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像NANA一樣微笑
電影已經開始放映，高琪已經沒時間頻繁地去看手表。
“哦，天哪！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她把垂在臉頰旁的碎發撩到耳後，有些沮喪地自言自語。
她開始在街上急走，穿過十字路口擁擠的人群，甚至撞掉了一個小女孩手裏的氣球，她在小女孩尖銳的哭喊中倉皇地轉彎，消失在街道的另一邊，任那些五顏六色的氣球在路人們的注視下冉冉地升上天空。
不記得一路上撞到了多少人，她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變得越來越大，直到蓋過了其他所有的的聲音。
二十多分鍾後，她終於站在了電影院的門口。這段路途突然變得就像跨越太平洋一樣漫長。她抬頭瞥了一眼巨大的電影宣傳海報，這是今天要看的電影，匯集了好萊塢最引人矚目的動作巨星，有**迭起的經典情節，應該是很好看的一部電影，但是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男女主角或許已經開始接吻了。
高琪喘著氣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大廳裏。這裏彌漫著一股甜膩的爆米花香味。現在的影院前廳裏冷清得足夠給人溜旱冰，因為電影已經開始了。她愣愣地把視線移到和她同樣注視著巨幅海報的胡可身上。他的身材修長得像一頭黑豹，被包裹在灰色的T恤裏，從後麵看上去，他像一個模糊而單薄的影子，並且是沒人認領的影子。他的手裏拿著一袋滿滿的爆米花，那是高琪看電影時的必備之物。
哦，太好了，他還在那裏！高琪鬆了一口氣。
在這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裏，他就是這麽看著海報度過的嗎？
這是在幹什麽？想象兩個人坐在電影院裏，一起看電影，合吃一桶爆米花的樣子嗎？
是的，這樣的想象，兩個小時前同樣占據著高琪的腦海。
高琪感到內疚就像一把淬毒的刀，在她胸口劃了一道口子，讓她無比疼痛。
是的，他看起來那麽孤獨，都是她的錯。
高琪忍不住走了過去，從背後抱住這個孤獨的“影子”：“胡可，胡可……對不起，我又遲到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很抱歉，你一定等得很不耐煩了吧？”
顫動了一下身體，胡可轉過身，把手搭在高琪的肩膀上。
她抬起頭，看見他看著她，他細長的眼睛裏沉浸著疑惑和無奈，緊皺的眉間掛著受傷，他欲言又止，沉默的幾秒間讓高琪覺得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高琪從來沒有覺得這麽對胡可充滿歉意過，她知道這一次她又做了一件無可挽回的壞事。
“你……”胡可說了一個字，但是沒有接著說下去，或許他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也沒有用了。
“胡可，我知道你很難過，我發誓我再也不會這樣做了！我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了！”在發現遠離對方的彼此永遠也不會擁有快樂這個事實後，高琪再一次抱住他，她迫切地需要擁有一個人的最實在的感覺，“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高琪像一隻做了壞事的小貓窩在他胸前，這真不像平時的她。胡可的眼裏閃過一絲小小的驚訝，最後他還是伸手抱住了她，因為這個時候雙方都需要更加緊密的擁抱。
“好。”胡可用隻有她能聽見的音量小聲地回答著，“隻是你不要再亂來，不要再逃課，不要再一個人跑去危險的地方，讓我擔心……”
“不！不會了！以後我都會好好聽你的話！”高琪仰著頭，努力把差點兒要溢出的眼淚留在眼眶裏。她的腦海裏閃過剛才薇薇絕望的臉，突然想起胡可之前說過的話：沒有人會永遠單純的，每個人都會受傷，然後成長。
是的，薇薇在受傷過後成長了，變得不再單純，隻是她用錯了方法。
高琪在受傷之後也成長了，明白了許多，尤其明白了許多胡可說過的話。隻是麵對愛情，她一直覺得自己在內心深處仍然保有一份單純，一份不容玷汙的單純。
“嗯，你還好吧？頭發亂了……”胡可抬起手，落在她奔跑中被風吹得淩亂的頭發上，輕輕地幫她捋了兩下。
“哦，我很好，隻是……”高琪低頭抹了一下眼睛說，“好不容易買到的電影票……真是太可惜了！”
胡可歎了一口氣，垂下手，指尖劃過她同樣被風吹得冰涼的臉頰，說：“算啦！反正這個片子還沒下檔，我們可以再買票。”
他沒有生氣，甚至不去追問她遲到的原因，這讓高琪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但是她想，既然她人已經站在這裏了，問這些已經沒有了太大的意義。
“好吧！雖然看不成電影，但是我們還是在約會，不是嗎？”高琪露出了一個孩子氣的微笑，攬住他的右手說，“既然是約會，除了看電影，還能做很多事情吧？不如我們去喝一杯怎麽樣？”
“哦，不會吧？難道你又想上酒吧去嗎？”聽見“喝一杯”，胡可又忍不住敏感地皺起眉。
“我說的是奶茶啦！”她笑了起來，“看你緊張的！我的口很渴，想喝點兒東西，走吧！”
胡可看了一眼大廳牆上掛著的鍾，說：“現在進去還能看半個多小時的電影，你真的不看了嗎？”
“算了吧！”她搖搖頭說，“我做事情喜歡有始有終，既然看不見開頭，中途插入就沒什麽意思了！再說，開頭總是最精彩的，我寧願重新開始！”
胡可點點頭，表示同意：“好吧！那麽今天的約會要以什麽奶茶開頭呢？”接著轉身和她走出電影院的大廳。
“檸檬綠茶吧！”她想了想才回答。
“哦，你打算以這麽酸澀的口味開始今天的約會嗎？我還以為你會點一個甜一點兒的呢！”
“因為檸檬是美容聖品啊！大不了我叫老板多加一點兒糖……”高琪說著，回頭看了他一眼，有那麽一秒突然瞥見他彎起嘴角，像是在微笑，她愣了一下。
“怎麽了？”胡可有些不知所措地問，“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你剛才是在笑嗎？”高琪盯著他瞬間恢複正常弧度的嘴角問。
“嗯……沒有。”他輕快地回答，接著扭頭望向對麵的街道。
“是嗎？我明明看見你笑了！”她充滿疑惑和不甘心地說。
“哦，你看那家店怎麽樣？電影院旁邊這種店最好找了！”胡可突然指著對麵一家有著墨綠色條紋遮雨棚的小飲品店說。
“嗯，你這是在回避話題嗎？”她嘀咕著，語氣裏帶著小小的不滿。
“啊，你為什麽要為這個糾結？”胡可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仍然盯著他嘴角的高琪，“好吧，我剛才笑了，怎麽樣？我的笑容……很特別嗎？”
“哦，那你再笑一個！”她拉住他的手臂說，“安可！安可！”
“為，為什麽……”迎著她執著的目光，胡可有些莫名其妙，但他還是停住了腳步，不過接下來他所做的不過是不自然地**著嘴角。
“才不是這樣，你剛才明明笑得很好看的！”高琪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眼花了。
“是嗎？我笑起來很好看嗎？”
“哦，是的！你應該多笑一笑，或許晚上該對著鏡子練習你的笑容！”高琪半開玩笑地說，繼續拉著他走到斑馬線上，並向車輛行駛來的方向張望了一下，接著小聲地說，“你笑起來讓人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高琪聽見她的身邊傳來倒吸氣的聲音，接著一輛大卡車從身後呼嘯而過，喇叭聲淹沒了城市街道每個店鋪裏發出的各種噪音。
“高琪，今天下午你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會永遠記住的。”胡可突然在她旁邊這麽說了一句。
“什麽？你剛才說什麽？”車開過之後，她回頭問。
“哦，沒什麽。”胡可對她微笑了一下，走進了奶茶店。
雖然隻有0.01秒，但是高琪還是感到了眩暈的衝擊。
“聽說高崎要簽約了？”攪動著杯子裏的巧克力奶茶，胡可突然問道。
“不，他已經簽約了。”瞥了一眼對方手裏甜膩得化不開的咖啡色**，高琪驚訝一個平時對甜食不感冒的人今天對糖分的接受程度居然變高了。
胡可歎了一口氣，說：“其實他做得沒錯，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大學生涯關係著一個人一生的規劃。”
高琪點點頭，雖然她目前除了和胡可好好地約會，並沒有什麽其他更長遠的規劃。許多時候，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就像高崎。
“畢業之後，不知道大家會變得怎麽樣？他或許會變成大明星，我麽，大概是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實習。”
“哦，聽說律師資格證很難考？”她問完，低頭吸了一大口檸檬綠茶，酸得她直皺眉。
“當然，世界上大部分美好的東西都是很難得到的。”他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嗯，相反的，大部分太輕易得到的東西卻感覺不到美好。”她開始思考，一個人為了得到最完美的愛情，究竟還需要經曆多少難題？
就像現在，她已經回答了這個試卷上一道最困難的題目之一，這是一道選擇題，但是……
“有一家像樣的實習單位和律師資格證，這是踏上律師之路缺一不可的條件，當然，從現在就要開始積累資本。”
“哦，所以你才那麽努力地參加各種辯論比賽和演講比賽？”
胡可點了點頭：“下個星期我要參加一場演講比賽，你來看嗎？”
“是嗎？主題是什麽？”高琪好奇地瞪大眼睛。
“×××。”
聽見這個主題，她不可抑製地爆發出一陣大笑：“這個主題還真是適合你啊！”
“喂，你也適可而止吧！有那麽好笑嗎？”胡可說完，低頭喝他的奶茶。
“哦，沒什麽！隻是覺得很有趣，好吧，我一定會去看的！期待你的精彩演講哦！預祝你取得好成績！”
“謝謝！”
“那麽，你以後打算自己成立律師事務所嗎？”
“那還是很遙遠的事，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容易，至少要先成為一名合格的律師。”
聽著胡可的話，高琪開始想象他穿著黑色西裝、正襟危坐的模樣。
“哇，好酷！我想你一定可以實現的！”即使他的規劃中沒有關於自己的安排，高琪還是願意為他加油。
那個時候，她會在哪裏呢？會成為生活規律的律師太太嗎？還是站在光芒四射的舞台上盡情揮霍著**與活力？哦，不……第二個是已經成為過去式的夢想了，不久前她還做著這樣的夢，但是現在……
第二天的下課後，高琪仍然選擇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小奶茶店裏和胡可喝一杯。
望著窗外灑落在盛開的迎春花上的陽光，她啜了一小口泡沫紅茶。當她開始用這種酸酸甜甜的飲料來替代麻醉神經的酒精之後，突然覺得這種充盈了整個身體的溫暖也不錯。
看著坐在她對麵靜靜地翻著書的胡可，高琪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兩個人的世界，沒有人來告訴她最近酒吧新推出的雞尾酒，沒有人來找她拍照，也沒有人催她快去練唱。
她偷偷地喝了一口胡可點的黑咖啡，苦澀的味道瞬間融化在口腔裏，不禁皺緊了眉毛，她期待愛能給她勇氣咽下這口黑咖啡，並且麵對未來可能遇到的每一個難題。
“我的天，你怎麽能喝得下這麽難喝的東西？”
“相信我，沒有什麽比難喝的東西更能令人頭腦清醒了，你可以再來一點兒。”胡可從書本裏抬起頭，看著她緊皺的眉頭，輕鬆地挑了下眉毛，“而且，我並不覺得它有多難喝。”
“哦，我們的味覺審美有差異。”高琪喝下一大口加了糖的紅茶，接著說，“我想我現在很清醒，不需要那個。”是的，她現在比過去的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是嗎？”胡可又挑了一下眉毛，正想說什麽，一陣喧鬧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高琪看了屏幕一眼，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嘿，高琪，我是羅素。”接通手機，那頭傳來一個熟悉而久違的聲音。
“哦，我知道。”高琪很冷靜地回答。
“最近怎麽樣？好長一段時間沒看到你，還好吧？”
“呃……還好。”他該知道的，在高琪從訓練室消失的時間裏，有一段不止不好，簡直糟透了的時間，直到最近，這一切才漸漸恢複了正常，步上了正軌。
當然，高琪直覺羅素不會隻是寒暄那麽簡單——
“我們大家都很想你，你知道的，一個樂隊沒有了吉他手，現在又缺了主唱，就像失去了靈魂……”羅素用比她想象的還要客氣的語氣緩緩說著，這讓她多少感到有一點兒意外，再配上他那種滄桑的聲音。好吧！高琪開始有了罪惡感，繼高崎之後，她也對惡魔鳥樂隊幹了一件壞事。
“我們都希望你快點兒打起精神，你一直是個對搖滾很有**、唱歌也很有天賦的歌手，我們都需要你，真的！”羅素誠懇地說著，但是並沒有打動她。
“嗯，我也很久沒看到大家了，正想抽空去看看呢！”她的語調很輕鬆，但是眼神有些凝重，她頓了一下說，“可是……最近一直都沒有活動吧？他們都幹什麽去了？”
“他們……正在到處招募吉他手呢，不過更多的時候還是泡在酒吧裏。你知道，高崎的事給樂隊帶來了很大的打擊。”
言外之意，沒有人希望高琪成為第二個打擊。
高琪沉默了幾秒鍾，看著玻璃壺裏的紅茶漸漸沉澱下來，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琥珀般動人的色澤。溫潤的茶永遠比刺激的酒要來得好，它更加健康，能隨時溫暖她受傷的胃。
“說到活動，我們決定重新開始樂隊的活動，不能再這麽消沉下去啦！之前我們不是一直說要報名一個比賽嗎？晉級了就可以出道，和大牌樂隊合作，甚至發唱片！”
是那個區域選拔賽！高琪捏了捏眉間，她一直沒有忘記，記得曾經有一天，她還笑著對樂隊成員打氣，對於惡魔鳥樂隊來說，這可以說是一個翻身之仗！
“一起來吧！憑你的實力一定能行的！我們會挑選一個吉他部分較弱或者甚至不用吉他的曲子，哦，這說不定還能成為樂隊的特色！隻要努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是的，她曾經這麽想過……
接著，她腦海裏跳躍式地想到了空****的訓練室：或許架子鼓上已經積累了許多灰塵，而鍵盤手和貝司手卻在酒吧裏同飲一杯烈酒。
這時，窗外吹來的一陣風掀開了高琪麵前的書本，放在封麵上的圓珠筆滾動著掉下了地板，“砰”地一聲，像是她心裏某個東西掉落的聲音。
高琪看著胡可彎下腰，在對麵一把淺綠色的椅子下拾起這支筆，並伸手溫柔地壓住她翻飛的書。
關於胡可的每一個瞬間她都想好好地珍藏起來，於是——
“很抱歉……”高琪想了好一會兒，終於吐出了這三個字，這意味著或許從現在開始，她斬斷了與荒唐過去的種種聯係。
“什麽？”
“我可能不行了。”
“你是說你不參加比賽了嗎？這麽好的機會，你打算放棄嗎？”羅素訝異的聲音毫不意外地響起，“說不定這次就能打進演藝圈了啊！”
“不，我已經決定了。”她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麽平靜，連她自己都感到吃驚。
“為什麽？難道這不是你一直都期盼的嗎？”羅素的聲音裏充滿了疑惑和失望。
“不，我覺得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高琪站在門邊，迎著胡可無意間投過來的目光。在短暫而平和的眼神交流之後，她把臉轉向了外麵的陽光，那裏有一株格外矮小的木棉樹，新生的嫩葉在隨風搖擺，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不想破壞現在的生活，有紅茶，有陽光，有安靜的看書時間，並且有人幫她拾起落在地上的圓珠筆，和她討論今天早上的新聞。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或許是震驚，或許是疑惑，或許隻是單純的難過。
風正在變小，遠處被草地包圍著的人工湖麵正在變得平靜，就像一麵鏡子。
過了很久，羅素“哦”了一聲，高琪聽得出這聲音裏的低落。
“平常的表演呢？練習呢？”他有些猶豫地問。
“我想……不去了……”她咬著牙，還是說出了這個殘酷的答案。
“好吧！……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我們會一直等著你的。”羅素小聲地說著，但這隻是最後的蒼白的挽留，他知道他沒辦法勉強任何人，比如高崎，每個人都有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至少……你不要把我們給忘了，有空就來玩玩，即使不登台……”
“我會的。”對著玻璃，高琪笑了一下，但是笑得有些勉強。
掛掉電話，她回到座位上，喝下已經變涼了的紅茶，看著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落在杯子上，粉紅色指甲油正閃爍著耀眼而愉悅的光澤。
“那是誰的電話？”胡可合上書說，他的表情還是那麽嚴肅。
“樂隊的老朋友，很久沒見了。”高琪聳了聳肩，“他隻是來關心我一下，沒什麽。”她刻意隱瞞了羅素通話的目的，並且，比賽對她來說已經沒必要再提起了。
“哦——”他長長地“哦”了一聲，顯得有些曖昧，“說起來，你已經很久沒有唱歌了。”
“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嗎？”高琪低下頭，回避他疑惑的目光，“那些事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我覺得像現在這個樣子，和你在一起，什麽都不缺，不是挺好的嗎？”
胡可沒有回答，隻是奇怪地盯著她。
“怎麽了？”她睜大眼睛問。
“你突然變得這麽聽話，我還真有些不習慣。”胡可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茶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他瞥了一眼她的指尖，突然小聲地說，“今天的指甲油顏色很漂亮……”
“謝謝！”高琪眯著眼睛笑了起來，笑得很甜，開始收拾桌上的書本，“走吧！”
接著，高琪和胡可從奶茶店裏走了出來，一邊繞著人工湖慢慢地走，一邊輕鬆地討論著不遠處那個穿藍色襯衫的男人遛的白色大狗是什麽品種，她沒想到一分鍾後高崎會從前方的樹叢後麵走出來。
他看起來似乎變得更瘦，穿著一雙很帥氣的騎士靴，胸前戴著一個仿二戰鐵十字勳章的黑色十字架，更加襯托出他現在冷酷的氣質。
“嘿……高琪！真巧啊！”他伸出左手打了一個納粹式的簡短招呼，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
高琪愣了一下，停住了腳步，猜想如果不是正麵碰上的話，他或許隻會悄悄走開。
“哦，是……真巧啊！”這真是個毫無創意，更無**，甚至一點兒也不溫馨的回答，但是這是高琪目前能想到的最合適的詞語，正當她想著如何繼續接下來的談話時，她的手被另一隻溫暖的大手包裹住了。
她轉頭看了這隻手的主人一眼，他站在自己的身邊，眼裏似乎閃過一絲警惕，即使是現在，胡可對高崎依舊沒有太多的好印象。
想到這裏，高琪的呼吸開始變得不再平靜，尤其下一秒她的腦海中閃現過前天薇薇哭泣著的臉。
“最近……還好嗎？很久沒有看到你了。”高崎撓了撓後腦勺問。
“嗯，我還好，你呢？”她回答著，又看了胡可一眼，似乎在暗示“她還好”的原因。
這種毫無活力的對話，以前根本不會在這兩個人之間發生。高琪第一次強烈地感受到了眼前這個人的陌生，雖然他曾經是那麽熟悉的一個人，最後還是被時光的洪流卷走了。
“嗬嗬，最近……挺忙的。”高崎不太自在地笑了一下，看了胡可一眼，禮節性地點了下頭，而胡可隻是緊緊地站在她身旁，像個沉默的保鏢，“你們也忙吧，我要走了！”
“你就那麽忙嗎？好不容易碰了麵，說兩句就走了？”高琪突然叫住他，“你就是這麽對薇薇的嗎？虧她那麽喜歡你。”
高崎的身體變得僵直，他回過頭，嘴角的肌肉**著，這一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幾個月前陪她在酒吧裏喝悶酒但是言行有些古怪的苦惱青年。
“我……”
“既然你選擇了她，就不要輕易放棄啊！”當高琪發現愛情是一劑良藥，能熨平生活中的許多煩惱，她開始不遺餘力地把這味藥推薦給朋友，因為她不希望有人像過去的她一樣，獨自咀嚼痛苦。
“不，”高崎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否定的答案，“她要出國了。”
高琪睜大了眼睛，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結局。
對高崎來說，似乎無論哪一段感情，最後他都隻能嚐到苦澀。有那麽幾秒鍾，和高琪一樣，他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裏，由於逆光，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哦……你沒試著挽留她嗎？她看起來似乎傷透了心……”高琪緩緩地說著，但是她心裏知道，這大概隻是客套話。
“我想我沒有那個能力。”高崎搖了搖頭，接著大大地歎了一口氣，抬頭望向天空，“我隻是想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人……但是好像每次都隻會傷害對方。”
高琪看著他有些茫然的臉，愣了一下，因為這種心情她能夠理解，想要完全擁有一個人，這似乎是每個人都曾經想過，並且嚐試過的事情，但是在經曆過許多事情之後，她似乎明白了另一個道理。
“哦，高崎，我想你的想法是很好的。”她聳了聳肩說，“但是沒有人會完全屬於另一個人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就像高崎，或者高琪，還有胡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都有自己執著的一份東西，沒有人能夠奪走。
聽見這句警句的胡可，不由得詫異地看向她。
高崎想了一會兒，隻是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了。他修長的黑色背影在高琪的視野裏變得越來越小，最後像沙粒一樣小。
最後高琪歎了一口氣。
“你怎麽了？又歎什麽氣？……大好的天氣，像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胡可看了一眼她落寞的神色，把一直握著她的手鬆開，搭在她的肩膀上。
“沒什麽。”高琪搖搖頭說，“我隻是突然覺得很寂寞，你瞧，他們一個一個地都離開了我。”
“說什麽傻話呢！”胡可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還隻是一個大一的新生，還不知道未來的幾年究竟會發生多少變化，居然說出這樣悲觀的話！其實你身邊還有很多人，隻要你願意，就能交到更多的朋友。”
“哦，但願吧！”高琪看著腳底的石子路笑了一下說。
“至少，你身邊還有我啊！”接著胡可小聲地說了一句，扭頭去看湖麵上小魚掀起的小小漣漪。
高琪盯著他的側臉，臉上的笑容卻變得越來越淡，她走神了。
是的，在左邊樂隊、右邊愛情的天平上，高琪選擇了胡可，同時選擇了成為樂隊裏半途而廢的壞榜樣。
她和高崎不一樣，高崎選擇的是更加廣闊的舞台，而她選擇的是最被幹大事的人所不齒的兒女情長。
一幅來自過去的美好畫麵不適時地闖入了她的腦海，她站在舞台上，被耀眼的燈光和樂隊的成員圍繞著，鼓點和貝司搭配得天衣無縫，吉他正是火候，台下的人尖叫著，向台上丟熒光棒。
NANA！
NANA，安可！
高崎，好帥！
惡魔鳥，最棒了！
高琪恍惚了大約五六秒鍾，最後還是決定把這段回憶作為她最輝煌、最珍愛的片段疊得很小很小，夾進記憶的筆記本裏，塞進大腦裏一個名叫倉庫的地方，並且鎖上了門。
當某一天高琪出現在樂隊訓練室的門口時，大家都驚訝地放下了手裏的東西，跑了出來。
她化著淡妝，穿著一條黑色的連衣裙，背著一個複古的小拎包，和平時的朋克打扮大大不同，簡約樸素得像是森林裏走出來的精靈。
“哇！高琪，你終於想通了嗎？”林掩飾不住狂喜，用力地勾住楓的脖子，大大地咧著嘴笑著問，“你終於肯回樂隊了嗎？這一天終於給我等到了！”
“YES！歡迎朋克女王回歸寶殿！”楓舉起拳頭大叫，“哦，你最近不走朋克路線，打算走森林女孩係了嗎？”
“哦，高琪，你……”羅素拿著鼓棒從兩個興奮的家夥後麵冒了出來，表情有些激動。
“我隻是來看看你們的。”麵對過於熱烈的歡迎，高琪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是來尋夢的，隻是純粹來探班，或者說，是做一個了斷？
於是眼前三個人眼裏的熱度瞬間冷卻下來，周圍的空氣突然從紅色變成了藍色。
“哦，是嗎？雖然這有點兒難過，但是……我想不能勉強……”林無奈地挑了一下眉毛，把手從楓被勒得發紅的脖子上移開。
“嘿，你能改改一激動就勒我脖子的毛病嗎？”楓戳了林的腰間一下，回頭對高琪說，“好吧！我隻是……覺得可惜，但是你至少要當我們的頭號歌迷吧？我可不希望你徹底地脫離搖滾世界！”
“這沒問題！”高琪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對了，你們的比賽準備得怎麽樣了？”
“沒有吉他手，沒有主唱。”羅素攤開手，“要麽找個菜鳥，要麽索性不用吉他，主唱嘛，隻好讓林上去撐一撐了，這種事我們也不是沒做過。”
“哦……”不知道該說什麽的高琪含糊地回應著。
“你來看嗎，我們的比賽？”
“會的，我想……我會去看的！”高琪發現自己在回答的時候，居然帶著一絲猶豫。
“沒什麽，我們頂多就是回到原來的樣子！上上個學期我們就是這樣的狀態，還不是撐過來了？組成一支樂隊，總是難免要經曆這些分分合合的事情。”羅素說。
看見大家這麽樂觀，高琪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或許正是搖滾音樂賦予了大家一份灑脫的氣質，還有絕不停留在原點的勇氣。
“我說高琪，你真的已經不想唱歌了嗎？”羅素忍不住疑惑地問，“你曾經那麽執著，為了練一首歌，曾經唱到嗓子發疼；還有一次上台的時候唱得太激動，把手鏈甩出去，這些事我都記得……”
“想啊！”她這麽回答著，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心裏卻有什麽東西在漸漸下沉，“但是每個人都不能隨心所欲地活著。”
這句話說得多麽蒼涼。羅素不由得愣了一下，想了想才緩緩地吐出一句話：“沒想到你也會說這樣的話……”
“也？還有誰會說這樣的話？”
“呃……哲學大師，或者曆經滄桑的人之類的……”
“哈哈！”高琪笑了起來，“那隻是因為我變成熟了嘛！”
高琪想了想那本準備砸向別人的臉的書本，又想了想桌上在陽光下閃爍的紅茶，她還想了很多很多，最後，她覺得自己一直在改變，她變得越來越成熟，越來越淡定，甚至變得拿得起放得下，而她改變的方式是最殘酷也最現實不過的“吃一塹長一智”。
站在會議廳的門外，高琪正在幫胡可打理領帶。
在她的身後，一個兩層樓高的巨大的看板遮蔽了許多人的視線，距離演講比賽開始還有半個多小時，人潮開始聚集在這裏，等待著入場。
“你怎麽能把領帶打得這麽專業、這麽漂亮？”難得穿著一身黑色西服的胡可對著玻璃照了又照，驚訝地問。
“還不是我爸！那個老臭美，如果不把領帶打得美美的就不肯出門，我當他的助手都好多年了！”高琪回過頭，看見幾個好奇的女生正向這邊張望著，追尋著胡可的身影，唧唧喳喳地議論著什麽。
“沒想到有這麽多人來看演講比賽，這麽早就來搶位置。”胡可看了門外排隊領票的人一眼說。
“我看大概是被西裝美男吸引來的吧？”高琪看著兩個女生正一臉興奮地用手機拍下看板上胡可的照片介紹，微微皺起了眉，“我說你今天是不是有些帥過頭了？怎麽大家都在看你呢？”
“是嗎？我今天很帥嗎？”胡可愣了一下，搓揉了一下被人潮的熱氣蒸得有些泛紅的臉頰。
這究竟是裝傻還是過於樸實呢？高琪無奈地笑了一下，心血**地掏出手機說：“喂！不如我們來合影吧？幹脆就讓那些女生嫉妒得發瘋尖叫吧！”
“哦，算了吧！都快開始了！”
高琪正要繼續鼓動，有人發來了一條短信，是羅素的，她的手顫抖了一下，因為她知道，很不湊巧的是，樂隊的比賽也在今天。
“我進場了！這裏人超多！我看見了超大牌的雷蛇樂隊！還有以前我們的競爭對手B-Tank樂隊，他們換主唱了！你真的不來嗎？”
高琪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文字，把自己的臉深深地埋在陰影裏。她的眼睛反複地在這兩行字上掃來掃去，仿佛她正細細地咀嚼著這些字，企圖觸摸到什麽，不得不承認，這些字眼就像烤熟的罌粟一樣散發著來自賽場的熱度和惡魔般**的芳香，甚至讓她舍不得移開視線。
她該回些什麽話？高琪盯著手機，露出一種呆滯的表情，此刻她絞盡腦汁，腦袋裏盤旋著的卻盡是些蒼白的、毫無生氣的字眼。
她猶豫地按下“對不起”，又很快地刪除了，她突然覺得這三個字是世界上最沒勁的字。
接著，她又打了一行字：“玩得高興點兒，預祝比賽成功！”
“嘖，太傻了！”高琪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依舊毫不留情地刪掉。
“算了！等下再回！”最後，她決定把手機丟到背包裏，直到靈感之神光顧她。
“高琪，怎麽了？”胡可擔心地看著她恍惚的臉。
高琪搖搖頭：“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快進場吧！”說完，伸手挽著胡可的手，隨著人潮走進了會議廳。
“高琪，你有沒有看到學生會會長？他給我們留了位置……高琪，高琪？”胡可的目光在人群裏搜索著。
“啊？”過了幾秒，高琪才突然回過神來，一臉茫然地盯著他，“你剛才說什麽？”
胡可停住了腳步，問：“我是問你有沒有看到學生會會長？他給我們留了位置……你在想什麽，那麽入神？”
“啊？沒什麽啊！我隻是在想……這個演講比賽大概要開多久呢？”她小聲地回答。
“是嗎？”胡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說，“我看你從剛才開始就有點兒心神不寧的樣子？”
“有嗎？哪裏有？”高琪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叫道，“都怪你今天太帥氣，又要上講台，我有點兒替你緊張呢！哦……口好渴，我都忘記喝水了！”似乎為了掩飾什麽，她迅速地從包裏掏出冰紅茶仰頭就灌。
“嗯……高琪。”似乎看出她的表情一點兒也不像她說的那麽回事，胡可突然又開始用那招牌的嚴肅表情說，“老實說，現在坐出租車過去的話，應該還來得及吧？”
“噗——”高琪一口茶差點兒噴出來，她咳了很久才艱難地把這口氣順好，然後抬起頭，看著胡可認真的臉，帶著些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剛才……說什麽？坐出租車？去哪裏？”
胡可頓了幾秒，深吸了一口氣，就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緩緩地說：“樂隊的比賽也是今天，沒錯吧？”
什麽，她剛剛是不是聽錯了？還是其實她現在是在做夢？
“你……你剛才是在說樂隊的比賽嗎？樂隊？”高琪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就像有什麽東西掉進了眼睛一樣不停地眨著眼。
“是啊，樂隊的比賽，樂隊。”胡可又重複了一次，並且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你……你怎麽會知道樂隊今天要比賽？”咽下一口口水，她的心開始以驚人的速度快速跳動。
“我就是知道啊！”胡可的表情無懈可擊，讓人看不出一點兒端倪，“反正關於你的事我全都知道。”
“反正你的事數一數用一個手掌的手指頭就夠了，我怎麽會不知道？”
高琪呆了很久，似乎還沉浸在胡可給她帶來的衝擊中，她舔了舔嘴唇，問：“那麽，你剛才的話……是在開玩笑嗎？”
“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嗎？”胡可攤開手說，接著開始掏他的口袋，“去吧！我給你打車的錢，預祝你取得好成績回來！”
什麽，他到底在說什麽？
高琪被這兩句高射禮炮一樣的話衝擊得有些眩暈：“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參加比賽？”她發現自己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居然在顫抖。
“嗯，隻是在下麵看，多少會不甘心，不是嗎？”
去參加比賽！登台唱歌！
胡可，他居然答應了！誰來告訴她，究竟是怎麽回事？昨晚外星人降臨了他的宿舍嗎？
“我的天……你……你怎麽能這麽淡定地說出這種話！”高琪笑著搖搖頭，突然感到內心有什麽東西在爆炸，充滿了她的胸腔，一種久違的力量又重新灌注到她的身體裏，“胡可，你不是一直很討厭我唱歌嗎？為什麽突然……”
“不，不是突然，這幾天我其實一直在想，你就這樣放棄自己的愛好，乖乖地待在我身邊，安安靜靜地學習到底對不對。”胡可說，“其實……我以為我是為你好，想要改變你，但是……”
突然，周圍的聲音都聽不到了，高琪隻能聽見一個聲音，那就是胡可的。
“但是……什麽？”高琪小聲地問，內心開始猜測著種種答案，她反複地祈禱著，他要說的究竟是不是她期待的那個——
“但是當我看到了你的改變，我開始懷疑自己……”
“是的，我變了，我變得更加成熟，更加接近你了不是嗎？我不會再流連在酒吧，和認識、不認識的人分享新調的雞尾酒，也不會再背著你參加各種演出，當個普通的大學生，好好地約會，過著平靜的戀人生活，這樣不是很好嗎？”高琪的聲音裏除了疑惑，還是疑惑。
“不，一個人不是能輕易被改變的，就像你說的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被我改變了，變成了另一個高琪，你就不是我喜歡的那個高琪了。”
高琪看著他深邃的眼睛，她花了近半分鍾的時間來細細咀嚼這句話。這用來思索的半分鍾就像用獨木舟橫渡太平洋一樣漫長。她突然有種預感，她的世界在慢慢地發生某些改變，或許這一刻就是她命運的中轉站。
最後，胡可向她微笑了一下：“去吧！我喜歡的是那個神采飛揚的高琪，那個不顧忌別人的眼光，堅持自己的原則和理想，唱出自己的風采的那個高琪。”
哦，這次她沒看錯，胡可是笑了！這一瞬間，她的世界突然亮了起來。她一直以為，過去那個肆無忌憚的自己和平靜安詳的現在是永遠沒辦法重合的，但是今天奇跡賦予了交叉點，打開了通往清晰的未來的大門！高琪突然覺得，這會是她有史以來最幸運的一天！
“快點兒去吧！我也要進場了，Good luck to you！”最後，胡可看著她被灼熱的淚水燒得模糊的雙眼，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說。
“嗯，你也要加油哦！”高琪用力地點了下頭，下一秒就像一隻歡快的知更鳥衝出了禮堂。
人流正擁擠地向著禮堂的方向前進，隻有高琪，一個小紅點快速地往反方向移動著。
“還有二十多分鍾，應該還來得及吧？該死的，今天都沒怎麽化妝……啊！不管了！”低頭看了一眼手表，高琪在馬路上一邊跑一邊向出租車揮手。
半個小時後，高琪從嚴重塞車的十字路口逃了出來，循著響徹街道的鼓點音樂找到了比賽場地。推開那些衣著光鮮的嘻哈人士，她終於看見了被掌聲簇擁的舞台，這個舞台比酒吧裏的還要大上五倍，燈光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她站在人群的後麵，喘著氣，聽見台上有一個悅耳的女聲在大聲宣布著什麽——
“下麵有請第三號參賽隊伍上台，來自A大的惡魔鳥樂隊！大家掌聲歡迎！”
高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見羅素舉著自己心愛的鼓棒，領著兩個隊員上台，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吉他小哥。今天他們打扮得很好，休閑的英倫風，懷舊的皮夾克，頹廢的T恤，有破洞的牛仔褲。
台下一陣**，高琪回過神，開始拚命地往前擠。
“請讓一讓，讓一讓！”向前靠的同時，高琪聽見旁邊的人在議論著什麽。
“什麽，歌手是那個彈鍵盤的嗎？哈哈，鍵盤手是主唱，第一次看見！”
“這不會是臨時哪裏七拚八湊起來的樂隊吧？”
聽見這些聲音，高琪隻是默默地繼續移動。
鼓點響起，熟悉的前奏在大廳裏回**，淹沒了台下所有聲音。
這是高琪曾經排練過無數次的曲子。
看見林站在話筒前，向下張望著，高琪在內心大叫：不，這首歌不適合你，林！
“等一下，小姐，台上現在正在演出，你想幹什麽？你不能再往前走了！”一個高大的保安在人群的前麵攔住了高琪。
“不，我是主唱！讓我過去！”高琪瞪著他，嚴肅地說。
保安愣了一下，趁著這個空當兒，她敏捷地推開他的手，順著人群的縫隙，向舞台衝過去，不顧形象地一腳跨上去，幾乎是用爬的在眾人的驚叫聲中躥上了舞台。
看見羅素又驚又喜卻沒有停止手裏的鼓棒，高琪露出了嘴角幾乎咧到耳朵邊的超大笑容，對著台上的所有人。林愣了一下，眼裏閃動著光芒。
她在震天的尖叫聲裏和林響亮的擊掌聲中，走到了話筒前，貝司聲突然變得高亢而歡樂，就像大家都身處灑滿陽光的加州海灘上。
“高琪，你今天真的嚇到我了！你跳上來的時候，頭發亂七八糟，眼線也是花的，高跟鞋拎在手上……我還以為是哪裏跑來的瘋子！”坐在台下，林控製不住地大笑。
“怎麽樣，我就是瘋子！”喝著會場裏的免費礦泉水，高琪仰著脖子，神采飛揚，“你沒聽說過嗎？天才和瘋子隻有一線之差！”
“好吧！你這個天才，跑成那樣還能跳上來唱一首歌，真是服了你了！”羅素笑著說。
“哦，大家安靜點，要公布比賽結果了！”專注地盯著台上的楓突然開口說。
這時，高琪的手機響了起來。
“該死的，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有人打電話！”高琪從兜裏慌亂地掏出手機，卻發現是胡可來電。
“喂，胡可！”她從座位上站起來，環視著會場，但是這裏沒有適合打電話的地方。
“高琪，你比賽完了是嗎？”胡可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喘。
“現在請評委上台，宣布我們今天的比賽結果，獲得第三名的樂隊是……”台上的聲音重新吸引了高琪的注意。
“是啊，都要開始宣布比賽結果啦！”她盯著台上穿著旗袍的禮儀小姐，說，“咦，你的聲音怎麽聽起來……這麽近？”是不是重聽，她居然在電話那頭聽見了司儀的聲音。
“因為我就站在你後麵啊！”
高琪回過頭，驚訝的目光恰好和胡可的眼睛對上了。
“胡——”她差一點兒大叫出聲，不得不捂住嘴巴，整個人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你嚇到我了！”
“好吧，好吧！”胡可摸摸她的腦袋，“比賽怎麽樣？”
“當然很好！你呢？”高琪笑著說。
“嗯……當然沒有問題！”胡可看著她，兩人同時露出了默契的微笑。
這時，主持人開始宣布——
“獲得這次比賽第一名的樂隊是——”
高琪猛地仰起頭，看見一位端著獎杯的評委正對著台下和善地微笑，她想，今天晚上的慶功宴上，她一定要吃到大閘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