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用我這雙手,守護住她的歡笑

因為迪迦花光了我所有的零用錢,所以接下來幾天我與他陷入了無休止的冷戰中。不論他怎麽軟磨硬泡,我都不理會他,我才不要再和這個壞家夥多說半句話呢!

棠糖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我要讓他明白什麽叫做我的地盤聽我的!

“棠糖,我總覺得這幾天家裏有老鼠哦。”

吃晚飯的時候,爸爸坐在我的對麵,一手拿著飯鏟一手端著飯碗,陷入思索中。

“我明天就去買老鼠藥!老鼠夾!順便抱隻貓回來!”我將芹菜夾到嘴裏,狠狠地咀嚼,想象著那是迪迦的肉!

“老鼠也是種小動物,還是不要太血腥了。”以“和平主義”著稱的老爸端坐在我麵前,笑眯眯地說,“棠糖,你周末的校外教學要去海邊吧。”

“是啊。”我點點頭,往嘴裏扒拉米飯。

“我和你媽媽就是在海邊認識的哦,那會兒我們也都是剛上高中的新生。”老爸一臉甜蜜地追憶,“一轉眼,我家的小姑娘也長大了。”

“老爸……”我知道老爸一直在思念著老媽,我又何嚐不是。

“棠糖!”老爸忽然熱血沸騰地說,“穿上誘人的比基尼去擊破男生們的心理防線吧!就像當年你老媽那樣,讓整個海洋都被男生們的鼻血染紅!”

“喂喂!老爸……”我無奈地歎了口氣,老爸真是個樂天派。

吃過飯我回到房間整理行李,房門咯吱一聲被輕輕推開,一個修長的身影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出去!”我看也不看地指著門說。

“棠糖——”迪迦拖著長聲央求我說,“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做了。”

“以後?”那家香水店已經關門了,即使以後有錢也買不到媽媽的味道了,想到這裏我的心情就暗淡下來,“我媽媽生前很喜歡用一款叫做‘Sweet Time’的香水,她說每當噴上這種香水,她就會覺得無論何時何地我和爸爸都在她身邊,這讓她的心情無比的甜蜜。後來她出車禍去世了,時間越久,她的味道在我的記憶中就越模糊,我隻能依靠這款香水來追憶媽媽的味道。你知道嗎?我真害怕有一天會忘記她,害怕她在我心中的地位變成第二、第三,最後漸漸淪為模糊!如果事情變成那樣,在天堂中的媽媽,該有多麽寂寞。”

我望著他呆呆的臉龐,露出苦笑:“那些錢是我用來買香水的錢,可是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了,即使有再多的錢也沒用了,因為賣香水的店鋪已經關閉了。而這一瓶,就是最後一瓶……”

我將店主送給我的香水貼在胸口,內心被悲傷淹沒。我知道人的記憶抵不過時間的漫長,總有一天我會忘記媽媽的味道,那時候媽媽就真的離我遠去了。

“棠糖。”迪迦拉開我捂著臉的雙手,直直地看著我哭泣的臉龐,猛地拉著我站起來,“跟我走!”

“去哪兒?”我疑惑地問,他卻顧不得回答,隻是拉著我跑出家。他紅色的頭發在空中跳躍,猶如一顆顆希望的火種。

我一邊被動地跟著跑,一邊望著他的側麵——堅毅的五官充滿了男子漢的味道,被他緊緊攥著的手微微潮濕。

他帶著我坐上城鐵,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我不解地問:“迪迦,我們要去哪裏?啊……”

我的問話還沒說完就被驚呼取代,因為從剛剛停靠的站湧入許多乘客,原本寬敞的車廂,頓時變得擁擠,我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小心!”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我的胳膊,然後一使勁,我被帶入他的懷抱。他身上芬芳的氣息緊緊包裹住我,溫熱的呼吸拂動著我的發絲,有些癢癢的,我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

“我……”我掙紮著想要離開這份曖昧的親昵,卻發現周圍都是人,根本無法動彈。

迪迦用手扶住我的腦後,微微用力,讓我的臉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頭頂,嘴裏卻戲謔地說:“你在害羞?”

“誰、誰害羞了!”我嘴硬地爭辯,心中卻一暖,因為在我腦後他大手緊貼的地方原本是一個突起的把手,讓我很不舒服——這個家夥有時候真是很細心呢。

“你知道自己現在像什麽?”

“美女嘍,還能像什麽。”

“真是自戀啊,分明像煮熟的蝦子,算了,現在我就吃點兒虧讓你占便宜吧。”

“你、你、你……”我氣極,抬起腳狠狠踩在他的腳麵上,直到看到他的臉因為疼痛而扭曲,才露出得意的笑容——看你還敢取笑我!

“還是這樣充滿活力的表情更適合你。”他溫柔的雙眸如紅寶石般閃閃生輝,我卻覺得好似危險的子彈射進我的心髒。我低下頭不敢再與他對視,乖乖地將頭靠在他的胸前。

我害羞什麽!迪迦隻不過是個玩偶,又不是真的男生,抱著他就如同抱著毛絨玩具一般,我幹嗎那麽緊張。

心理安撫完畢,我渾身放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他的心也跳得很快,大概玩偶的心率原本就與人不一樣吧。

我昏昏沉沉地睡著了,昏睡中隻感到自己好像一隻小船,被海浪吹得起起伏伏。

“喂,我們到了。”

迷糊中被迪迦拉下車,當我睜開眼時嚇了一跳,因為眼前居然有一座一模一樣的香水店鋪,而那個和藹的大叔,正站在門口衝我揮手。

“大叔?”我不會在做夢吧。

“哈哈,小姑娘。”大叔哈哈大笑,熱情地拍了拍迪迦的肩膀熱情地說,“原來她就是你的小女朋友呀。”

“才不是呢!”

我和迪迦異口同聲地否認,引來大叔又一陣笑聲。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一頭霧水地問。

迪迦一言不發,隻是紅著臉將頭扭向另一邊。

大叔將我們帶進店裏,我頓時一陣感歎,房子裏麵的擺設也跟原來的店鋪一模一樣。

“我也沒有想到,當我來到這裏時,會看到一間一模一樣的小店。”大叔欣慰地看著眼前的小店描述起來,“這是我女兒和女婿為我準備的禮物,他們瞞著我裝修了這間小店,想延續我和我太太的回憶。我和我太太的回憶,將因為這些新加入的感情而變得更加溫馨。”

“是嗎?太好了。這麽說,我以後可以繼續購買香水了?”我興奮地問大叔。

大叔點點頭說:“不僅如此,我的女兒和女婿還準備將這種香水推向市場,以後將會有更多的人聞到這種甜蜜的味道。”

聽到大叔的話,一直暗藏在我心中的陰霾這才散去。真是太棒了,我又可以擁有這樣的香水了。不過——

“大叔,你和迪迦是怎麽認識的?”我好奇地問。

大叔看了看迪迦又看了看我,露出了然的笑容:“這其中的原因,還是讓這個小夥子告訴你吧。小姑娘,幸福要靠自己把握嘛。”

“大叔,我和他才不是……”我難為情地急著解釋。

大叔卻一副過來人的神情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們不是情侶,哈、哈、哈。”

囧,最後那陰陽怪氣的“哈、哈、哈”是怎麽回事?

辭別了大叔,我和迪迦踏上回家的旅程。此時已經滿天星鬥,繁星像碎鑽般在夜幕中閃閃發亮,和沿途零落的路燈光芒一起照著我們回家的路。

一路上,迪迦都很安靜,時而皺眉,時而歎氣,猶如在苦惱著什麽問題。

眼看著很快就要到家了,我忍不住又再次大聲問:“迪迦,你和大叔到底怎麽認識的嘛?告訴我,我就不讓你還錢了哦!”

“真的嗎?”迪迦的雙眼立刻比天上的繁星還要耀眼。

“嗯!嗯!”我大力地點頭。

迪迦摸摸鼻子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其實,那天你跑出去以後,我覺得不放心,就跟著出去了。結果看到你走進那家店,而這幾天你又總是看著那瓶香水發呆。”

我的臉微微有些發燙,這麽說,這幾天他一直在默默觀察我?

“那、那你怎麽知道大叔的新住處呢?”我好奇地問。

迪迦幹笑兩聲,雙眼不自在地亂轉:“那個呀,就不要問了……”

“不行!一定要說!”

“其實也沒什麽了,我想打工還錢,可是就像你說的,我完全不屬於這裏,學曆、身份證什麽的我都沒有,所以隻好去做門檻低的工作了。”

“咦?還有這樣的工作?那我可以去嗎?”

迪迦忽然很愉快地笑了:“這份工作你絕對勝任不了。”

“到底是什麽嘛!”他竟然敢看扁我,世界上還有我這個天才無法勝任的工作嗎?

“搬運工。”迪迦擼起袖子,豪邁地說,“瞧我這強健的體魄,發達的肌肉!一看就是適合這種男子漢工作的人。結果在我打工的時候,正好碰到香水店大叔要搬家,我就跟著一起去了,這樣才知道他女兒又為他開了一家新店,我就趕緊打聽到了詳細地址。你說是不是很巧?”

迪迦發出爽朗的笑聲,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我打量著他並不算強壯的身體,很難想象,他是怎樣艱難地運送貨物的。怪不得這幾天他的精力明顯沒那麽旺盛,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

想到這裏,我竟然覺得有點莫名的心酸。

“喂!喂!你別哭呀!”迪迦手忙腳亂地為我擦拭突然而至的淚水,“你這個家夥平時凶巴巴的,怎麽這麽愛哭啊!我又沒有欺負你!好啦好啦,還你啦。”

我抽泣著看著迪迦將一堆皺巴巴的東西放到我手裏:“這是什麽?衛生紙嗎?好髒哦!”

“豬頭!”迪迦又蹦又跳地說,“是錢呀!喏,一共是197塊6毛錢,還差2塊四毛,四舍五入,就不差嘍。”

“賴皮。”我破涕為笑,“哪有這麽算的!”我伸出手帶著複雜的感情捶了他一拳,卻看到他臉部表情都變了形。

“痛!痛!痛!”迪迦捂著肩膀跳了起來。

“怎麽啦?”我吃驚地撩開他的衣服,卻發現肩膀又紅又腫,有些地方都破了皮。

“沒事啦!”他別扭地拉過衣服,蓋住傷處。

嗚嗚,這個笨蛋,一定是打工時受的傷。

“笨蛋!笨蛋!笨蛋!”我低聲罵著,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又開始落個不停。

“你怎麽又哭了!”迪迦頭大地用袖子幫我擦眼淚。

“為什麽……嗚嗚……為什麽……”

“什麽?”迪迦不解地看著我。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我用泛著淚光的雙眸盯著他問。

我想,我會永遠記得這一幕。

一個英俊的男生仰望著星空,酒紅色的雙眸反射著燦爛的星光:“雖然我是給別人招惹不幸的詛咒玩偶,但是,我也有想給予她幸福的人。用我這雙手,守護住她的歡笑……”

期盼的時刻終於來臨了!

公路兩旁是大片金燦燦的向日葵,**明亮的顏色,不帶一絲陰影;再遠處是呈馬蹄形柔軟的沙灘和蔚藍無際的大海;海麵上偶爾會掠過急速行駛的快艇與潔白的海鷗,這一切組成了一幅雋永優美的畫卷。

我大口呼吸著海邊清新的空氣,貪婪地看著窗外的一切。

現在我們正在去往海邊的路上,換一句話說,今天就是我們校外教學的日子。

“棠糖,你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哦。”田恬合上看到一半的漫畫書問我。

“是啊!想到海邊的美味與美景,我就高興得想要跳起來。”我興奮地說,眼前浮現出烤魚的樣子。

“切!小孩子。”冷哼聲出自我們的背後,林多正一臉鬱悶地撅著嘴。

我靠近田恬耳畔,悄悄說:“林多怎麽了?看起來很不高興。”

田恬忍俊不禁地說:“她呀,想穿火辣的泳衣,結果被她姐姐製止了。”

我點點頭說:“我們是中學生嘛,還是穿著保守點好。”

“你們兩個,在說我什麽壞話!”林多猛地撲過來,卡住我倆的脖子發飆,“去海邊竟然不能穿比基尼,這是少女最不幸的遭遇!你們兩個竟然還幸災樂禍!”

“饒命!大王饒命!”

在嬉笑打鬧中,校車開進海濱浴場。在老師的安排下,女生們排隊走進海灘一側的更衣室換泳衣,而男生們則先負責搭帳篷。

我一邊打開旅行包,一邊暗自得意。雖然在“香水事件”中,迪迦讓我小小感動了一把,可是,這可是學校組織的活動,在這麽多雙眼睛下,如果帶他來,難保不露出馬腳。何況蘺夙也在一旁虎視眈眈,所以費了好大勁兒我才擺脫掉迪迦這個難纏的家夥。想到他滿地打滾央求我帶他一起來的樣子,我的額頭就忍不住出現黑線。

但是,現在身處清爽的海風中,我由衷地認為,一切煩惱都可以暫時拋之腦後了。

“哇!”田恬和林多忽然圍上來,笑嘻嘻地從我的包裏掏出一件東西。

“果然是長不大的孩子,竟然帶著玩偶來海邊。哈哈!”田恬擺弄著手中的玩偶衝我擠眉弄眼說,“如果沒有玩偶陪伴,你晚上睡覺是不是會哭泣呀!”

“哈哈!玩偶……玩、玩、玩……”望著田恬手裏的玩偶,林多更是笑得要背過氣去。

丟人!太丟人了!

我死死瞪著害我被嘲笑的始作俑者,後者正心虛地露出討好的笑容!

“Hi!今天天氣不錯!”

“我要把你碎屍萬段!不!碎屍億萬段!”

“別那麽暴力嘛!”

對於這種不請自來任意妄為的家夥,除了暴力,還能有其他“說服”的手段嗎?

就在我和迪迦用視線傳遞“心聲”的時候,老師集合的哨子已經吹響了。

“棠糖,快些換衣服吧。”田恬將玩偶還給我,衝我做了個鬼臉說,“表情不要那麽沉痛嘛!我們保證不會將這個可愛的小秘密告訴別人。”

說完她就和林多大笑著走出更衣室,將我獨自留在這裏,麵對讓我頭疼的家夥。

“你……可惡!還不轉過臉去!”我惱羞成怒地低吼,既然迪迦都悄悄跟來了,此刻再趕他已經沒用了,我能做的隻有小心翼翼,不讓別人發現他的異常。

唉!隻是原本雀躍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無比沉重。

“哈哈!看來本大爺的跟蹤作戰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迪迦背對著我盤腿坐在長凳上,一個人得意揚揚地自言自語。

我拿著泳衣走到角落裏,臉紅地叫:“不許偷看哦!”

“誰會偷看!”迪迦結結巴巴地說,然後又補充一句,“何況,你有什麽好讓我看的?幹癟癟的,和我有什麽區別!”

“你說什麽!你這個大色狼!”我的雙眼一直防備地盯著他,看也沒看手中的泳衣就急匆匆地換上,然後泄憤地將旅行包狠狠丟到他頭上!

迪迦拿開包轉過頭後,臉紅得像個番茄,頭頂都冒著可疑的白煙,抖著手指著我說:“你!你!你……”

“我怎麽了?”我叉著腰詫異地反問,“你有羊角風的病史嗎?怎麽抖成這樣?”

“世風日下!有傷風化!”迪迦喊完這兩句後,就將頭低下,不敢再看我。

“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子無辜地問,可是當我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泳衣時,也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叫聲,“啊!”

“為什麽我親自放進去的連體式泳衣會變成比基尼!”我呆若木雞地看著身上的泳衣。

“啊!我知道了!”迪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昨天我看到你老爸鬼鬼祟祟地往你的包裏放東西。”

我早該想到的——將旅行包放在老爸拿得到的地方不安全。現在怎麽辦!打死我也無法穿著這樣的衣服出去。

“棠糖,你還沒好嗎?”正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田恬的聲音。

怎麽辦?我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急地轉來轉去。一旁的迪迦不敢再惹我心煩,趕緊識相地變回玩偶的模樣。

“哇!”田恬推門進來,看到我的樣子發出一聲好大的驚歎,“好火辣的泳衣哦。”

“不、不是我,是我老爸將我準備好的泳衣掉了包!”我害羞地辯解,這個臭老爸,看來回去有必要給他上一堂思想教育課了!

田恬將我推到穿衣鏡前:“其實也不算暴露了!”

我半信半疑地看過去:淺粉色的泳衣,襯得我的皮膚白皙滑嫩,而分體式的設計露出纖細的腰肢,泳褲上淡藍色蝴蝶結的搭配非常卡哇伊。田恬手巧地將我偏棕色的頭發綁成麻花辮垂在胸前,看起來非常甜美可愛。

可是……人家還是很害羞!我用手捂著臉,不論她怎麽說都鼓不起勇氣。

“算了!你就再獨自好好醞釀一下,我還是出去等你吧!”田恬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抹好防曬霜走了出去。

“笨蛋,用這個了!”不知何時,迪迦又變回了人形,跑到我身邊遞給我一塊紗巾。

我如獲至寶地接過來,圍在腰際,看起來渾然一體,猶如設計好的泳裙。

“謝謝。”我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看來帶迪迦出來,也不光全是麻煩嘛,“這個紗巾從哪裏來的?”

“原本就在旅行包的側兜裏,你可真糊塗!”迪迦開始嘮叨。

我這才想到,原來這塊紗巾是我上次旅行時忘了取出來的,不過——迪迦好囉唆啊。

“好,我要出去了哦,你快點躺回包裏去!不用我來塞你吧?”我投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嗚,我真是命苦啊!才幫你解決難題就受到這種對待,過河拆橋的家夥!”迪迦雖然不滿,但還是嘟囔著乖乖地變回布偶鑽進包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覺察出他剛才臉上似乎閃過寂寞的神情。

“咦?這個紗巾跟泳衣還蠻配的。”當我走出更衣室,田恬看到我,立刻走過來讚許地點頭,“現在可以出發了吧。”

我不自在地走在柔軟的沙灘上,四麵八方傳來的火辣辣的目光堪比毒辣的陽光,幾乎將我烤焦了。

我不禁再一次埋怨老爸的多事。

林多走在我的右側,羨慕地說:“有個開明的老爸,可真好啊。不像我姐姐,明明搞藝術的,卻那麽古板!”

“我才不想穿成這樣出風頭呢!”我歎了口氣,跟田恬手挽手,小心翼翼地走進海水裏,“哇!好冰哦!”

冰涼的感覺從腳底一直蔓延到全身,雖然現在的氣溫並不低,但是接觸到海水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有些戰抖。

隨著一步一步前進,細膩的沙子頑皮地從腳趾縫滲出,漫過腳麵,身邊偶爾有魚群遊過,稍一接近,它們就驚慌失措地遊開了。

“真是太棒了!”我忍不住歡呼起來。

“是啊!不過——”田恬和林多使了個眼色,“打水仗就更棒了!”

狡猾的兩個人連成一氣,狠狠地向我潑來水花!

“啊!不要啊!”我發出尖叫,勉強回擊,“壞人!”

海麵上回**著我們三個人歡樂的笑聲,身體漸漸適應了水溫,更覺得通體舒暢。我們盡情地在海裏嬉戲,可是所謂樂極生悲就是這樣,打鬧中我踩到一個東西,腳下一滑,一陣劇痛傳來,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仰去。

就在我緊閉雙眼,準備與海麵親密接觸時,卻穩穩地落入了一個懷抱中。

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抱住我,鼻端充斥著對方清新的氣息。在周圍女生又羨慕又嫉妒的目光中,我往回看去,刺眼的陽光在他的身後投下斑斕的光影,金色的長發比陽光更耀眼,湛藍的雙眸使眼前的海水都暗淡無光,所有的光芒都凝聚在他此刻熱烈的目光中。

“迷糊的小鹿。”蘺夙露出戲謔的笑容。

“不要隨便給別人起綽號!”自從上次他問完我奇怪的問題後,我就一直有意無意地回避他。雖然是同桌,但這還是自那天後,第一次親密的接觸。

我掙紮著從他的懷抱中起身,卻發現腳上傳來陣陣刺痛。

“別動!”蘺夙皺著眉頭,將我打橫抱出水麵,嬌小的我在他的懷裏猶如一個布娃娃。這個姿勢很優美,卻招惹來身旁女生們的一致敵視。

“哼!有什麽了不起嘛,不過是同桌而已,有必要霸占全校的王子嗎?”

“就是就是!就她愛出風頭,我們都穿著校服款式的泳衣,她卻穿著比基尼。”

“沒錯!看起來一副清純的樣子,結果那麽有心機!現在全班男生的視線都被她吸引了。”

“真不要臉!”

聽著那些充滿敵意的議論,我不由得情緒失落,沒想到剛剛開學,我就被孤立了:“放我下來。我不要你管!”

我將怒火都發泄到蘺夙的身上,都怪他太出色了,才讓我樹敵。

蘺夙的眼睛裏閃過不悅,他冷冷地看向周圍,直到那些議論聲都消失了才收回視線,他耐心地對我說:“你的腳受傷了,不包紮一下會感染的。”

我別過視線,拒絕他的好意:“你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田恬、林多!”

我呼叫好朋友,卻發現這兩個損友早就離得遠遠的,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並且對著口形朝我說:“加油!”

顯然這兩個人誤會了什麽!加油?加太陽能都不能讓我恢複活力了!

蘺夙不顧我的反對,硬抱著我走向更衣室。當我們離那裏越來越近時,我才猛然想到一個問題。

迪迦怎麽辦?!

依照上次他們兩人見麵的場景,難保不會再打起來。

想到迪迦受傷後痛苦的樣子,我就渾身緊繃。

察覺到我的異樣,蘺夙體貼地問:“怎麽了?”

“沒什麽?傷口我可以自己包紮。”我試圖讓他將我放下來。

“我幫你包紮不好嗎?”

“不好!”我脫口而出,卻看到蘺夙眼裏閃過受傷的神情,連忙又解釋說,“因為、因為我要換衣服,所以不方便。”

我掙紮著離開他的懷抱,站在他麵前。

“轟隆!”

不妙,從哪裏隱隱約約地傳來什麽奇怪的聲響。糟糕了,不會是迪迦在鬧脾氣吧,我得趕快將蘺夙送走。

轉頭望著蘺夙誠懇的眼神,拒絕的話好像有點說不出口。可是,我不能讓他再傷害迪迦,於是我隻能硬著頭皮說:“真的不用那麽麻煩,我自己包紮也很方便的。”

“你笨手笨腳,走路都會摔跤,讓我怎麽相信你?”蘺夙緊皺著眉頭。

依稀中,我好像看到迪迦和蘺夙大戰起來的情景,腳下更是發虛:“這次……你可以試著相信我,還是讓我自己一個人去更衣室吧。”

蘺夙若有所思地說:“難道更衣室裏麵有什麽不能讓我看到的東西?”

“絕對!絕對沒有!”我慌亂地否認。

“你真的不適合說假話。”蘺夙麵無表情地說,“既然你不願意讓我進去幫你就算了,但是請你好好照顧自己。”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

他身上不悅的磁場幾乎將我凍成冰雕。真搞不懂,為什麽他對別人很疏遠,對我卻這麽熱情。難道是因為我們比較熟?不過這份熱情卻為我招惹來不小的麻煩,想到女同學們厭惡的目光,我就忍不住歎氣。

腳底又傳來一陣陣疼痛,剛才太不小心了,讓海底的殘損貝殼劃破了腳,這下別想再遊泳了。我倒吸一口涼氣,忍著痛扶著牆走進更衣室。

可是,當我走進更衣室時,卻發現有更大的“驚喜”在等著我。

更衣室裏亂糟糟的,猶如台風席卷過後的白菜地,同學們的衣物被扔得東一件西一件。

怎麽了?有小偷先生來過了嗎?

我急匆匆地奔向自己的旅行包,卻發現物品一樣都不少。那麽造成如此局麵的可能性隻有一個——

“迪迦!你給我滾出來!”我中氣十足地怒吼,有本事將周圍搞得像第二次世界大戰戰場的人,除了這個身上帶著噩運細菌的家夥,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可是,回應我的除了安靜還是安靜。

“你這個壞家夥!讓我找到,你就死定了!”我殺氣騰騰地巡視每一個角落,卻一無所獲。

“到哪裏去了?”我有些擔心地坐在地上,不會是讓誰發現拿走了吧。可是這裏亂糟糟的很像打鬥過後的樣子,我再也坐不住了,跛著腳走出更衣室去周圍尋找迪迦。

“迪迦?”我叫著他的名字,希望聽到他中氣十足的回答。可是,應和著我呼喚的,隻有寂寞的海浪聲。

我咬咬下唇,不甘心地繼續尋找。

突然——

“放我下來!你這個黑漆漆的烏鴉!”

我聽到風中傳來迪迦的怒吼聲,連忙向那邊走去。沒走多遠,就看到在一塊巨大的礁石上空,盤旋著兩個,不,三個熟悉的身影。

啊!那竟然是紅桃和白桃,她們姐妹倆變成像迪迦般大小的玩偶模樣,一人抓著迪迦的一隻胳膊,停在海麵上。

我忙躲在礁石後麵,準備伺機而動,解救迪迦。

紅桃囂張地大笑:“真沒想到跟著主人來郊遊,卻碰到你這個黴菌!怪不得剛踏進這個海濱浴場,就聞到讓人不舒服的氣息!”

“你鼻子有問題嗎?本大爺噴的可是很昂貴的CK香水。哼!偷襲算什麽本事!有本事跟本大爺堂堂正正地對決!”迪迦在空中掙紮著,看得出他很憤怒。

“睡得像豬一樣叫都叫不醒!還說我們是偷襲!我們根本是光明正大的綁票!”白桃不滿地說。

“你們放我下來!”

“你確定嗎?”紅桃得意地說,“你別忘了,你現在可是玩偶,一旦我們放手,你隻能葬身海底!”

“你們想怎麽樣?”迪迦懊惱地問。

紅桃美麗的眼裏忽然閃過凶光:“我們要替主人除掉你!解決他的心病!”

“為什麽蘺夙這麽恨我?”迪迦苦中作樂地問,“難道是嫉妒我比他帥?”

“胡說八道!這個世界上最美的人就是主人!”紅桃尖利地喊,“難道你還沒想起來嗎?你的存在就是種錯誤!從你誕生的那一日起,主人就背負著恥辱!”

“誕生?”迪迦不可置信地看著紅桃,“你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蘺夙製作出我的?”

“紅桃。”在我猶如遭到晴天霹靂般的震驚時,卻從身後傳來蘺夙的斥責聲,“你的話太多了!”

海麵上的三人發現了我們的存在,紅桃和白桃立刻噤聲,有些害怕地望著蘺夙。而迪迦的視線卻穿過我落到蘺夙的身上,似乎在尋找某個模糊的記憶。

“為什麽?”迪迦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問。

我知道他想問蘺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他先是愛過迪迦,然後如此憎恨他。

我也注視著蘺夙,等待他的回答。

蘺夙嘴角卻露出殘酷的微笑:“你的存在的確是錯誤,我隻是在修正錯誤。我不想回答你的任何問題,因為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絕對不會製作你。不過,看起來,現在改正也不晚。”

每個玩偶對創作自己的人,都懷有著深深的感情羈絆。盡管迪迦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創作者憎恨著自己,但內心總是有些幻想,然而現在心中最後的希望都破滅了。

錯誤?自己的存在竟然是錯誤!被創作者全盤否認的自己,該如何繼續存在?迪迦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嗬嗬,我真的隻是錯誤嗎?”

就在這時,紅桃和白桃忽然放開手,讓迪迦直直地掉入海中。

“迪迦!”我不假思索地跟著跳進海裏,朝著他的方向奮力遊去,依稀間聽到蘺夙的呼喚。

我在海水中摸索著尋找迪迦,腳底的傷處被海水裏的鹽分浸得生疼,我卻無暇顧及其他,隻是想盡快尋找到迪迦。

不知道冰涼的海水,是否像迪迦絕望的心情。可是,自己生存的意義,是要別人給予的嗎?

如果那樣,我一定要大聲告訴他,那就為我活著吧!

是的!我要每天都看到他痞痞的微笑!我要每天都聽到他喊餓的聲音!我要每天都將電視鎖定在他不看的頻道,等著他來搶遙控器!我要每天放學都能看到他站在窗口張望!

神啊,我要他活著!請你不要讓我失去他。

命運女神似乎聽到了我的禱告,片刻後,我的右手碰到他沉重的身體,我慌亂地拽住他遊向岸邊。

可是,在海底搜索的時間太長,我也有些筋疲力盡。就在看到岸上景色的時候,我卻沒有一絲力氣再繼續往上遊。海水衝擊著我的身體,肺部像著了火一樣火燒火燎,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朦朧中,似乎看到蘺夙的身影向我遊來。

我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向相反的地方遊去,我不能讓他再傷害迪迦!

可是沒遊多遠,就感到用盡了肺裏最後一絲空氣,在我痛苦地掙紮的時候,手臂被一隻大手拉住。我吃驚地看過去,卻發現迪迦變成真人,紅色的頭發猶如海藻在海裏飄**,酒紅色的雙眸綻放著懾人的光彩,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拉著我往岸上遊去。

當肺部重新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時,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死裏逃生。

因為嗆了水,我劇烈地咳嗽起來,迪迦蹲下身溫柔地拍著我的背。我死死地抓住他,生怕他再被扔到海裏,盡管此刻呼吸都困難,我還是硬撐著告訴他想要說的話:“迪迦、咳咳、如果、咳咳……如果一個人生存的意義一定是……咳咳……被別人需要……那麽……請為我活著!”

迪迦的動作停止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

沒等到我再說什麽,卻聽到蘺夙近似歎息地說:“你太溫柔了,為什麽要讓他醒過來?他的蘇醒,隻會讓我對他的仇恨越來越深。”

“為什麽?你為什麽這麽恨他!”我替迪迦問出心中的疑問。

“當你的希冀被他粉碎時,你就不會這麽問了。”蘺夙冷漠地看著迪迦說,“你還沒想起來嗎?”

看著迪迦茫然的表情,蘺夙露出殘忍的笑容說:“那就先繼續享受虛偽的平靜生活吧,我等待你想起所有事情的那一刻。”

蘺夙又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後,就帶著紅桃和白桃離開了。

我在迪迦的攙扶下往回走去,一路上我倆默默無語,被凝重的氣息包圍著。直到走到更衣室,迪迦才發現我腳上的傷,此刻傷口被海水浸泡後已經泛白,看起來有些可怕。

迪迦小心翼翼地幫我包好我受傷的腳,他一向開朗的麵容,此刻卻有些沉重。感覺到我擔心的視線,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想這一個月你都不會想吃豬腳了。”

“迪迦……”我試圖說些什麽安慰他。

他卻站起身,變回玩偶大小,爬回旅行袋:“拜托,什麽都不要說,讓我自己靜一靜。”

說完他拉上旅行袋的拉鏈,將自己隔絕在袋子中。

我歎了口氣,不明白事情怎麽會這樣。

在我發呆時,紛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啊!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你幹的!棠糖!”

“什麽?”我迷惑地望著大家生氣的樣子。

“你看看你幹的好事!”大家已經給我定了罪。

順著她們手指的方向看去,我臉上頓時落下三條黑線,嘴角抽搐著哀歎我倒黴的命運,我該怎麽向她們解釋——眼前狼藉的場景真的與我無關?

唉,似乎說了也不會被相信吧。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