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分裂開始

飛機在雲端平穩飛行,黑暗中的雲海看不清形狀,卻有可以直接舒緩潛意識的優美。海砂把舷窗全部拉了下來,又叫人多拿了兩床毯子過來,給透蓋上。

大傷體力的他,還十分虛弱,剛上飛機不久就支撐不住睡著了。海砂照顧他睡好,聽到了微微的鼾聲,放下心來。

海琴在一邊守候著,等海砂忙完,坐到透的身邊,低聲對海砂說:“你也好好睡一下吧。我在這裏照顧他。”

“哥哥?”

海琴低頭笑笑,習慣性地抓了一下腦袋,語調怪怪地說:“那個時候是他照顧的我,你忘了,我可不想欠他的人情。我欠的人情已經太多了。”

“嗯。”海砂能夠體諒海琴的心思,透身後的座位上雪莉也進入了夢鄉。

“那我去前麵看下書。”海砂指的是飛機前段與此相隔開的客艙,在那裏依舊開著燈。

海砂輕輕開門,走到客艙最前麵的沙發邊。電視還開著,鬧哄哄的都是重複的新聞,但看電視的人已經睡著了,歪著頭,靠在那裏,身體微微有些怕冷般的蜷縮。海砂把電視關上,也拿條毯子給他,把他頭頂的燈也關掉了。

客艙裏還留有最末端的一盞夜燈。海砂走到那盞夜燈下,悄悄地翻開加百利族譜。從族譜中,她得知凡是二級能力者都是能夠練成讀心術的,這就像他們該有的本能。

她不相信透的話,不相信他看到的零的記憶。她發現她越來越不能相信別人,不能相信未來,甚至不能相信自己。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她無從得知,她隻知道這一切就是這樣發生了,如同愛上他,那樣不可揣摩也不能抵抗。

讀心術?她仔細閱讀著族譜上的記載,沒有特別的符咒,也沒有特定的動作,似乎隻要她想讀就能夠讀到。

她不明白了,如果這麽簡單,怎麽她從來沒有讀懂過他?

她想起過去爸爸為不能說話的病人看病的情景,爸爸把雙手放在病人的太陽穴上,好似就能夠聽到他說什麽了。

她又看了眼前方睡熟的零,思索這可能是去閱讀他最好的機會了。

她借著小夜燈的亮度,合上客艙間的隔門,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邊。她在他身前站好,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他實在太過高大,彎曲在椅子前的腿使海砂怎麽努力都沒法把雙手合在他的太陽穴上。

海砂想了好久,最後隻能小心地把腿打開,放到他的大腿邊緣,跪在他的身上,然後再把手放上去。

她動作很輕,呼吸也暫時停止,手掌稍稍接觸到他的皮膚就緊張地停下來,觀察了片刻。

光線太弱,海砂看不清他沉睡的睫毛和抿著的嘴角,但他的呼吸聲,一下接著一下,那樣放心舒緩,他真的是沉睡。海砂讓手更貼近他,過了一會兒,還用手把他的頭扳過來了一點,他居然還是睡著,很甜很甜。

世界上最強的男人?海砂不禁好笑,你已經越來越聽話了,零。

靠近的喜悅差點讓海砂忘記了她的目的。她想起她是要做什麽,又緊張了起來。

當想知道的心達到一定地步,就能自然地讀到你想讀的東西。

族譜上是這樣說的,除了這樣一條沒有別的法子。海砂奇怪,難道她想知道他的心還不夠強烈嗎?

想知道他的過去,想知道他喜歡什麽口味的咖啡,想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想知道他現在的所思所想,想知道他……想知道……想知道!

都想知道!

關於他的一切都要!隻要與他有關都要!

海砂在心裏發瘋似的問,問所有關於他的問題,一遍又一遍,一次比一次用力,用心。

怎麽還是讀不到他?什麽都讀不到,為什麽?海砂問自己,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海砂更想知道零的人嗎?

還有比海砂更……

愛零的人嗎?

“海砂……什麽……”

突然有人反過來問海砂,已經全心投入的海砂立即回答:

“海砂愛……零!”

“我愛你。”

零緊閉的雙眸驀然開啟,用力又格外難受地盯著她。海砂跪在他身上的身體瞬間僵硬,她也望著零,她意識到她不能閱讀他的原因。

因為他一直都醒著,也許從她進來開始便是醒的,從一開始就不是她讀他,而是他在聆聽她。

聽到她不斷地自問,聽到她說——海砂愛,零。

“你怎麽能……”話說到一半,零哽住了,望著海砂,眼裏滿是雜亂得糾纏的麻。

“你怎麽能愛我呢……嗬嗬……你怎麽能?”短暫的對峙後,零竟笑了,捂著臉,直搖頭。

“我……”海砂鬆開零,雙手捂住自己的同時,雙腿癱軟,坐到了他的腿上。

零笑啊笑,頭也不停地搖,時高時低的笑聲,越來越離奇古怪,海砂被他的反應嚇到。是這樣的嗎?這是正常的反應嗎?

這到底說明什麽?說明他高興?還是不高興?

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海砂知道她不該去想這些,在這個混亂的時刻,在她和零之間,這些想法都是不該有的,一開始就不該有!

但她控製不了自己,控製不了自己想要去知道答案。什麽都可以不要,矜持、羞澀、所有的桎梏都可以不要地去想知道答案,渴望答案!

她看著零,坐在他的身上,不顧一切地去注視著他,哪怕是微小的變化也讓她此刻心振如雷。

零逐漸從不知所以的笑中平靜下來,捂在臉上的手一直在那捂著,不願讓人窺視此刻的他在黑暗中最真實的表情。

他笑聲的回音在機艙內來回碰撞,等到最後一次碰撞結束,周圍完全安靜下來後,他終於鬆開手,放下來,垂到身體兩邊,在那裏自然而然地碰觸到海砂的身體。

他的手在她身體邊落下,停留的時間裏,海砂感覺到他在顫抖,全身都在顫抖,輕卻痛。

又過了很久,她依舊用力地望著他,而他的手抬起來,抱住了海砂。他垂著頭,一直垂著,海砂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海砂想看清他的表情,不顧一切地想,於是她又伸出手捧起了他的頭,可她的手才接觸到他就不能動了。

畫麵,茫茫雪原的畫麵衝進她的視野。

“看,這就是我的家……”

畫麵外響起零深遠沉重的嗓音。海砂屏住呼吸,這一次他終於對她完全開放了。

為什麽現在才開放?為什麽是現在才告訴我,你的所有?

海砂想問,但馬上她的眼睛就被淚水布滿,零緩慢地敘述更讓那些記憶的鮮紅殘酷萬分。

黑暗中,兩個人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你依托著我,我簇擁著你,靜止了。

隔門外蘇醒的雪莉,通過門縫看到了黑暗中的一切。淡淡的,說不出是酸楚還是欣慰,又或者是難過,為了誰?她也不知道。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海砂睡著了,不知是眼淚哭幹了,還是心髒已經不能再承受,反正她睡了,睡得痛苦而沉重,睡夢中的她甚至不願意蘇醒。

陽光射在她的眼皮上,她感到昏眩而疼痛,可是她不願張開雙眸,就是不願意,身體疲乏而頹廢。

“起來……”

忽然,她聽到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在呼喊她:“起來,希望女神……起來……起來……起來……”

“誰?”海砂驚訝地蘇醒,發現自己睡在昨晚零坐的飛機座位上,而零顯然不在這裏。

她爬起來,範德薩走過來,遞給她一條濕毛巾:“準備一下,再過半個小時就到耶路撒冷了。”

“嗯。”海砂一邊用毛巾擦臉,一邊問他,“其他人呢?”

“他們。”範德薩回答道,“他們都在後機艙,那個叫零的孩子似乎在講課。”

“零?講課?”海砂衝到後機艙,零果然在跟他們講課。

“為什麽卡斯蒙要毀掉最後的太陽紀?”透不愧為零最好的學生,病怏怏的還積極提問。

零思索了片刻道:“因為卡斯蒙認為,最後的太陽紀的毀滅代表的不光是人類曆史的完結,也是神力時代的完結。在神力時代結束後,擁有神血的我們並不會因此而和普通人一樣消失,我們會活下來,並成為真正的造物主,也就是新一代的神,開創新的太陽紀。”

“真的是這樣嗎?”透非常疑惑,卡斯蒙的強大讓他敬畏。

零坐下來,沒有直接回答,奇怪地瞪了一眼海琴,道:“為什麽不問我從哪裏知道卡斯蒙這麽多事的,海琴?”

“我懶得和你拌嘴!”海琴狠狠地回了他一眼,“有話快說!被我寬恕的人!”

雪莉差點笑出來,強忍住沒有發作,僵硬著一張臉問零:“卡斯蒙的認為是真的嗎?”

“也許。”零淡淡地回答,“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觀察過,一個地方,哪怕是座隻有水泥的城市,隻要沒有人的存在,20年,也許更短的時間,就能重新被植物覆蓋,被小動物占據,恢複到以前美麗的樣子。所以……其實不是所以,而是一直以來在損壞這個世界的,都隻有人。神讓我們自主選擇生還是死,其實還有可能有第三種選擇,那就是去除掉用來選擇的人。也許這個選擇,會讓這個世界更快地恢複。然後,在空白之上,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再次創造一個新的世紀。”

說著話,零眼裏出現了美好的光澤,不過隻是刹那,刹那後光澤收斂,他垂下眼眸:“從這點上說,卡斯蒙的選擇才是對的。不過,他的選擇是以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60億生命為代價來完成的。60億裏,也許有30、甚至更多的人確實在傷害著其他的東西,但是……60億裏,隻要有30;不,20;不……”

零停下來,在他不說話的當下,海砂悄悄地坐到了他的身邊。他似乎看了海砂一眼,又似乎隻是眼球無意地移動。

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哪怕是罪惡的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能夠剝奪他繼續生存的權力。這是我和卡斯蒙最大的區別。對他而言,這個世界是局遊戲。而對我而言,這個世界是局,遊戲,也是我獨一無二的生命。”

零說完,久久都沒有人再說什麽。

這是他第一次說到他自己,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這樣直白、毫不保留地說到他自己,他和他的信仰。

高高在上的零讓人依靠、敬畏、尊重。而麵對此刻的零,會有不適應的感覺,也會有莫名失去依靠的惶恐,更多的卻是感動,來自心底某種最美好的感覺,人與人相互信賴依靠的情誼的感動。

“我不會說那些漂亮話,從來就不會。”

沒有想到,沉默後,第一個打破寧靜的人,竟是海琴。他刻意地佝僂著肩膀,刻意地讓自己顯得不太嚴肅,但他的話卻是相反的。

“我從不認為我在保護世界,那些莫名其妙的政客什麽的,我都不喜歡。找到權杖,讓世界重新平衡。我隻有一個目的……”

“那個目的就是讓我的家人、朋友,還有所有的歌迷都好好地活著。歌迷的孩子,他們孩子的孩子,還能跟我們一樣坐在飛機上,看到外麵的雲海是那麽漂亮,夠了,就夠了。為了這個,要與卡斯蒙,還有冰室純、歌羅娜,任何人開戰,也許是死,我都不在乎!”

“哥哥。”海砂握住他的手,他刻意偽裝的懶散根本無濟於減弱他眸子裏堅韌的光。

“我也沒那麽偉大。”

透咳嗽了一下,笑起來:“當然我想保護的人比海琴多啦,球迷的爸爸媽媽、兄弟姐妹和他們的朋友、朋友的朋友,都要保護。不過,你們才是我最重要的,零!雪莉!海琴弟弟!當然還有我最愛最愛的海砂!我們還要生一大堆孩子,我們的孩子還要生一大堆孩子呢!怎麽能就這麽讓這個世界玩完?怎麽能?”

“算了吧!誰答應把海砂嫁給你了?”海琴立刻跳起來,趁透虛弱得很,玩了命地折磨起他來。

透毫不示弱,一邊承受欺淩,一邊大吼:“海砂除了嫁給我還能嫁給誰啊!這是上天注定的!注定的!我們婚禮都辦了!”

“誰婚禮都辦了?”

“米蘭啊!米蘭!你也辦……”

“我看你是想死想到流鼻血了!”

“我……”

前一秒鍾還在玩深沉的兩個人,此刻又變回了大男孩的樣子。雪莉看著他們忍不住笑起來,一邊暗地裏幫透,給他加油。

海砂也想讓自己笑起來,因為這個時候是該笑的。可是笑不出來,她眼裏隻有零低垂的雙眸。

突然,零抬起頭,定定地望向她。

目光越過打鬧的透和海琴,越過雪莉,直直地與海砂碰撞到一起。然後,他笑了。

“嗬嗬……足球隊,嗬嗬……”

他居然又笑了。

“零,你也這樣認為吧!海砂是一定要給我生一個足球隊的!是不是,零?到時候你一定要幫我一起想名字哦!”透掙紮著尋求外援。

“嗯。”零點點頭,笑得更加愉快。

他笑了,海砂意識到她也笑了,麵部肌肉被強行拉出了笑容,痛得不行。

飛機終於在飛行了整整一夜後,徐徐降落在耶路撒冷空曠卻總是緊張的國際機場。飛機逐漸停穩,零透過舷窗,看到在下飛機的跑道邊圍了零星幾個記者和保衛人員。

這和米蘭時的熱鬧場麵差別太大,他明白一定是卡斯蒙做了什麽,不過他並沒立即追問範德薩。

一行人繞過記者和警衛包圍的通道,直接從機場來到了他們居住的飯店。

零放下行李,立刻打開電視。

果然所有的台都是同樣的新聞,那就是昨天,在世界的各大古跡上都出現了神啟。

哭牆上流下了淚水,金字塔被人修複一新,羅馬聖保羅大教堂的聖母流出血淚,長城上出現了龍一樣的雲和光,秘魯的……

從古埃及文明,到東方蘇美爾文明,從墨西哥瑪雅文明到古希臘、古羅馬文明,幾乎所有與神秘力量相關的傳說,在一天之間,統統出現。

人類對世界,對生命的認識,在一天之間被徹底顛覆。

零知道那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信念完全喪失。大地上所有的人,回到了最初的混沌狀態,他們就像什麽都不懂的嬰兒,開始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如果所見的是真理,那麽便為真理而亡。如果所見的是……

電視在CNN定格,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令人熟悉的地點。

卡斯蒙站在聖殿山上,深紅的發映襯著雪白的古牆,讓他如寶石般光芒四射。不可否認,他就是神,真正的神。

零凝望著他,那張臉即使對他而言也是難以割舍的。

“我要的東西,是你!我要你,零!”

卡斯蒙的話如在耳邊,刺得零一個激靈,從頭寒到了腳。在飛機上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

這是我和卡斯蒙最大的區別。對他而言,這個世界是局遊戲。而對我而言,這個世界是局,遊戲,也是我獨一無二的生命。

那樣不像慣常的自己,那樣直白得刻意。這話不是對別人說的,而是對自己說的。零知道他的意誌還不夠阻擋卡斯蒙的邀請,他的意誌還沒有堅強到能抗拒深入骨髓的黑暗。

卡斯蒙站在神之巔,麵對世界宣布道:

“正如你們所知,這個世界將要毀滅。但是不要怕,我的子民們。不要害怕,毀滅的是已經無藥可救的腐朽,隻要相信神的力量,毀滅後,你們就是新生的亞當……”

不等他說完,甚至是他才開口,聖殿山下就湧起了山洪暴發般的掌聲和尖叫。

信徒的癡迷,就像幹渴的人對水的絕對服從。

選擇。

被神跡顛覆了認識的人們,重新開始選擇。

眼前的信徒,選擇了卡斯蒙,成為他的信徒,追隨他,哪怕是毀滅也會毫不猶豫。

零驚恐地發現,選擇終於從他演變到整個世界。

而這一切都在一夜之間發生。

這就是卡斯蒙,黑暗之王卡斯蒙的力量,傾世的強大,讓他都看得眩暈。

突然,濃重的白煙在卡斯蒙身後揚起。零聽到身後海砂的尖叫聲,原來他們早就聚到他的身後,和他站在一起,看著電視機裏的卡斯蒙。

“他就是卡斯蒙?”海砂問零。零轉過身,知道她已認出來眼前這個美得虛幻的男子,正是當日與他在米蘭街頭擁抱的男子。

“嗯,他就是卡斯蒙。”零點頭間,補充道,“我的另一個兄弟,讓我選擇的兄弟。”

“讓你選擇的兄弟?”透撲閃著眼睛問零。

零轉過身,身後的電視裏,被卡斯蒙帶領的人們推倒了聖殿山清真寺的西牆。電視鏡頭在搖晃,尖叫的婦女兒童,淚流滿麵衝向鏡頭,或跌倒或滿身傷痕地往前跑去。

世紀末的恐慌和殘忍,真實地展現在眾人的眼前。

“我們要不要做些什麽?”雪莉緊張地問。

“當然要。”零做出回答,卻沒有立即行動,他還有話要說。

“立刻就要行動,先不談其他,保護那些無辜的人。不過我必須告訴你們一件事。那就是在加繆的預言裏,真正毀滅這個世界的人不是卡斯蒙。”

“不是卡斯蒙!”透呼喊完,陡然安靜,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電視裏不斷傳來的尖叫,讓氣氛更加靜得窒息。

“是我!我才是你們最大的敵人。如果隻有卡斯蒙,你們還有機會和他們一搏。但如果我也走上他的道路,成為他的王,起碼此刻,你們就絕無勝的可能了!所以……”零飛快地在每個人的手心畫下一個符咒。

“如果我選擇,選擇離開你們,舉起你們手心的符咒!一起舉起,讓能量通過它流出來,我就會死亡!明白了嗎?照我說的去做!不要猶豫!”

“零!”透要說很多,零一把把他推出房間,又用另一隻手把海琴和雪莉拉了出來,催促道:“你們還不快趕到聖殿山!早去一秒鍾就是一個人的生命啊!”

“零!”

“快走!”

海砂沒有選擇,走出酒店,街道上都早已一片狼藉,滿是呼叫逃跑的旅客,在路邊哀號的女人和那些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孩子。

她沒法想零的話,能不能走到聖殿山都變得未可知。

“必須做點什麽?做點什麽?讓他們安靜下來,不要怕!”雪莉緊跟在她的身後,而其他人才走出來就被人流衝擊,與她們失散了。

5個人之間隻剩下一個約定的地點。

“到聖殿山見!”零這樣喊著,便被人流帶到了不明的方向。

透跟著海砂,加上雪莉,3個人被慌亂的人群逼到一家餐館不足十平米的前門平台上,光是這個平台上就坐了幾十個哭號的婦女。

他們站在人海中,就像來到了正在殺戮的戰場。到處都是哭聲,到處都在號叫,到處都是迷蒙的看不到方向的人。

“不要怕!大家!”海砂喊了一句,意料中的,沒有任何效果。

“奇跡!”雪莉扯著嗓子對他們喊,“他們需要奇跡!讓他們安靜下來的奇跡!”

“奇跡?”海砂想起在金字塔的記憶,將手臂高高舉過頭頂,指著天空對雪莉道,“奇跡,讓天堂寂靜安寧的歌聲先落下來吧。”

“嗯。”雪莉點頭,隨即展開了喉嚨。

密布在蒼穹之上的烏雲隨歌聲展開,回歸大地的陽光讓慌亂的人注意到了人群中那個倔強鏗鏘的歌者,還有她讓人心安的歌聲。

海砂望著天空中的太陽,和太陽下被塵土弄得汙穢不堪的眾人。

“雨!太陽的雨,生命之雨,落下來!”

命令中,燦爛的陽光下,有潔淨的大雨傾盆而下。雨水衝刷了人們身上的塵土,也洗幹淨他們的眼睛。

宏偉奇麗的自然天象,讓所有人的視線匯聚到海砂她們身上。

這個時候,海砂和雪莉反倒緊張了,不知所措了。畢竟她們還那麽小,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對這麽多人說話,還是說那些決定他們信念的話。

“大家!生活在這片天空下的大家!”

關鍵時刻,透居然開口了:“不要怕!”

透揚起手,雖然身體還虛弱得可怕,但金色的光從他手心揚起來,他沒有猶豫,讓自己變成黑夜中的燈塔。

“不要怕!不要恐慌,看看你們的孩子,還有你們的女人……”透實在不懂得說話,他隻知道把他所見的說出來,心裏所想的說出來。

“他們在哭,都在哭,還有……你們看,好多人都受傷了。這是你們要看到的嗎?這是創造世界的神要看到的嗎?不要這樣,不要再慌亂了,不是為了你們自己,而是為了你們的家人!請你們……”

他不知該說些什麽,猶豫了很久,那麽多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突然,他意識到這個時候他就是世界的光。

做世界的光,為所有人而點亮。

“請你們扶起身邊需要攙扶的人,讓哭泣的孩子不要哭泣。這樣做,為了你自己,也為了他們。回家,相信我,相信我!這個世界不會消失!”

“因為我,透·米迦勒,以神之子、光之子的身份在這裏發誓,即便是賭上性命,我也會用我的血肉保護世界,保護你和我、我們大家的世界!在這裏,發誓!”

透說完,全身都為剛才的話顫抖不止。

千萬雙眼睛望著他,短暫的沉默讓他在靜默中心慌不止。

怎麽樣?他們為什麽都看著我,我的話有效果了嗎?有效果了嗎?

幾秒鍾讓人窒息的寧靜後,忽然,一個老人從道路的邊緣走到路中央,攙扶起跌到在路上的一名青年。隨後,哭泣的婦女,抹幹眼淚,抱起身邊素不相識的孩子。

然後,在透的話落下後一聲歎息不到的時分,所有人都行動起來,攙扶起其他人,擦幹眼淚,為他人包紮好傷口。

透的身體不再顫抖,胸膛裏溢滿陽光的能量,讓他的四肢又有了力量。他看到路邊一直慌亂的警察,連忙趁勢指揮他們去維持秩序,送大家回家。

安排好這些,透看見聖殿山上硝煙彌漫,回過頭,海砂和雪莉也正望著那裏。

“我們趕快去聖殿山,零一定需要我們!”

“嗯。”

海琴隨著人流沒頭沒腦地走了一大段路後,忽然聞到硝煙刺鼻的味道。抬頭一看,聖殿山清真寺已經被癲狂的人們毀掉了一半。一大群喊著神聖之名的青年,用架好的原木抬舉著一塊碩大的石頭。

“石頭?”海琴飛速地目測了下那塊石頭,這塊石頭的長大約有十多二十米,寬也有十米以上。

這是聖殿山上的亞伯拉罕向雅赫維表示忠誠祭獻的聖石,是基督教和猶太教共同信念的象征,是神聖的聖之石。

毀掉清真寺之後,他們連聖石也要毀掉了嗎?

人群越來越近,海琴聽清楚他們嘴裏不斷重複的口號:

毀滅之後才是新生,毀滅之後才是新生!掙脫神的謎局,才能獲得真的生命!毀滅……

“不行!”海琴撥開人流,衝到被催眠了一樣的抬聖石的人麵前。

“不能毀掉它!你們醒醒啊!”

不斷有人推攘著他的肩膀,他拚了命地呼喊,一點效果都沒有。

“不要再往前麵走了!我警告你們,不要再走了!”還是沒有效果,海琴把心一橫,推開身邊逃跑的人群,大喊了一聲,“冰之牆!聽我命令!”

溫度頃刻間低到零度,在他身邊的眾人因為那難以想象的低溫紛紛逃竄開之後,海琴揚起雙臂,讓冰雪鑄成的高大圍牆平地而起,堵住了青年們的去路。

“魔鬼!”

這個時候,在抬聖石的人群之後,猝然響起高亢的斥責聲。

海琴抬目望去,卡斯蒙高貴的紅發出現在人的肩膀搭建而成的高座之上。

卡斯蒙依舊微笑,這個世界上似乎已沒有人、沒有事能夠讓他失控,讓他完美的微笑消逝。

“奴隸們!看看你們眼前的這個魔鬼吧!他就是一直控製著你們,奴役著你們身體、思想、將來的神的爪牙!不要畏懼他的力量,用你們的身體衝碎他的牆壁。要相信,死亡並不可怕,毀滅之後才能得到真正的生命!”

“什麽?”海琴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更讓他驚詫的還在後麵,卡斯蒙站了起來,高高地立在血肉高塔上,命令道:“去吧!用生命衝破冰牆!”

“啊?”

一個年輕的漢子,將肩上的木棒交給身邊神色莊嚴的少年,衝了過來,毫無預兆,一點反應機會都不給海琴,就讓他的頭顱撞碎在冰之牆上。

鮮紅的血染紅了雪白的牆麵,也染紅了海琴的眼。

“不要!不要!”

喊聲中,又有五六具年輕的屍體倒在了他的腳下。然後,那個才從別人手裏接過木棒的少年,又把肩上的負擔給了另一個更小的少年,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

“不!”海琴大喊著,跑過去,用身體抵擋住少年的頭顱。可就在他保護了這個少年的同時,又有好多個年輕的生命化成了牆上的一大團鮮紅,在他麵前,在他的牆上,消逝了。

“不!不要!不要!”海琴承受不了,生命的重和輕,陡然間如山般降臨在他肩上。

“牆,消失……消失……”他終於下達了命令。

卡斯蒙在人群中微笑,優雅地對眾人說:“去吧,神的石頭,本就該是神之使徒的墓碑。”

在他的命令下,年輕人抬著巨石向海琴一步步走了過去。

海琴看著那些步步逼近自己,年輕而堅決的麵孔,看著那塊巨大的石頭,不知道怎麽辦,真的不知道怎麽辦。

人的生命,他承受不了。

“住手!”

“你們!盲目的我的子民,住手!”

青年們停了下來,海琴回過頭,在太陽升起的方向,一個人緩緩地走了過來。

他的臉上帶著疲憊,紫色憂鬱的眼眸下有深而疲倦的黑色,還有他的頭發,似乎永遠都是那樣,淩亂地散在他漂亮的額頭上。

但他走過來,用精疲力竭的姿態讓世界的呼吸在瞬間停止。

隻要看到他,無論在哪裏,無論他穿了怎樣的衣服,臉上帶了怎樣的表情。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絕對的王,除了他,不會有其他!

“卡斯蒙。”

“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