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潘多拉魔盒

01

閻怡驟然驚醒,心跳十分清晰。她哆嗦地動了動嘴唇,卻發現自己一個音節也發不出。

病房裏散發著淡淡的藥水氣息,陽光在窗前跳躍著。她的視線突然定住了,白墨緣坐在窗邊低頭看書,不時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氣質寧靜而優雅。還記得以前他也最喜歡坐在窗邊看書,陽光落在他身上。

那時,閻怡最喜歡偷偷地看著他,暗自在心裏憧憬著他們的美好未來。

“你醒了?”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白墨緣合上書,目光朝這邊看過來。

閻怡看著他,心緒起伏。

白墨緣走過來,拉過被子攏住她,關切地問:“在想什麽呢?”

閻怡躺在**,咬唇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想喝水嗎?”白墨緣言語寵溺,仿若將她當作一個小孩子。

他凝視著她的目光依然一如從前那般沉靜溫柔,隻是隱約又透著幾分無奈……他也會無奈嗎?

“沈珞瑤呢?”終於,閻怡還是遏製不住內心的情緒吼了出來,由於過度激動,聲音變得有些顫抖。

白墨緣愣了一瞬,隨後歎了口氣,語氣越發溫柔懇切:“不要這樣……”

“那你要我怎樣?墨緣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可你為什麽要跟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為什麽!”由於太過用力,閻怡說到最後猛地咳了起來。

白墨緣忙上前輕輕拍著她的背,閻怡反手打開他的手:“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沒有關係,你去找沈珞瑤,去過你們幸福美好的生活啊,為什麽要來管我!你們兩個竟然同時背叛我,踐踏我對你們的信任!以後不要再在我麵前做作,這隻會讓我覺得惡心!”

白墨緣的動作僵住了,眸子裏的光彩也越來越暗淡,仿佛心底最不設防的角落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

閻怡看著他,眼睛逐漸濕潤。她從來沒有想過沈珞瑤會背叛自己,她更沒有想到白墨緣會跟沈珞瑤在一起,沒有人告訴過她,當閨蜜介入自己與初戀之間的感情時,事情會變得這麽殘忍而難以接受。

“不是你想的那樣……”白墨緣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試圖緩解一下局麵。

“閉嘴!”怒火像無休止的浪潮席卷了閻怡的內心,她的臉頰已經漲得通紅,“你的親妹妹白迎雪就是這麽告訴我的,難道她會誣陷你?難道她會騙我?”

白墨緣皺起了眉頭:“我們先不說這些好嗎?你掉到湖裏,昏迷了兩天才醒過來,現在應該好好休息。”

可閻怡一句話也聽不進去:“白墨緣,你憑什麽管我?你現在還有資格管我嗎?我告訴你,我掉到水裏淹死也好,出門被車撞死也好,統統跟你沒有關係!”

“啪!”

臉上挨了一記熱辣辣的耳光,閻怡的臉瞬間蒼白失色,她瞪大雙眼看著白墨緣,他居然打了她,他居然會動手打她!

明明是他跟沈珞瑤背叛了自己,他有什麽理由打她?

白墨緣絕望地看著她,語氣也是罕見的冰冷:“閻怡,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換!”

閻怡整個人顫抖得厲害,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噩夢還沒有醒過來。麵前這個人真的是那個曾經溫潤如玉,和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墨緣哥嗎?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身邊所有人都要拋棄她、背叛她?她究竟做錯了什麽!

閻怡幾乎是拚盡了全身的力氣歇斯底裏地叫起來:“你走!你走啊!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白墨緣望著她,良久,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竟真的轉身朝門口走去。經過窗前的時候,日光緩慢而均勻地在他身上流轉,就像電影裏的柔光鏡頭,給他的身體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如同一個虛幻的剪影。

當房門徹底關上的刹那,閻怡的臉色變得慘白,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飛快地分崩離析,最後灰飛煙滅。

白墨緣竟真的丟下她走了!

房間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承受著來自心窩的巨大痛楚,可最終淚水還是忍不住流了出來。閻怡抱著頭號啕大哭起來,直到最後力氣用光了,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當她醒來的時候,卻聽見另外一個人在房間裏哭。

是白迎雪,白墨緣的親妹妹,閻怡也曾一直將她看作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你哭什麽?我還沒死。”閻怡的聲音有些嘶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哭太多的緣故。

白迎雪還在抽泣。

閻怡不悅地皺了皺眉:“你能不能不要哭了?你這樣我會更加難受。”

白迎雪這才止住了哭泣。

房裏透著一種古怪的氣氛,閻怡意識到自己剛才對白迎雪的態度有些凶,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見她就會想起她的哥哥,以前對她好也是因為她哥哥,現在想對她發脾氣也是因為她哥哥。

閻怡閉了閉眼睛,試圖從病**坐起來。

白迎雪急忙上前在她身後墊上一個靠墊,然後又快速坐回去,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閻怡靠在病**看著她,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白迎雪拚命搖頭:“不,是我吵到怡姐姐了。”

閻怡其實隻比她大幾個月,但是白迎雪每次都會像個孩子一樣,把她和比她們大三歲的白墨緣等同起來對待。

“你不要哭了,我沒事。”閻怡調整了一下心情,語調緩慢而清冷。

白迎雪瞧著她,陽光照在閻怡身體的一側,讓白迎雪所看到的另一側有種冷冷的陰影。白迎雪的雙手下意識地糾纏在一起。她有一種恐懼,一種不敢跟任何人說的恐懼,她看著閻怡,忽然覺得自己已經墮入深淵之中,那裏除了黑暗,一無所有。

“怎麽了?”大概是察覺到白迎雪的視線,閻怡偏了一下頭看著她。

白迎雪低下了頭,頭發遮住了清秀的眉眼:“怡姐姐,對不起,對於我哥哥的事情,我原本是想為你抱不平,所以那天才約了你跟沈珞瑤出去。”

閻怡說:“我知道。”

隱隱間,白迎雪覺得有一雙冰涼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心髒,並越收越緊。她暗地裏用指甲重重地掐了一下自己,強忍住那種不安和愧疚,用一種聽起來不會有異樣的聲音說:“所以,怡姐姐,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我原本是想推沈珞瑤,我本來是想嚇唬她一下。”

是的,閻怡現在會住院是因為她被人推下湖,而那個人就是白迎雪。

房間裏安靜得隻剩空調往外冒冷氣的聲音,讓人覺得骨子裏都透著一股冰涼。

閻怡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我知道,你還是向著我的。”

白迎雪立即點了點頭:“怡姐姐,這件事情可不可以不要跟我哥哥說,我不敢跟他說是我推的你,我怕他會怪我。”

“他才不會怪你,他現在心裏隻有沈珞瑤。”閻怡笑了,清清冽冽的笑。

病房裏又變成一種死一樣的寂靜,窗外的陽光傾瀉,進來形成一束一束的光,光束中懸浮著一粒粒塵埃。

過了好久,白迎雪都沒有再接話。

閻怡想了想開口問道:“沈珞瑤呢?”

“她……死,死了……”

“你說什麽?”閻怡隻覺得耳朵裏“嗡”的一聲,整個人一下子都蒙了。

白迎雪抬起頭,瞪大了一雙眼睛,口齒清晰地告訴她:“怡姐姐,她死了,沈珞瑤死了!”

沈珞瑤……死了?

02

“我搶了你的男朋友,用命賠給你,好不好?”

白迎雪說,這是沈珞瑤死前的最後一句話,她還說,沈珞瑤是因為看見閻怡掉到湖裏,才拚了命把她救起來,最後卻丟了自己的命。

閻怡至今也無法說出聽到這句話時,心裏究竟是什麽感覺。今天是沈珞瑤出殯的日子,一大清早,她換上一套黑色的衣服,離開醫院上了一輛出租車,跟司機說了一個地址。根據白迎雪所說,如果想去送沈珞瑤最後一程,就一定要去那裏。

車子緩緩啟動了,外麵下著大雨,昨天明明還是豔陽高照,一夜之間就變了天,下起了瓢潑大雨,就好像一轉眼的工夫,一個曾經鮮活的人就這麽沒了。

閻怡看著車窗外灰蒙蒙的天,以為自己掉進了一個夢魘。她狠狠地掐了大腿一下,疼!顯然這一切都是真的,沈珞瑤死了,她在搶走了白墨緣之後就死了,而且還是為了救自己而死的!閻怡想笑,卻發現眼睛又澀又脹,眼淚也不知何時溢出了眼眶。

沈珞瑤怎麽能這麽自私?她擅自搶走自己最愛的人,又擅自救了自己的命,還擅自選擇了永遠離開,再見無期!

閻怡抱著雙臂,渾身瑟瑟發抖。明明是9月,為什麽會如此冷?簡直冷入骨髓。

天地間被雨水連成灰蒙蒙的一片,閻怡望著遠方,她想起了前不久的事情,那段記憶在她的腦海裏飛快地回溯,恍若是最濃重的黑暗……

雖然僅僅相隔幾天,卻恍如隔世。

大四剛剛開學,閻怡從A大的圖書館出來,恰好這天人多,她沒有坐電梯,而是順著鮮少有人的樓梯往下走。她走路的腳步很輕,以前沈珞瑤就笑她像貓兒一樣。

就是這一天,在樓梯的轉角,她看見了令她萬分震驚的畫麵。最初,她原本隻看見了白墨緣,剛想快步走過去從後麵抱住他,給他一個驚喜,沒有想到卻聽到有人在哭,而且像是個女孩子的聲音,閻怡下意識地往後一縮,躲了起來。

而更加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哭泣的女孩竟然是沈珞瑤!

光線影影綽綽的走道裏,沈珞瑤無助地靠在白墨緣的懷裏,像個孩子般哭泣著。白墨緣摟著她,在她耳邊輕輕說些什麽,溫暖曖昧的情景讓閻怡有些恍惚。

沈珞瑤、白墨緣……

一個是她最好的朋友,另一個是她從小到大愛慕的人。

閻怡以前跟沈珞瑤提起過白墨緣,她說,白墨緣是她此生最愛的人,但從來都沒有帶沈珞瑤跟白墨緣見過麵。他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舉止還這麽親昵!

樓道裏的燈光本來並不刺眼,隻是看著被光影籠罩的那兩個身影,她覺得那些光束好似變成了一根根尖銳的針,深深地紮進心髒最柔軟的地方。

在白墨緣的撫慰下,沈珞瑤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她靠在他的臂彎裏,就像曾經的閻怡一樣,被白墨緣修長的雙臂擁抱著。

閻怡看著那兩個擁抱在一起的人,耳畔轟然作響,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間全部衝到了頭頂,有點蒙蒙的。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閻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沈珞瑤跟白墨緣發現的,她隻記得當她出現在沈珞瑤跟白墨緣視線裏的那一刻,他們臉上的表情驚恐極了。

“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閻怡在開口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心裏還抱有一絲期待,但是寒意從脊背沁入心底,那一刹那,她似乎想到了很多事情,卻都不敢再深入地去想。

走道裏的燈光照著三個人表情各異的臉,可所有的人都沉默著。白墨緣的視線看向別處,一向淡定從容、溫潤如玉的他此刻卻眼神閃爍,似乎在逃避什麽。

閻怡努力控製著顫抖的身體,還在不死心地問:“你們剛剛在做什麽?”

仍舊沒有任何人回答她。

如果這隻是一個誤會,他們為什麽都要保持沉默?保持沉默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意味著,這並不是一個誤會?

閻怡發現沈珞瑤的眼神變了。

一種詭異的氣氛在閻怡和沈珞瑤之間蔓延。

良久,沈珞瑤微微揚起了頭,就好像勝利女神一樣:“閻怡,我以前隻是聽你說過很多次墨緣哥,我沒有想到見麵之後竟然會發現,他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個人。”

閻怡愣住了。

她看著沈珞瑤親密地挽住了白墨緣的胳膊。這代表什麽?代表他們在一起了?

“你真的完全沒有察覺嗎?我跟墨緣哥其實已經見過很多次麵了,跟墨緣哥在一起的時光,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記憶。”沈珞瑤笑靨如花,隻是眼底卻有一抹陽光照耀不進去的狹長陰影。

閻怡的憤怒再也克製不住了,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和叫囂:“你們都是一群不要臉的騙子!”

那一天,夕陽西落,餘暉燒得半邊天如火如荼,閻怡像瘋了一樣跑回宿舍,她的身影也仿佛在燃燒。

“砰”的一聲,閻怡重重地推開宿舍的大門,白迎雪看見她那副模樣簡直嚇傻了。

閻怡沒有哭,隻是身體止不住地在發抖,她臉色慘白地站在門口,影子被光線拓在地麵上,拉得好長好長,散發著幽涼和冷寂。

白迎雪鼓足勇氣疑惑地問:“怡姐姐,你怎麽了?”

閻怡木然地搖頭,嘴唇抿得死緊。

白迎雪打量著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因為哥哥?哥哥來了嗎?”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影響到閻怡,那麽就隻有白墨緣!

閻怡顫顫巍巍地走進來,白迎雪扶著她坐下,說了很多安慰她的話,可閻怡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唯一聽見的一句就是:“你是不是知道了你的好姐妹沈珞瑤跟我哥哥在一起的事?”

閻怡猛地抬起了頭:“你說什麽?”

白迎雪卻一臉無辜地反問她:“你也知道了,對不對?”

閻怡抓住她的胳膊死命搖晃著:“這麽說,你早就知道了?”

白迎雪愣了一下,眼底有一絲幽暗的情緒一閃而過:“我很早就知道了,是沈珞瑤招惹哥哥的。”

是沈珞瑤招惹了墨緣哥?

閻怡試圖用深呼吸讓自己保持鎮靜,卻扯動了全身的神經,細碎的痛楚從心髒蔓延到全身的每個細胞。

白迎雪一把捉住閻怡的手:“怡姐姐,我知道你一直把沈珞瑤當作最好的朋友,但是她明明知道你最喜歡我哥哥,卻搶走了你的最愛,你難道還要維護她嗎?你難道不應該去找她算賬嗎?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她踩在你頭上為所欲為嗎?”

閻怡看著她,白迎雪的話刺激著她靈魂深處的黑暗氣息,它們飽含恨意地生長著,蒙蔽了她的眼睛和理智。

那天晚上,她們將沈珞瑤約了出來。

A大的湖邊,9月的晚風已經有絲絲涼意,湖水在微風吹拂下**漾出一圈圈漣漪,一盞路燈映照著她們的身影,四周安靜得隻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響。

閻怡和白迎雪一起麵對沈珞瑤而站,銀色的月光灑在湖麵上,風中還有青草的微香。明明是這樣美好的夜晚,閻怡卻把她所會的最難聽的話全都說了出來,昔日最要好的兩姐妹,此時此刻就像兩個惡婦一樣吵得不可開交。

“你怎麽不去死!”口不擇言的閻怡吼完這一句卻愣住了。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惡毒了?居然也可以說出這種話?

閻怡永遠記得當時的情景,就好像一場哀傷的文藝電影,當她說完這句話之後,黑暗中一雙手伸了出來,將她猛地往後一推。

遠處,樹葉在風中顫抖、晃動;天邊,淡淡的月光和夜幕的星輝交映成一片。她順著坡道滾下去,直接落到了湖水裏。

白迎雪站在岸邊,她的眼睛泛著琉璃一樣的微光,而旁邊的沈珞瑤則露出了驚恐的神情。

當閻怡落入冰涼的湖水裏的那一刻,她曾以為自己死定了,初秋的湖水透著徹骨的冰涼,在黑暗的湖底,她看不見任何東西,快要窒息的痛苦讓她頭痛欲裂……

而閻怡萬萬沒想到的是,最後自己竟然得救了,而救她的人,居然是沈珞瑤。

閻怡從出租車裏鑽出來,前麵數米開外就是莊嚴肅穆的殯儀館,再過不久沈珞瑤就要從裏麵出來。她掏出手機打電話給白迎雪,卻聽到裏麵傳來冷漠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不管她打多少遍,白迎雪始終沒有接聽電話。至於白墨緣,閻怡沒打算去聯係他。

雨水讓天光顯得格外暗淡,明明是白天,路上卻亮起了昏黃的路燈,所有的景致全部籠在一團水霧之中。

閻怡怔怔地站在路邊。突然間,她聽見了哀傷的樂曲聲,下意識地扭頭向殯儀館門口看去。送葬的隊伍從裏麵緩慢地走了出來,最前麵的人捧著沈珞瑤的畫像,雖然是一張黑白畫像,卻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麗。

閻怡遠遠地看著,世界也變得像一張黑白照片一樣沉靜。她覺得自己陷在一種複雜的情緒裏麵,被數不清的煩悶和痛苦所包圍,卻又無能為力。

在哀傷的樂曲聲中,送葬的隊伍與閻怡擦身而過,她看著沈珞瑤越走越遠,那一刻,她才覺得沈珞瑤距離自己已經是那麽遙遠,在生與死的距離間,她覺得自己被拋棄在了一個孤獨無助的世界裏,她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這樣如同夢境一般的現實,是否太過殘忍?

03

閻怡漫無目的地在馬路上走著,有種從夢中清醒的寂寥。也許是因為天氣的關係,路上沒什麽人,雨雖然越下越小,迎麵吹來的風卻越來越冷。

“閻怡。”

身後有個人叫住了她。

閻怡起先覺得應該是錯覺,但那個聲音還在繼續叫著她的名字,她不自覺地放慢腳步,卻沒有轉身,隻是呆呆地站著。

直到聲音的主人走近,用雙手轉過她的身子。

“你怎麽不打傘?”說話間,來人已經脫下單薄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閻怡抬頭看著他,眨動雙眼,雨水順著她微微揚起的麵頰流下,像是冰冷的淚。那個人為她一一擦幹,夾雜著雨水的風撩起他墨色的短發,他的臉上也被雨水淋濕了。

他是誰?

閻怡望著麵前高大挺拔的身影,一時有些恍惚,他的臉極其英俊,非常迷人,這人顯然不是白墨緣。

他一臉擔憂地望著她:“一個人在馬路上亂走很危險。”

他好像是……蕭彬?

閻怡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恍惚中有種時間凝固的錯覺。這個人跟自己同校,今年應該已經畢業了,她還記得去年在學校裏,曾收到過他的一封情書。

“還記得我嗎?我叫蕭彬。”他微笑著介紹自己。

閻怡點點頭。

時光倒回到去年櫻花盛開的季節。粉嫩的花瓣輕盈飄落,站在櫻花雨中的蕭彬臉上仿若帶著淡淡的光澤,他遞給她一封信,說:“我叫蕭彬,和我交往怎麽樣?”

閻怡沒有接那封信,那時她的心裏隻有白墨緣一個人,已經被他填滿了,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她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蕭彬說:“你難道不看看嗎?這可是我花一周的時間才寫好的情書,也是我的第一封情書。”他的聲音滿懷期待與溫柔。

閻怡還是沒有回頭,可不知道為什麽,她永遠記得那天的櫻花,一陣微風拂過,櫻花從天空徐徐飄落,像是粉色的精靈,很美很美……

如今蕭彬再次出現,他將她攬進懷裏,為她擋去那些風雨。閻怡的身子僵了一瞬,她依稀聽見蕭彬輕輕地耳語:“我送你回去吧。”

閻怡略微失神,除了白墨緣,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親昵地靠在一個男子的懷裏。

蕭彬將她帶上了車。窗外,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玻璃被外麵的街燈照得有些反光,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變得晃眼而迷離。

蕭彬問她:“你怎麽一個人在路邊晃悠,還不帶傘?”

閻怡看著他,本就消沉的心情被他這麽一問,更加低落和難過了。

蕭彬體貼地笑了笑:“不願意說就算了,先休息一下吧,我送你回學校。”

空氣中出現了片刻的靜默。

有時候,越是別人說算了,反而越容易激起人傾訴的欲望。閻怡感到內心某個角落被輕輕地撩撥著,大概也是這段時間以來,因為從來都沒有跟人說過,心裏的堵塞讓她煩悶的情緒無處消散。

閻怡開始講自己的事情。其實她也不知道要從何講起,她講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跟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講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後竟然為了自己,連命都丟了……她零零碎碎地講了很多,其間還停下來失控地哭了幾回。

蕭彬聽得特別認真,車子緩慢地往前行駛,他安靜地聽著閻怡有點顛三倒四地講著她的故事,最後才開口問她:“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閻怡愣了一下,很顯然她沒有想得那麽遠,她覺得自己的時間和生命都還停留在過去,她根本還沒來得及想以後。

蕭彬若有所思地望著她說:“你今年也大四了吧?實習的地方找到了沒有?”

閻怡搖搖頭。

“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份實習的工作?”蕭彬說完微微探身,伸出右手擦了擦她臉頰上的淚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動作太過突然,還是因為她現在仍沉溺在最柔弱的狀態裏,閻怡竟然沒有躲開他的觸碰,甚至還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失神。

也許是為了掩飾內心的異樣,她連忙扭過頭看著窗外,把自己臉上的淚全部抹幹淨,努力讓情緒恢複到正常的狀態。

光從一側打過來,使得她的臉如同被深山裏升起的嫋嫋雲霧籠罩著,安靜卻難以捉摸。

注視著她發呆的模樣,蕭彬唇邊的笑愈來愈燦爛:“閻怡,我可是喜歡你好久了。”

閻怡頭也沒回:“我現在沒有心情。”

“我可以等,等到你願意的那一天為止。”

他的聲音變得溫潤且柔軟,像極了白墨緣,閻怡神情恍然地回頭看著他。

前方紅燈,車子停下來。蕭彬伸手撥開她的一縷劉海兒,手指過處,如煙般輕柔。他眼底瀲瀲流動的光芒如同夏夜的星輝,流淌著一種閻怡讀不懂的深情。

閻怡反應過來後,很快躲開了他的動作,靠在窗邊:“你不要這樣,我真的沒有心思。”

蕭彬輕輕地笑:“我會等的。”

這幾個字溫和富有磁性,好似從耳朵直達心靈深處。

車子重新緩緩啟動,閻怡抿緊嘴唇,把視線投向窗外,腦海中思緒萬千,仿佛有無數聲音在耳畔充斥,太陽穴也被痛苦地撕扯著。

蕭彬看了她一眼,眼神如暖陽般溫柔:“要不要休息一會兒,你也累了。”

閻怡轉頭看他,他明明在專心開車,可為什麽好像隨時隨地都能知道她的感覺和想法?

蕭彬將車停在路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幽然的搖籃曲,閻怡困得眼睛仿佛馬上就睜不開了。

“睡一會兒吧,很快就回去了。”蕭彬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

閻怡聽話地闔上了雙眼,心底生出無邊倦意,慢慢地,她的呼吸慢了起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窗外,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車燈在前麵掃出兩道冰冷的光影,細雨落在玻璃窗上,流下一道道淚痕般的軌跡。

車內燈光幽暗,閻怡靠在副駕駛座上睡著了,蕭彬看著前方,眼神驟變,好似透著一股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