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該起床寫稿了

文/挽風

一、屢次推陳出新的催稿方式

受台風影響,葉黎難得有空閑窩在造型工作室看劇,卻偏偏有人不識趣。

作為斷更半年都不帶眨眼的寫手,葉黎起初並不打算理外麵的人,直到敲門聲第八次響起—

“看不懂門上暫停營業的牌子嗎?讓人從溫暖的被窩裏鑽出來如同掘人墳墓的道理你不知道嗎?”

她的視線落至那人臉龐上,皮膚白皙,臉上隱約透露出細微的紅血絲來,宛如一朵迎風帶露的花,很符合時下流行的少年人設。

他抿唇,指了指門:“牌子被風吹掉了。”

三言兩語間,他就已經踏了進來,自覺地窩在了沙發上,還不忘吐槽:“你家的沙發也太小了……”

葉黎:“那是我家喵主子的位置。”

話音剛落,布偶貓鈴鐺從角落裏跑了出來,跳到小沙發上,似乎想要宣示主權。

葉黎泡了杯百香果茶,隨後從櫃子裏又翻出塊“暫停營業”的牌子掛上,用眼神示意他:“現在你該走了吧?”

誰知程亦然的臉皮比想象中厚,他氣定神閑地將鈴鐺抱起?:“果然像你這種連給主角取名都要依靠深藍寫作軟件的作者,一點也不通情達理,好歹我也是客人,抿唇、微笑、點頭三定律都不知道嗎?”

語罷,他補充道:“忘了說,我叫程亦然,采用的是某本被你坑掉的小說裏男主角的名字。”

葉黎被懟得啞口無言,這個人連她用的是什麽寫作軟件都知道,該不會是黑客大神吧?

程亦然忽地嗚咽了一聲,額間冒出粒粒汗滴:“我知道你現在有一肚子疑問,我等會兒會慢慢跟你講的,現在救命要緊—”

葉黎反應迅速,拿出手機打急救電話,剛撥出去,就被程亦然一把握住,冰涼的手指沒有半點溫度。

他隱忍的聲音響起:“能扶我去加濕器那裏嗎?”

葉黎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照做了。他靠在加濕器前深吸了幾口氣,眉間鬱色漸消,脊背也挺拔了不少。

葉黎看得目瞪口呆:“你這是什麽操作?碰上加濕器就元氣滿滿?”

程亦然擦了擦額間的汗,輕描淡寫道?:“我隻是嚴重脫水了。”

“我不是給你泡了百香果茶嗎?”葉黎此刻很想打人,卻找不到地方下手。

“這個道理就好比給你的電腦散熱,能用水直接澆嗎?”

“當然不能了。”

“所以,換到我身上,也是這麽個道理。”

“……”

兩者根本沒有類比性好嗎?!

二、技能點全滿的現實版田螺漢子

按照程亦然的說法,他是從深藍寫作軟件裏衍生出來的。

“你斷更的第一天,讀者們的期待和失望交織,讓我生出了點意識;到了第三天的時候,我已經具備強大的思考能力;斷更的第六天,我從你的存稿裏汲取了力量,有了人形,但你的存稿箱裏隻有不到兩千字,我隻能保持奄奄一息的狀態。”

聽完後,葉黎狐疑地打量著他:“你該不會是編輯派來的臥底吧?現在的催更手段都已經這麽高級了嗎……”

程亦然眼底閃過一抹無奈,旋即背出了她的身份證號碼,以及她從小到大的經曆,就連她六歲那年偷偷塗的母親的口紅色號都無比清楚。

這是什麽情況啊?!

在程亦然的精準狙擊下,葉黎徹底繳械投降。

葉黎收拾出一間空閑的臥室給他,他卻裝模作樣地歎氣道:“你知道我最需要的不是這個,好好寫稿才是正道。”

聞言,拖更少女葉黎眨眨眼,企圖轉移話題:“你聽說過田螺姑娘的故事沒?”

“把電腦裝進襪子裏,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稿子會自動寫完,家裏也被打掃幹淨了,還有熱騰騰的早餐擺在桌子上。”

程亦然揉了揉眉心:“你確定你講的不是聖誕老人?”

“聲明一下,這是葉黎獨創的田螺漢子。”

程亦然不置可否。

葉黎懶得同他周旋,跑到臥室愉快地刷起了劇。

次日清晨,葉黎醒來準備點外賣,卻發現家裏煥然一新,餐桌上放著一份三明治。

手機丁零一聲,係統提示有讀者留言。葉黎點進去,發現自己正在連載的書居然更新了一章節!文風和內容都和自己腦中規劃好的極其相似!

葉黎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裏麵有雞胸肉、胡蘿卜絲、黃瓜絲和沙拉醬,都是冰箱裏現有的食材。難道她昨天說的話,他都聽進去了?

程亦然擦幹了手正從廚房走來,同她驚疑的眼神相撞,臉頰染上了一絲緋紅:“那個……應該沒變成黑暗料理吧?我用的是你寫在美食文裏的做法。”

話音剛落,他又補充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那篇美食文隻寫了不到兩萬字就坑了吧?”

葉黎幹笑兩聲:“幾年前挖的陳年老坑就不用提了吧?嘿嘿,三明治超級好吃,你簡直就是廚神本神了!”

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宛如擺在櫥窗裏精致的ED娃娃。

葉黎被美色**,忍不住想揉揉他的頭,手剛伸出去,他就顫抖著闔上了眼,直直地倒在餐桌上。

“程亦然,你怎麽了?!”

葉黎手忙腳亂地去扶他,他嚅動著嘴想要說什麽,葉黎立馬心領神會,拿來了加濕器:“快!大口吸氣!”

程亦然眉心緊皺,搖了搖頭,氣若遊絲道:“快……去……寫……稿!”

話音未落,程亦然的身體就漸漸變得透明,最後竟隨風消散了。那畫麵唯美又朦朧,像極了一場朦朧的夢。

三、乖,你比鈴鐺可愛

程亦然走後,台風也過去了。

來工作室的客人多了起來,店裏的另一名化妝師請了產假,葉黎的任務變得繁重了許多,於是她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

回到家裏,冷冷清清,葉黎想起程亦然曾說過的話,打開電腦碼了三千字,隨即便陷入了漫長的等待。

一分鍾,一個小時,一個星期過去,她腦中少年的模樣越發縹緲。這段時間內,葉黎堅持更新,喜歡她的讀者們紛紛回來了,評論區每天都是一派熱鬧景象,然而程亦然還是沒有回來。

完成當天的三千字任務後,葉黎在深藍寫作界麵停留了許久,直到屏幕暗了下去,她的心變得空落落的。

葉黎起身接水,卻同一個溫熱的身子撞了個滿懷。

她抬眸就看見了程亦然,他似乎長高了些,頭發如蘆葦般毛茸茸的,一雙眸子亮得像是嵌了星子。

莫名地,葉黎眼底有了濕意,捶了下他的胸口:“小夥子最近夥食不錯啊,都變得圓滾滾的了。”

“的確不錯,至於圓滾滾倒是沒有,你若是真的好奇,要不要摸摸看?”程亦然嘴角噙著淡淡笑容,作勢要將她的手往自己胸前拉。

他手上溫度灼人,像一把火燃到了葉黎心裏似的。

她顧左右而言他:“你分明是在變相地諷刺我壓榨你!”

“哦?”程亦然挑眉,“不知道你所說的是抽象的壓榨,還是……”他拖長了尾音,驀地扣住她的手將她壓在牆上,“摳字眼的這種?”

冰火兩重天的刺激讓葉黎臉紅到了脖子根。為了掩飾瘋狂的心跳,葉黎化身包租婆,吼道:“少年,你該去打掃衛生了。”

程亦然也不生氣,倏地鬆開她,抱著鈴鐺揚長而去。

依稀間,葉黎聽到了他的碎碎念:“哼,都不給個抱抱。要不是看在你比鈴鐺可愛的分上,我早就甩手走人了……”

葉黎心裏美滋滋的。

她沒有注意到,程亦然側頭時眸中一閃而過的寵溺。

下一秒,客廳那端就傳來男生暴跳如雷的聲音:“葉黎!一個星期你就能把家變成豬窩是不是?!”

葉黎探出頭,理不直氣也壯?:“都一個星期了,哪有不亂的?”

程亦然什麽樣的人都見過,但臉皮像她這樣厚的,還是頭一次見。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像個操心的老母親般,一邊收拾,一邊念叨:“像你這樣,什麽時候才能嫁出去啊……”

葉黎心跳慢了半拍。

鬼使神差地,她半開玩笑似的說:“嫁不出去,你娶我啊!”

程亦然愣了一下,濕漉漉的眼睛中似有驚喜、難過、擔憂。他想起她去桃花林出外景那天,她蹲在角落裏偷拍他,被他抓包後,隻好將手機上繳。

照片裏,大片桃花盛開,宛如粉色的雲霧,美得夢幻,卻獨獨沒有他的身影。後來程亦然將那張照片刪了,從此拒絕拍照。

葉黎賭氣,一天沒跟他說話。程亦然心裏堵得難受,卻不敢告訴她—他永遠也不會出現在鏡頭裏。

因為他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程亦然複雜的神色讓葉黎有些後悔,喉嚨裏湧起一陣酸澀,她忙圓場道:“我開玩笑的啦,難道你還當真了?你敢娶,我還不敢嫁呢。”

這個小插曲就此揭過,誰也沒有再提,卻讓兩人心裏橫亙了一條不深不淺的溝壑。像貓兒般輕鬆愉快地相處自然容易,若言及感情,便連萬分之一的小幸運都變得搖搖欲墜。

程亦然看得太清楚,也太謹慎。

他受苦受累都無所謂,可他舍不得葉黎難過一絲一毫。

四、冰釋前嫌

秋葉工作室最近接了個綜藝節目的單子,葉黎忙不過來,便讓程亦然幫忙打雜。他腦子清晰又聰明,葉黎隻給他介紹了一遍,他就將那一大堆腮紅刷、高光暈染刷、平頭眼影刷等等給認清了。

節目錄製完成後,客戶李先生很是滿意妝效,邀請他們吃飯,意在商量之後的合作。

酒足飯飽之後,客戶想要拍一張大合照,程亦然臉色蒼白,尋了個理由就想離開。可那客戶在業內是出了名的心眼小,當即就拉下臉來,認為秋葉工作室不夠誠心,氣得甩手而去。

李先生是工作室發展中至關重要的一環,所以哪怕是打落牙齒和血吞,葉黎也要小心翼翼地捧著他、哄著他。在她眼裏,程亦然方才的舉動顯得過於矯情了。

葉黎在熟悉的人麵前,從來不會顧及措辭,直言道:“拍個照又不會少塊肉,何必這麽抵觸?少了這棵搖錢樹,喝西北風的概率不知增大了多少倍……”

這筆生意對葉黎來說有多重要,程亦然自然清楚。

愧疚像烙鐵一般烙著他,他想要變成普通人的願望越發強烈,心中那股無能為力的挫敗感也更盛。沉默半晌,程亦然拿起外套走入夜色中,隱忍道:“我去找他道歉。”

初春的風裹攜著煙味灌入衣袖間,冷得刺骨。

程亦然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走了好久,才想起來李先生早就開著私家車走了,他如何能尋到?

他回到工作室的時候,燈還亮著,一個纖瘦的人影站在門口,像是在等待著誰。

葉黎迎上前,低頭服軟:“對不起,我先前的話太重了,你別往心裏去。我給李先生打過電話了,你猜他說了什麽?”

程亦然心口一軟,柔聲道:“你說的話,我都一筆一筆記著的,但……隻記你對我的好,其他的早忘了。”

兩人吵架快,冰釋前嫌也快,葉黎眯眼一笑,向他宣布好消息:“他說他發覺你骨子裏有股韌勁兒,想邀請你做平麵模特,像你這種高顏值的小哥哥,連生圖都要迷倒萬千少女,大火肯定不在話下,開心嗎?”

程亦然眸中的笑意漸漸凝滯:“你答應了?”

“還沒有,在等你的答案。不過我已經為你規劃好未來了,以後我們工作室還要仰仗你多多提攜啊!”

程亦然鬆了口氣,正想拒絕,可看到葉黎滿臉的憧憬,就怎麽也不忍心了。

葉黎伸了個懶腰,忽地鑽入他懷裏,撒嬌似的說:“你可真是我的吉祥物呀。”

她身上淺淺的少女馨香湧入程亦然鼻間,讓他心裏一陣酥麻。

乖巧得像隻小動物般的程亦然戳中了葉黎的少女心,她忍不住詢問道:“我可以摸摸你的頭嗎?”

程亦然之前明明那麽排斥摸頭的動作,卻還是順從地彎下腰來,將毛茸茸的後腦勺挪至她眼前,語氣是刻意的疏離冷淡:“別把我發型揉亂了。”

他的發絲很細,沒有想象中那種刺刺的感覺,反倒很柔軟,像某種動物的毛。

程亦然以為葉黎摸完了,倏地抬頭,卻撞上了她的下巴,力道雖不大,但她還是疼得齜牙咧嘴的。程亦然煮了個雞蛋,給她敷過之後才好了些。

葉黎一邊鬱悶地揉著下巴,一邊小聲地嘟囔:“按照小說裏的發展,男女主不是該不小心親上嗎?哪怕是從臉頰上擦過也行啊……”

或許是隔得太近,葉黎吐槽的話悉數落入了程亦然耳中。他眼底似有光華湧動:“這個情節你寫過的,還被讀者取笑土,怎麽坑掉之後連劇情也不記得了?”

他垂眸,長長的睫毛如羽扇般,似乎有些黯然:“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擦肩或許是宿命吧。”

後麵一句,葉黎沒有聽清,因為她正好奇地搜索被她坑掉的那本書。

那時她忽然沒了熱情,於是寫道:男主回到了他的世界,女主孤守一生,全文完。

葉黎看到這裏,笑著吐槽:“男主好慘呀!是我這個‘後媽’對不起他。”

聞言,程亦然的眼睛亮了一下,別有深意地問:“所以你準備給他們一個新的結局嗎?”

葉黎訕笑兩聲:“幾年前的坑已經配不上今天的我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會再寫了。

聞言,程亦然的神色意味不明。

五、如果危機在那一天突然到來,別怕,有我

那天之後,葉黎為程亦然的成名大計費盡心思,卻隻收到李先生的婉拒。

葉黎跟程亦然吐槽的時候,正在畫腮紅,手下得重了點,最後畫成了猴子屁股。

工作室的人笑得前仰後合,葉黎還握著拳頭憤憤念叨:“他就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什麽那期主題被退了,沒有適合你的人設,都是騙人的。虧我還不嫌棄他心眼小,想跟他合作呢。”

程亦然抿嘴笑了笑,附和道:“小人!騙子!”

葉黎最後定了妝,才注意到程亦然已經被她化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偏偏程亦然還在這時候說:“那個,我去卸妝。”

這無疑是在火上澆油。

葉黎蠻不講理地命令:“不許卸,帶妝一天。”

“好好好。不過我要是不和你談點條件,都對不起我今天的‘犧牲’了,晚上……你懂的。”程亦然眨了眨眼睛,顯得有些嬌羞。

葉黎咳嗽兩聲,紅了臉卻還正義凜然道:“我不接受美色**。”

程亦然:“……我說的是寫稿,三千字。”

“……”這個催稿方式也太清奇了吧!

在接下來的相處中,葉黎更加深刻地領悟到了程亦然的敬業屬性。她有一千種拖稿方式,程亦然就有一萬種催稿理由,總能將她打個措手不及。在他的勒令下,葉黎基本上能保持兩天一更新,粉絲們紛紛評論:大大是良心發現了嗎?

彼時程亦然正在修剪月季,冷哼一聲:“她才不是良心發現,是被我催出來的。”

陽光如水一般流淌在他的發梢,歲月靜好的場景讓葉黎心念一動,要是能夠一直這樣也挺好的。

葉黎向來是個行動派,這麽想著,也就湊到了他身側:“要不要當我的專屬催稿吉祥物?”

和上次帶著幾分玩笑似的暗示不同,葉黎這次的委婉告白猶如一道驚雷落下,不過刹那,程亦然心底的防線全部潰散,下意識就要答應。

可他咬了咬牙,強迫自己用冰冷的口吻道:“不要。”

這次拒絕之後,葉黎像是陡然轉了性子般,沒再纏著他。兩人的關係似乎變了味道,但日子照常過著,似乎沒有什麽不同,直到網上傳來葉黎抄襲的謠言。

話題被炒熱,連帶著陷入抄襲門的,還有好幾個作者。葉黎微博的評論區一片混亂,最惡劣的甚至上升到了人身攻擊。

手機一陣嗡聲,竟是一條辱罵的短信。

已經有人“人肉”她了?

程亦然也注意到葉黎的不對勁,低聲問?:“要不要喝杯可可?”

還未等葉黎答話,助理就過來叫她,說有個女孩點名要她做造型。

葉黎走出去,那女孩點頭示意之後,擰開手裏的礦泉水瓶就往她頭上潑,罵她抄襲。

程亦然下意識將葉黎護在身後,為她擋了大部分的水,怒斥道:“她沒有抄襲!你先搞清楚情況好不好?”

平裏的程亦然總是一副很乖的形象,暴露出凶狠的一麵的他讓眾人都愣在原地。

他冷聲道:“給她道歉。”

那女孩暗笑一聲,轉身欲走,卻被程亦然拽住袖口:“道歉。”

氣氛劍拔弩張,女孩起初怎麽也不願意,最後在程亦然狠戾的目光下,咬牙切齒地念了一遍他給的台詞:“對不起,葉黎大大沒有抄襲,是我誤會了,希望你能夠原諒我。”

女孩走後,葉黎竟裝作沒事人一樣,窩在休息室裏玩起了手機。

程亦然窩火:“這個時候你應該發長圖聲明,力證清白。”

葉黎卻嬉皮笑臉地將他推出臥室:“都是造謠啦,他們翻不起什麽浪的。對了,我昨天看到月季上長了蚜蟲,看得我密集恐懼症都犯了,你去處理一下好不好?”

程亦然不語。

都已經有人追到工作室了,難道還不夠嚴重嗎?

此前,網友根據她和作者吃貓魚的某文章段落做出調色盤,證明相似度高達百分之八十。而吃貓魚早於葉黎兩個小時更新該段落,誰抄襲誰一目了然。

沒有人比程亦然更清楚,那章是他第一天見到葉黎時幫她寫的,後來她重新寫了一章,替換了他寫的版本。

不明真相的網友認為,葉黎是因為做賊心虛才替換那一章的。

可不論怎樣,吃貓魚也無法提前兩個小時發布他寫好的章節,難道是深藍寫作軟件同步更新至雲端時,有人竊取了他的稿子?

六、虛擬催稿師

抄襲事件出來後,葉黎每天都在想應對對策,卻沒有發表任何聲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將程亦然鎖在家中。

可沒過多久,就有人在網上拋出“重磅炸彈”:真正抄襲的人是吃貓魚。

那人PO出多張截圖,涵蓋了葉黎寫各個段落的時間點、深藍軟件的字數記錄等,並附文字道:如果非要從時間點來指認抄襲的話,吃貓魚大大才是抄襲者吧?請問吃貓魚和深藍寫作軟件暗地裏又有什麽不正當的交易呢?

輿論瞬間反轉,微博都快癱瘓了。

葉黎的微博評論區被各種道歉和關懷聲攻陷,吃貓魚則受到了來自各方的詰問。

葉黎關掉手機,張皇失措地回家找程亦然:“程亦然?程亦然你去哪兒了?!”

程亦然一隻手拿著毛巾、一隻手拿著拖把從浴室出來,歎了口氣:“要你學會淑女真的太難了,這聲音嚇得我以為家裏著火了。”

葉黎驚魂未定:“確實是比著火還緊急的事。”

程亦然手掌貼在她的額頭上,擔憂地說:“你發燒了?”

他手掌的溫度讓葉黎越發慌亂,她指著那條微博問:“程亦然,這個是不是你發的?”

“嗯。”

他看到她難過,心底像是被人劃開了一道口子,於是決心幫她澄清謠言,讓她幹幹淨淨地活下去。

可程亦然沒想到,葉黎竟一瞬間紅了眼眶,質問道:“程亦然,你以為你這樣很酷嗎?你知不知道他們會怎樣對你……算了,我的事以後都不用你管!”

程亦然心裏一揪,小獸般的眸子裏霧氣氤氳,他啞聲解釋:“我隻是想幫幫你……想讓你開心一點。”

葉黎吸了吸鼻子,罪惡感油然而生。她的確是過於激動了,可這件事不是表麵那麽簡單……

一隻白皙的手輕輕揪住她衣角,程亦然的聲音軟糯得像隻貓崽:“對不起,葉黎,對不起。”

葉黎一下子便心軟了,正想道歉,程亦然就抱住了她。

他身上的味道清冽又幹淨,濕潤的發絲擦過葉黎的耳尖,冰冰涼涼的。葉黎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房間內倏地出現了一個明亮的光圈。

片刻後,光圈之中走出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來。

為首的人向葉黎鞠了個躬,遞上一份文件:“葉黎小姐您好,由深藍開發出的虛擬催稿師程亦然背棄職業原則,現公司希望能夠回收他。”

葉黎下意識將程亦然擋在身後,冷聲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用戶吃貓魚已經向我們提供了你們之間的聊天記錄,其中有證據表明,催稿師幫作者寫了文章。回收之後,深藍還可以派其他虛擬催稿師為您服務,您大可放心。”

看似客氣的態度下,藏著劍拔弩張的味道。

葉黎眼瞼低垂,似是妥協:“好吧。但是我有一個要求,你們可以明天再來回收嗎?”

“好的,祝您生活愉快。”

待那些人消失後,程亦然才無力地問:“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七、她沒有想到,有一天,程亦然會成為她的軟肋

葉黎和吃貓魚曾是大學同學,因“三觀”不同分道揚鑣後,就斷了聯係。直到抄襲事件爆出,吃貓魚將她約了出去。

相較當年,吃貓魚為人越發狠戾。她說,她在個人催稿師的幫助下,成功拿到了葉黎存在雲端的文章,提前兩個小時發布了文稿。吃貓魚很聰明,她知道那段文字是程亦然寫的,一旦葉黎敢有什麽澄清的動作,她就向深藍寫作軟件舉報,公司高管就會派人回收程亦然。

而催稿師的職業原則是,絕不能幫用戶寫稿,一旦違背,將會被回收並徹底摧毀。

按照葉黎率直的性格,沒有做過的事絕不會承認,但這次,麵對吃貓魚的威脅,她退縮了。

她沒有想到,有一天,程亦然會成為她的軟肋。

當晚,葉黎就帶著程亦然買了出港的船票。涼夜寂寂,城市的燈模糊成了小小的光影,像是在醞釀著某種哀傷的情緒。

兩人幾經周轉,到達鄉間時,已近清晨。葉黎借著手機的微光推開院門,牆角紫藤蘿的香氣裹挾著露水的濕氣撲麵而來。

葉黎去屋裏取了條木凳出來,將一盞白熾燈晃悠悠地掛在房前。

程亦然背靠著牆,情緒難辨:“你讓他們明天來,是想帶著我躲嗎?”

葉黎就著木凳坐下,保溫杯裏的水都已涼透,她假裝輕鬆一笑?:“這裏是我老家,科技不發達,連電視的信號都是靠老式天線接收的,他們再厲害,也不能把你帶走。”

“……”程亦然頓了頓,“那你帶手機了嗎?”

“隻帶了張手機卡。”語罷,葉黎走進屋子裏,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東西,“家裏還有個諾基亞不知道還能用不……”

她如此折騰,隻不過是為了他。

在他短暫的人生裏,他所體會到的溫暖都是葉黎給予他的。在那一瞬間,他才明白,有些人一旦遇見,就再也忘不掉了。

至於能拖多久,都當作上天最後的饋贈吧。

兩人在鄉下待著的那幾天,一同去買菜,去林中尋找枯枝當柴火,好在程亦然的燒柴技能也是點滿了的,倒也不算困難。

如葉黎所說,隔絕了一切智能機後,深藍的人果然沒來。

除此之外,葉黎每天都在計算存稿箱裏還有多少字。

存稿郵箱裏隻剩最後兩千字了,她和他最多隻能再在鄉下待一天。

“葉黎,如果以後我不在了,你要記得寫稿。”

身後驀地響起程亦然的聲音,葉黎一驚,忙將紙上的數字畫掉:“要是你不催我,我就沒動力寫了。除非……”

“除非什麽?”

程亦然眼底藏著心事,卻聽葉黎笑道:“除非你親我一下!”

“原來你的心願這麽簡單。”他低聲笑著,就在她唇畔留下一吻。

葉黎望著他琥珀色的眼睛,心跳如擂鼓。

她知道有些的心願很難實現,就怕連最簡單的都是奢望。

八、“還有老公吉祥物、親親吉祥物、家政吉祥物……”

次日一早,葉黎就去了鎮上的網吧。

葉黎喜靜,要在一片遊戲聲中靜下來確實不容易。她逼迫著自己寫了五千字,寫完已至正午,她順便在集市上買了菜。

之後她走到公共電話亭給程亦然打電話,那端卻遲遲沒有回應。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葉黎匆忙趕了回去。

庭院內的凳子規整地擺在牆角,紫藤蘿隨風搖曳,老舊的窗戶也被擦得透亮,卻唯獨沒有他的蹤影。

木製的桌子上,放著葉黎計算字數和天數的草稿紙。程亦然在每一個數字後麵都留了言,他說:葉黎,我走之後你記得要堅持更新,不然讀者會被你氣跑的。

—周末別總點外賣,多出去走走,床墊記得換成硬一點的,太軟對脊椎不好。

—你要是再把家裏變成豬窩,就沒人會要你了。

—葉黎,我不能一直這樣拖累你,你該有自己的生活,也會有真正的田螺漢子的。

最後一句話停留在數字2098之後,那是昨晚葉黎在草稿紙上寫下的。

原來他早就知道那些數字的含義了?

葉黎的心瞬間涼透。她迅速離開鄉間,回到了城市裏,郵箱裏躺著深藍發來的致歉信,並承諾會附贈她一位催稿師,而貓吃魚也公開聲明,說抄襲是深藍軟件的係統bug,抄襲事件不了了之。

一切重歸平靜,房間內的加濕器仍在悄聲運轉著,卻再也沒有人朝她怒吼,說她家裏是豬窩;再也沒有人會在深夜裏為她煮牛奶,陪她唱一首懷舊的經典老歌……

陽台上的月季已然凋謝,枯敗的模樣像是在控訴主人的疏於照料。

葉黎摸著它的枝葉,眼角驀地濕潤了起來。

當夜,葉黎在微博公開認錯,說自己找了人代筆。粉絲們紛紛臆測,說那章是她男朋友寫的。葉黎敢做敢認的人設深受粉絲喜愛,因禍得福大火了一把。

從此之後,無論多忙多累,葉黎都堅持每天更新,兩年內從未食言過,更是將以前挖的坑都翻出來填了,喜歡她的粉絲越來越多,她也被譽為最講信用的硬核作者。

可葉黎知道,她隻不過是在等一個永遠都不能實現的奢望罷了。

存稿箱裏的字數越多,她心底的期待就越盛。

程亦然啊,你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

新書簽售會那天,人山人海,葉黎從早上一直簽到了晚上,即將散場的時候,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生拿著書低聲問:“能幫我簽一個嗎?”

葉黎筋疲力盡,揉了揉眼睛伸手欲拿書,卻觸及一片溫熱。

男生未有反應,葉黎也不矯情,抱歉地笑了笑,又去拿書。這次男生竟直接牽住了葉黎的手,葉黎有些惱意:“請你放尊重一點!”

“我已經很努力地在遏製我的情感了。”程亦然低低地笑著,嘴角的酒窩在燈光下格外明顯,“這本書,是你五年前挖的幻想坑,男主從電腦裏鑽出來,催促女主寫稿,可惜你當時敷衍地寫了個BE,如今又給了他們一個圓滿的結局。”他笑盈盈,“難道不是為了我嗎?”

葉黎強忍淚水,沉默了許久,才破涕為笑:“你可真自戀!”

她站起身來,隔著窄長的桌子擁住他,像是抱住了全世界般,舍不得放開。頭埋在他頸間,葉黎忽地想起什麽,拉起他的手:“一分鍾也別耽誤,我們現在就去鄉下。”

但程亦然反扣住她的手:“不用逃亡了。”

原來,深藍軟件經過兩年的調查研究後發現,程亦然並不屬於公司推出的催稿師係列,他是係統漏洞,不歸深藍管,被徹底流放了。

程亦然一開始並沒有說錯,他是從葉黎的存稿箱中衍生出的意外,是因為讀者的期待與祝福,也是因為他對葉黎的一腔孤勇才出現的,是命運賜予她的禮物—

“葉黎,你最好準備一下,因為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專屬催稿吉祥物了。”

“隻是催稿這麽簡單?”

程亦然思忖了片刻後答:“還有老公吉祥物、親親吉祥物、家政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