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中 蘇南雁克強敵以寡敵眾 柴安風搬救兵轉危為安

漕幫弟兄見帶頭的劉天雄停止了攻擊,也都後撤半步,顯得有些六神無主、手足無措。

倒是蘇南雁麵前的壓力一下子減少了,難得有了個喘息的機會,卻也再無餘力反擊,隻能倚著身後一顆大樹,兩隻肌膚都有些漲紅了的手審慎地嚴守住下顎和胸前門戶,趕忙抓緊時間休息一陣。

這邊的柴安風見雙方都已停止格鬥,不由得長舒一口氣,對那邊蘇南雁喊道:“蘇姑娘,這都是皇城司的人馬,是你哥哥手下的弟兄。你不要再同劉天雄撕扯了,趕緊跳過來啊!”

蘇南雁何嚐不想擺脫劉天雄的糾纏,隻是她這一場惡鬥下來,已是筋疲力盡,隻有靠著身後一棵兩人圍抱粗細的大樹才能站穩腳跟,而要她再想剛才那樣施展輕功跳躍過來,顯然已是勉為其難了。

劉天雄這邊也已經鬥了個疲態盡顯,隻是他們仗著人多勢眾,還沒到體力枯竭的時候,又見朝廷官軍已經過來,自己再不拿下蘇南雁,那這場埋伏在“鬼市”之中伺機擒拿鹽幫大小姐的行動,便會以破產而告終了。

因此劉天雄一咬牙,嗬斥道:“弟兄們,不能再手下留情了!姑奶奶交代下來的任務不容有失,大家跟我上,先擒住蘇大小姐再尋脫身之計不遲!”

柴安風請來的皇城司的頭目一聽這話就急了——蘇南雁可不是尋常民間女子,而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的親妹妹,要是她在自己眼前被歹人劫走了,那自己在蘇知魚麵前是絕對交代不過去的,別說是前途盡毀了,就算還能保住在皇城司裏的飯碗,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於是這位兄弟瞬間下定了決心,大喝一聲:“弟兄們跟我上啊!拿住歹人、救出蘇大小姐,提點大人必有重賞!”說罷,他便挺出腰中官刀,第一個向前衝去。

其餘皇城司的兵丁見狀,自然也不能落在後頭,趕忙抽出自己的佩刀,也跟著往前衝去。

對麵劉天雄見這些皇城司的官兵行事如此果斷,根本來不及下達命令,自己就先縱身往蘇南雁身前撲去。

要再是十個、八個大漢圍攻過來,現在的蘇南雁還真是難以招架,可區區一個劉天雄——並且還是受了傷的劉天雄——她還是應付得過來的。

隻見蘇南雁瞅準了劉天雄的來勢,運起渾身上下最後一點氣力,直挺挺伸出兩根玉指便往劉天雄雙眼刺去。

這一招同蘇南雁之前用筷子刺傷劉天雄額頭的招數如出一轍,讓劉天雄心有餘悸之下下意識地撤開一步,他這孤注一擲的最後一擊也終於落了空。

劉天雄閃過一邊,眨了眨眼,懊悔不已地歎了口氣,說道:“蘇姑娘年紀雖輕,可深得武功精髓,我姓劉的今天知道厲害了!”

明知技不如人,也能坦然認輸,劉天雄也算是一條光明磊落的好漢了。可他不知道的是,現在的蘇南雁已然脫力,要是自己再加把勁,多攻上那麽一招半式,那蘇南雁便再無還手之力,隻能乖乖跟著他往北去了。

可現在的情勢,已來不及劉天雄多想,更來不及采取下一步的行動。

隻見皇城司的兵丁,已在那頭目的帶領之下殺到了近前——卻沒立即痛下殺手——舉起出鞘的佩刀,隔開一尺左右的距離便指著劉天雄,罵道:“呔!反賊!還不束手就擒!省得老爺我……”

他話未說完,劉天雄卻突然發難,抬手就捏住那皇城司頭目手中官刀的刀背,用力就往自己這邊拉扯,想要將這柄官刀奪在自己手中。

要是劉天雄手上沒有受傷,也沒有經過同蘇南雁的這番苦戰,那這個皇城司頭目手中的鋼刀,十有八九是會被劉天雄奪下的。可現在的劉天雄卻沒有這樣的氣力,抓這刀背卻同捏著刀柄的對手形成了難堪的勻勢。

在臨安城裏,皇城司辦事向來是橫著走的,別說是公然對抗了,就是多說一句、多看一眼的都沒有。

因此這皇城司的頭目忽見劉天雄過來奪刀,竟還有些不敢相信,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半晌,這才反應過來,罵道:“好你的不長眼的歹人,皇城司辦事還敢反抗,想做反賊麽?”

劉天雄一招未能如願,也不願再同南宋官軍多做糾纏,也不答話,索性撇下官刀,抬腳往那皇城司頭目的腰間猛踹過去,將他踢飛了有一丈來遠,這才對手下漕幫的兄弟們高呼道:“弟兄們,事情辦砸了,大家快跑!姑奶奶怪罪下來,我劉天雄一個人頂著!”

“打了皇城司的人還想跑?哪那麽容易?”那被踹飛了的皇城司頭目“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也招呼道,“弟兄們,這群家夥都是造反的賊人,不管死活,朝廷重重有賞,弟兄們還不給我快衝!”

無論是哪朝哪代,造反謀逆都是一等一的重罪,官兵抓住逆賊之後的賞賜自然也是一等一的。

因此聽到這話,被柴安風“請”的這群皇城司的官兵們,立即興奮起來,手中官刀揮舞起淩亂的招式,便往劉天雄他們身上亂砍亂削而去。

皇城司的人馬,也算是南宋官軍之中的精銳了,可武藝實在是不過關。他們之中兩個腳步略快的,剛衝到劉天雄的麵前,便被姓劉的抬手一人一個耳光打翻在地,就連手中的官刀都把持不穩,飛出去老遠。

其餘官兵見狀一個愣神,那劉天雄等人早已一頭鑽進鬼市兩旁鱗次櫛比的店鋪、棚戶之中,已是全無蹤影了。

柴安風早就知道南宋軍隊的戰鬥力差,卻沒想到竟能差到這樣的地步——將近十個手持鋼刀的皇城司精銳兵士,竟能讓筋疲力盡、手無寸鐵的七八個漕幫弟兄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脫出去——這樣的戰鬥力,別說是對付即將到來的,能夠橫掃歐亞的蒙古大軍了,就是對付已成了強弩之末的金國都是力有未逮。

不過好在今天,宋兵好像紙糊的一樣戰鬥力並沒有鬧出多大亂子來,耗盡了心力、氣力、戰力的劉天雄等人無心戀戰,又不知到底來了多少皇城司的人馬,早就乘機一哄而散了。

柴安風好好地同蘇南雁相親,又難得跑到“鬼市”裏來見世麵、吃咖喱,蠻好的心情被劉天雄他們攪壞了,心裏一口惡氣咽不下去,扭頭就對那皇城司的頭目嗬斥道:“你們怎麽辦事的?這麽些逆賊,你們居然一個都抓不住,莫非是他們的同黨不成?”

這可是個要了命的指控。

逆賊的同黨,不也是逆賊麽?

對於造反的逆賊,朝廷向來是寧肯錯殺一百、也不肯放過一個的,更何況這樣的指控是來自於堂堂崇義公老爺的,那朝廷更是要除惡務盡、矯枉過正了。

聽到這裏,那位在劉天雄麵前吃了敗仗的皇城司頭目背後忍不住冒出冷汗來,也跟著嗬斥起跟著自己一同過來的弟兄:“兄弟們,這些逆賊都受了傷,跑不遠的。我們加把勁追一追,捉住幾個向朝廷邀功啊!”

與其說是邀功,不如說是保命了。

這些皇城司的兵丁答應一聲,尚未跑出半步,卻聽頹然靠在樹幹一旁的蘇南雁喘息道:“柴爵爺,算了、算了。這劉天雄有點本事,光憑皇城司裏這幾個廢物,怎麽可能抓得住他?搞不好被劉天雄設計打個埋伏,憑白送了性命。”

她這幾句話語氣說得虛弱,可話音卻是聲聲入耳,讓那幾個還懂得惜命的皇城司兵丁一下子停下了腳步,腳上好像長了釘子似的,直愣愣站在原地。

以柴安風的身份和性格,倒也不是那種會強命別人去送命的人,聽蘇南雁的話確有幾分道理,便也沒有再向那幾個皇城司的兵丁下令,帶著重重的埋怨的情緒歎了口氣,便不再理睬他們了。

放過了這幾個皇城司的人,柴安風抬眼卻見蘇南雁麵色鐵青,顯然是傷了元氣,便趕忙上前一步,關切地問道:“蘇姑娘,你沒有受傷吧?”

這是一句廢話。

蘇南雁又白又嫩的雙臂上已被劃上了好幾處傷口,更有幾處淤傷泛出又青又紫的顏色,讓人看了十分心疼。

可蘇南雁從小練武,並不是那種尋常那種嬌滴滴的深閨小姐可以相提並論的。

隻見從她一雙英武之氣十足的雙眼中放出的眼神雖有些渙散,嘴角卻依舊倔強地一扭:“受傷?都是些豆芥小傷,不必在意的……”

可蘇南雁話未說完,忽然渾身失力,兩腿一軟,失去了支撐的身子綿綿癱軟下來,沿著背後靠著的那棵大樹斑駁的樹幹緩緩滑了下來。

柴安風心頭一緊,趕忙一個箭步跨了上去,抬手將蘇南雁抱住,高聲呼喚道:“蘇姑娘……蘇姑娘!你這是怎麽了?怎麽了!”眼中近乎迸出淚花來。

喊不過三聲,卻聽耳旁又傳來聲音:“怎麽回事?南雁她怎麽了?”

柴安風抱著蘇南雁,扭頭望去,卻是一個麵目清朗、年過三旬,衣冠服色具是皇城司打扮的男子在對自己說話。

於是柴安風答道:“又是皇城司的!都怪你們這群混蛋動作太慢、本事太差,害得蘇姑娘傷成這幅樣子!看老子怎麽收拾你們!”

這皇城司的官兵被柴安風一番話羞得滿臉通紅,幹咳了兩聲算是給自己解了解嘲,卻並不搭話,卻仔細觀察了一下蘇南雁的神色,道:“這位莫非就是柴爵爺吧?還請寬心,末將看南雁麵色尚好、呼吸也還算勻實,應該沒有大礙的。”

說著,此人便伸出手去,拾起了蘇南雁耷拉在一旁的手腕,閉上雙眼,輕輕搭起脈搏來。

柴安風見此人神色之中滿是關懷,又聽他反複親昵地稱呼“南雁”二字,心中多少已經猜到了七八分,便問道:“要是我猜的不錯。這位將軍,莫非閣下就是皇城司提點蘇知魚吧?”

此人緩緩睜開眼睛,麵色十分莊重地回答道:“不愧是柴爵爺。末將不才,正是蘇知魚。南雁是我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