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膽小鬼們在長大
01
結果晚飯過後，我還是拉著許陌一起拆開了那一堆的禮物。雖然他說我可以全權處理那些禮物，但我總覺得那樣做不好，嗯，是很不好。
“你真夠可以的啊，這開學才多久啊，一天天地竟然都積累了這麽多。”我看著堆了一地的小禮物，一時間都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
開學之後，很多女生見我和許陌走得很近，拐彎抹角地來打聽我是不是和許陌在交往，我當然是否認了。真不知道這些女生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走得近一些就一定是在交往嗎？
我和許陌從小一起長大，是非常好的朋友。再說了，交往這種事是需要互相喜歡才能進行的吧！我連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都不知道，怎麽和人交往？
而且許陌跟我相處這麽多年，我都沒聽他說過喜歡我這種話，他怎麽可能喜歡我？
互相不喜歡的兩個人，又怎麽可能成為情侶？
真替她們的智商感到著急。
“我也驚了，你每天都要帶多少東西回來，才能在開學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堆了這麽一地的禮物。”許陌回頭看了我一眼，說，“以後再有人讓你幫忙，你就拒絕吧！不要再往回帶了，每天背著，也挺重的。”
“喂，你應該關心的是，這麽多女生給你送禮物，你要怎麽回應的問題吧？”我睨了他一眼，這家夥第一關心的，竟然是書包重不重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我為什麽一定要回應？”他淡淡地說，“如果每個喜歡我的人，我都去回應一次，那可能嗎？”
“至少你可以拒絕人家啊，這樣人家也不會再抱希望，那樣不好嗎？”我不太同意他的想法，雖然我沒有體會過暗戀別人的心情，但應該不會有哪個女生願意被無視吧。
許陌輕輕笑了起來，說：“小暖，你覺得暗戀一個人，最好的結局是什麽？”
“和暗戀的人在一起？”我狐疑地答道。
他搖了搖頭說：“你以為什麽是暗戀呢？那隻是一時被迷惑而已，或許因為我的外表，讓那些女孩子誤以為那就是喜歡。你看，她們連我是什麽樣的人都不了解，開學才多久呢？這麽短的時間，怎麽能夠讓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
“誰說不能夠啊？不是經常聽人說什麽一見鍾情嗎？”我飛快地否定他的說法，“不都是說喜歡和相處的時間長短，沒有什麽太大的關係嗎？”
“不是這樣的。”許陌眼神有一絲無奈，他說，“小暖，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等你親身經曆一次，你就會知道我想告訴你的是什麽。”
“可是我現在就想知道啊。”我向來是不耐煩等待的，如果有答案，我會想在第一時間知道，不會拖到最後去尋找。
“這麽說吧！”他見我堅持，便繼續往下說，“所謂的一見鍾情，隻是視覺上的驚豔感而已。那可能隻是一種很簡單的喜歡而已，這種喜歡就像是喜歡一朵花，喜歡一本書，喜歡一隻貓一樣。這種喜歡，不會收獲什麽結果的。兩個人在一起不是因為這種喜歡，而是更深層次的喜歡，那應該稱之為愛。”
“而愛，不是一見鍾情，那是長時間的相處，徹底地了解那個人的一切，好的壞的，在看到那個人最糟糕的一麵之後，還會想要和他在一起，那種感情才是愛。這麽說，你明白了嗎？”他說完，靜靜地看著我。
我腦袋中亂哄哄的，雖然他說的每句話都很簡單，可是這些話連貫在一起，我卻又聽不太明白了。什麽喜歡啊，什麽愛啊，怎麽那麽複雜呢？
“許陌，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啊？”我困惑地看著他，“不然你怎麽會懂得這麽多呢？”
“我知道這些，不一定非要有喜歡的人吧？”他被我的問題嚇了一跳，“誰規定吃豬肉的人，一定要會養豬？”
“呃，你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啊！”的確是不一定非得親身經曆才懂這些道理，我隻是很好奇許陌是怎麽知道這麽複雜的東西的。
我撲到他麵前，伸手抱住他的腦袋，用手敲了敲：“真想看看你腦袋裏裝了些什麽，怎麽總是裝著一些我看不懂聽不明白的東西？”
“好了。”他笑著拿開我的手，他從地上站起來，看著一地亂七八糟的東西，“裏麵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隨便你是丟掉還是怎樣，我反正是都不要的。”
“電話號碼我肯定也是不要的。”我說著，將拆開來的那些小盒子全都塞進了垃圾桶，那裏有很多女生的電話號碼，做完這些，地上就隻剩下了一些小玩意兒了，大多是一些手機鏈、鑰匙扣之類的。這些東西都夠用一個月天天換，不帶重樣的。
“這些東西你帶走。”我將那些東西用袋子裝了起來塞到他手裏，“你知道我沒手機沒鑰匙的，留著也沒用啊！”
許陌想了想說：“不然我們改天去擺地攤吧！這些手機鏈、鑰匙扣一塊錢一個，總有人買的。”
我頓時眼前一亮：“這個主意好，隻是那些送禮物給你的女生要哭死了。”
“沒辦法，我也沒有手機的，平常隻要奶奶在家也不會帶鑰匙。”他淡淡地說道。
的確，現在不說大學生，就是高中生也很多人都有手機了，但是外婆和許陌的奶奶的觀念還停留在過去。她們覺得大學和中學沒什麽兩樣，都是要以學習為主，都覺得學生要什麽手機，上課玩手機分心不好好聽課怎麽辦。
於是最後我和許陌兩個人成了很少數的，沒有手機的學生之一。
加上我們離家又近，外婆和奶奶基本長期在家，我們出門也不用帶鑰匙什麽的。
看著原本堆得滿滿的角落被清空，我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仿佛一直壓在心上的一塊石頭被移開了一樣，心情特別好。
這些天我總是不願意麵對這些禮物，因為我下意識地不想將這些東西交到許陌的手上，你問我理由是什麽？不知道。
但是藏了這些禮物，我的心裏也很不安，總覺得會對不起那些讓我轉交禮物的女生。
今天我一下子全部給他了，也就不必覺得歉疚了，我的的確確地送到了，但結局我不能左右。
隻是這樣快樂的時光能持續多久呢？
假如可以一直這麽走下去，我、許陌、程瑞，我們三個像中學時那樣，沒心沒肺地隻要快樂就好，那該有多好呢？
02
第二天中午，我和許陌吃過午飯打算直接去園藝部的，不過最後想了想，還是決定等一下程瑞比較好。
最後許陌去校門口堵程瑞，而我去趙兮然的寢室樓喊趙兮然。
我和趙兮然在教學樓外和許陌還有程瑞會合了，程瑞笑得十分燦爛地說道：“不錯不錯，今天你們兩個還算有良心的，沒有丟下我一個人。”
“說得好像我們欺負了你似的。”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一直這麽不正經，小心沒女孩子喜歡你。”
說到這裏，我忽然想起來，昨天還有個女生放了個禮物在我桌上，讓我轉交給程瑞的。
“哥哥我這麽帥，怎麽可能沒人喜歡？葉暖，你就別操心我了。”程瑞顯然不是那麽好打擊的，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個打不死的小強，有段時間我都想給他起個綽號叫“程堅強”了。
“對了，說到這個，你還有份禮物在我那兒呢。”我說，“昨天有女生放在我桌上的，應該是看到你總來找我，覺得我們關係應該不一般，所以想通過我的手轉給你。”
“那必須的，我們可是好姐妹。”程瑞伸手勾住我的肩膀，將渾身大半的重量都壓在我的肩膀上，我頓時被壓得矮了半個頭，“那姑娘挺聰明啊，有點眼力啊。”
“人家都有眼力，就你沒有！”我咬牙切齒地說，同時用力將他搭著我肩膀的手給推開了，“沒看到我肩膀都要被你壓斷了嗎？”
“葉暖，你不能這樣，你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啊，肩膀怎麽能說斷就斷！”程瑞繼續胡說八道。
“哈哈。”一直在邊上旁觀的趙兮然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們真好玩兒。”
“兮然，你可不能被他帶壞了。”我走過去拉著趙兮然往前走了幾步，“跟神經病待久了，也會變成神經病的。”
“喂，小葉暖，你竟然說我神經病！”程瑞抗議道，“我頂多算過分活潑嘛，怎麽能說人家神經病？”
“程瑞，你今天出門又沒吃藥吧？”許陌這時候淡定地插話，“怎麽能不吃藥就出來呢？嚇到我和葉暖沒關係，萬一嚇到其他人怎麽辦？”
“吃藥？”趙兮然好奇地看著程瑞，“他生病了嗎？”
“嗯，病得不輕，是被許陌刺激的。”我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說八道。
“喂，你們又一唱一和地欺負我。”程瑞故作委屈地說，“你們太壞了，趙‘美眉’，你看，他們都不是好人，他們欺負我呢。”
“哈哈。”趙兮然被逗樂了，笑得停不下來，“你們三個人在一起真的是太好玩了，我感覺跟你們在一起時間久了，臉上都要笑出皺紋來。”
“沒關係，笑出皺紋也是美美的！”程瑞振臂一揮大聲說。
一路笑笑鬧鬧地走到園藝部，這一次我們去的時候，夏熙已經在了。安靜的園藝部裏，夏熙正拿著一把剪刀替一株月季修剪枝葉。
見我們來了，他衝我們微微笑了笑，示意我們坐下來稍等片刻。
他安靜地替月季修好了枝，又用噴壺澆了水，這才轉身朝我們走來。
“你們來得挺早，都吃過午飯了嗎？”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吐字清晰，聽到耳朵裏很舒服。
“都吃過了。”我回答說。
“嗯，那我就說一下今天要負責的區域吧。”他沒有說什麽廢話，直接切入了主題，“我們是五個人，要負責圖書館、實驗樓、教師辦公室，還有學校禮堂裏的綠色植物維護。要做的也很簡單，將白天被人搬出去的盆栽收進來，給需要澆水的植物澆水，還有一些花草出現了枯葉的，要小心修剪掉。”
“因為圖書館的任務量比較大，所以需要兩個人，其餘的都是一個人獨立完成。這樣解說，你們聽得明白嗎？”夏熙說到這裏，稍稍停了一下。
“學長，你繼續說吧，我們都聽得明白的。”我見其他人不說話，也沒有開口的意思，隻好說了一句。
夏熙點點頭，繼續說道：“那麽現在我來分派任務吧！之前聽說趙兮然家裏是培育盆栽的，應該比較懂得怎麽照顧它們。因為禮堂的盆栽都比較珍貴，所以就交給趙兮然。”
“嗯，我知道了。”趙兮然應了一聲。
“許陌和葉暖上次都跟著我做過一次，所以獨立完成問題應該不大。許陌，你負責實驗樓；葉暖，你負責辦公樓；我帶沒有經驗的程瑞去圖書館。到時候你們誰先完成任務，都可以來圖書館幫忙。”夏熙有條不紊地將每個人的任務都分派好了。
看樣子夏熙對這樣的工作已經很熟練了。
“那，都是放學之後再開始的嗎？”程瑞問道。
“嗯，是的。”夏熙解釋道，“因為白天大家都要上課，而且校園裏人多，等到下午第四節課下課，教職工都下班了，那些場所就沒有什麽人在了。”
“好，那麽到時候我們還是來這裏會合吧！”我應承道。
“就這麽說定了。”許陌看了一下時間，午休已經快結束了，“我們回教室吧，下午的課程開始之前，還得準備準備。”
“嗯，你們去吧，我也要去上課了。”夏熙微笑著說。
我們四個人出了園藝部，走到教學樓下麵各自分開。我拉著趙兮然的手朝教室走，程瑞和許陌各自的教室在不同的樓層。
“真羨慕你們，感覺你們在一起真的很開心。”趙兮然感歎了一句。
“以後你也可以跟我們一起玩啊。”我笑著說，“放心吧，程瑞和許陌，你別看他們那樣，其實人都特別好相處。程瑞除了有時候神經質一點，嘴巴嘮叨一點，總體來說是個很好的人。許陌和我一起長到這麽大，我可以打包票，他絕對是個很好相處的家夥。”
“嗯，我相信你的話。”她說，“不過，和你好相處，不一定和別人也能友好相處的。”
“他們才不是那樣的人。”我拍了拍胸脯說，“真的，兮然，你相信我。”
“哈哈，我逗你玩的。”趙兮然說著，跟著我走進教室，在踏進教室的一瞬間，下課鈴打響了，午休結束，再過十分鍾就要上課了。
03
下午上完課的時候，趙兮然讓我先過去，因為她忽然肚子疼，估計要蹲一會兒廁所。我想了想就先過去了，我想我先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就可以去幫他們了。
到園藝部的時候，夏熙已經到了，大二的教學樓就在實驗樓的後麵一棟，離活動大樓特別近。程瑞和許陌都沒來，他們今天最後一節課的老師都喜歡拖課。
“我來啦，夏熙學長。”我朝夏熙揮揮手打了一聲招呼，“你每次都這麽早啊！對了，你的身體好點了沒有？”
他微微愣了愣，眼底波光一閃，像是平靜的水麵掠過一道月光一樣，笑了笑說：“我沒事，你怎麽會這麽問？”
“昨天中午，夏熙學長是去打點滴才遲到的吧？”我指了指自己的手背，“我看到你手背上有針眼呢。”
他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道：“你觀察得可真仔細。我沒事，已經好了。”
“嗯，那就好。”聽到學長沒什麽事情了，我便放下心來，“對了，夏熙學長，我一直很好奇。”
“好奇什麽？”他回頭看我，他的長相有種脆弱的美感，蒼白纖細。
我想了想說：“我總覺得學長你對我太好了，好到我有點……嗯……”
“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他接過我的話頭，看到我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之後，微微笑了起來，“因為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你是第一個想起那盆繡球花的人。”
我腦中一下子回憶起那天，暴風雨裏，夏熙站在那裏，用衣服替繡球花擋雨的畫麵。
“很多人都說自己喜歡花草，可是大多數都隻是說說而已。那盆繡球花正值花期，枝葉脆弱，被暴雨一打肯定要斷的，可是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除了你。”他定定地看著我的臉，“你不知道，那天在雨裏看著你朝我跑來的時候，我有一種俞伯牙遇到了鍾子期的感覺。我的確不僅是將你視為朋友，更覺得你是一個知己。”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的聲音很好聽，說出來的話也那麽動聽。
那天與他一起將那盆繡球收進大樓，我並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甚至轉眼就拋到了腦後，因為這實在不是一件值得我去銘記的事情。可是這個人一直記得，甚至因為我的這個舉動，將我看成了知己。
高山流水，俞伯牙和鍾子期，那種靈魂知音的感覺……
“我隻是覺得，像你這樣的女生，圍在你身邊的那些人，一定也是內心溫柔的人。照顧花草，一定要有一顆溫柔的內心。”他繼續說了下去，“所以不要覺得過意不去，我承認我的確特別照顧了你，以至於對你的朋友大開後門，但是某種層麵上，你也幫助了我。你將那些溫柔的人，帶進了園藝部，不是嗎？”
“你把我說得太好了。”我超級不好意思，一直覺得我就是個橫衝直撞、做事不經過大腦的馬大哈而已，可是夏熙把我說得這麽好，說得我都覺得他認識的那個葉暖，一定不是我。
“不是我把你說得這麽好。”他低低笑了起來，“你本來就是這麽好。”
“哈哈，好啦好啦，再誇我就要翹尾巴了。”我站起來說，“我去辦公樓了，一會兒他們來了，就說我已經先去了。”
“好，我留張字條在這裏，我也先去圖書館了。”夏熙說道。
出了園藝部，我順著走廊走到另一側的大樓，那裏是教師辦公樓。我從儲物室拿了噴壺和修剪花草的剪刀，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教師辦公樓的任務量其實很小，一共隻有三層樓，第一層基本都是一些很大的盆栽，這些不需要搬動，隻需要適量澆點水而已。我看了一下盆栽裏的泥土濕度，顯然昨天剛剛澆過水，我便沒有澆水。因為長在花盆裏的花草，水也不能太多，那樣根很容易爛掉。
檢查了一下一樓的大花盆，確認了一下沒有遺漏的，我拎著水壺上了二樓。二樓是老師的辦公室，有些老師會自己照顧自己的盆栽，有些粗心一些的，則是園藝部的同學幫忙照顧的。一般自己照顧的老師多，所以這一層下來，也沒有花多少時間。
將辦公室的門窗鎖好，我爬上了三樓。三樓種了很多綠蘿一類淨化空氣的盆栽，我用剪刀將一些枯萎的葉片剪了，再將有灰塵的葉子擦了擦，給綠蘿澆好了水，這才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其實一個人完成這些簡單枯燥的工作是有些無聊的，我這才明白為什麽夏熙說，照顧花草的，一定要是內心柔軟溫和的人。因為如果沒有耐心的人來做這樣的事情，很容易做到一半就不做了，要麽粗暴地對待這些脆弱的花草，要麽就草草澆點水就算完事。
做完了這些，外麵天色還早，漫天的紅霞給整個校園穿上了一件美麗的五彩霞衣。
離教師辦公樓最近的是實驗樓，我將水壺和剪刀還了回去，鎖好門，徑直朝實驗樓走去。
實驗樓門口放著一盆大大的繡球花，就是這盆繡球讓我認識了夏熙，也讓我誤打誤撞地進了園藝部。我在台階上坐下，細細地給繡球花的葉子擦掉沾在上麵的灰塵。
視線掃到花盆的下麵時，我發現花盆上有一行秀氣的墨字，我原本以為那是花盆自帶的，後來發現不是的。
“葉暖？”許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許陌，你來看。”我沒有回頭，而是衝他招了招手，“你看這上麵，是不是寫了什麽字啊？”
許陌放下水壺走過來，他蹲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看著花盆上的字跡。
“上麵寫著栽種者的名字和栽種日期。”許陌看了一會兒，認出了字的內容，“這是草書的一種，應該是練毛筆字的人寫上去的。”
“那這盆繡球是什麽時候種的？”我的好奇心頓時就被吊了起來。
“是去年的十月，栽種者是夏熙。”許陌輕聲說。
是夏熙？我頓時明白了他為什麽會因為我來收了一盆花就將我當成知己了，因為這盆花是他親手種的啊！也許才種下的時候隻有一點點大，然後在他的照顧下，慢慢地長大，最後能夠開花。
這應該是這盆繡球花第一次開花吧！我想起他站在雨裏為繡球擋雨的樣子，心裏瞬間被一種酸澀的暖意浸滿。
“他還真是喜歡繡球啊！”我喃喃地感歎了一聲。
“看樣子是這樣的。”許陌站起來，“我把這盆繡球花搬到雨棚下麵，今天天氣晴朗，繡球花放在雨棚下麵，適當地吸收月光也是好的。”
“嗯。”我朝邊上讓了讓，“需要我幫忙嗎？”
這盆花應該挺重的，因為上次夏熙之所以會在雨裏給繡球花擋雨，是因為他搬不動這盆花。
“不用，我搬得動。”許陌說著，果然很輕鬆地將這盆花抱了起來。
他小心地將花盆放到了實驗樓大門口的雨棚下麵。
“你這邊搞定了嗎？”我問。
“已經好了，你等我一下，我把水壺放回去就好了。”他說著，拎著水壺轉身走進了大樓，他出來得很快。
將實驗樓的大門鎖上之後，許陌走到我身邊說：“走吧，我們去看看程瑞那邊搞定了沒有。”
“先去看看趙兮然那邊吧，夏熙說那裏最難打理，兮然又是一個人。”我說。
許陌點點頭：“也行，那就先去禮堂看看。”
禮堂和圖書館離得比較近，和實驗樓離得有點遠，步行過去要走十分鍾。我和許陌到禮堂的時候，趙兮然已經在給最後一盆牡丹花澆水了。
“你們都好了啊，我還在想，我這邊搞定了去幫你們的。”趙兮然將水壺裏沒有用完的水，拿到洗手間裏倒掉了，然後將空的水壺和剪刀放回了器具室。
“那一起去圖書館吧。”我說，“看看夏熙和程瑞他們需不需要幫忙。”
04
圖書館裏的任務量果然是最大的，因為圖書館的麵積很大，而幾乎每一個房間裏都有放盆栽，圖書館的天井裏一盆一盆的，放得更多。
我們到圖書館的時候，夏熙正蹲在天井裏，小心地照看那些繡球花。
“我去幫夏熙吧。”我說著，轉身走下樓梯，去到一樓的天井。趙兮然還有許陌一起上樓去幫程瑞。
“這些繡球花，也都是你種的嗎？”我拿了一張半幹的抹布蹲在夏熙身邊，小心地擦拭繡球花葉片上的灰塵。
夏熙驚訝地看了我一眼，像是不明白我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實驗樓外的那一盆繡球花是你種的吧，我看到花盆上的字了。”我笑了笑說，“我隻是好奇，是不是這裏的繡球花也是你種的。”
夏熙輕輕點了點頭，說：“是啊，這裏的繡球花和實驗樓那裏的，是一起種下的。”
“你真的很喜歡繡球花啊。”我忍不住感歎了一聲，“之前我以為我外婆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繡球花的人。現在看來，還有比她更喜歡的人啊！”
“你也很喜歡繡球花的吧？”他微笑著看著我，“我能感覺得出來。”
“的確，大概是因為從小接觸得最多的就是這種花了，那時候覺得很神奇，第一次看到會變色的花。”我忍俊不禁地說，“我差點以為繡球花可以變成美麗的姑娘。”
“嗯，那天你從雨裏跑來，我差點以為，你就是繡球花變出來的姑娘。”夏熙用極輕的聲音說道。
我愣住了，擺了擺手說道：“夏熙學長，你別打趣我呀！”
“我沒有，我是真的這樣覺得的。”他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打趣或者調笑，他的表情很認真，沒有一絲戲謔。
“夏熙學長，你……”他的眼眸很深邃，仿佛一口很深的古井，看著看著，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進去。
“葉暖。”程瑞的聲音忽然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他打斷了我將說未說的話，“你中午說的，有女生送我的禮物呢？”
“來了。”我站了起來，逃也似的從天井裏跑開了。
剛剛一瞬間，在夏熙那樣的目光下，我差點說什麽呢？我忽然像是得了失憶症，被程瑞打斷了一下，就想不起來我想說什麽了。但那樣的眼神，讓我想要逃離。
我不想情不自禁地溺進去，因為我不會遊泳，我會被淹死的。
“你那邊的都搞定了沒有啊？這就跑來跟我要禮物。”我邊走邊問，“你那禮物我放在書包裏，書包在園藝部，一會兒去那邊拿給你。”
“搞定了，趙兮然還有許陌一起來幫忙當然很快啦。話說趙兮然真厲害，她的手就像是會變魔術一樣，太靈活了。”程瑞嘖嘖稱奇地說，“不愧是園藝師的女兒啊。”
“你怎麽知道她是園藝師的女兒？”我斜眼看他。
程瑞眨了眨眼睛很無辜地說：“因為是她告訴我的呀！你看，她來了。”
“兮然，程瑞剛剛誇你呢。”我笑著說，“我隻知道你家裏培育盆栽，我不知道你爸爸是園藝師呢。”
趙兮然的臉“噌”地一下紅了，她飛快地看了程瑞一眼，然後低下頭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程瑞誇張了，我哪裏有多厲害！”
“你就別謙虛啦。”我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卻看不到許陌的蹤影，“許陌呢？他沒和你們一起下來嗎？”
“許陌還在上麵呢，有個女生在圖書館看書，正好看到許陌，現在正攔著他表白呢。”程瑞一副很不平衡的樣子，“真是豈有此理，竟然都不跟我告白的！”
我嘴角抽了抽：“你關注的重點是不是有點不對啊？”
這家夥的重點從來就沒搞對過。
我轉身爬上樓梯，忽然很想去圍觀一下許陌被女生表白是什麽樣子的。
我躡手躡腳地踏上樓梯，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就看到了許陌。
他側對著我站著，臉上表情淡淡的，站在他對麵的是個長發披肩的女孩子。她穿著校服裙，看上去充滿了青春少女的羞澀感。
說實話，她長得非常好看，我依稀記得她似乎是全校男生眼裏的女神。
那女生很緊張的樣子，應該是剛剛跟許陌告白了，現在在等許陌的回應。
看著她那麽緊張，害得我都變得有些緊張了。
“謝謝你喜歡我，不過很抱歉，我暫時還不想和女生交往。”許陌在我和那個女生的期待之下，緩緩地開了口。
那女生頓時就露出了沮喪的神色，眼圈有些泛紅，雖然我無法感同身受，不過也可以理解，因為不管怎麽說，就在剛剛，她失戀了呀！
“抱歉，打擾了。”她說著，快步從許陌麵前離開了，她徑直朝我在的方向走來，我一時間避閃不及，隻好站在那裏。
我衝她笑了笑，她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一眼裏飽含的情緒太過複雜，以至於我一下子僵在了原地。那眼神裏，有羨慕，有嫉妒，有憎恨。
雖然經常有女生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但是如此強烈的，還是這一次。
原來我在別的女生眼裏，是被憎恨的存在嗎？
我離她們喜歡的人那麽近，在他們看來，是我一直霸占著許陌吧！
哪怕我解釋無數次我和許陌隻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但是大概也沒有人會相信這一點的。我忽然意識到，如果有一天，許陌有了交往的對象，那麽我還能這樣肆無忌憚地和他笑鬧嗎？
就算許陌不在意，就算我和他之間並沒有什麽，他的女朋友會相信嗎？萬一哪一天，他的女朋友提出讓許陌離我遠一點，那時候的我……要怎麽辦呢？
如果許陌一輩子都不交女朋友該多好啊，那樣我就不用去想這麽糾結的問題了吧。
“發什麽呆？”有人輕輕敲了敲我的額頭，我失神的瞳孔漸漸有了焦距，跟著我就看到了許陌近在咫尺的臉，“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入神？”
“沒有，什麽都沒有想。”我說了謊，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剛剛的想法。
我剛剛竟然自私地想讓許陌一輩子都不和別的女孩交往，我忽然覺得自己好陌生。
葉暖，你是這麽心理陰暗的人嗎？
你怎麽會變成這樣的人呢？這是不對的，這樣的想法是不可以存在的，因為總有一天，青梅竹馬會散落天涯，許陌會有自己的生活，會有一個人讓許陌寵上天。她會陪著他一直生活下去，許陌的種種好，都隻會給予她一個人。
而我會成為許陌記憶深處的一個童年玩伴。
僅此而已。
05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沒有辦法讓自己打起精神來。我仿佛一盆快枯萎的繡球花一樣，耷拉著腦袋坐在許陌的車前麵。我趴在車把手上，心裏悶悶不樂。
“許陌……”我輕聲喊他，聽他“嗯”了一聲，心裏浮上一絲小小的委屈，“你說人不要長大該多好呢？”
“為什麽忽然發出這樣的感慨？這不像你，樂天派的葉暖，怎麽會想這種悲觀的問題呢？”許陌笑著說。
是啊，一直樂天派、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我，怎麽會如此沮喪啊？
“因為我想和大家一直這麽嘻嘻哈哈地鬧在一起啊！”我的聲音悶悶的，有些沉悶地說道，“長大了，很多東西就會變了。你看，我們現在多開心，你，我，程瑞，我們三個在一起的時候永遠那麽快樂，快樂到讓人羨慕。可是長大了就不會一直這麽開心了吧？”
“不會的，隻要你希望我們都在你身邊，我和程瑞都不會走開的。”許陌低聲說道，“就算長大了，有些東西還是不會改變的。”
“真的嗎？”我回頭看著他的臉，他臉上掛著笑容，好像無論什麽時候，麵對我的時候，他永遠都在笑，永遠都是一副可靠的樣子。
他慎重地點了點頭，承諾一般地對我說：“真的。”
我就輕輕咧開嘴角，笑了起來。
黃昏的風吹在臉上，有點冷，空氣裏有一股桂花的香氣。
“許陌，你別忘記今天答應我的話。”我拎著書包從單杠上跳下來，頭也不回地往家跑。
“知道了，膽小鬼。”他笑著應我。
膽小鬼嗎？
也許是吧，害怕長大，某種程度上也是膽小鬼吧！
時間在沙漏之間流失，慢慢地，入學竟然也有一個月了。而日子仍舊不緊不慢地過著，每天吵吵鬧鬧的，過得也算開心。
如果時間可以一直停留在這個時候該有多好！
可是時間是公平的，它不會偏袒任何一個人，不會根據某個人的意願而停留駐足。
今天是學校的秋季運動會的最後一天，也是暴風雨來臨之前，最後的一個平靜日。
我和趙兮然什麽項目都沒有參加，我們在教室裏麵裝屍體。
“我說，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現在是程瑞的運動項目吧？”趙兮然提議道，“你作為他的死黨，他的項目你都不去給他加油，會不會有點……”
“不去，我肚子疼。”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因為今天是我“大姨媽”到訪的第一天，每次來例假，第一天我都會難受死了。
我也想去給程瑞加油，但是我根本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好吧，特殊情況特殊考慮。”她說。
我扭頭看了她一眼，說：“要不你去幫他加油吧！其實那家夥打籃球的時候挺帥的，你去看看他打球的樣子，說不定你會愛上他呢。”
趙兮然的臉“噌”地一下就紅了。
她輕輕推了我一下，說：“你別瞎說好不好？”
“那你臉紅什麽啊？”看她這個樣子我就忍不住打趣她，“哦，該不會你暗戀程瑞吧？”
“喂，你還說！”她故意板起臉來，“你再胡說，我不理你了啊。”
“好嘛好嘛，我就是開個玩笑，你別當真。”我見好就收，沒有繼續開玩笑。
趙兮然頓時鬆了一口氣，說：“以後可別再開這種玩笑了啊，一點都不好玩的。”
“哎呀，知道啦，你都快和程瑞一樣囉唆了。”我笑著說。
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問了我一個問題：“暖暖，其實我一直挺好奇的，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嘛，大家是朋友，有什麽不好問的？”我說。
她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你和許陌還有程瑞在一起這麽久，你有沒有對他們中的誰動過心啊？”
“啊？”我茫然地看著她，有那麽一瞬間我懷疑我聽錯了問題。
“就是，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有一天，你可能會和許陌或者程瑞中的誰在一起？”她表情很認真，一點都沒有在跟我開玩笑的意思。
“你怎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啊？是什麽讓你有這種我會和許陌或者是程瑞在一起的錯覺的？”我很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所以，你根本從未考慮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是這樣嗎？”我都說了那樣的話，趙兮然仍然在繼續問。
我覺得我有必要和她說得明白一些，連在我身邊的朋友都有這樣的誤會，那麽其他人會怎麽想我呢？我想起那天在圖書館裏，那個女生離開之前看我的那個眼神。
那種讓我渾身如置冰窟的冷，讓人很難忘掉。
“我們是好朋友，我和許陌還有程瑞，我們三個人缺了哪一個都不是‘銅牆鐵壁三人組’。我們之間，並不是像別人想的那樣，我不知道為什麽大家就是不肯相信我說的話。兮然，我希望你相信我。其實對於喜歡啊，愛啊，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感覺。在中學的時候，我還鬧出過笑話，我不知道我將來會喜歡上什麽人，但是至少到現在為止，我不喜歡許陌，也不喜歡程瑞，我不會和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交往。我們三個是好朋友，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我想好好守住這段友情，我想大家一直都這麽快樂。”
“你……”趙兮然怔怔地看著我，像是覺得我說的話很不可思議，“你不要告訴我，你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喜歡的人。”
“雖然這很憂傷，但是的確是這樣。”之前我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這一點，以至於後來騎虎難下，傷害了許陌，還讓許陌和程瑞打了一架。現在我已經能夠坦率地麵對這一點了，被嘲笑就嘲笑吧。
我正想說話，卻見許陌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今天穿了一套奶白色運動衫，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應該是剛剛跑完一千米長跑。
“你跑完了啊。”我衝他揮了揮手，“肚子疼，沒能去給你加油，沒給我丟臉吧？”
“第一名。”他衝我豎了一根手指。
“正好，許陌也來了。趙兮然她竟然問我將來會不會和你或者程瑞在一起，你快告訴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覺得隻有我說，趙兮然可能還是不會相信我。
必須許陌和程瑞都這麽說了，她才會相信吧。
許陌的眼底閃過一道幽暗的光，他沒有朝我走近，而是帶著微笑輕輕點了點頭：“是啊，葉暖說得沒錯，我們三個永遠都會是好朋友。”
“所以，我和程瑞，我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會和葉暖交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