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命運和偶然的交疊
01
一輛黑色的蘭博基尼緩緩停在一家名為“桑榆”的複古式酒店門口，這是蕭家產業下的酒店，從來都隻供給蕭家宴會所用，絕不對外開放。
門童候在酒店門前，恭敬地將車門打開。蕭彬著一身黑色西裝走出來，他向車內一伸手，閻怡扶住他的手肘下車，她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裸肩長裙，挽著蕭彬，兩人一同走進宴會廳內。
這家酒店，閻怡慕名已久，沒想到今夜有機會進來。一扇扇雕花長門全部開啟，悠揚高雅的調子在耳邊飄**，遠遠就看見複古式的水晶吊燈散發著晶瑩奪目的光芒。
最中央是一個華美的舞池，場內光影變幻，閻怡微眯起眼，幾乎以為自己是踏入了幻境，這是Magic娛樂帝國的年會會場，一路走去好似步步生輝。
進了宴會廳，閻怡覺得自己此時的表情一定僵硬極了。她一直緊緊攥住蕭彬的手，能感受到有很多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意味各不相同。
相比之下，蕭彬倒一派從容，他攜了閻怡穿過大廳，毫不在意周遭的目光，反而十分享受這種感覺。
這時，一位中年男子率先走過來，他一邊興高采烈地拍著蕭彬的肩膀問候，一邊好奇地打量閻怡。通過他們之間的談話，閻怡大概知道這位李先生跟蕭家有多年的交情。末了，李先生忍不住問了句：“這位是……”
“我女朋友，閻怡。”蕭彬大方地介紹著。
女朋友？
閻怡的臉當即就像被熱風吹到了似的，緋紅滾燙。她訝異地望著蕭彬，蕭彬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臉上，深情繾綣，令她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頃刻間沸騰了。
她從未想過他會當眾宣稱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見她一臉怔忪，蕭彬終於忍不住提醒她：“閻怡，李先生在跟你說話。”
她回過神來，望向李先生，連忙頷首致意。
李先生曖昧地笑了兩聲後，說：“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宴會廳中低緩的音樂如水流淌，在迷離變幻的燈色下，閻怡仰起臉來問蕭彬：“你為什麽說我是你女朋友？”
“難道不是嗎？”蕭彬探手鉤住她的腰肢，低頭便吻下去。
閻怡嚇得立馬推開他：“這裏很多人！”
蕭彬笑了笑，圈緊她的身子，貼在她耳畔低聲說：“這樣才能昭告天下，你是我的女人。”
“別胡說！”閻怡羞得滿麵飛紅。
頭頂的燈光迷離惑人，沉浸在遐思中的閻怡突然感覺到蕭彬的身體變得僵硬起來，他圈在她腰側的手越收越緊。她詫異地抬頭看向他，可第一眼卻看見了白墨緣！
他目光炯炯地望著他們這邊，眼裏好像要噴出火來一般。
“蕭總！”白墨緣走到蕭彬的麵前，他似乎都沒有看過閻怡一眼，但是閻怡感受到了一股針尖般的寒意。
蕭彬從容地跟他打了一聲招呼，並為閻怡介紹站在白墨緣身邊的人。閻怡這時才發現，原來還有另外一個人。
蕭彬指著那位戴著眼鏡、斯文儒雅的年輕男子說：“這位是慕謙，也是我們Magic的律師。”
慕謙似有若無地瞟了一眼蕭彬，然後探身握住閻怡的手，說：“很榮幸認識你。”
閻怡伸出手，觸到他冰涼的指尖，如在水中浸潤千年的玉石。
白墨緣的目光終於落到了閻怡的身上，雖然此時她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卻已笑得十分僵硬。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閻怡縮回手，掩飾著心裏的慌亂，仰頭對蕭彬說：“開幕式馬上就要開始了呢。”她需要找個理由逃走，如果繼續站在這裏，她覺得自己的情緒絕對會失控的。
蕭彬靜靜地看著她，沒有放過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自然也看出了她的異常，他微皺眉頭：“好，我們走吧。”聲音平緩不帶一絲喜怒。可是在轉身要離開的時候，他最後看向白墨緣的那一眼，卻如三九寒霜般充滿寒意。
而白墨緣此時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閻怡的身上，他的眼底掠過質疑的光芒，這讓閻怡更加不安。
直到跟著蕭彬走到宴會廳最前麵的位置，白墨緣的眼神仍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宴會廳中金碧輝煌，人影交錯，然而那一切的繁華與喧鬧對閻怡來說，似乎隻是一些可有可無的布景。
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令蕭彬有些不悅地皺眉：“我承諾你的事情，我已經辦到了，我也希望你能兌現你的承諾。”
閻怡回神，神情恍惚地看著他：“我記得的……”隻是她說話的時候，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蕭彬不由得沉下臉來，命令她：“吻我！”
閻怡愣了一下，好像剛剛從一場夢裏醒來，久久都沒有行動。
蕭彬忍不住稍稍提高了聲音：“現在馬上就吻我，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你沒有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
閻怡目不轉睛地瞪著他。
僵持片刻後，她緩緩閉上眼，踮起腳在他的臉頰輕輕地碰觸了一下，雖然有些敷衍，但蕭彬似乎容忍了。
Magic娛樂帝國的年會即將開始，作為董事的蕭彬站在台上做年會致辭。
閻怡看著他。整個宴會大廳的燈光俱暗，唯有一束白光照著他，那襲黑色禮服襯得他的身段越發修長迷人，舉止也貴氣十足，足以令在場的所有人都自愧弗如。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明明近在咫尺，卻有種遙不可及的錯覺。
最後在滿場掌聲中，蕭彬步履從容地走下來，走到她身側，伸手挽住她的手，與她四目相對，露出了一個君臨天下般的笑容，仿佛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中，Magic娛樂帝國如是，她亦然。
直到半夜，宴會才結束，閻怡喝了些酒，臉頰上帶著胭脂般的紅暈。蕭彬摟著她走出宴會廳，外麵星光璀璨，閻怡微揚了臉：“我好像真的喝得有點多。”
“那些人敬酒你就要喝嗎？真是傻透了！”蕭彬說著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伸手摟緊她，彼此的體熱穿過衣料傳達到骨子裏。
閻怡仰頭看著他，微略沙啞的低聲有些撩人：“我本來就很傻啊，要不然怎麽會上你的當呢？”
蕭彬凝視著她，眼神說不出的魅惑：“好多人爭著搶著想上我的當，我還不幹呢。所以，你應該覺得自己很幸運才對！”
他眼底的深情讓閻怡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但是想到過去的事情，她的神色又黯然了：“可是，我欠你的太多，怕是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那就用一輩子來還吧。”蕭彬的唇壓下來吻住她。
閻怡的目光顫了顫，他身後的那片星空皎潔而廣闊，一縷亮光劃出旖旎的軌跡，向另一方向落去。
白墨緣恰好這時走出宴會廳，看到了這一幕，他不由自主地緊緊捏住雙手，骨節都已泛白。
“一個女人倘若變心移情，又有什麽能阻攔得住她？”慕謙恰好從他身後走出，語帶戲謔地說道。
白墨緣的臉色如同月色一般慘白，他想說些什麽來製止事情往更加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最後卻又遲疑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相攜離去……
02
兩天後，閻怡回到A大，參加本學期最後一門考試。她打算先回寢室一趟，拿些考試要用的工具。一路走過去，看見同學們行色匆匆，或去食堂，或拎著包往教學樓裏趕，但不管怎樣，都是三五成群結伴同行，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
當她急急忙忙拿了東西從宿舍樓跑出來，在宿舍門口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閻怡。”
她轉過頭，發現白墨緣和前天晚上新認識的慕謙站在宿舍樓前的樹下，當即本能地想要躲開他們。
但是看樣子這次是避無可避了，她隻能硬起頭皮走過去，憋了半晌才冒出一句：“墨緣哥，有事嗎？”
白墨緣並沒有馬上回答，隻是定定地望著她。
他越是沉默不說話，閻怡越是不安，她隻覺得自己心跳如擂鼓，都不敢抬頭看他。
“你跟蕭彬是怎麽回事？”一開口，白墨緣的語氣似乎就不太友善。
閻怡忍不住咬了咬唇：“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嗎？”
白墨緣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僵硬，他將唇死死地抿緊，像是在極力克製著自己。
一旁的慕謙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蕭彬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帶任何一個女伴參加公司年會！”
從來都沒有過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令閻怡的心瞬間抽緊，但她表麵上依然保持鎮定：“是嗎？”
她毫不在意的語調令白墨緣心中越發不是滋味：“你是不是真的已經愛上蕭彬了？”
愛上了蕭彬？
那一刻，閻怡覺得內心深處有一縷隱秘的情愫被人抽絲剝繭地打開，她不覺又怔住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愛上了蕭彬？這就是愛情嗎？想起他帥氣的麵容，他孩子氣的脾氣，有時憂傷，有時明媚，有時溫柔，有時霸道……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蕭彬已經駐紮進了她的心裏，她聽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兩頰好似火燎般滾燙。
白墨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她的一次次失神，隻會讓他心裏更堵得難受：“你有沒有想過迎雪？你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嗎？她每天晚上做噩夢，她幾乎都快要瘋了！”
閻怡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又沉默了。
白迎雪做噩夢或許並不是為了蕭彬，而是因為沈珞瑤，她的死讓白迎雪心中有愧……可這些事情該怎麽跟白墨緣說？又該從哪裏說起？閻怡抿著唇，心裏酸澀不已。
見她沉默不語，白墨緣似乎再也無法忍耐了：“你不覺得羞愧嗎？對朋友做這樣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又是怎樣的事情呢？”閻怡微揚了臉，這一刻，在她內心深處，原本應該存在的憤怒已經被失落取代，淡漠拭去了難過。
白墨緣的神情變得暴怒，他揚起了手。閻怡見狀，不管不顧地仰起頭。他這是要打她，是嗎？
原本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慕謙，適時地伸出一隻手擋在了白墨緣身前，阻止他進一步因為怒氣而做出的衝動行為。
“我來說吧。”慕謙永遠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聲音低沉緩慢，“之前出了一則新聞，說墨緣因為商業欺詐，可能被判罪。我們後來聽迎雪說，那之後，你去找過蕭彬是嗎？”
閻怡點點頭。
慕謙輕輕開口，每一個字都說得明白幹脆：“那則新聞，是假的。”
閻怡微微愣住，旋即皺著眉頭，但很快，她的眼神裏又多了幾分輕鬆，也就是這樣的眼神再次刺得白墨緣心口生疼：“蕭彬就是個渾蛋，你被他騙了！”
閻怡靜靜地看著他，目光重新變得清冽，隻是她一個字也沒有說。
氣氛一時有些僵。
最後還是慕謙打破沉寂，他的聲音平穩而柔和：“你是不是跟蕭彬達成了什麽協議？你可以跟我們說一下，我們或許能幫到你。”
閻怡愣了一下後搖頭：“沒有，我跟他沒有任何協議。”
慕謙試著勸解：“可是……”
“我要去考試了！”閻怡說完這一句，就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等一下。”
聽見慕謙的叫喊，她停下腳步，側身望著他：“請問還有什麽事情嗎？”
慕謙認真地凝視她的眼睛說：“等你考完，我在A大門口的咖啡廳裏等你，我有點事情要跟你說，隻有我跟你！”
閻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慕謙的鏡片有些反光，閻怡瞧不真切他此時的表情，心裏更加疑惑，最後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而是直接轉身離開了。
慕謙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一雙眼睛裏鋒芒畢露，好像即將要出鞘的劍！
03
從考場裏出來，閻怡一路都低著頭，劉海兒在額前投下一片陰影。在這個熟悉的環境裏，她不禁又想到去年的這個時候——
考前，在學霸李悅瑩的帶領下，她、白迎雪和沈珞瑤三人難得地一起宅在寢室裏瘋狂備考，努力的結果換來了豐收的喜悅，她們全都拿到了獎學金。
可是如今呢？
今年來參加考試的隻有她一個人，沈珞瑤已經不在了，李悅瑩的學分早就修滿，加上被保送念研究生，被特許不需要參加考試。而白迎雪，閻怡等到考試最後一秒，都沒有見到她出現。
閻怡走出教學樓，撲麵而來的是冬日裏的陽光，暖暖的。放眼望去，整個A大仿佛被一層白蒙蒙的霧氣包裹住了，來往的同學或笑著，或鬧著，都是三五成群在一起，閻怡卻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融入這個氛圍裏，她突然有了一種孤單的感覺，對這樣的環境感到陌生，可無能為力……沈珞瑤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李悅瑩本來就像是兩條平行線上的人，至於白迎雪，她現在一定恨死了自己吧。
不知不覺間，閻怡走到A大門口，她看見了那家常去的咖啡廳，想起早上慕謙的邀約。
她邁步來到窗前，一眼就發現了慕謙，他的麵前擺了兩杯咖啡，一杯在他手邊，而另一杯似乎是為她準備的。
她推門而入，慕謙向她招了招手。
閻怡走到他麵前坐下。
慕謙為她點的是一杯卡布奇諾，閻怡瞧了他一眼，索性開門見山：“你找我也是為了早上的事情嗎？”
“沒有，隻是想認識一下。”
慕謙端起咖啡杯，袖口露出一塊勞力士腕表，閻怡認得，蕭彬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表，據說是限量版。
一個律師不可能有這麽高的收入吧？
白墨緣也在Magic帝國，所以律師的薪資水平，閻怡大概是知道的，不可能買得起這塊表！
閻怡重新打量著慕謙，雖然已經進入三九寒冬天，但他依舊西裝革履，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看上去斯文儒雅，好像很容易接近，但她卻本能地保持著戒備。
“如果沒有什麽事情，我先走了。”說完，閻怡就準備起身。
“你真的已經完全放下你的墨緣哥了嗎？”慕謙悠閑地喝著咖啡，似乎很篤定這個話題對她的吸引力。
閻怡停下了動作，凝眸看了他半晌。
慕謙端起咖啡對她微微一笑：“坐吧，這裏的咖啡還挺香的。”
閻怡稍作遲疑，最後還是依言坐下了。
慕謙這才繼續往下說：“我聽墨緣說過，你跟他是青梅竹馬長大的，認識很多年了。”
閻怡端著咖啡，似乎心神有些恍然，良久都沒有喝一口。
慕謙凝視她半晌，淡淡一笑：“真是沒想到，你們這樣深厚的感情，最終也會走到這一步。”
“是啊。”閻怡放下咖啡杯，似乎也感慨良多，“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這就是愛情啊。充滿各種不可預知的因素，誰也無法預料它發展的軌跡。”慕謙看著閻怡，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或許，你太善良了，很多事原本跟你沒有關係，可你卻想去承擔全部。其實你沒有必要這樣為難自己。”
閻怡飛快地抬頭看他，喉頭有些發緊，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慕謙笑了起來：“閻怡，不管怎麽說，我很欣賞你，希望以後我們有合作的機會。”
閻怡納悶地望向慕謙。他向後靠在沙發上，旁邊凸出的地方擋住窗外的陽光，他整個人被籠在陰影裏，微微透出一股鋒芒，像一把開過刃的刀。
咖啡廳裏寂靜無聲，好像是浸滿水般安靜。
閻怡覺得心裏堵得慌，她站起來想要快點離開：“我下午還有事情，先走了。”
慕謙笑了笑，沒作聲。
閻怡離開後，慕謙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今天閻怡跟白墨緣見過，她知道那則新聞是假的了。”
這條短信的收件人赫然是蕭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