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是他的藥

【池塘邊的榕樹下。

蔚緣雙手抱胸,揚著下巴,說:“我們分手吧。”

對麵長相清秀的小男生立刻紅了眼眶,一言不發,轉身就要離開。

蔚緣在他身後不甘心地跺腳,說道:“喂,你以前不是都會挽留我的嗎?你是不是變心了?”

小男生回過身,抿了抿嘴,瞪著她吼道:“我不是對你不上心了,是陪你演夠了!你想要的不過是一條對你言聽計從的狗,而不是一個男朋友!”

“從今以後,就當風沒來過,雨沒下過,你我也沒愛過!”小男生聲嘶力竭地說了一通,邁著六親不認般的步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秋風拂過蔚緣的發絲,有幾縷順勢黏在了她的唇上。

嗯,唇釉確實容易黏頭發,幸好剛剛沒起風,不然自己就有絡腮胡了。蔚緣默默想。

“哢!”胡亦光在一邊喊,接著點起一根煙,將它叼在嘴裏,說,“休息十分鍾,下一場。”

蔚緣賠著笑蹭過來:“胡亦光,我今天有急事,得先走,不能拍了。”

他把煙拿下來,捏在手裏,皺起眉,琥珀色的眼珠帶著幾分冷意:“你能有什麽急事?”

她一臉糾結:“真的是急事,我明天來多拍幾條,行不行?”

他冷哼一聲,衝那個小男生招招手:“小陸,送你阿圓姐一程。”

陸樂連忙走過來,從胡亦光手裏接了車鑰匙,跟蔚緣說:“阿圓姐,你要去哪兒?”

她笑笑:“回學校。”

陸樂是蔚緣拍視頻的搭檔,年紀不大,高中畢業就沒再上學,而是進了胡亦光的工作室當演員。但是胡亦光這工作室說是工作室,就是一個拍土味短視頻的,拍的內容也登不了大雅之堂。

蔚緣一直覺得有些可惜,陸樂能吃苦,形象也不錯,演技也還行,偏偏上了胡亦光這條賊船,甚至在蔚緣來之前就已經在這邊工作了大半年。

前麵有點堵車,車內安靜得有些尷尬,蔚緣開口道:“小陸,你沒想過當正經演員嗎?”

陸樂搖搖頭:“正經演員?我哪兒行呢,阿圓姐你別高看我了。我家裏條件不好,胡哥開的條件又不錯,工作壓力也不大,我還要啥自行車。”

“要啥自行車”是一句網絡用語,表示做人要知足。

蔚緣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找女朋友了沒?”

陸樂說:“沒有。”說完又期待地看了她一眼,“你要給我介紹女大學生嗎?”

她搖搖頭:“我隻是說你要是還染著五顏六色的頭發,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估計就找不到女朋友了。”

“嘿,沒準有化著煙熏妝、穿著皮褲的女孩喜歡我呢。”陸樂不以為然。

蔚緣沒話說了。

她打開微信,周宜霜剛剛給她發了一條消息:你到哪兒了?一會兒你魂牽夢縈的閱學長就來了,你該不會要遲到吧?

周宜霜的消息下就是陸樂的消息,他早上給她發了今天拍攝的地址——陸樂的微信名是一大堆花裏胡哨的符號,中間是兩個火星文的“陸少”。

她撫了撫身上的雞皮疙瘩,給周宜霜回複消息:我估計要遲到五分鍾。

周宜霜很快回複:那我估計你的學長對你第一印象會很差,當然,前提是他能記住你。

蔚緣覺得自己流下了兩條海帶寬的眼淚。

下了車,蔚緣一路小跑,到會議室門口的時候,周宜霜正在那兒探頭探腦地等她。

她走過去,指了指會議室,小聲說:“在裏麵嗎?”

周宜霜說:“嗯,和吳老師說話呢。”她拍了拍蔚緣的肩,“你可要感謝咱們吳老師隨機應變,給你拖延時間,要不閱卿哲得在會客室等你等到花都謝了。”

蔚緣諂媚地點頭:“下次請你們喝奶茶。”

周宜霜衝她拋個媚眼,然後輕輕叩響了會議室的門:“吳老師,閱學長,該走了。”然後周宜霜便推開了門,擠眉弄眼地示意蔚緣進去。

蔚緣有些緊張,不安地撩了撩頭發,揚起臉朝吳老師對麵的男人露出一個笑容:“閱學長您好,我是蔚緣,等下由我來帶您去大禮堂。”

她的視線飛快掠過他的眉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

但是隻需一眼,他清俊的輪廓便深深地印在她腦海裏了。

他穿了一件白襯衣,紐扣工整地扣到最上麵一顆,卻更顯得他脖頸修長優美,還帶有幾分禁欲的味道。

不過……他好像沒理她?

蔚緣抬起頭看他。他有雙極為好看的眼睛,眼角狹長,眼尾天生挑起勾人的弧度,眼瞳清澈透亮,右眼下生著一顆淚痣。這些特點組合起來,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本應過分嫵媚,但他總端著一副冷淡驕矜的表情,配上高挺的鼻梁,整個人便平添了幾分冷硬。

他黑亮的眸子定定地盯著她,薄唇抿得緊緊的,看得她有些渾身發毛。

她不自覺地摸摸自己的臉,心想該不會她剛才走得太急,妝花了吧?還是她臉上沾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嗎?

他無聲地盯了蔚緣很久,連吳老師都察覺到了不對勁,連忙說:“閱先生,怎麽了?”

閱卿哲的神情忽然柔和下來,嘴角揚起的弧度恰到好處,剛剛的冷漠猶如春冰初融般散去。

他仍是看著她,啟唇道:“抱歉,剛才走神了。”

她的臉突然燒起來,視線躲閃,不好意思再看他:“閱學長,那我們走吧。”

他點點頭,站起身,淡淡道:“請您帶路。”

蔚緣扭頭,因為太激動,腳底還滑了一下。周宜霜趕緊伸手扶住她,順便湊在她耳邊低聲說:“見到真人滿意不?”

蔚緣拚命點頭,小聲說:“死而無憾啊!”

周宜霜笑一聲,鬆開她,站在旁邊,恢複了一本正經的模樣。

蔚緣領著閱卿哲走遠了,周宜霜盯著跟在蔚緣身後的閱卿哲,表情有些疑惑。

她怎麽覺得自從蔚緣出現後,這個閱學長的視線就沒從蔚緣身上離開過呢?

那種眼神,就像是草原上的狼遇到了窺伺已久的獵物一樣。

他們到大禮堂的時候,離演講開始還有不到十分鍾。

講座的負責老師迎上來和閱卿哲寒暄了幾句,大致內容就是閱先生真是B大的驕傲,能回來為B大學生做講座真是太榮幸了雲雲。

負責老師很熱情,卿哲學長很冷漠。

看閱卿哲一直用“嗯”“謝謝”等不超過兩個字的回複對待負責老師的吹捧,負責老師也明白了這位校友對聊天似乎興致索然,尷尬地搓了搓手:“那等下到時間了,我上台說個開場白,您就可以上來了。”

閱卿哲淡淡地笑了笑:“好的,謝謝您。”

負責老師很感動,這是閱卿哲跟他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閱卿哲坐在後台的角落裏,負責老師走後,這裏似乎就變成了一個真空區。因為是講座,所以後台也沒別的人,因而閱卿哲周身十米的範圍內,隻有蔚緣一個人。

剛才在路上,期望著多了解男神的蔚緣,搜腸刮肚地跟閱卿哲搭話,結果他好似神遊天外,她熱臉貼了幾次冷屁股,也就不再嚐試了。現在看到負責老師也是同樣的待遇,蔚緣一時不知該悲還是喜。

他抬眼看向呆立一旁的她,說:“站著不累嗎?坐吧。”

她沒想到他會主動和她說話,愣愣地說:“ 不用,我等下就走了。”

後台光線暗,但他那雙眼格外明亮,他問:“你不聽我演講嗎?”

“啊?”她反應過來,連忙搖頭,“我當然聽的,隻不過在後台不好聽,我坐到觀眾席去。”

他輕笑了一聲,然後說:“你在B大學什麽專業?”

“心理。”她說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我不是您這樣的學霸,我是舞蹈特長生。”

“你好像很喜歡跳舞。”他垂下眼,臉上仍帶著淡淡的笑意。

蔚緣又愣了。

他從哪裏看出來的?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吧?

這時,台前的負責老師正好抑揚頓挫地說道:“接下來讓我們掌聲歡迎B大傑出校友——閱卿哲!”

他站起身來,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丟下一句:“我走了。”

蔚緣一臉蒙,點點頭。

這個學長……怎麽忽冷忽熱的?剛剛路上還對她愛搭不理,現在就這麽自然地跟她說“我走了”,好像兩人很熟似的?

蔚緣一邊摸不著頭腦,一邊小跑著去了觀眾席。

周宜霜在最後一排衝她招手,蔚緣跑過去坐在她旁邊。

周宜霜問道:“你今天是又去拍土味視頻了嗎?”

蔚緣的視線一邊投向台上的閱卿哲,一邊點了點頭。

聚光燈下的他依舊淡定從容,光芒萬丈,不愧是她的男神。

周宜霜嫌棄地看蔚緣一眼:“也沒看到你賺什麽錢,好好的女孩,演的劇本一個比一個狗血,一個比一個尷尬。”

“幹一行愛一行嘛。”她幹笑,“快專心聽,閱學長講得這麽好,不聽不是中國人。”

周宜霜翻了個白眼,不打擾蔚緣陶醉地看男神了。

演講結束後,蔚緣又回到了後台。

負責老師正拉著閱卿哲的手,激動地說著什麽,蔚緣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負責老師在拍馬屁。

不過閱卿哲的心情似乎比上台前好了不少,不僅沒掙脫對方,還淡笑著回複了幾句。

她一走過來,他就注意到她,朝她投去一眼,隨後硬生生打斷負責老師滔滔不絕的稱讚之詞,叫她:“蔚緣。”

負責老師的目光投過來,她尷尬地笑了笑:“閱學長,我送您去停車場。”

負責老師嗔怪道:“怎麽不留閱先生吃飯?”

蔚緣說:“之前吳老師問過閱學長,閱學長說他比較忙,就不……”

“一起吃個飯吧。”閱卿哲打斷了她。

她後麵的話全噎在了嗓子裏。

負責老師樂嗬嗬地說:“我們B大食堂的小炒遠近聞名啊,閱先生回校是應該再回味回味。”

閱卿哲笑笑:“說來慚愧,我上大學時都沒怎麽去食堂吃過飯。”

蔚緣一臉好奇:“那你是喝西北風嗎?”

負責老師的目光像兩道激光,幾乎要把蔚緣燒出兩個洞。

“我上大學的時候什麽事都不想做,就成天待在實驗室裏做研究,吃飯什麽的都是隨便應付過去的。”

蔚緣想挽回剛才的失言之舉,連忙嘖嘖稱讚:“閱學長果然是我們這些大學生的榜樣,要是我什麽事情都不想做,那就隻想玩手機了,怎麽可能像閱學長一樣醉心學術。”

他把手指抵在下唇,輕輕笑了一聲。

蔚緣低下頭,想要掩飾臉上浮起的紅雲。

現在的閱卿哲似乎和上午剛見麵時的樣子大相徑庭。褪去冷漠疏離的外衣後,他看起來溫暖而柔和,總是用一雙霧氣氤氳的眼睛看著她,睫毛纖長又不過分濃密,笑起來時睫毛微微下垂,覆在那雙漂亮的眼睛上,令人心猿意馬。

如果不是見到他真人,她不會知道他笑起來原來是這樣的。

這樣柔和而動人。

“閱總,這是您要的資料。”

曹秘書叩響辦公室的門,接著拿著一份文件走了進來。

閱卿哲頭也未抬,淡聲道:“放下吧。”

曹秘書放下文件便轉身離開了閱卿哲的辦公室。

閱卿哲的目光停留在那份黑色文件夾上,良久,將它拿了起來。

他翻開封麵,內頁是一張高中畢業照,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笑得燦爛的蔚緣。

她看起來和同齡女孩沒有什麽不同,青春朝氣,富有活力,笑起來有兩顆虎牙,十分可愛。

照片上一行金色的字顯示他和她來自同一所高中,隻不過……他的視線滑向她的出生日期,她比他小整整三歲,他讀高一的時候,她還在讀初一,而他高中畢業了,她才考上這所學校。

接下來是她的家庭背景,她的父母都是老師,還有一個親生姐姐,但兩人長得並不像。

他合上文件,透過落地窗看向窗外,夜幕低垂,星辰仿佛觸手可及。

他估摸著這個時候沈河應該剛下課沒多久,便掏出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他的聲音帶著微微的笑意:“沈河,你之前不是說想要我去B大做客座教授嗎?”

月朗風清,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我答應了。”

在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閱卿哲隨手將曹秘書今天帶給他的安眠藥丟進了垃圾桶。

他不需要了。

因為他已經找到了他的藥。

他上一次去B大做講座,提出要一起吃飯後,負責老師打電話的架勢幾乎要湊一整桌的人。

負責老師似乎想讓蔚緣離開,因為她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完全沒必要出現在這次宴席上。

但如果可以的話,他其實隻想和蔚緣兩個人一起用餐。

他淡淡一笑,說:“蔚小姐今天幫了我很多,我和她相處很愉快,希望能和她一起用餐。”他麵帶惋惜,“可惜我最近精神不濟,實在不想連吃飯時間都在談大事,如果有下次機會,我會正式提出邀請。”

負責老師訕訕地收起電話,聽出了對方的言下之意,為了“下次機會”,明白自己還是不要強人所難為好。

於是,用餐的人最終隻有他們三位,負責老師被閱卿哲不輕不重地噎了幾次後也幹脆閉口不言,埋頭扒飯了,而蔚緣似乎有些怕和他講話,也是一直低頭看碗。

也好,沒有人注意他的話,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地看她了。

她看起來和同齡的女大學生差不多,眼裏透露出涉世未深的幹淨和澄澈,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時是顯而易見的崇拜和欣賞,如果不是她演技太好的話……

在她的筷子伸向桌上的鬆鼠鱖魚時,他不動聲色地把紅酒向她的方向移動了七厘米。她剝下想要的那塊魚肉花費了一些時間,收回手時手肘果然碰到了他的紅酒杯。

紅酒杯倒下來,暗紅的**順著桌布落在她的白裙子上,她小聲地“啊”了一聲,露出懊惱的表情。

他適時地遞上紙巾,接著低聲道:“抱歉,我的紅酒弄髒了你的裙子。”

她一邊擦拭裙上的汙漬,一邊尷尬地衝他笑了笑:“沒事,是我太不小心碰倒了您的酒杯。”

他拿出一張便簽,寫下自己的手機號遞給她:“如果日後你要幹洗或者想重買一條裙子的話,請把賬單發給我。”

她有些茫然無措,臉紅撲撲的,似乎要推脫,但他先一步截斷了她的話:“你先把我的號碼存在手機裏,然後給我打過來,我備注一下你的手機號,方便我能在你聯係我時及時認出你。”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強硬又固執的人,因而自然而然地按照他的話完成了所有的步驟。

看著通訊錄中唯一的一個名字,他笑了笑,說:“希望這次用餐不會給你帶來什麽不美好的回憶。”

一天後,閱卿哲完成了和沈河的交接,他拿著花名冊走入教室的時候,台下的學生幾乎沸騰了——前天講座的海報還沒有撤下,B大學生基本都認識他這個傑出校友。

他飛快地掃了一眼教室的學生,意外地發現蔚緣不在其中。閱卿哲百分之百地信任自己的觀察力,因此隻有一個可能——她翹課了。

他的簽字筆在她的名字後隨意地畫了一個圓,然後抬起頭,朝台下的學生微笑道:“想必各位同學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從今以後,我將代替沈老師為大家上這節公選課。”

“我不需要大家帶書,也不需要大家記筆記,唯一的要求是,必須出勤。”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停留在周宜霜身上,他記得她應該是蔚緣的好朋友。

周宜霜渾身發毛,手在課桌底下劈裏啪啦地打字,給蔚緣發消息:親愛的蔚緣小姐,你敬愛的閱卿哲學長居然代替沈老師來上基因工程課了,我勸你最好快點回來,跟閱學長賠禮道歉,說你睡過頭了,因為他似乎對於出勤率相當重視哦。

此刻的蔚緣當然看不到周宜霜的消息。

陸樂站在她對麵,歇斯底裏地質問她:“你為什麽背叛我?”

胡亦光蹺著二郎腿坐在旁邊,監督著她和陸樂拍戲,一頭亞麻色的頭發在太陽下熠熠生輝。

她一臉鄙視:“因為你沒有他有錢!”

陸樂:“我早該看透你是這種物質的女人!”

接著龍套甲開著一輛瑪莎拉蒂過來,下車後,從後備廂裏拿出一束玫瑰花,畢恭畢敬地遞給陸樂:“陸少爺,您今天說要求婚,這是您讓我們準備的東西。”

陸樂接過玫瑰花,看向蔚緣:“我本來想在今天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不過現在看來也不需要了。”說完,陸樂就將玫瑰花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嬌豔欲滴的花朵瞬間四分五裂。

蔚緣一邊在心裏吐槽,為什麽現在還有這種富家少爺裝窮試探真心的劇本,真心本來就是不能試探的,一邊按照劇本上寫的那樣跌坐在地,滿臉悔恨地挽留道:“我錯了,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陸樂踩著玫瑰花的“屍體”,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我的愛,你不配!”

胡亦光在旁邊說:“Cut(中斷)!”他頓了一下,“休息十分鍾,下一場。”

陸樂把蔚緣從地上扶起來,蔚緣衝他笑了笑:“謝謝。”

陸樂衝她擠眉弄眼:“其實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的。”

蔚緣翻了個白眼:“有病!”

她剛坐下拿出手機,正好有電話打進來,嚇得她差點兒把手機丟出去,沒仔細看就忙不迭按下了接聽:“喂?”

“蔚緣?”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她反應過來是誰以後,差點兒咬到了舌頭。

“閱……閱學長?”

“你今天沒來上基因工程吧?”

基因工程是沈河老師的公選課,據上一屆的學生說沈老師人很好,考試也容易,都出題庫的原題,所以蔚緣在周宜霜的慫恿下一起報了這門公選課。

沈老師平時不愛點名,所以蔚緣今天就逃課出來拍視頻了。她結結巴巴道:“那個,嗯……”她想問你怎麽知道,又覺得這樣語氣太過生硬,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現在是四點十分,四點二十上下一節課,你能在這之前回來嗎?”

她小聲說:“不好意思,閱學長,我在校外……”

他好像歎了一口氣:“五點零五分下課之前你回來,我就不算你缺勤,可以嗎?”

蔚緣瞅了一眼旁邊的胡亦光,壯士斷腕一般地閉上眼睛:“嗯嗯,可以的。”

“路上小心。”他說完便掛了電話。

蔚緣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屏幕上的通話記錄,然後站起來走到了胡亦光旁邊。

胡亦光抬起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看她:“怎麽了?”

胡亦光有點像混血,眼瞳顏色淺,在陽光下像精美的玻璃球。

她咬咬唇:“我今天得提前回去。”

他皺著眉,嘴角上挑:“蔚緣,我最近是不是把你慣壞了?”

她哭喪著臉:“我們老師點名……”

他不以為然:“你點名被抓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個老師不一樣。”

胡亦光低下頭翻了翻劇本,狀若不經意地問:“蔚纖最近聯係你了嗎?”

蔚緣警惕起來:“你什麽意思?”

他抬起眼,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珠裏透出一股陰冷的意味:“就問問。”

“你別去找她。”蔚緣說,“我就走一個小時,然後回來,行不行?”

他冷笑:“我們一工作室的人就等你一個?”

“你不是有別的劇本嗎?先拍別的不行嗎?”感覺到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樣投過來,蔚緣有點,舉起手說,“下不為例。”

胡亦光翻了個白眼:“滾滾滾。”他又把車鑰匙扔給旁邊的陸樂,“送你姐回學校。”

陸樂:“好嘞。”

到了車上,陸樂問道:“阿圓姐,你最近怎麽總是早退啊?我看胡哥的臉沉得都能擠出水來了。”

蔚緣想到這個就牙疼:“別提了,最近水逆。”逃課被男神抓包,真是倒黴到家了。

陸樂咂咂嘴:“阿圓姐,其實我覺得吧,你又不缺錢,各方麵條件也不錯,要是學業忙的話,沒必要非在胡哥的工作室幹活啊。”

蔚緣正舉著粉底盒的小鏡子補妝,陸樂話剛說完便一個急刹車,她的口紅頓時從嘴角畫拉到下巴。

陸樂搖下車窗,探出頭對旁邊突然停下的小轎車喊道:“搞什麽?沒長眼嗎!”

蔚緣無奈地用手指擦了擦畫歪的口紅,奈何還有些印記,便問道:“有水嗎?”

陸樂氣呼呼地說:“下麵的抽屜裏應該有,你打開看看吧。”

她打開抽屜,裏麵放著一瓶未開封的“依雲”。她把礦泉水拿出來,看到了抽屜底部的晴天娃娃。

她心下一動,把娃娃捏在手裏打量。

陸樂瞟了一眼,說:“啊,這個晴天娃娃,胡哥以前還經常掛車內後視鏡上呢,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後來就不掛了。”

晴天娃娃的邊角已經有些磨損了,針腳雜亂生疏,裙子下擺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X”。

她抿了抿唇,把晴天娃娃放回了原位。

蔚緣把礦泉水倒在紙巾上,一邊對著鏡子開始擦下巴上的口紅印子,一邊問:“胡亦光現在身邊有人陪嗎?”

陸樂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你問胡哥有沒有女朋友?”他想了想,“我覺得沒有吧……不過我也不是一整天都跟著胡哥,他除了工作室還有別的活,那些就和我沒關係了。”

她收起粉底盒,透過車窗已經可以看到B大的禮堂穹頂。

蔚緣一路疾跑到教室,躡手躡腳地從後門溜了進去。

她剛剛在車上已經看到了周宜霜的消息,因此現在看都不敢看講台上的人,便貓著腰往周宜霜那邊走去。

待她坐下,周宜霜小聲問她:“你又去拍視頻了?”

她把筆記本拿出來:“嗯。”

周宜霜幸災樂禍:“沒料到你親愛的閱學長居然來B大當客座教授了吧?而且還正好是你報的公選課。”

蔚緣也有些無語:“不是說企業家都很忙嗎?”

“可能人家有一顆反哺之心,百忙之中也要抽空回來報答母校……”周宜霜頓了一下,說,“都要下課了,你還回來幹嗎?他本來沒發現你翹課,結果你剛剛從後門溜進來,他盯了你好一會兒。”

其實他不僅知道她翹課了,還專門打電話叫她回來……

蔚緣扶額,突然很心累:“別說了,好好聽課。”

她托腮看向講台上的人。

他依舊隻穿了一件白襯衣,袖子隨意挽起,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他似乎所有地方都挺完美的,她恍恍惚惚地想,據說他拿過某個國際滑雪錦標賽的一等獎……

她仗著坐在角落,肆無忌憚地用視線描摹他的輪廓,他指節抵著下唇突然咳了兩聲,臉頰浮起淺淺的嫣紅。

被口水嗆到了嗎?蔚緣想,看來再完美的人都會被口水嗆到,就像男神也會打噴嚏、上廁所一樣。

“一九七三年,Stanford大學的Cohen等成功地利用體外重組實現了細菌間性狀的轉移。這一年被定為基因工程誕生的元年……”

他的麵容平靜無波,聲音低沉悅耳,無須看任何資料,就將基因工程的曆史娓娓道來。

風聲雨聲讀書聲。

她閉上眼,似乎有滿室馨香。

下課的時候,一群女生呼啦啦地圍到講台前,爭先恐後地要向閱卿哲提問。

蔚緣坐在原處,糾結著她是不是也應該留下來跟他打聲招呼。

周宜霜有些奇怪,拍拍她:“你還不走啊?你一個學心理的,也要湊上去問基因工程不成?我倒是不反對你在你男神麵前刷存在感,但是我擔心你太像個傻子,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周宜霜話音剛落,講台前嘰嘰喳喳的女生們突然鴉雀無聲,接著頓作鳥獸散,僅留講台上站著關電腦的閱卿哲。

蔚緣愣愣地看著他,他正好抬起頭,衝她擺了擺手。

是要她過去嗎?

她捏著包帶,有點蒙,結果就見閱卿哲正一邊穿上西裝外套,整理袖口,一邊看向她,平靜地喚道:“蔚緣?”

聲音透過講台上的麥克風,整個教室都聽得很清楚,認識她的人立刻將視線投了過來。她硬著頭皮拿起包,走到了閱卿哲麵前。

身後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她尷尬地笑了笑:“閱學長……”

他微笑道:“出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