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下 入鬼市柴安風開眼角 鬥強敵蘇南雁逞英豪

柴安風聽了一愣,忽然想起自己在天香樓門口挨的那一巴掌——這一掌,是蘇南雁隨手打在柴安風的後背上的,顯然並沒有使出多少力道,卻已將柴安風這個二十出頭的精壯小夥子打得幾乎背過氣去——由此可見,蘇南雁還真沒有說謊,雖不知她武藝到底如何,卻也是個實實在在的練家子。

這可就有點坑人了。

出門時候姐姐柴念雲跟柴安風也提起過,這個蘇南雁學過一些拳腳功夫,卻也不過是為了強身健體罷了。可要是蘇南雁武功高強到尋常男子都對打不過,那柴安風今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於是心懷惴惴的柴安風有意試探起來:“喲!女孩子練功夫可不多見。不知蘇姑娘練的是哪一門的武功?可別是什麽花拳繡腿吧!”

蘇南雁畢竟是個小姑娘,胸中沒有多少城府,一下子就被“花拳繡腿”四個字激怒了,放下手裏的食盤,倔倔地說道:“各門各派的武功,花拳繡腿的不少。可我蘇南雁卻從來不練這些破功夫!要是柴爵爺不信,可以跟我比劃比劃。哼!不是我小瞧了爵爺,像爵爺這樣不會武功的,我蘇南雁一次少說也能打十個八個……”

說著,蘇南雁眉間頓時揚起一股英武之氣來。

這股英氣懾得柴安風心中一動,對蘇南雁的話已是信了七八分了:“豈敢,豈敢。我隻是好奇,蘇姑娘既然沒有門派師承,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武功?”

蘇南雁答道:“我家也是有家學淵源的。可老爸和哥哥打出來的拳,十招裏麵也有五六招是沒用的,至於別的門派,怕是十招裏能有一兩招管用就不錯了。因此我便最愛看人打架,看到能用的就記下來練練,就連東洋人、西洋人偶爾在這鬼市裏麵鬥毆時候用的打法,我也學過幾招……”

蘇南雁這幾句話說得雖然淺顯,卻深通武理,讓柴安風禁不住想起自己穿越之前,中國傳統武術經曆過的那一場大危機——二流搏擊運動員徐曉冬采用自由搏擊技術,連續挑落太極拳、八卦拳、詠春拳所謂“大師”,讓傳統武術顏麵無光,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

蘇南雁是肯定不會現代搏擊術的,但她這番關於武術的理論,卻是十分先進,讓柴安風禁不住佩服起這個看上去有些大大咧咧的小姑娘來了,也開始擔心起將來自己的皮肉來了。

“蘇姑娘這樣厲害,想必也是同別人動過手的吧?我猜一定是勝多負少,難得遇到對手吧?”柴安風笑道。

蘇南雁用自信滿滿的口吻答道:“可不是嘛!我跟那麽多人切磋過,還沒遇到能打的贏我的人,就連我哥哥現在都不是我的對手了呢!”

柴安風剛想奉承兩句,卻不料身旁傳來一陣洪亮的聲音:“這小姑娘的話太大了些吧?說不準那些人是瞧著姑娘是個女流之輩,勝之不武,才故意留手。至於令兄麽……或許是愛妹心切,才有意輸給姑娘的。又或者……是令兄名不副實,其實也沒什麽真本事,連個女人都打不過吧……”

“是誰!哪個在這裏胡嚼舌頭!”聽到這裏,蘇南雁已是怒火中燒,立即高聲大喊起來。

卻聽那粗獷洪亮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姑娘何必動怒?莫非是想要找我切磋切磋麽?別,我可不敢同姑娘交手。萬一贏了,我一個大老爺們打個小姑娘也不算本事;可要是我手下留情,讓姑娘僥幸贏了一招半式,傳揚出去更是顏麵無存。今日我話已經說多了,就此別過吧……”

原來不過是個放嘴炮的……

柴安風聽到這裏,一顆剛剛懸起來的心已是放下大半——鬼市裏的氛圍晦暗不明,實在不是個招惹是非、節外生枝的好地方,讓這個不速之客自動走開那是再好不過了……

卻不成想蘇南雁忽然眼光一閃,瞅準了地上一塊鵪鶉大的小石頭,飛起一腳便朝石頭上踢了過去。這石頭大小適中、重量恰當,挨了蘇南雁這一腳,就仿佛化作一顆子彈,朝著印度阿三的咖喱窩棚東側直飛過去。

不過眨眼之後,便聽一聲慘叫:“呀!好一個刁鑽的丫頭,膽敢暗器傷人!”

蘇南雁立即報之以爽朗而又得意的笑聲:“哈哈哈,好你個大言不慚的家夥,口出狂言卻連我一顆小石頭都躲不過。要是我心狠點,在這石頭上煨了毒,你現在就已上西天了!”

那中招之人似乎也是心有餘悸,怔了怔才說:“暗箭傷人,你還算是條好漢嘛!這麽弄,就不怕江湖上損了名氣!”

“哼!”蘇南雁一擊得手,口舌之上也是絲毫沒有客氣:“本姑娘是你姑奶奶,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漢!話說回來,姑奶奶我在江湖上也沒什麽名氣,那趕得上你這位輸給個弱女子的好漢!”

“好一張伶牙俐齒!”

那漢子終於耐不住性子了,“倏”地從一旁灌木叢中閃身而出,出現在柴安風和蘇南雁的麵前。

柴安風注目望去,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隻見此人長得又高又大,雖在初春料峭寒風之中,卻依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褂子,掩飾不住他渾身上下蓬勃而出的黝黑的肌肉,更有一顆光頭剃得鋥亮,偏偏上麵有一塊核桃大小的新傷——正是方才蘇南雁飛石所擊傷的——在滿臉絡腮胡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奪目。

這人的模樣,好比廟裏的泥塑金剛忽然得了靈魂,從基座上跳下來,偏要跑到人間大鬧一番!

柴安風一看這廝便不是好惹的,剛要說幾句圓場麵的話,卻不料蘇南雁搶先說道:“喲,看這副樣子,還算是個練家子。可別是繡花枕頭一包草,好看不中用吧?”

那黑漢子的臉頓時脹得通紅,罵道:“小姑娘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江湖險惡,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便是萬劫不複之地!”

“哈哈哈,好笑好笑!要是我手下不留情,不知道誰已經是萬劫不複了?也不知還能不能站在這裏大言不慚?”蘇南雁反唇相譏道。

那漢子剛才是明顯吃了虧,又一再被蘇南雁揭了短,臉上更加掛不住了,不單臉更紅了,就連腦門子上都泛起了紅光,那道剛剛落下的傷口,更是滲出鮮血來,逐漸在雙眉之間匯成一條鮮紅的小溪。

蘇南雁見這人已是惱羞成怒,更加得意,“嘿嘿嘿”地嗤笑兩聲,便又要出口傷人。

柴安風唯恐蘇南雁把事情越鬧越大,便趕忙說道:“好了,蘇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已經占了便宜了,就不要再咄咄逼人了。”

又轉頭朝那大漢拱了拱手:“這位壯士,我這位朋友還是個小姑娘,嘴巴沒個把門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們飯也吃完了,就此別過吧……”

柴安風滿以為自己這幾句話說得已經十分周到妥帖了,卻不料那漢子卻是半點不領情,嘴角一擰道:“不行!老子挨了這頓打可不行!傳揚出去,叫老子在江湖上如何行走?”

“喲?沒想到你這廝腦殼不小,麵子倒也挺大。怎麽著?想要切磋切磋?”蘇南雁道。

“哼!”那漢子冷笑一聲,“你倒是想要切磋,可惜老子不打女人!”

“好一個不打女人,是怕輸了丟人吧?不瞞你說,姑奶奶還不打無名之輩呢!想要交手,先留下姓名!”蘇南雁反唇相譏。

“哈哈哈!”那大漢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就怕老子報出名號來,嚇破了你這小姑娘的膽!”

蘇南雁顯然是個嘴下不饒人的,立即回道:“膽小?什麽時候打架靠比膽子大小了?別不是你就是個光會動嘴、不會動手的假把式吧?既如此,姑奶奶就回家了。”

說罷,蘇南雁一轉身,便要往走開了。

那大漢見蘇南雁抬腳就要走,忽然猛地一躍,伸出一隻蒲扇大的手掌,便往蘇南雁的肩膀上抓去。

柴安風沒料到這漢子會突然發難,看在眼裏已是來不及反應,腦海中想高呼出“小心”兩個字,可聲帶卻已來不及鼓動,眼睜睜看著那大漢挺著一隻大手向蘇南雁的後背逼近過去。

誰成想,蘇南雁方才那一轉身不過是個虛招而已,為的就是引誘那大漢率先出手。而她自己故意露出破綻,自然是留有後手。隻見蘇南雁身子忽然一偏,手中赫然多出了一對竹簽,瞅準了那大漢伸出的手掌,便狠狠紮了過去。

隻聽得“哇”的一聲慘叫,那兩支竹簽已然紮進了那大漢手掌之中,涅涅冒出鮮血來。

一旁的柴安風見蘇南雁沒有吃虧,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又注目往那大漢受了傷的手掌上望去,卻見那兩支竹簽原來就是放在蘇南雁吃咖喱飯時候用的那雙筷子——筷子之上,還殘留著又黃又綠的咖喱醬,同那大漢手掌上流出的鮮血相互混雜,展現出詭異的色彩來。

這一次交手,又在電光火石之間——柴安風隻看見了一個開頭、一個結果,至於這一雙筷子到底是如何插入這大漢的手掌的,他卻是毫無印象。

卻聽蘇南雁“嘿嘿”一笑:“這位仁兄不是說不打女人麽?還不願做暗箭傷人之舉。卻不知方才偷襲我後背這一招,能稱得上是光明正大嗎?”

那漢子吃了大虧,又不占理,讓他被蘇南雁這一番話懟得啞口無言,隻能握著受傷冒血的手掌,鼻孔之中“哼哼”地喘著粗氣。

柴安風見這漢子受傷不輕,唯恐事情越鬧越大,便趕忙又出麵打個圓場:“這位壯士,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們說了這麽許多話,可惜都是廢話,多說無益。在下看你受傷不輕,還是趕緊去醫治的為好。在下等就此別過了。”

說罷,柴安風立即別過頭去,一個勁地朝蘇南雁使著眼色,要她趕緊離開。

這時的蘇南雁也覺得自己已經做得有些過頭了,也確實該找個機會溜之大吉了,聽柴安風把話說完,便朝那受了傷的大漢拱了拱手,轉身就要離開。

卻聽那大漢大喝一聲:“想走?沒那麽容易!今日不拚個你死我活,絕無收手之理!”

蘇南雁畢竟是個小姑娘,哪經得起這樣的反複挑釁,剛邁開的步伐立即又收了回來,笑道:“你死我活?你已經受了那麽重的傷,再打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那漢子咬咬牙,從牙縫中惡狠狠擠出字來:“你方才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要真的一對一拉開了打,老子就是饒你一隻手,照樣能把你這小妮子收拾得服服帖帖!”他這話一語雙關,暗中占了她半分便宜。

可蘇南雁卻沒領會到話中深意,還以為這漢子依舊在討論武功,便隻笑道:“沒想到你們全真教還有這樣的自信,一隻手就想對付我蘇南雁?莫非爾等平常光念經修仙,不練拳腳,就學得好口舌,武功卻是稀鬆得緊?就不怕給王重陽、丘處機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