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日最美的星
01
一場急促的驟雨落下，夏蟬便順勢攀上枝頭，開始了不休不止的鳴叫。
是時，正值木槿花盛開的時節，很快，漂亮的繡球花也一團一團開在枝頭，起先是淺綠，而後是白，是粉紅，最後變成純粹的藍。
我側身趴在課桌上，望著一樓教室外開得甚是繁茂的木槿花，陷入了遊離的思緒中，耳邊是語文老師在上課的聲音，但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講些什麽。
“葉暖。”突然，同桌趙兮然用手肘推了推我，壓低聲音說道，“李老師喊你起來回答問題。”
我忙站起來，抓起課本，用眼尾餘光掃著趙兮然。
她坐得筆直，卻偷偷用筆指著書上的一個段落，示意我那就是問題的答案。
我了然於胸，開始不動聲色地照著讀起來。然而一段話剛讀到一半，外麵的天色忽然就暗了下去。教室裏開著的窗戶“哐當”一聲拍在牆上砸壞了。
我扭頭看向窗外，發現早已經烏雲密布，眼見就要下傾盆大雨了。
夏天的雨總是來得這麽毫無預兆，我猛然想起實驗室外的那盆繡球花還沒有收回去，要是這雨下起來，那花該被風雨打斷了！
“對不起，李老師，我去下廁所！尿急！”
我情急之下，一把丟下課本，也不管老師答不答應，一手推開窗戶，直接就從窗戶口跳了出去。
“葉暖，你給我回來！”身後傳來語文老師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馬上就回來！”我回了一聲，腳卻不停步地往前跑去。
風越來越大，卷著樹葉打在臉上，有些疼。
我伸手護著臉，咬了咬牙繼續往前跑，天空此時黑得像鍋底，空氣中的水汽越來越重，好似下一秒就會落下雨來。
穿過一道圓形拱門，就能抵達學校的大操場，而徑直穿過操場，就可以走最短的路徑抵達實驗樓。
我可不想那盆繡球花被這暴風雨給糟蹋了。
也許是因為外婆喜歡繡球花，而我又一直在外婆身邊長大的緣故，所以我對繡球花也有一種很特別的感情，這種感情比世上任何其他的花都要來得深。
實驗樓門口的那盆繡球花，我有空就會去給它培土澆水，這時節正是花期，粉白色的繡球花已經隱隱透著一絲紫色，再過幾天，就會變成我最喜歡的藍色。
雨是在我跑到操場中央的時候下起來的，豆大的雨滴砸下來，起先是稀稀疏疏的，而後不到一分鍾，雨珠變得十分密集，急促的暴雨連成一片，一眼望去都起了白煙。
衣服很快被打濕了，我心中暗自著急，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大了，終於在雨水中隱隱透出了實驗樓的影子。
再往前走，一個有些模糊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簾。
我心中稍稍有些驚訝，在這個時候，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會跑來這裏嗎？
等再走近一些，那個被雨潤化的身影就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個清瘦高挑的少年，深藍色的校服外套被他脫了下來，身上隻餘下白色的襯衫，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單薄，卻很堅韌地站在那裏。
他張開雙臂，用校服替那盆繡球花抵擋暴風雨。
像是風雨在一刹那止息，我耳邊聽不見一絲聲響，當時腦中唯一的念頭便是：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溫柔的護花少年？
“嗨！”我衝過去招呼了他一聲。
他在雨中飛快地回過頭來，雨水暈開他潑墨似的眉眼，看上去仿佛一叢開在靜水裏的蓮，寧靜而溫暖。
他看到我，微微有些詫異，點漆似的眸子裏，有一絲困惑，像是不明白我為何出現在這裏。
我抹了把臉對他說：“先把繡球花搬進去吧！”
“嗯。”他說著，趕緊把校服收起來，晾在臂彎裏。我走過去，和他一起搬起那盆繡球，側身朝實驗樓的大門走去。
這盆繡球很大，加上又被雨水淋濕了，就更加沉了，好在有這個男生在這裏，不然我一個人要把這盆繡球搬進去還是非常困難的。
五分鍾後，我們總算是將這盆超級重的盆栽搬進了實驗樓的屋簷底下。
雨水從屋簷滴落，連成細密的雨簾，耳邊是嘩啦啦的大雨聲，我彎腰仔細查看了一下那盆繡球花，見它完好無損，這才鬆了一口氣。
多虧了這個男生，用自己的校服替這盆花擋雨。
想到這裏，我抬起頭來看向身邊站著的那個男生，視線掃過去，卻撞到他的視線。
他臉上掛著一絲溫潤的笑意，正用濕漉漉的眸光看著我，見我回頭看他，臉上的笑容便加深了幾分。
“你也喜歡繡球花嗎？”少年溫柔地笑著問道。
“是啊，一直很喜歡。”我點頭回應道，“不用說，你肯定也很喜歡繡球花吧，不然不會在大雨裏用自己的衣服替繡球花擋雨。”
他臉上微微浮上一絲紅暈，眼神裏多了一絲歉意：“我原本是打算搬過來的，可是……我做不到，我搬不動花盆，所以隻能想到那個辦法了。”
“花盆很重的。”我收回視線，抬手輕輕抖落繡球葉子上的水珠，“一個人當然搬不動。多虧了你，不然這盆繡球花肯定要被這場暴雨打斷枝葉了。”
“沒想到，這裏還有第二個人記掛著這盆繡球花。”他低低笑了起來。
“這也是我意料之外的。”我站直了腰，直視著眼前仍在下著的大暴雨，心中有些發愁，“剛才跑得太急，忘記拿傘了，看樣子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
“衣服濕了，會感冒的吧。”他輕聲說，“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那裏可以弄幹你的衣服，反正這雨還有一會兒才停，你現在也回不去教室。”
“好啊。”有地方能弄幹衣服，我當然很開心。
而且這個會在雨中為一盆繡球花遮風擋雨的少年，一定是個好人。
正兀自想著，他已經走進了實驗樓，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到實驗樓的另一側大門，那裏連著一條通道，通向另一棟大樓。
“我叫葉暖，是大一新生，你叫什麽名字？”跟著他拐向那條通道的時候，我忍不住開口自我介紹道，順便問一下好人的名字。
他腳步微頓，回頭衝我微笑：“我是夏熙，大二的，你的學長哦。很高興認識你，葉暖學妹。”
02
那是一間很安靜的活動教室，四周窗台上、花架上種滿了各種盆栽，很多我都叫不出名字來。夏熙領著我穿過外麵的花室，推開裏麵的一扇門，將我讓了進去。
“擦擦臉吧。”他從櫃子裏取出一隻白色的毛巾遞給我，“沒用過，是幹淨的。”
“謝謝。”我接過來，擦了擦臉上的雨水。
夏熙又從另一個櫃子裏取出了一套幹淨的運動服，看顏色似乎是女孩子的。他將運動服放在我麵前的藤製茶幾上，微笑著說：“這是新的製服，還沒有人穿過，裏麵有個更衣室，你把濕衣服換下來吧，不然會感冒的。”
“會不會太麻煩了啊？”看著那套運動服，我有些猶豫，隻是一塊毛巾倒是沒關係，但衣服的話……
“沒關係，這裏是園藝部，這套運動服是給部門新進人員準備的，隻不過因為才開學沒多久，新進人員還沒有開始招。”夏熙解釋道，“如果你還是覺得不好意思的話，那加入我們園藝部，怎麽樣？看得出來，你很喜歡繡球花，以後學校的繡球盆栽，你也可以幫忙照顧了。”
“啊，真的啊？那太好了！”我立馬來了興趣，“我都不知道學校還有園藝部。”
“因為開學還不久，還沒來得及做社團宣傳和招募新人。哈哈，你先去把衣服換了吧，我給你準備一份入部申請表。”他笑著說。
“好的。”我抓著衣服推開更衣室的門。
說是更衣室，倒更像一個休息間。
我環視了一下四周，靠牆的地方放了一排小櫃子，另一側是一張藤製沙發，靠近窗戶的地方是一台咖啡機，邊上的小圓盤裏放著幾個精致的咖啡杯。
我拉上窗簾，將一身濕漉漉的衣衫換了下來，這套運動服穿在我身上竟然是十分合適。換好衣服，我用毛巾擦了擦還在滴水的頭發。
開門出去，夏熙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他原本是穿著白襯衫黑長褲，現在上身是一件天藍色的連帽衫，下麵套著一條淺色牛仔褲，他的衣袖被捋到手肘處，脖子上還圈著一條毛巾，濕漉漉的頭發結成一縷一縷的。
他鼻梁上架著一副細框眼鏡，這為他增添了一份儒雅的氣質。
聽到我開門的聲音，夏熙抬起頭看過來，笑著說道：“不錯哦，很合身。”
“是啊，簡直就跟量身定做的一樣！”我走過去，在他麵前轉了一個圈，“嘖嘖，看樣子，我不加入園藝部都對不起這麽合身的製服啊。”
“哈哈，喏，申請表。”夏熙指了指那邊的茶幾，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圓圓的茶幾上，放著一張A4紙大小的申請表，表格上還壓著一支簽字筆。
這個男生真細心。我心裏嘀咕了一聲，在茶幾邊上的藤製圈椅上坐下，一邊填表格一邊問他：“園藝部，難道是負責學校裏的花草維護？”
“也可以這麽說。”夏熙點點頭說，“學校有請專門的園藝師修建草坪灌木之類的，不過室內綠色植物需要每天打理，這個就是我們園藝部要做的事情。”
“哦，原來是這樣。”我將表格填好遞給夏熙，“不過學校這麽大，那麽多的室內綠色植物，能照顧得過來嗎？”
“所以要招募新人啊。”他將表格看了一遍，然後收到綠封皮的文件夾裏，鎖進了身後的書櫥裏，“學妹要是有合適的人選，也可以推薦過來。”
“說到合適的人選……”我腦海中頓時浮上一個人來，“我還真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回頭我把他帶過來。對了，我們園藝部的部長是誰啊？”
夏熙笑了笑說：“從這個學期起，我就是部長。之前的部長是大四學長，現在畢業了。”
“哇！”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為他隻是園藝部的一員，沒想到居然是園藝部的部長，“還真沒看出來。”
總覺得園藝部的部長應該更加活潑精神一點，經過短暫的接觸，夏熙給我的感覺是一個心思細膩、體型纖細的溫柔美少年。這樣的少年，似乎更適合待在文學部或者繪畫部。
“外麵雨停了。”正在我瞎想著的時候，夏熙走到窗戶邊上，看了看窗外說道。
此刻，他的側臉被窗外蒼白色的天光映照著，漾出一絲時光荏苒、歲月靜好的味道。
“真的哦！”我湊過去，看到鉛色雲團已然開始消散，湛藍的天空若隱若現。這時，清澈的風吹進窗戶裏來，卷著花草與雨水混合在一起的清新味道，拂過我半幹的發梢，讓人有種說不出的舒服感。
“我要回去上課啦。”我向來是在室內待不住的人，尤其是外麵剛剛下過雨，空氣非常新鮮，想出去跑一跑的心情十分急切。
“嗯，記得，今天下午課程結束之後來這裏報到一下。”夏熙叮囑我。
“明白！”說著，我走進更衣室，找了一個袋子將我的濕衣服裝了起來，跟夏熙揮了揮手表示“再見”後，便迫不及待地推開了園藝部的大門跑了出去。
陣雨之後的風，沒有了夏天的燥熱感，涼絲絲的，撫平了這個季節帶給人的煩躁感。我太享受這樣的雨後時光，於是圍著操場跑了一圈後才拎著濕衣服跑回教室。
“暖暖，你去哪兒了啊？李老師氣得臉都白了，讓你回來後去辦公室找她。你保重啊！”趙兮然用一副無比同情的目光看著我。
“我不是說了我尿急嘛！”我嘟囔道，然後將衣服袋子放在課桌上，轉身朝教室外走。
到了李老師辦公室，自然是聽她認真地說了一通大道理。
“老師，我保證沒有下次！”我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道，“老師，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學期末的時候別扣我平時分好不好？”
“你啊！”李老師見我一副“知道錯了，下次一定改”的表情，臉色也柔和了下來，“記住了，下不為例，回去吧！”
“謝謝老師！李老師最最好了！”我眉開眼笑地拍了她一個馬屁。
“就你嘴巴甜！”李老師有些無可奈何地笑著說道。
出了辦公室，上課的鈴聲正好響了，我火速衝進教室，才在座位上坐好，下一節課的老師就跟著我走了進來。
“李老師沒怎麽你吧？”趙兮然小聲地問我，“你跑出去的時候，她可生氣了。”
“沒事，我是誰啊？我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葉暖啊！放心吧，這天下就沒有我擺不平的事兒。”我衝她眨了眨眼睛，心情說不出的好。
“就你厲害。”趙兮然忍不住掐了我一把。
我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翻開課本，手撐著下巴聽著講台上老師滔滔不絕的講課聲。
03
這是今天最後一節課了，鈴聲一響，大家就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寢室了。
“我先走了，暖暖。你回家注意安全啊。”趙兮然拎著裝書的雙肩包，回頭跟我說了一聲，就甩著辮子往外走了。
“好的。”我還在做一道微積分題目，正要得出答案，也顧不得抬頭看她，就隨後應了一句，然後囑咐了一聲，“路上注意安全。”
等我終於做完那道題，一抬頭，才發現教室裏的人早就走光了。我伸了一個懶腰，看到自己身上的運動服時，才猛地想起一件事。
下午從園藝部出來的時候，夏熙有說讓我最後一節課之後去活動室報到的。我看了一下時間，下課到現在已經過去差不多一刻鍾了。
“咚咚——”正在這時，有人輕輕敲了敲教室的門，我扭頭朝聲音的來源看去，隻見一個穿著製服的少年手裏拎著書包，安靜地站在教室門口看著我。
白襯衫很符合他的氣質，他有一雙琥珀色的琉璃眼，幹淨的眉目看上去有些陰柔，卻不會讓人混淆他的性別。
他是一個能夠用“漂亮”來形容的男生，也是一進大學校門，就被全校女生公認為男神的男生。不過在我眼裏，他才不是什麽男神，他可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對著他這張臉看了十多年，早就免疫了。
“許陌！”見到他，我立馬眉開眼笑起來，提著書包跑過去，“你怎麽才來？我邊做題目邊等你，我題都做完了你才到。”
“嗯，教授拖了會兒課。”他笑著說，“走吧，回家。”
因為我和許陌的家離大學非常近，所以我們並沒有住在學校裏，而是每天都會回家。
“等一下，你先跟我去一個地方！”我拽著他的手臂，拖著他走出教學樓。
“你這是要拉我去哪裏？”許陌瞥了我一眼，不過倒是沒有掙脫我的手，而是乖乖地被我拽著走。
我站住了腳步，指了指身上的衣服：“看到沒有，這套運動服？”
“嗯，你下午第二節課去哪裏了？我看到你跑出去了，明明是穿著校服裙出去的，回來就變成這套運動服，你難道不上課出去買衣服了？”許陌用充滿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我不得不感歎許陌的想象力，上課出去買衣服，我葉暖是這麽不靠譜的人嗎？
呃——好像上課上得好好的，突然不要命地跑出去收一盆繡球花，也沒有多靠譜……
嗯，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不是去買衣服，下午第二節課的時候，不是下了一場暴雨嗎？我想起來第一節課去實驗室上課的時候，實驗樓裏的那盆繡球花還擺在外麵。那雨下得急，繡球花會被打壞的。”我邊走邊跟他說，“不過我還沒走到那邊就下雨了，後來你猜怎麽樣？哈哈，我到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大二的學長正拿著自己的衣服給繡球花擋雨呢！真沒有想到還有人跟我一樣，上課上到一半的時候想起那盆花來。後來才知道他是園藝部的部長，我們一起把那盆花搬進去後，他就帶我去了園藝部，借了這套園藝部的製服給我。”
“所以……你不要告訴我，你覺得製服合身，你也喜歡繡球花，於是就順便加入了園藝部？”許陌瞪大眼睛看著我，“喂喂喂，不是吧？”
“嘿嘿，果然知我者許陌也，我真懷疑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哦！”
不然怎麽可能我還沒說完，他就知道我接下去要說什麽了？
“我覺得園藝部挺好的啊，夏熙學長也很好，正好他們現在缺人。許陌，你要不要一起加入？”我拉著他拐進了實驗樓對麵的那棟活動大樓。
許陌有些無奈地看著我，說道：“你都把我拽到這裏了，我說不參加你能放過我嗎？”
“不能。”我哈哈笑著說，“哎呀，許陌你簡直太上道了，不愧是我葉暖的好兄弟。”
我和許陌一口氣爬上了二樓，走到園藝部的時候，裏麵竟然空無一人。
難道說我們遲到得太久，人都走光了嗎？
“有人嗎？”我試著喊了一聲，沒想到原本十分安靜的園藝部裏立刻就傳來了一串腳步聲，跟著更衣室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女孩子從裏麵走了出來。
那是個剪著蘑菇頭的女生，應該是大二的學姐，因為她胸前別著的胸卡跟我們不一樣，那是大二才有的嫩綠色。
“你們找誰？”她不解地問，眼神卻落在了許陌的臉上。
和很多女孩子一樣，這個短發學姐也被許陌出色的外表吸引住了。
“學姐，我是葉暖，今天剛剛加入園藝部的，請問夏熙學長在嗎？”我笑著說。
這時候，男更衣室的門開了，有個男生穿著一身與我身上運動服同一個款式的運動服走了出來。
“夏熙學長！”我衝他揮揮手，“對不起，我來晚啦。”
“沒關係。”夏熙大概是才換好衣服，他一邊走一邊整理著袖口，“來了就好。”
“夏熙學長，這是許陌。”我將許陌拉到身邊，“許陌也很喜歡繡球花的，他跟我一樣，也想加入園藝部。”
夏熙的視線落在了許陌身上，將他打量了一番後，輕輕點了點頭，微笑著說：“沒問題。對了，這是杜顏，她也是園藝部的，跟我一樣，現在是大二的學生。”
“杜顏學姐好，以後大家都是園藝部的啦。”我立刻跟她打招呼。
杜顏也是個挺開朗的女孩子，她很爽快地說：“嗯，以後一起加油啊！”
“那當然。”我就喜歡這種好說話的女孩子。
“那我先去辦公樓給綠色植物澆水去了。”杜顏跟我們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揮揮手走出了園藝部。
“填張申請表吧。”
夏熙將一張申請表遞過來給許陌，這表格我上午才填過一份。
我將表格接過來塞到許陌手裏，許陌從桌子上拿了一支筆，趴在那裏寫完了。
“學長，我們今天要做什麽？”我已經很快進入狀態了，充滿期待地看著夏熙。
夏熙笑了笑說：“今天的任務已經分配結束了。這樣吧，你和許陌跟著我，一起負責實驗樓的綠色植物養護吧。”
“沒問題。”我拍了拍胸脯說。
“對了，新的男生製服暫時還沒有到，可能要過幾天才有。”夏熙有些抱歉地看著許陌說，“或者許陌，你今天先回去？”
“沒關係的。”許陌笑笑說，“室內綠色植物養護，應該也不會弄髒校服的。”
“嗯，那就走吧。”夏熙見許陌這麽說，也沒有多說什麽。
他跟著我們出了園藝部，反手關上了園藝部的大門。
實驗樓和活動大樓是連在一起的，中間有一條走廊。
維護綠色植物其實並不難，隻是需要給一些綠色植物澆澆水，有一些白天擺出去曬太陽的植物，晚上收回來放到指定的位置就好。
“這些維護工作，保潔人員應該會負責吧。”許陌這個時候問出了我心中正覺得困惑的問題。
夏熙手下的動作沒有停，他手裏抱著一盆蝴蝶蘭，神色很溫柔地說道：“保潔人員隻是維護這些花草，不讓它們死掉，可是要讓它們長得漂亮，開出好看的花，那是需要細心照料的。”
“這麽說，園藝部的成員，得學會替盆栽修枝？”許陌問道。
夏熙輕輕點點頭，他小心翼翼地將那盆蝴蝶蘭放下來，枝葉輕輕顫抖著，好似在對他說“謝謝”。
“是啊，這些盆栽需要定期修剪，保潔人員不懂花藝的。”
“不過，我記得你說，學校會定期請園藝師來修剪草坪和灌木。”我記得他有這麽說過，既然這樣，那麽修剪盆栽，也可以交給園藝師來做啊！
“的確是這樣沒錯，但是園藝部的存在，不是為了取代園藝師的工作，而是因為園藝部的大家，都喜歡照顧花草。”夏熙很有耐心地回答著我和許陌的種種疑問，“現在，還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問題了。”我說。
04
將最後一盆放在陽台上的盆栽搬進來，外麵已經天黑了。
後來夏熙告訴我和許陌，並不是每天都得這麽晚回家的。
園藝部的成員挺多的，每天都是不同的人留下來照看這些花草，所以一個星期隻需要留一次就可以。
下過雨的夜晚很涼爽，沒有了太陽的照射，空氣都變得涼絲絲的，呼吸進肺裏，讓人神清氣爽。
我家離學校不遠，步行二十多分鍾就到了。
從學校出來，走一段柏油路，然後穿過一個公園，再拐進一條水泥小路走上五分鍾，就能看到我家了。
而許陌的家就在我家旁邊，我從小和外婆一起住，爸爸媽媽都在國外工作，很少回來，可以說我是外婆一手帶大的。
許陌是在我六歲那年搬來的，他本來和他奶奶住在另一座城市。
那年外婆生日，許陌的奶奶帶著許陌來給外婆過生日。
外婆和許陌的奶奶從小就是非常好的朋友，隔了這麽多年見著了，自然有很多說不完的話。
許陌的奶奶告訴外婆，許陌的爸媽離婚了，許陌的爸爸一直忙工作很少回家，平常就隻有許陌和奶奶在家，許陌上學了，她一個人很冷清。
外婆感同身受，因為我和許陌一樣大，也到了上學的年紀。
這麽聊著聊著，外婆就提議道，反正在家裏也是許陌和奶奶兩個人生活，不如搬到這裏來，正好原本住在我家旁邊的那戶人家搬走了，那棟房子空了下來。搬過來的話，她們兩個老姐妹，就能在一起說說話，打發打發時間了。
許陌的奶奶頓時覺得外婆的提議棒極了，當下就讓許陌的爸爸將那座城市的房子賣了，把我鄰居家空出來的房子買了下來。
於是就這樣，許陌和奶奶就在這座城市安家落戶了。
許陌長住這裏，我非常歡迎。因為六歲的時候，我們一見麵，他就幫助了我。從那時候起，許陌在我眼裏就非常了不起，當時知道了他會留在這裏，我就覺得這真是太好了。
和許陌在他家門口分別，我背著書包回了自己家，外婆和許陌奶奶正在廚房裏包餃子。
“外婆，奶奶，我回來了。”我放下書包走進去，餃子餡兒的香味引得我肚子“咕嚕嚕”地叫，“芹菜豬肉餡兒的餃子，嗷，外婆，我愛你！奶奶，我愛你！”
“就你嘴最貧！”外婆笑嗬嗬地說，“快去洗個澡，然後喊許陌來吃飯。”
“好！”我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廚房。
我找了換洗衣服進了浴室，衝了個熱水澡，渾身舒服極了。
我將白天被雨淋濕的衣服拿進衛生間，打開洗衣機的蓋子，將衣服一件一件丟進去。
拿到裙子的時候，手觸到了一樣硬邦邦的東西，我的心裏“咯噔”了一下，連忙將裙子口袋裏的東西翻了出來。
那是一個信封，裏麵裝著的是我們班一個女生的電話號碼和自我介紹。
這是今天上午的時候那個女生遞給我的。
她將這個信封遞給我的時候說：“葉暖，拜托你了啊，你務必要將這個交給許陌！”
我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跟她保證：“你放心，大家都是同學，我們要有同學愛，我一定會幫你把這個交給許陌的。至於他會不會打開，我就不敢保證了。”
“沒關係，隻要你給他就好。”那個女生鬆了一口氣，臉上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害羞，紅彤彤的，跟熟透了的紅蘋果似的。
然後我隨手就將信封揣進裙子口袋裏，再過了幾分鍾我就完全忘記這事兒了。
“啊，這要怎麽辦啊！”我哀號一聲，看著被水浸得麵目全非的信封，這可是一顆熱辣辣、紅火火的少女心啊！
“算了。”
沮喪了三秒鍾之後，我很快恢複鎮定，將那個被水浸透的信封團起來丟進垃圾桶，然後在洗衣機裏倒入適量的洗衣液，按下開關，用幹毛巾擦了擦手。
“搞定。”
“小暖。”外麵傳來外婆的聲音，“你洗好了沒啊？快去喊許陌吃飯。”
“哦，這就來！”我關上衛生間的門，換了雙外麵走的人字拖，打開家門走了出去。
我家和許陌家中間有一條青石壘成的小道，小路的兩邊圍著木柵欄，柵欄裏長了許多繡球花。
這世上有那麽多種花，但是我外婆獨獨鍾愛繡球花，所以我家花圃裏，除了繡球花還是繡球花。
“許陌。”我走到許陌家大門口，大聲喊了一聲，“吃飯啦，今天吃餃子。”
不到一分鍾，許陌家大門就開了。
許陌顯然已經洗過澡，頭發半幹，眸光濕漉漉的，嘴唇像是擦了上好的潤唇膏，潤潤的，粉粉的，看得我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啊！
因為我的嘴唇總是很幹，一年裏有大半年的時間處於蛻皮狀態。
“你怎麽還穿著這件加菲貓的睡衣啊？”他反手闔上大門，跟在我身後朝前走，一邊走一邊批評我的著裝，“還有這雙拖鞋，你上次不是說不喜歡要丟的嗎？怎麽還沒丟？”
“喂，你是屬狗的嗎？大晚上的眼神這麽好做什麽？”我回頭瞪了他一眼，故意將腳步踩得“啪啪”響，“沒聽說過女孩子都是善變的動物嗎？”
“嗯，一直聽說，就是沒見識過，不過今天見識到了。”許陌不怕死地說。
不過我今天心情好，大人有大量，不打算跟他抬杠，加上我把別人要給他的電話號碼給弄沒了，心裏有那麽點小小的心虛……
到家之後，我換了雙拖鞋，許陌從鞋架上拿下另一雙鞋，將拖鞋換了之後，才走了進去。
他笑嘻嘻地說：“外婆做的餃子真香，我在家裏都聞到香味了。”
“外婆，他在拍你的馬屁呢。”我走到餐桌邊上坐下，拿起筷子夾起一個餃子沾了醬，三下五除二就吃下了肚。
“這怎麽能是拍馬屁呢？”許陌笑著說，“我這是實話實說。”
“吃餃子不許說話。”外婆在我和許陌頭上，一人敲了一下，“這兩個娃娃，一天到晚說個不停，都不知道哪兒來那麽多話的。”
“就是說。”許陌的奶奶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我衝許陌做了一個鬼臉，許陌得意地挑了挑眉，不過我們都很默契地沒有繼續說話。
吃完晚飯，我和許陌攙著奶奶回家。
因為天黑了，青石路不太平整，老人家很容易摔跤。
“晚安，許大馬屁精。”我轉身跑回家去。
05
因為住得近，而許陌的奶奶和外婆又是好姐妹，所以我們經常在一起吃飯，許陌在我家有自己的鞋，我在許陌家也有專門的拖鞋。小的時候，我們還經常在對方家裏留宿，隻是上了初中之後，才不會在對方家裏留宿了。
將許陌的拖鞋放回鞋架上去，我幫外婆洗完了碗筷，最後刷了牙洗了臉就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仍舊是和許陌一起上學去。
到固定教室的時間比較早，還沒上課，教室裏才來了幾個人。
我正趴在桌子上裝屍體，不知道誰拍了拍我的腦袋。我驚得抬起頭來，視線卻直直撞進了一雙帶著燦爛笑意的眼眸中。
那是個瘦高的少年，小麥色的皮膚看上去特別陽光，他瞳孔很黑，看上去很英氣，笑起來的時候，一排整齊的潔白牙齒就會露出來，整個人看上去特爽朗。
“我說葉暖，一天之計在於晨，這麽早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太不像話了。毛爺爺說過，青少年都是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他一開口，那種英氣逼人的氣質頓時就消失不見了。
“我說程瑞，你一大早不在教室裏好好待著，跑這裏來做什麽？”我忍不住打斷他的侃侃而談。
這家夥不說話的時候，絕對是個帥哥，很能糊弄人，但是他隻要一開口就暴露了，因為他還是個超級話嘮。
你要是讓他說，他能一個人說上整整一個小時，比《大話西遊》裏的唐僧還要囉唆。
“喂。”他趴在窗台上，將腦袋伸進來，一副很八卦的樣子，“我說葉暖啊，聽說你和許陌一起加入了園藝部？”
“嗯？”我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家夥一早跑來找我就是為了八卦這件事，“你怎麽知道的？”
“嗬嗬，你忘了，許陌現在可是眾人眼中的男神，一舉一動都有人關注呢。我說葉暖，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就打算丟下我，自己去玩兒了啊？”程瑞幽怨地說道，活脫脫一個被丟在角落裏種蘑菇的小媳婦兒模樣。
“怎麽？我拉許陌加入，是因為他也喜歡繡球花，而且我們兩個住得近，就算活動晚一點，也能一起回家，安全嘛。你又不喜歡花花草草的，也沒人一起走，萬一回家晚了，遇到壞人怎麽辦？”我推開他湊得非常近的臉，語重心長地跟他解釋，“所以，你就別湊熱鬧了。乖，快回去做作業去。”
“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花花草草的？我告訴過你嗎？沒有，絕對沒有！”
程瑞顯然不是那麽好打發的人，他要是好打發，也就不能成為我和許陌的好朋友、好兄弟了。
“而且，先不說像我這麽彪悍的男生，哪個壞人不長眼敢欺負我？就說我們已經不是中學生了，我們已經升上大學了啊！總之，我也要加入園藝部，你們別想丟下我，哼！”他傲然地甩了甩頭，天知道他的頭發根本甩不起來。
我用手捂住眼睛，說道：“程瑞，你敢不敢再慫一點？我都沒眼看了，你好歹也是曾經的男神，中學的時候，多少小女生暗戀你啊，要是那些女生知道你其實是這副德行，估計玻璃心都得碎一地。”
“你還記得哥中學時的風采啊！嘖嘖，我記得某個人還暗戀過我來著。”程瑞那副囂張得意的嘴臉，看得我特別特別想將拳頭貼上去。
“都八百年前的事了，咱能別提這一茬嗎？”
每次他提起這件事，我就特想在地上挖個洞將自己埋進去。因為程瑞嘴裏的某個人，說的就是我。
沒錯，就是我葉暖！
哦，那真是一段超級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提也行，你回頭帶我去加入園藝部，我就再也不提了。不然，我就去學校廣播室告訴大家你喜歡我，並且還熱烈地追求過我呢。正好這事兒上了大學之後還沒人知道呢，一定有很多女生想知道，現任男神的青梅竹馬的故事。”程瑞小人得誌似的說個不停，“怎麽樣？成交嗎？”
“成交。”我咬牙切齒地說道。
“哈哈，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程瑞大笑而去。
“啪——”我坐在座位上，硬生生地掰斷了一支簽字筆。
這真是天將降大任於我也，必先苦我心誌，勞我筋骨啊！
“暖暖，你怎麽了？怎麽大清早的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趙兮然抱著書走進教室，一臉茫然地看著麵目猙獰的我。
趙兮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從我認識你到現在，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露出這種表情呢，誰能把我們沒心沒肺的暖暖氣成這樣，告訴我，我去揍他去。”
“你不認識，真不想承認那家夥是我好兄弟。”
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哈哈，挺有意思的。”趙兮然抬頭看向窗外，不過程瑞早就走了，她就算是看，也看不到人了。
“他叫程瑞，中學的時候，跟我還有許陌，可是銅牆鐵壁三人組啊。”我不禁開始回憶那段“光輝歲月”。
趙兮然一臉茫然地看著我，語氣裏滿是困惑不解：“為什麽是銅牆鐵壁三人組？”
我搖了搖頭，很無辜地說：“我也不知道，大家都這麽稱呼我們的，大概因為我們三個人關係很好，好到別的人插都插不進來？”
“關係這麽好，怎麽都沒聽你跟我提起過程瑞？”趙兮然問。
關於這個問題，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
才升上大學，對大學的新鮮勁兒還沒過去，自然沒那麽多時間聚在一起。加上程瑞跟我又不在一個係，他雖然也不住校，但家離得有點遠，除了早晚，午飯是在學校吃。而我和許陌都是回家的，這樣一來，我們三個就更沒機會待在一塊兒嘮嗑了。
這麽一想，今天程瑞跑來找我，竟然是升上大學之後的第一次呢。
這家夥和女生相處得特別好，幾乎可以稱之為“婦女之友”，女生之間的八卦，他肯定是第一時間知道，大概也是因為這樣，他知道我和許陌加入了園藝部的消息。
這麽一想，程瑞加入園藝部也挺好的，至少這麽一來，我們三個好兄弟又有時間膩在一起了。
“真羨慕你們啊，你們中學的時候一定相處得很好吧？”趙兮然的語氣裏滿滿都是羨慕，眼神有些神往，也不知道她想象了些什麽情節。
“也不是一開始就相處得好的。”我左手托著腮，扭頭看向窗外。
窗外白雲藍天，微風卷動樹葉，“嘩啦啦”響個不停。
秋蟬唧唧，鳥鳴啁啾，怎麽看都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這畫麵與五年前的情景是如此相像，唯一不同的是，那時候教室前麵長著的不是成排成排密集的香樟樹，而是一個視野開闊的籃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