽美麗的女孩子,但凡是個男人都不會拒絕你的要求。”

他突然抬起手,向遠處招呼道:“劉教練!”

老劉聽到之後立刻滿臉堆笑地跑了過來:“晏清先生,找我有事?”

“難得今天有幸遇到鬱顏這麽美麗的小姐,我想請她吃頓飯。”晏清說,“我想替她跟您請個假,好嗎?”

鬱顏對著老劉猛搖頭,可老劉壓根兒就沒看見:“好啊。”

真要命。

晏清選擇的餐廳檔次不低。單看裝潢,鬱顏就能看出這裏的菜品價格不會便宜到哪裏去。晏清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姿勢:“餐廳是我自己挑選的,希望能合你的胃口。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菜—原諒我隻是個凡人,不清楚仙女的口味。”

“打住打住。”沒了老劉在身邊,鬱顏也就沒那麽多顧忌,直接打斷了他,“大哥,大家都喜歡聽奉承是沒錯,可你這麽說話也太假了。”

哪有人句句話說出來都是讚美的?簡直是腦子有病。

晏清似乎沒能理解她的話:“我沒有奉承你。這都是我的心裏話。”

“隨便你……”

鬱顏才一進門,就有殷勤的服務生迎了上來。看到來者是一對年輕的男女,服務生立刻心領神會,將他們領到了情侶卡座。

服務生為他們遞上菜單:“兩位想點些什麽?”

“我想點一份坐在我對麵的這位小姐的微笑。”晏清對服務生眨了眨眼睛,“所以請把你們這裏最美味的飯菜推薦給我,好嗎?”

服務生被他這句話逗笑了:“特色菜的話,我推薦我們店裏的海魚刺身,這道菜的好評率很高,兩位可以考慮嚐嚐。”

聞言,正在看菜單的鬱顏皺起眉頭:“魚?我不吃魚,我不喜歡魚,看都不想看見,更不要說吃。”

晏清明顯愣了一下:“你不喜歡魚嗎?”

“何止是不喜歡,簡直就是討厭。”鬱顏說道,“聞起來又腥,摸起來又滑,長相模樣也不好看,渾身上下一處招人喜歡的地方都沒有。”

原本聒噪煩人的晏清一下子閉了嘴,鬱顏察覺到他的異樣:“你要是想吃魚的話可以點。我不吃魚,但不會拉著別人也陪我不吃魚。”

“我……”晏清變得有些結巴,“我也不吃魚。”

鬱顏沒察覺到他的異樣:“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按照我的喜好點菜了。”

“好。”晏清點頭,“隻要是你喜歡的,那就是我喜歡的。你點什麽我就吃什麽。”

這家餐廳環境不錯,菜品的價格也是高昂得可以。鬱顏故意點了一大堆吃不完的菜:“我比較能吃,你不介意吧?”

“怎麽會介意呢?”晏清連忙回答,“我還覺得你太瘦了,應該多吃一點。”

鬱顏在舅舅家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身材一直是偏消瘦。聽到晏清這麽說,鬱顏樂了,她鼓起腮幫:“你喜歡胖點的?就像這樣的?”

“你這不叫胖。”晏清也笑了,“你這樣的叫可愛到膨脹。”

“你這張嘴也太會說了。”鬱顏問,“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聽這人能說會道的,搞不好是個搞傳銷的……不對,他嘴巴這麽甜這麽會哄女孩子開心,搞不好是做牛郎的。

“我……”提起職業,晏清再次變得吞吞吐吐,“就……就隻是很普通的工作。”

鬱顏看到他慌張的樣子也不以為然。她隻是沒話找話,隨口一提,才沒心情真的去關心晏清:“聽老劉說,你要給我們遊泳隊捐一個新遊泳館?”

晏清點頭。

鬱顏把雙臂抱在胸前,擺出一副審犯人的神情:“為什麽啊,就算是有社會責任感想做好事也總得有個理由吧?”

“說來慚愧,其實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偉大。我的心裏沒有那些大公無私的念頭,我的心裏就隻有你而已。”晏清回答,“我隻是想為你做點事情。”

鬱顏“嘖”了一聲:“我就納悶了,你怎麽就對我這麽上心?你到底想幹什麽?”

晏清立刻坐直身體,擺出一副認真的表情:“我想向你求婚。鬱顏,嫁給我好嗎?”

怎麽又是這句話!鬱顏憋不住了:“你到底看上我哪裏了?我很漂亮嗎?”

“說到這個,我還想問你呢。”晏清十指交疊,支撐著自己的下巴,竟露出一副十分迷戀的表情,“你是今天這麽漂亮,還是每天都這麽漂亮啊?”

鬱顏無語。算了,跟這種人是溝通不了的。

說話間前菜已經被端上了桌。原本就饑腸轆轆的鬱顏看得眼睛都直了,晏清察覺到,就把那盤菜往她跟前推了推:“別餓壞了,快吃吧。”

鬱顏也不跟他客氣,立馬開動。

她餓極了,吃得有些生猛,吃相難免有些不雅。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想要收斂一點,可抬眼一看晏清,幹脆放得更開了。

她故意吧唧著嘴,大嚼特嚼:“不好意思啊,我吃相不好看。”

晏清卻還是那副迷戀的表情:“誰說的,你怎麽樣都好看。”

鬱顏一看這招根本不管用,幹脆道:“其實我缺點超級多,你想不想知道?”

晏清看了看她:“我可以理解成我們已經親密到可以分享彼此的缺點了嗎?”

鬱顏張了張嘴:“我超級懶,從不做家務。”

“沒關係。”晏清不為所動,“結婚以後家務都由我來做。”

“我超級饞。”鬱顏不死心,“又饞又懶的典範就是我。”

“我會努力學做飯。”晏清連忙表態,“我學東西很快的。”

“我沒有時間觀念。”鬱顏覺得晏清這個氣質打扮應該是個生意人,生意人大多時間觀念很強,這一點搞不好能惹他嫌棄,“我不僅做事拖遝,愛遲到,還不講信譽,喜歡放人鴿子。”

晏清回答:“沒關係,我不介意等。”

他已經等了十二年,怎麽會介意再等這點時間。

“我還超級花心。”鬱顏繼續瞎扯,“我的夢想是左擁右抱,廣納男寵。做我老公搞不好要戴綠帽子的。”

晏清回答:“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爭取讓你的眼裏隻有我。”

鬱顏不依不饒:“要是我眼裏就是有別人呢?”

晏清笑了:“那也沒辦法。因為你是我唯一的選項,我沒有別的選擇。”

鬱顏沒話說了。

這是一種怎樣嚴於律己大愛無疆的無私精神啊。

連綠帽子都能忍,這兄弟絕對是個狠人。

無論她怎麽作妖,晏清都隻是笑吟吟地望著她,似乎沒有絲毫要動怒的跡象。

這個氣氛怎一個詭異能形容。鬱顏被他盯得發毛,哪還有心情吃飯。

哪有人會對一個才剛見麵的陌生人求婚?無論鬱顏怎麽想都覺得晏清這是別有用心。

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來曆?詐騙犯?人販子?還是說隻是個單純的變態?

鬱顏坐不住了。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先回去問問老劉這個叫晏清的是什麽底細比較好。

她放下刀叉,拿起自己的背包就站了起來:“那個……晏清先生,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晏清趕忙起身:“你有什麽急事嗎?我送你回去。”

“急事……倒也沒有。”

“沒有就吃完再走吧。”晏清誠懇地建議,“我不想讓你餓著肚子就回去。”

晏清越是挽留,鬱顏就越覺得蹊蹺。她背上背包,幹脆跑了。

晏清一愣,隨即追了上去:“喂!鬱顏小姐,請等一下!”

體育生的體力不是一般人能趕得上的。可即便是這樣,晏清還是一直緊緊地跟在鬱顏的後麵,任憑鬱顏如何發力都甩不掉:“鬱顏小姐,我是做錯了什麽讓你覺得不高興了嗎?”

這哪裏是讓人覺得不高興,這根本就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鬱顏一頭紮進了一條小巷子,想借機甩掉晏清,可剛進去她就後悔了。

這條小巷子是條死路。

鬱顏想折回去,可晏清已經出現在了巷子口。

這是一條狹長陰暗的巷子,唯一透光的地方就是出口,可那裏已經被晏清堵住了。

鬱顏一點點往後退,晏清則一步步走了上來。

“鬱顏小姐。”晏清喘著粗氣,“我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什麽誤會。”

眼前這幅畫麵讓鬱顏的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驚悚片裏的恐怖場景。她覺得自己的腿都要軟了。

鬱顏又往後退了一步,背上的背包卻碰到什麽物件。她回頭看了一眼,是一隻垃圾桶。

這時,垃圾桶裏躥出幾個黑影。那是蟄伏在垃圾桶裏的流浪貓,被鬱顏弄出的響動驚擾到了,紛紛跑了出來。

那幾隻貓原本要躲進巷子深處。可一隻貓嗅了嗅鼻子,轉過身又往巷子口跑去。

剩下的幾隻也如出一轍。它們像是嗅到了貓薄荷的味道,興奮異常,直直地向著晏清衝了過去。

晏清也看清了那幾團黑影是什麽,臉上竟然浮現出恐懼的神色,轉身就要跑。

“鬱顏小姐!”晏清跑之前還不忘跟她道別,“明天我再來拜訪!”

他的聲音都發著顫,明顯是恐懼到了極點。那幾隻貓也不甘示弱,一個個如離弦之箭飛速追了上去。

等鬱顏走出來時,晏清已經跑沒影了。

這個人,是不是怕貓?

鬱顏皺了皺眉頭。這個叫“晏清”的人身上實在是有太多蹊蹺的地方了。

“小兔崽子,訓練的時候還走神!預選賽還有幾天啊?還想不想參賽了啊?”

鬱顏正浮在泳池裏發呆,蹲在岸邊的老劉毫不客氣地往她泳帽上拍了一巴掌。

鬱顏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嘶—老劉,你自己手勁兒多大自己心裏沒數?下手輕點兒!”

“老劉老劉,老劉是你喊的嗎?”老劉又拍了她一下,“沒大沒小!”

“這個時候你倒想起來有‘沒大沒小’這個詞了!”鬱顏不服氣,“那昨天晏清過來的時候你還一口一個‘先生’呢,我看他年紀跟我也差不了幾歲。”

“你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你能跟人晏清先生相提並論嗎?”老劉一瞪眼,“人那是什麽身份,你是什麽身份?”

這正是鬱顏想問的。鬱顏一個翻身趴到泳池邊上:“老劉,他到底是什麽身份啊?他到底是什麽人?”

“什麽人?好人!”老劉說,“不是好人能跑咱們學校裏捐遊泳館?”

“這可不一定。”鬱顏反駁他,“萬一那個叫晏清的是別有目的呢?”

“別有目的?”老劉笑了,“那你跟我說說,他能有什麽目的?”

這個問題把鬱顏給問住了。老劉問得沒錯,晏清到底有什麽目的?他這麽大費周章地捐了一個遊泳館,難道真的是為了自己?

一來她和他素不相識,二來她的長相也不算傾國傾城,如果她就這麽篤定地認為他是為了自己做了那麽多事,那未免有點太自戀。

說曹操曹操到,這時候遊泳館的門開了。

“劉教練。”

幹淨悅耳的嗓音,可鬱顏聽了卻有些頭皮發麻。

晏清昨天說了“明天再來拜訪”,居然還真過來了。

老劉見了晏清,自然是像見了家人那麽親切,連忙起身迎接:“晏清先生!”

鬱顏深吸一口氣,捏著鼻子潛入水下。

昨天她和晏清不歡而散,現在她仍然對晏清有所戒備。

晏清已經走了過來:“劉教練,鬱顏在嗎?”

老劉向他使了個眼色,又指了指泳池。

鬱顏正扶著泳池內壁,一動不動地憋著氣。

晏清走了過去,笑眯眯地等著。

沒過兩分鍾,鬱顏就再也憋不住,猛地浮出水麵大口大口地喘氣。晏清則在旁邊彎著腰微笑著注視著她。

“你好啊,鬱顏小姐。”晏清又開啟了彩虹屁模式,“你現在的樣子像是美麗的出水芙蓉。”

鬱顏狠狠瞪了他一眼。

誇人都不會誇,你見過有差點被憋死的芙蓉嗎?

既然藏不住了,鬱顏也就懶得藏了:“你找我有事?”

“我想占用你幾分鍾的時間和你好好聊聊。”晏清向她伸出手來,“就在隔壁的籃球館—如果是鬱顏小姐熟悉的地方,應該就不會緊張害怕了吧?”

看來昨天的不歡而散已經讓他察覺到了什麽。鬱顏剛想拒絕,又看到晏清背後的老劉正拚了命地向她擠眉弄眼。

看樣子如果不把“金主爸爸”伺候好了、拿到建遊泳池的讚助款,老劉非得扒了她皮不可。

晏清看了看鬱顏的表情,似乎是意識到什麽。他回頭看了一眼老劉,然後就像狐狸一樣狡黠地笑了。

鬱顏隻好硬著頭皮握住晏清遞過來的手,踩著泳池的台階上了岸。

她走向更衣室去換衣服,晏清則認真看了看自己剛牽過鬱顏的那隻手,嘿嘿地傻笑起來。

鬱顏很快就換好了衣服。她拿著毛巾擦著自己的頭發,和晏清一起走出了遊泳館:“你有籃球館的鑰匙?”

晏清從口袋裏拿出一把鑰匙:“我拜托了校長,他很爽快地答應了。”

鬱顏咧嘴幹笑。你現在可是全校的金主,你的要求校長敢不答應嗎?

“為什麽要選在籃球館?”鬱顏又問。

晏清打開籃球館的大門:“因為這裏麵積夠大。”

鬱顏還沒來得及細想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就看到籃球館的場地裏放著大簇大簇的玫瑰花。

熱烈盛開著的紅玫瑰被擺成了一個巨大的心形,心形裏麵則是一塊塊豎起的小方塊,占據了足足有小半個籃球場。

鬱顏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什麽,多米諾骨牌。最後的幾塊骨牌一直延伸到對麵半場的籃筐下,籃筐下還放著一個奇奇怪怪的裝置。看來隻要把籃球投進去,就能觸發機關。

果不其然,晏清抱了一個籃球過來。他把籃球放在自己腳邊,從自己的風衣口袋裏拿出一遝證件。

“在正式開始之前,我想向鬱顏小姐澄清一件事情。我不是什麽可疑人物—這是我的身份證。”

晏清把自己的身份證遞給鬱顏。鬱顏沒反應過來,隻好雙手接住。

“這是我的戶口本。”

又是一本。

“這是我的駕駛證。”

又是一本。

“這是我的房產證。”

又是一本。

“這是我的銀行卡。”

晏清把銀行卡放在了那摞證件的最上方。

“這些東西可以證明我不是可疑分子了吧?”

鬱顏捧著一摞證件幹笑了兩聲,違心地說:“其實我也沒覺得你哪裏可疑……”

她可不敢得罪金主。

“那就好。”晏清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昨天回去之後我問了我的朋友,原來你們人類的求婚……比我想象的要更複雜,還需要必要的隆重和驚喜。昨天是我考慮不周,抱歉。所以我請我的朋友做了這個裝置,希望你會喜歡。”

晏清說著,轉身就要投籃。

晏清身材高挑,看起來就很擅長打籃球。他抬起手臂,做出一個非常標準的投籃姿勢,然後用力一拋—

沒中。

何止是沒中,根本是連籃板都沒碰到。

晏清一愣,隨即說:“不好意思,失誤了。”

事實證明,那根本就不是失誤。晏清再次蓄勢待發,猛一投籃,仍舊沒能沾到籃筐的邊。

接下來的幾次都是如此。晏清扔了半天的球,愣是一個都沒投進去。

鬱顏算是看明白了。晏清長這麽高的個頭就是顯好看用的。

鬱顏在一邊看了許久,腳都站麻了。她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這下連晏清自己都害臊了。他脫了風衣,掛在一邊:“我以前沒有玩過籃球,比我想象的要難多了……這次一定可以。”

再次投籃,仍是未中。

晏清還想再搶救一下,鬱顏幹脆走了過去,把他那摞證件塞回他懷裏,然後搶過晏清手裏的籃球:“看著。”

她走到三分線外:“看著。”

鬱顏輕抬手臂,把球投了出去。

作為一個體育生,鬱顏身體素質極佳,幾乎是對所有的運動項目都擅長。這一球不偏不倚恰好入筐,看得晏清目瞪口呆。

籃球入筐的瞬間,一旁的裝置便啟動了。一顆小球從軌道上滾落下來,砸倒了第一枚多米諾骨牌。

隨即一整排的骨牌倒了下去,一直延伸到另一半場。進入玫瑰花的邊沿之後,那一整片的多米諾骨牌嘩啦啦地翻了麵,露出了裏麵悉心藏好的字樣—“marry me”。

Marry me,嫁給我。這一次,他為了不嚇到她,沒有直接把這三個字說出口,而是費盡心思地藏在了驚喜裏。

“看見了沒。”鬱顏甩了一下自己還沒晾幹的頭發,“哥們,耍帥要這麽耍。”

晏清怔怔地望著她,忽然笑了。

“所以這次,鬱顏小姐,你可以嫁給我了嗎?”

“你想得美。”看過晏清打籃球的笨拙樣子,鬱顏忽然覺得這個人也沒那麽可怕,“我憑什麽嫁給你?”

晏清指了指籃筐,表情有些委屈:“球都投進去了,是好不容易才進去的……”

還沒等晏清說完,鬱顏就又擺出一副看神經病的表情。晏清隻能露出苦笑,不再糾纏。

他又重新挺直腰背,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看來這次我又失敗了。沒關係,我還有很長時間。每天求一次婚的話,求一百次,你總會答應的。”

鬱顏一聽簡直頭都大了:“一百次?大哥,你饒了我吧!我真的不認識你,你為什麽非要向我求婚?”

晏清卻充耳不聞:“鬱顏小姐,明天是休息日,我可以邀請你去遊樂園嗎?我想和你約會。”

鬱顏想都沒想就回絕了:“我憑什麽跟你約會。”

晏清不慌不忙地想了想:“如果你不願意跟我約會的話,捐遊泳池的事就算了。捐贈合同我還沒簽呢。”

鬱顏沒想到他會用這招,頓時啞口無言。

現在老劉天天盯著晏清,生怕這隻煮熟的鴨子飛了。如果這隻鴨子是因為自己飛的,老劉、校長,還有整個遊泳隊,他們肯定要跟自己同歸於盡。

這個晏清也太狡猾了點吧!

晏清看出了她的猶豫,笑了:“那就明天早上十點,遊樂園門口見。”

鬱顏剛想回絕,晏清卻走到她麵前,用手輕輕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低下頭去,在鬱顏的額頭上輕輕落了一個吻。

一個溫柔的、短暫的,讓人猝不及防的吻。

鬱顏愣在了原地。

“我很高興。”晏清柔聲開口,“今天的你不再怕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又變近了一些—鬱顏,我不奢求你主動向我靠近。我會慢慢走向你,直到走進你的心裏,所以你隻要站在原地等我就好。”

晏清說完,揉了揉她的頭發,離開了。

鬱顏站在原地。良久,她捂住自己的心口。

“怎麽回事。”她喃喃自語,“我怎麽覺得,我的心跳,有點快。”

第二天,鬱顏起了個大早。

明明天還沒亮,可她就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哪怕她不願意承認—可是晏清昨天印在她額頭上的那個吻的確是撩到她了。

鬱顏不再勉強自己,起了床。

她認認真真地洗了個澡,又在自己為數不多的衣服裏挑出了一件自以為最好看的。

這還是她第一次約會。

等一下,約會?她真的要和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一起去約會嗎?

鬱顏突然猶豫了下來。

發熱的腦袋一下子就冷靜下來了。即便晏清有蠱惑人心的魔力,即便他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可他的行為仍舊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向一個素未謀麵的女人求婚—不用想也知道,這裏麵肯定有貓膩。

理智告訴她,她不能輕易信任這個叫晏清的男人,盡早拒絕他才是明智之舉。

鬱顏係鞋帶的動作遲緩下來。她想了想,把才穿上腳的鞋子又脫了下來。

可過了沒多久,她又把鞋子穿上了。

我隻是去看看,沒打算和他約會。鬱顏這麽寬慰自己。

到了遊樂場附近,鬱顏就走進了遊樂場對麵的快餐店,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她特意挑了個隱秘的位置。從這裏向外看過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遊樂園門口的場景,卻不容易被人察覺。

鬱顏剛坐下沒多久,就看到晏清出現在了遊樂場門口。他的身高和容貌讓他在人群中格外顯眼,鬱顏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微笑著,滿臉都是期待的欣喜。

鬱顏猶豫了一陣,到底還是沒走出去。

如果讓他等一陣,他就會自己離開了吧?

她怎麽可能真的答應一個陌生人的求婚。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她竟然不能狠下心來拒絕他。

那就讓他等著吧。鬱顏一邊無聊地敲著桌沿一邊想著,等他意識到自己被放了鴿子,肯定會憤怒地離開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過了十點,晏清就變得有些焦躁了。他開始不停地看自己腕上的手表,向遠處張望。

一個小時過去了,晏清一直沒有挪動腳步。他不再一直盯著手表,而是一直向遠處望著。四周人潮如織,不少人帶著或好奇或憐憫的眼光看著他,可他渾然不覺。

兩個小時過去了,已經是該吃飯的時間了。鬱顏在窗子後麵偷偷張望,晏清仍舊一動不動,堅持等著。

三個小時過去了,鬱顏開始坐不住了。晏清從早上一直站到了現在,連午飯都沒吃,她自己都覺得自己過分了。可越是時間久了,她就越不好意思出去—難道她要告訴晏清,自己一直在對麵坐著,全程觀賞了你的窘態?

四個小時過去了,五個小時過去了,六個小時過去了……晏清仍舊留在原地。

就在鬱顏暗自祈禱晏清趕緊回家的時候,遠處高聳著的摩天輪突然熄滅了燈光。

連遊樂場也結束了營業。

天已經完全黑了。

遊樂場門口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現在已經悉數消失。晏清看了看四周,終於動了動。

鬱顏這才放心下來。她坐回卡座,安慰自己沒做錯。

哪有人會對才見麵的人求婚?想想都覺得是不懷好意。

可是話說回來,她又不得不承認,他對自己真的很好。

無論他的動機是什麽,他對鬱顏展現出的體貼和溫柔,對她來說都是難得一見的奢侈品。他會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見,會迫不及待地想和她約會吃飯,會博她一笑一擲千金捐贈遊泳館,還會說各種刻意到過了頭的甜言蜜語來哄她開心。

這還是這些年來第一次有人如此用心地對待她。

鬱顏一邊想著,一邊又趴在了窗戶上繼續看著。可是晏清隻是走到了路燈下麵,又停住了腳步。

他還在等。

鬱顏張了張嘴,跑出門去。

一陣冷風吹過,鬱顏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晏清果然還站在門口。

四周早就已經空無一人了。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路燈下麵吹著冷風,發著抖裹緊了自己身上的大衣。

冬天的另一個名字叫“寒冷”。晏清冷得有些受不了,就把兩隻有些凍僵的手伸到嘴邊,哈了口氣,慢慢地揉搓著。

正當他低頭搓著手時,一個影子出現在了他的腳邊。

晏清抬頭,看到鬱顏站在他麵前。

他一愣,隨即露出笑容:“你來了。”

鬱顏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眼眶會濕:“你傻啊,不會躲到避風的地方去?就一直傻站在這裏?”

“這裏有路燈,我站在這裏會比較顯眼。”聽到鬱顏凶巴巴地嗬斥自己,晏清連忙辯解,“遊樂場關門了,我怕你回來之後找不到我……”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鬱顏問,“你難道沒想過我今天可能不會來了嗎?我要是真不來了呢?”

“其實我想過。”晏清誠實回答,“我想過你也許會不來了……可是今天還沒結束,你就有可能會出現,不是嗎。所以我願意等。”

晏清的語氣緩和下來,臉上竟然浮現出了幸福的笑容。

“所以我還是等到你了。我就知道,我一定能找到你的。鬱顏,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鬱顏望著他,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記憶不知怎麽就回到了十二年前,晏清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和另一雙湛藍色的眼睛重疊在了一起。她仿佛看到了當年那條小人魚驕傲地舉起了自己手裏的月光石手鏈,對她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