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上 武功差全真弟子丟顏麵 急解圍崇義公爵蹚渾水

“什麽?你居然知道我是全真派的?”那大漢口氣之中頗為驚異。

蘇南雁卻是冷冷一笑:“當然知道。你這廝剛才那招‘仙人伏虎’猛撲過來,渾身上下都寫著自己是全真派的,就差把‘全真’兩個字給刻在腦門上了!我要不知你的來路,豈不成了瞎子?”

全真派雖然是道家武功,卻同少林佛家武功頗有相似之處,講究一招一式從小練起,一拳一腳都要練上十年八年的,早就將全真功夫的招式融入血液之中,再怎麽想要瞞天過海,都是掩飾不住自己的武功路數的。

關於這一點,這個自幼苦練全真功夫的大漢自然是心知肚明,卻沒想到蘇南雁這麽個小小的小姑娘,居然也會這樣見多識廣、耳聰目明,隻一兩招之間,便識破了自己的武功路數。

不過這人倒也還算鎮靜,即便被識破了身份,卻也沒有太多驚惶,反而爽朗地大笑起來:“好,姑娘倒是好眼光。像你這樣的身手、這樣的見識,江湖上就是須眉男兒都少有。今日我劉天雄可要好好跟你分個高下!”

“劉天雄……喲!沒想到還是全真派‘天’字輩的,看你這輩分也不算低,怎麽武功那麽差?”蘇南雁又揶揄起來。

柴安風在一旁聽了卻是不由得緊張起來:都說天下武功出少林,全真派也不枉多讓,在各種武俠小說之中,雖然大多以少林為天下武功總山,但是唯有全真派才有武功第一的大高手——也就是說,就算蘇南雁現在一對一能夠幹掉這個“劉天雄”,可全真教要是尋仇起來,派過來一兩個武功絕對高強的牛鼻子老道,那可就不好對付了。

於是柴安風趕忙又插話寒暄道:“原來是全真教的道長,失敬失敬了……”

瞧這個劉天雄五大三粗的樣子,哪裏有半點道家弟子仙風道骨的模樣,叫他一聲“道長”,柴安風都有些嘴辣。

不料劉天雄當即否認道:“不敢,我是全真還俗弟子,現在已是漕幫中人,雖蒙全真教傳授武藝,卻不敢再以少林弟子身份行走江湖……全真二字,請這位……這位公子不必再提……”

全真?還俗?漕幫?

這都什麽玩意兒?

柴安風聽了一臉懵逼,卻也知道這個叫劉天雄的身份、背景複雜,也不是貿貿然能夠得罪的。

因此他又低聲對蘇南雁說道:“蘇姑娘,看來這個劉天雄不簡單。不如我們今日先服個軟,等回去之後,請你哥哥用皇城司的手段查明他的底細,再給弄他個底朝天,如何?”

蘇南雁還在遲疑,那邊劉天雄卻是將柴安風的話聽了個清楚,便道:“想走?沒那麽容易!我雖然已不是全真弟子,可畢竟用的是全真功夫。要是傳揚出去,說一個小姑娘打敗了全真弟子,豈不是辱沒了師門?”

蘇南雁聽了這話,便又不客氣起來,笑道:“哈哈哈!全真教還有名氣可以辱沒的嗎?當年還是不錯的,掌教真人王重陽號稱武功天下第一,武林中人無不馬首是瞻,也曾領導武林群雄幫助嶽爺爺抗金。可重陽真人死了以後,全真教就不複當年的威名,重陽宮那麽多道士,怎麽就沒一個還敢繼續出來抗金?反倒是看女真人坐穩了半壁江山,全真教的老道們都卻急赤白臉地冒出來,又是祈福又是獻寶,這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模樣,豈是尋常人能做出來的?”

柴安風沒想到堂堂全真教在北宋滅亡、南宋建立,衣冠南渡的當口,還做出過這種不要臉麵的事情。

這樣的情況,同柴安風之前看武俠小說得出的“全真教乃是中原武林領袖”的印象大相徑庭,連他自己都不敢全然相信蘇南雁說出的話。

可劉天雄卻被這番話說得臉麵無光,支吾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剛剛從通紅的狀態變黑的一張大臉,頓時又漲紅起來。

卻聽蘇南雁又接著說道:“聽你剛才說已經投入了漕幫……這雖談不上是棄暗投明,卻好歹也算是離糞坑遠了一些。不過漕幫以長江為界,素來不到南方鬧事,你今天跑到這裏來作甚?”

劉天雄終於逮到話頭,臉上忽然顯出獰笑:“哼!作甚?我就是來抓鹽幫大小姐的!”

“鹽幫大小姐?這又是何方神聖?”

柴安風在這鬼市陰冷的空氣之中神經早就有些遲鈍了,又被印度阿三咖喱的濃鬱香氣熏了個暈暈乎乎,而蘇南雁和劉天雄的對話內容卻又愈發豐富起來,讓他越來越聽不懂了。

隻聽蘇南雁冷冷一笑:“你要抓我?怕是沒這個本事吧?”

這句話柴安風倒是聽懂了——蘇南雁分明已經承認了,自己就是劉天雄口中那位“鹽幫大小姐”。

可蘇南雁不是皇城司提點蘇知魚的妹妹嗎?怎麽又和鹽幫扯上了關係。

柴安風正待詢問,卻聽劉天雄高聲嚷嚷起來:“今天我劉天雄算是認栽了。不過我一個人抓不住你,你本事再大也逃不出我這麽多兄弟的包圍吧?”

他話音剛落,便又長嘯一聲,緊接著不知從何處冒出七八個漢子,圍成一個半圓形,向柴安風和蘇南雁步步逼近過來。

柴安風穿越之前就自小是個老實孩子,從沒見過這等局麵,心中立即開始發怵,腦子卻頓時清醒起來,搜腸刮肚地想著脫身之策。

身旁的蘇南雁卻是毫無懼色,大笑道:“哈哈哈!劉天雄,瞧瞧你叫出來的人,一個個比你還瘦。你都不是我的對手,他們就像拿住我?做夢!”

柴安風聽蘇南雁話音之中底氣十足,心裏卻在想:這小丫頭武功雖然高,可江湖經驗卻還是太淺了,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你一個小姑娘武功再高,又怎麽打得過這麽多精壯的漢子?

想到這裏,柴安風忽然想出了一條激將法,便鼓足勇氣說道:“你們這些人,好歹也是一人多高、一百多斤的漢子,居然圍攻一個小姑娘,還要不要臉了?信不信我花錢請幾個說書先生,編成段子一天三遍地講,讓你們幾個在江湖上也好好揚揚名?”

劉天雄這幾個兄弟看上起還是要臉的,一聽柴安風這話,立即犯起猶豫來,原本堅定的步伐也開始發虛,終於停下了腳步,齊齊扭頭往劉天雄臉上望去。

卻聽劉天雄惡惡說道:“你們看我作甚?抓住一個小姑娘名氣好,還是被她跑了名氣好?你們也不思量思量?要是你們不動,那老子就先動手了!”

其實劉天雄這人極重名聲,原打算漏一兩手真功夫,嚇唬住蘇南雁之後,便能不動聲色地將她擄走。可沒想到蘇南雁武功居然絲毫不遜色於自己,而招式花巧更在自己之上,讓他原有的打算從一開始就落了空。

事情進展到現在這個程度,已經全無機密可言——隻見越來越多人人圍觀上來,互相之間用聽得懂和聽不懂的話竊竊私語,討論和猜測著眼前發生的這件糾紛的緣由和起因。

而現在的劉天雄,隻好把一張老臉上的臉皮砌得比城牆還厚,忍著手上被筷子紮透的劇烈疼痛,也不顧得施展什麽招數,快步上前幾步,張開雙臂就往蘇南雁身上猛撲過去。

蘇南雁見他來勢洶洶,初時還有幾分緊張,卻又立即冷靜下來,仗著自己腳步輕靈的優勢,既不回避、也不格擋,居然反其道而行之,縱身朝劉天雄的方向衝了過去。

劉天雄見狀,反而一愣,可自己身高體重,根本刹不住車,收回這運足了氣力的一躍,隻能下意識地收緊雙臂,想要將蘇南雁死死抱在雙臂之間。

蘇南雁瞅準了這個機會,腳下忽然一個變向,極輕巧瀟灑地一轉身,忽又輕輕伸出幾支玉蔥一般的手指,捏住插在劉天雄手掌之中的半根筷子,猛地一抽,重又將那兩根印度阿三咖喱店裏的筷子捏在手中。

十指連心。

本來筷子生生插入肉掌之中便已是疼痛不堪,現在又生生抽出,更是讓劉天雄疼得苦不堪言,一張本來黝黑、又因惱羞成怒脹得通紅的臉,霎時仿佛被抽走了血氣一般變得煞白。而他那支手掌,則更是鮮血直流,仿佛是在手掌心裏裝上了一個冒血的水龍頭。

如此這般,饒是劉天雄是個鐵打的漢子,也還是耐不住疼痛,齜牙咧嘴了兩下,終於還是“哇”地大叫了起來。

正在窩棚裏調製咖喱、招呼客人的印度阿三,聽見窩棚外頭的動靜越來越大,終於放下了手裏的木勺,探出一顆包著頭巾的腦袋往外觀看,卻正好見到劉天雄那張疼得表情極為扭曲,顯得異常猙獰的麵孔,頓時將這個印度阿三嚇得立即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那邊劉天雄帶來的幾個弟兄,也被這電光火石之間的一招嚇得呆若木雞。

他們心裏明白——劉天雄的武功遠遠超過所有其他人,有時候他們互相切磋,三個人圍攻劉天雄一個,都難有便宜好占。可今日,原先讓讓他們敬佩萬分的“劉大哥”,卻如此輕易地敗在一個小姑娘的手裏,真真讓人覺得匪夷所思,麵麵相覷,不知應當如何應對。

一旁站在最好觀戰位置的柴安風也是心情複雜:一來蘇南雁出手這樣不留情麵,終於是將事情越弄越大,以至於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二來蘇南雁武功居然出人意料地強大,既然已經將為首的劉天雄擊敗,那全身而退也並不是不可能的。

而最關鍵的是:老子今天是來相親的,沒料到蘇南雁這麽個麵容英朗、身材高挑、性格活潑的女子,居然還是個武林高手——要是不得罪她,那相當於憑白娶了個極靠譜的貼身護衛;可萬一哪天要是得罪了她,這隻母老虎發起威來,柴安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家夥,還不得被蘇南雁吊起來打?

至於圍繞著蘇南雁的皇城司、鹽幫、全真教、漕幫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就更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想到這裏,柴安風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滿腦子都是緊張而又矛盾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