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總有那麽些人，叫我朝思暮想
The worst way to miss someone is to be sitting right beside them knowing you can't have them.
失去某個人，最糟糕的，莫過於他就在你身邊，你卻不得不假裝從未遇見過。
【1】
沐嵐曾想過，有一天偶然遇見百裏笑或者寧遠夏，她會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麵對。然而每一次她都想不出答案，因為她覺得，有些人錯過了，就不會再遇見。卻沒有料到，有些人是注定會再次遇見的。
“喂，寧遠夏，你太不夠意思了吧？我們好歹也算是高中校友，你和我們一所學校，竟然都不告訴我！”江雨朵反應過來後，頓時生氣了，她是個直脾氣，有什麽話當麵就說了，“簡直太過分了！”
“消消氣。”寧遠夏微微笑了笑，“因為錄取通知書送得有點兒晚，來不及告訴你啊。”
江雨朵明顯不相信他的話，不過她並不討厭寧遠夏。尤其是兩年前，他曾經為了百裏嵐而和百裏笑大打出手，他做了她想做卻沒能做到的事情。
從這一點來看，江雨朵還是很欣賞寧遠夏的。哪怕這家夥狡猾得像隻狐狸，知道百裏嵐是女生還假裝不知道。
“不行，你得請我們吃飯！”江雨朵看了沐嵐一眼，覺得寧遠夏要是真的喜歡小嵐的話，她不介意給他和小嵐製造機會。
“今天太晚了，你說個時間吧。”寧遠夏永遠是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不知道的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以為江雨朵是蠻不講理的女生，而寧遠夏是被江雨朵欺負的男生。
“嗯，今天二十九號，九月一號要開始軍訓，我們明天中午一起吃飯吧。”江雨朵說道。
沐嵐在一旁笑了笑，沒有意見，就這麽說好了。
分別之前，寧遠夏喊住了沐嵐：“小嵐，等等。”
“什麽？”她回頭看了寧遠夏一眼。
他微笑著朝她伸出手：“手機給我。”
沐嵐將捏在手裏的手機遞給他，寧遠夏修長的指尖在屏幕上滑過，按了幾個鍵之後，將手機還給了她：“我的號碼已經存進去了。”
他說著，從口袋裏翻出手機遞給沐嵐：“現在把你的號碼存進來吧。”
“呃……”沐嵐愣了一下，她想說“不用了”，但現在這個情況，她要是拒絕，就顯得太矯情了。
這麽想著，她接過他的手機，將自己的號碼存進去。
“寧遠夏，你太偏心了吧。”江雨朵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你隻要小嵐的號碼，我這個老同學的你竟然問都不問！”
“這不是剛剛問完小嵐的，接下去再問你的嘛。”寧遠夏從容不迫地應道，“來吧，把你的號碼輸進去。”
“這還差不多。”江雨朵其實是故意捉弄寧遠夏的，因為她有寧遠夏的號碼。
寧遠夏知道她的意圖，也不戳穿她。
江雨朵裝模作樣地在手機上按了幾下，然後將手機給了寧遠夏：“好了，我們要回去休息了，明天見。”
“明天見。”寧遠夏說著，站在原地目送她們離開。
他握著手機，笑了起來。
沐嵐和江雨朵在宿舍門口分別，江雨朵和沐嵐不同係，所以宿舍也在不同的宿舍樓。不過好在兩棟樓之間隔得也不遠，要見麵也很容易。
回到宿舍的時候，宿舍裏的人都到齊了，這是一間四人住的宿舍，標準的大學生公寓。
莫莉她之前就見過了，剩下的兩個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也沒有要和她說話的打算。
莫莉偷偷朝她聳聳肩，表示另外兩個人不太好相處。沐嵐衝她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洗完澡躺在**，她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寧遠夏的號碼的確存進去了。再次見到寧遠夏，雖然她表現得非常淡定，可內心還是無法真正平靜下來。
因為見到寧遠夏，她就會想起那天在天台上和他打架的百裏笑。
想起百裏笑，她的心髒就條件反射地隱隱作痛。
她想，自己大概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去回憶有關於百裏笑的一切了。
那種一想起他胸口就壓抑的感覺，讓她想要逃避。
正胡思亂想著，沐汐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讓她給家裏打個電話。沐嵐這才想起，她到校之後還沒有給家裏人報平安。
想到這裏，她連忙給家人打了電話。
很多時候，沐汐要比她心思細膩，雖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相處下來會發現，他真的很會照顧人。
她有時候也會想，假如那時候寧遠夏沒有將照片給她，沒有將寫著她家人地址的字條給她，那麽現在的她會在哪裏呢？
還會在百裏家嗎？
還會在百裏笑身邊嗎？
她連忙拉回飄遠的思緒，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總是不經意地想起那個人。明明決定將他深埋心底，永遠不再想起的。
是因為今天遇到了江雨朵，又在剛才遇見了寧遠夏嗎？
與那段過去有關聯的人，一下子出現兩個，所以才會想起他的吧。
她閉上眼睛，將臉埋進臂彎裏，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她習慣了江雨朵和寧遠夏的存在，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頻繁想起百裏笑了。
這一夜，她做了個夢。
很久沒有夢到過的百裏笑重新出現在她的夢境裏，夢裏的百裏笑隻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而那時候的她也是小小的。
他們一群人在庭院裏玩過家家，用沙泥搭建了一座城池，百裏笑不可一世地說道：“以後我會建一座比這大一千倍的城池，把小嵐娶回家當新娘。”
她穿著公主裙，像個玩偶一樣待在一旁不說話。
周圍的小朋友們都在起哄，在所有人的起哄聲中，百裏笑湊近她，在她唇上留下一個吻。
她驀地一驚，從**坐起來，外麵已經天亮了。
她滿頭大汗，呼吸很急促，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口，等到心悸的感覺過去，她才抓起手機看了一下，五點三十八分，時間還早。
她怎麽也睡不著了，索性下了床，洗漱完畢，換上一套休閑裝出了宿舍。
這個時間校園裏沒什麽人走動，而且因為是早晨，空氣很清新。她深吸一口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因為做夢而產生的疲憊感也一掃而空。
她決定慢跑一圈，熟悉一下校園。
他們的學校還是很大的，要跑一圈，沒一個小時跑不下來，好在一大早天氣涼爽，慢跑一個小時，出些汗是非常舒服的。
才跑了一小會兒，沐嵐就聽見身後有人在喊她，她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寧遠夏穿著一身白色運動服跟上來了。
她笑著打了聲招呼：“早啊。”
“你也很早。”寧遠夏跑到她身邊後，放緩了腳步，配合著她的速度往前跑，“起早了，就跑一跑，順便熟悉一下校園。”
“我也是啊！”沐嵐眼睛一亮，沒想到還有人跟她一樣。
寧遠夏笑了笑，沒有說什麽。他當然不能告訴她，其實他昨晚一夜都沒有睡著。他剛剛靠在窗邊，正好看到她在慢跑，所以飛快地換上運動服，跑過來與她偶遇。
他不想嚇著她，不想用太強勢的方式麵對她，隻想用這種不經意的方式，一點一點地進入她的內心，然後將百裏笑趕出那裏。
【2】
一圈跑下來，時間已經到了八點，沐嵐喘著氣，站在宿舍樓下和寧遠夏道別。
她出了一身的汗，需要回宿舍衝個澡。
換上一身清爽幹淨的衣服從浴室出來後，沐嵐接到了江雨朵的電話。她剛起床，叫沐嵐一起去吃早餐。
沐嵐正拿著毛巾擦頭發，和江雨朵約好一會兒在宿舍門口見。
等沐嵐擦幹頭發出去，江雨朵正好到了她們宿舍門口。江雨朵的宿舍樓在沐嵐的後麵，所以她來找沐嵐正好順路。
兩個人手挽著手一起到了食堂，不過這個時候食堂裏的人超級多，一眼看過去密密麻麻的，幾乎找不到空位了。沐嵐和江雨朵正犯愁找不到空位，就在這時，沐嵐的視線掃過一個人。
“沐汐！”沐嵐看見離她不遠的地方，沐汐一個人坐在那裏，慢悠悠地吃著早餐。
沐嵐拉著江雨朵去買了早餐，直接坐在沐汐的對麵。
沐汐抬頭看了沐嵐一眼，眼神裏有那麽一點點嫌棄，不過他沒有說什麽。江雨朵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個討厭的家夥。
她瞪了沐汐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小嵐，他真的是你的弟弟嗎？一點兒都不像，完全沒有你可愛！”
“謝謝你沒把我歸到可愛一類。”沐汐冷冷地說道，“作為一個男生，我一點兒都不介意。”
“你……”
江雨朵的怒火眼看著要冒出來了，沐嵐連忙拉了她一把，笑著說道：“雨朵，你別介意，沐汐就是這樣，不過你別看他表麵上冷冰冰的，其實人很棒的。”
沐汐瞥了沐嵐一眼，聽到沐嵐誇獎他的時候，冷漠的表情驀地變得有些別扭，臉上也浮現出一絲可疑的紅暈。他“哼”了一聲，側過頭嘀咕了一句：“誰要你誇獎啊？”
“明明很受用啊！”江雨朵忍不住吐槽。
她現在才看明白，沐嵐的弟弟絕對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
江雨朵看了沐汐一眼，再看了沐嵐一眼。
明明是姐弟，可是這兩個人的性格也差得太多了吧！
沐嵐看著江雨朵和沐汐，心情格外好。
“對了，寧遠夏請客，要不要帶上你弟弟一起去？”江雨朵忽然問道。
沐嵐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不用了吧，遠夏不認識沐汐。”
“我吃完了。”沐汐說著，站起來就走了，根本沒有等沐嵐一起走的意思。
“你這個弟弟還真是……”
江雨朵頓時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沐汐了。
“你才認識他，認識久了，你就會發現他真的不錯。”沐嵐說到這裏，忽然靈機一動。
她怎麽沒想到呢？江雨朵是個好女孩，沐汐雖然高傲了點兒，但還是很會照顧人的，假如撮合撮合，將這兩個人湊在一起不也很好嗎？
兩年前，她曾利用過喜歡自己的江雨朵，江雨朵絲毫不介意，還幫了她那麽多，假如能撮合江雨朵和沐汐在一起，一直以來對江雨朵的愧疚之情也會減少很多吧！
“也就是臉不錯，性格真是不敢恭維！”江雨朵狠狠地咬了一口青團子。不知道為什麽，她第一眼見到沐汐就覺得不順眼，也不知道為什麽，總之就是不對盤。
“我弟弟在高中的時候可是很受歡迎的哦。”沐嵐笑著說道，“頭腦很聰明的。”
“你想幹嗎？”聽沐嵐不停地說沐汐的好，江雨朵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我怎麽感覺你有點兒像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不說這些了，少吃點兒，中午讓寧遠夏大出血！”江雨朵還真惦記上寧遠夏請的那頓飯了。
沐嵐忍俊不禁，正想說點兒什麽，江雨朵忽然問了一句：“小嵐，你知不知道蘇格的事情？”
“蘇格？”江雨朵冷不丁地提起這個人，讓沐嵐愣了一會兒，“她怎麽了？”
“你果然不知道。”江雨朵的臉色變了變，飛快地說道，“不知道就算了，當我沒有問過。”
沐嵐的好奇心頓時被江雨朵勾起來了，她原本並不關心蘇格的事情，不過聽江雨朵這樣說，她便有些好奇地追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說話說一半，太折磨人了。”
江雨朵有些猶豫不決，像是不知道要不要跟沐嵐說。
“你不告訴我，我一會兒去問寧遠夏，他肯定也知道。”沐嵐剛認識蘇格和寧遠夏的時候，就知道這兩個人是青梅竹馬的關係了。
他們一起長大，蘇格有什麽事情，寧遠夏一定清楚。
不過看江雨朵的樣子，蘇格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你別問他。”江雨朵有些急了，她現在有點兒後悔提起這個話題了。
她剛才忘了蘇格和沐嵐之間的糾葛，她們兩個之間隔著一個百裏笑，絕對不會太融洽。
“好吧，我說。”她是想撮合寧遠夏和沐嵐的，因為她看得出來寧遠夏是真心喜歡沐嵐，所以她不希望沐嵐和寧遠夏之間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是你走了之後發生的，當時鬧得挺大的，我以為你聽說過。”江雨朵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道，“大概你走後一個月吧，百裏笑和蘇格分手了。說是分手，其實我覺得那兩個人從未開始過。蘇格當著全班同學的麵質問百裏笑，是不是因為你才和她分手的。百裏笑那樣的人，怎麽能夠容忍別人那樣質疑他？他沒有給蘇格留一點兒情麵，當著全班同學的麵表示，蘇格不過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他從未喜歡過她。”江雨朵緩緩地說道，“蘇格的脾氣和百裏笑有得一拚，都是驕傲到極點的人，她怎麽能忍受百裏笑這樣對她？她當時氣不過，從窗戶跳下去了。”
“啊？”沐嵐的心頓時提到了半空中，她不敢聽下去了。
“她從窗口跳了下去，好在隻是三層樓的高度，加上地上是厚厚的草坪，蘇格隻是摔斷了腿，並無大礙。”江雨朵說到這裏，也是一陣唏噓，大概也隻有蘇格那樣的人，會什麽都不管地從樓上跳下去吧。
百裏笑習慣了不開心就去傷害別人，而蘇格大概習慣了用傷害自己來達到傷害別人的目的。
都是任性的家夥，都是不顧別人感受的家夥。
這件事鬧得很大，因為蘇格的家裏也不是省油的燈，事實上能夠進入那所貴族學校，除了沐嵐之外，基本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蘇家跑到百裏家討說法，因為蘇格的腿有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恢複，或者就算康複了，也會落下不協調的殘疾。
當時榕城的報紙上都刊登了這個消息，並且有媒體猜測，百裏家讓百裏笑和蘇格訂了婚，才將這件事造成的影響壓下去。
“訂婚了啊。”沐嵐以為自己不會再因為百裏笑的消息而傷心難過了，可她再一次高估了自己。
聽到這裏，她感覺自己的心比最痛的時候還要痛一百倍、一千倍。
因為她喜歡他，用十多年的時光隻喜歡他。
【3】
雖然江雨朵一直跟沐嵐解釋，她也不清楚這件事最後到底是怎麽解決的，沐嵐也微笑著表示不想知道結果，但江雨朵還是看得出來，沐嵐心裏很介意這件事。
這也是江雨朵不想讓沐嵐去問寧遠夏的原因，因為寧遠夏一定知道這件事的處理結果。而無論是什麽樣的結果，沐嵐都會難過。
其實沐嵐現在與其說是難過，倒不如說是無奈和失落。
她在見到蘇格的第一眼就覺得，隻有那樣的女生才有資格站在百裏笑的身邊，這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中午，寧遠夏給沐嵐打了個電話，約她和江雨朵在校門口見麵。
江雨朵知道自己今天說錯話了，把原本好好的約會搞砸了。她真的很後悔提起蘇格，萬一沐嵐已經淡忘了百裏笑，她這麽一提，不正好將百裏笑重新推到沐嵐的麵前嗎？
明明她是想撮合寧遠夏和沐嵐的，卻好像做了相反的事情。
於是一路上江雨朵不說話，隻是注意著沐嵐的反應。雖然沐嵐表現得很正常，但江雨朵大概是最了解沐嵐的女生了，她從沐嵐的眼神裏發現了一絲憂傷。
“你們怎麽了？”寧遠夏看到江雨朵和沐嵐沉默不語的樣子，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麽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沒有啦。”江雨朵悶悶地說道，“快去吃飯吧，我快餓死了。”
“原來是餓了啊。”寧遠夏見沒人願意說，也不再追問。
他是開車來的，等江雨朵和沐嵐坐上去，就踩下油門，朝吃飯的地方前進。
樂城美食很有名，被人們稱為吃貨的天堂。
寧遠夏請客的地方是一家本幫菜館。這裏的菜做得很好吃，來吃飯的人很多，寧遠夏提前預訂了包間，到了之後，三個人直接在裏麵坐下了。
拿著菜單，沐嵐有些走神。當她的視線落在辣子雞的照片上時，那紅豔豔的辣椒讓她想起那天，她誤吃辣椒，百裏笑遞給她冰水卻又完全不搭理她的場景。
一絲疼痛湧上心頭，百裏笑就算做那些讓人心暖的事情，也要以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如今回想起來，猶如裹著厚厚棉花的針，柔軟的棉花明明那麽溫暖，偏偏裹在最裏麵的是能夠刺傷人心的針。
“我記得小嵐不吃辣的。”寧遠夏輕聲說道，“想吃什麽隨便點，不要和我客氣。”
沐嵐一下子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走神了。
隨便點了幾個菜後，她將菜單遞給江雨朵，江雨朵的心情不太好，一口氣點了一大堆，沐嵐有些擔心地看著她：“點這麽多，你吃得完嗎？”
“反正有土豪買單！”江雨朵看了寧遠夏一眼，全然忘記了自己也是個土豪。
她覺得特別鬱悶，明明她在幫寧遠夏追沐嵐，可是寧遠夏這家夥表現得那麽若無其事。
寧遠夏看得出來江雨朵和沐嵐都有心事，沐嵐的心事很好猜，但江雨朵又是為什麽這麽煩惱呢？
不過他還沒有蠢到在這裏詢問她們心事的地步，並且他是絕對不會主動去提沐嵐不願意提及的心事的，看樣子他隻能問江雨朵了。
這頓飯吃得很奇怪，三個各懷心事的人都假裝沒事人一樣，微笑著吃完了。
寧遠夏將沐嵐和江雨朵送回去，然後返回自己的宿舍，洗了把臉之後，撥通了江雨朵的電話。
江雨朵才和沐嵐分別，還沒走到宿舍，手機就響了，拿起來一看，是寧遠夏打來的。
她接起來，將手機放到耳邊，她大概知道寧遠夏為什麽要打電話給她了。
“這次吃得好像不夠盡興，下次再請你們吃好吃的。”寧遠夏緩緩說道，“不過現在我有個問題。”
“其實我也有個問題。”江雨朵說道，“你先問吧，你問完了我再問。”
“你和小嵐之間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你們怪怪的？”寧遠夏問道。
江雨朵知道寧遠夏一定是來問這個問題的，她歎了一口氣：“都怪我，沒事提起了蘇格。”
“蘇格？”寧遠夏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然後呢？”
“我告訴小嵐蘇格跳樓的事情了。”江雨朵隻說這麽多，她相信寧遠夏應該明白她的意思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沐嵐會有心事，“你的問題呢？”
“我的問題？”江雨朵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問了，“我想知道，蘇格摔斷腿，蘇家人去找百裏家要說法，最後到底是怎麽解決的？傳言說百裏笑和蘇格訂婚了，是這樣嗎？”
寧遠夏沉默了一下，有些糾結。
這是一個最好的機會，斬斷沐嵐和百裏笑之間最後一絲可能性。他隻需要肯定江雨朵的話就好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這樣太卑鄙了，他希望用光明正大的方法追到沐嵐，而不是這種方法。
許久，江雨朵得不到寧遠夏的回答，於是追問了一句：“到底怎樣啊？”
“沒有訂婚。”寧遠夏終於開口，“蘇格和百裏笑沒有訂婚，那件事情的處理方式是，百裏家賠償了蘇家一大筆錢，因為百裏笑死也不答應和蘇格訂婚，蘇家最後也沒有辦法，這件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說完，寧遠夏鬆了一口氣，江雨朵卻糾結了。
這樣的答案，她說不上是好還是壞，她隻是不知道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沐嵐。
雖然她假裝不在意，表示結果不重要，但江雨朵知道，沐嵐其實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可是，假如現在讓沐嵐知道百裏笑沒有和蘇格訂婚，她的心裏會不會因此又對百裏笑產生希望呢？
真煩啊。
掛斷電話之後，江雨朵頓時覺得想要撮合別人簡直太累了。
她正糾結著，手機又響了，她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號碼。她有些奇怪這是誰打來的，不過她還是接了起來。
“喂，請問哪位？”她問道。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有些清冷的聲音：“別再和沐嵐說起那家夥的事情。”
“沐汐？”江雨朵聽出來了，這個冷冷的聲音是那個十分高傲的弟弟，“你怎麽知道我的手機號碼？還有，你怎麽知道我和小嵐說了什麽？早上你不是走了嗎？難道你沒走？我們說的話你全聽見了？”
“總之不要再提起那家夥的事了。”對方隻是冷冰冰地丟下這句話，然後掛了電話。
江雨朵幾乎想撓牆了，這些家夥真是太討厭了！
她再也不要管這種閑事了！
此時男生宿舍裏，沐汐將手機丟到一邊，看了一眼書桌上他和沐嵐的合照，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溫柔神色。
這一次，他一定會保護好姐姐的。
【4】
從沐汐記事起，父母每每尋找姐姐沐嵐未果後回家都暗暗落淚，從他們的表述中，他得知五歲的沐嵐當年會走失，是因為父母帶著四歲的他去榕城治病，而後在川流不息的車站和姐姐走散了。
沐汐一直暗地裏自責，隻是沒有對任何人講過。
他覺得沐嵐會失蹤都是他的錯，假如不是他生病，爸爸媽媽就不會帶他們去榕城；假如不是爸爸媽媽太關注他，他們就不會因為忽略沐嵐，導致她走失。
他懂事以來，一直在嚐試用自己的方法尋找沐嵐，隻是他能去的地方有限，擁有的線索也有限。每次看著沐嵐小時候的照片，他心裏就很不好受。他聽說走失的小孩會被壞人拐走，要麽被賣到很遠的地方，要麽被趕出去乞討，總之很慘。
每次看到那樣的新聞，沐汐的自責感就會更深一些。
上高中的時候，家裏為了獎勵他跳級，給他買了一台電腦。一天，他在瀏覽微博時，偶然在微博裏發現了一個熱門網站——寶貝回家。在那裏，好多人將走失的小孩信息發布在上麵，然後順利地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
終於看到希望的他，第一時間將沐嵐的照片發上去了。
當寧遠夏聯係他說可能找到了沐嵐的時候，他高興壞了。
他將家裏的新地址給了寧遠夏，然後每天都在期待沐嵐回家。
半年後，當沐嵐提著行李箱站在家門口的時候，他害怕自己抑製不住激動的情緒，轉身就回到自己的房間了。
他用手捂著眼睛，可眼淚還是透過指縫流了下來。
可是後來他發現，沐嵐雖然回來了，但她似乎一點兒都不快樂。她就算是笑，也是強顏歡笑，比哭還要難看。
他想知道沐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在他模糊的記憶裏，姐姐一直是個很溫柔的人，她的性格很好，也很愛笑。
到底發生了什麽，十多年的時間讓沐嵐幾乎變成了另一個人？
沐汐替沐嵐去重新辦理身份證的時候發現，之前的十二年，姐姐竟然是以男孩的身份活著，她被百裏家收養了，名字登記的是“百裏嵐”。
沐汐背地裏調查了一下沐嵐過去十二年的生活，當他查到百裏笑是傷害沐嵐的罪魁禍首之後，他就暗地裏決定，再也不讓這家夥靠近沐嵐了。
所以，高考的誌願他完全是照著沐嵐的抄了一份，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進了這所大學。他之所以來這裏，就是為了保護沐嵐。
沐嵐太善良、太軟弱，她一定會被人欺負的。
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想保護好她。
人生有多少個十二年可以重新來過呢？
他想了想，抓起手機，給沐嵐發了一條短信，讓她早點兒睡，明天一早陪他去買點兒生活用品。
收到沐汐的短信時，沐嵐正坐在書桌前發呆，她麵前攤開一本書，可她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她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她就是很在意百裏笑和蘇格訂婚這件事。
百裏笑應該已經忘記她了吧？
從小到大，他玩膩的玩具都會毫不猶豫地丟掉，他應該也像丟掉一件壞掉的玩具一樣將她清理出他的人生了。
現在想想真是太可笑了，那時候的自己竟然想要待在他身邊一輩子。年少的時候，總能輕易做出一輩子的決定，可等到時過境遷，她才明白，一輩子是很長的，誰都無法知道下一個路口會遇見誰，會愛上誰，會看見什麽樣的風景。
她給沐汐回了短信，答應了明天陪他去買東西，反正她也有一大堆的東西要買。
她想了想，又約了江雨朵，她還是想撮合江雨朵和沐汐。江雨朵幾乎是一秒鍾就回了短信，她以為是她的原因讓沐嵐不開心，所以沐嵐要她陪著逛街，她立馬答應了。
第二天吃過早餐，沐嵐打電話問沐汐在哪裏，沐汐讓沐嵐直接去校門口的公交車站。
沐嵐拉著還在啃包子的江雨朵朝公交車站走去，她聽到沐嵐的電話了，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你在和誰打電話？”
“咦？我昨天沒告訴你嗎？”沐嵐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今天陪我弟一起去啊。”
“我不去！”江雨朵頓時停住了腳步，死活都不肯往前走。
“你昨天答應我了，不能不講信用。”沐嵐用力將她往前拽，“而且我弟怎麽也算是曾經的校草，這麽一個大帥哥，你有什麽不滿意的？”
“我就是不想和你弟打交道。”昨天沐汐打的那通電話讓江雨朵決定將他列入死不往來的黑名單，“是不是你把我的號碼給你弟弟的？你這家夥到底想幹嗎？”
“沒想幹什麽啊，你的號碼不是我主動給的，是我弟跟我要的。我說我弟弟也沒那麽差吧，你至於這麽抗拒嗎？”沐嵐拽出一身汗，拖著江雨朵往前走了十幾米。
沐嵐的身高在女生裏麵算是高的了，至少她要比江雨朵高半個頭。江雨朵在沐嵐麵前顯得小巧玲瓏，所以要拖走江雨朵，這對沐嵐來說不是多大的事兒。
江雨朵一路掙紮，可最後還是被沐嵐拽到了校門口。沐汐正朝這邊看過來，江雨朵本能地想逃跑，但是轉念一想，她為什麽要跑啊？她又沒做什麽不好的事情，憑什麽要避開那小子啊？
而且她還大他一歲，他怎麽也該叫聲姐呢！
想到這裏，江雨朵停止了掙紮，昂首挺胸地往前走，瞪大眼睛怒視著沐汐，然後重重地“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的不滿。
沐嵐有些茫然，她不知道江雨朵和沐汐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她當然也不知道沐汐給江雨朵打過那通讓人想起就恨得牙癢癢的電話。
她隻是覺得，江雨朵和沐汐活像一對小冤家。
“你來幹什麽？”沐汐顯然沒有打算對江雨朵友好，甚至都懶得在沐嵐麵前偽裝一下，“我跟我姐去逛街，你該不會是看上我，纏著我姐一定要跟來吧？我告訴你，你不是我的菜！”
“你……”江雨朵恨不得撕爛沐汐的嘴巴。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麽一種人，開口就讓人想抽他。
“我怎麽了？”沐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火上澆油地說道，“我知道我的崇拜者很多，不多你這一個。”
“我，我……”江雨朵氣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一張白皙的臉憋得通紅，“你給我記著，沐汐，你這個臭小子！”
“對不起，真不想記得你。”沐汐哼了一聲，扭過頭不看江雨朵了。
江雨朵站在那裏咬牙切齒，沐嵐連忙抓住她的手。
她知道江雨朵的直性子，搞不好會當著眾人的麵和沐汐打起來。
“沐汐，你別逗雨朵了，她是我的好朋友。”沐嵐皺著眉頭對沐汐說道。
她不知道沐汐為什麽要這麽對江雨朵，他們明明才認識，搞得像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似的。
她開始覺得，撮合江雨朵和沐汐這個決定真的太不靠譜了。
【5】
她早該在江雨朵和沐汐夾槍帶棍地說話時就料到，今天逛街絕對不會一帆風順。
江雨朵像是徹底和沐汐杠上了，你要往西，他要往東，總之一路上都在抬杠。
“去超市！”沐嵐一錘定音，一手抓一個，硬是將兩個一臉不情願的人拽進了超市。
進了超市，江雨朵和沐汐一人推了一輛推車，沐嵐走在兩個人中間。
在超市裏轉了一大圈，兩輛推車基本也裝滿了。江雨朵和沐汐推著推車，一開始還好好地走，到後來兩個人故意並排推車，你不讓我，我也不讓你。
當推車推到由一堆紙巾搭成的高塔旁時，沐嵐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她停下腳步，朝那個方向看去。
“讓開！”江雨朵的尖叫聲傳來，沐嵐愣了一下，接著她就看到頭頂落下什麽東西。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擋，可就在這時，有人從旁邊朝她撲來。她以為是沐汐或者是江雨朵，可是她扭過頭的時候，卻看到沐汐和江雨朵臉色煞白，眼裏帶著驚恐的神色，就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樣。
“哐當——”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響起，接著是鋪天蓋地的紙巾朝她壓來。她想看看是誰撲過來抱住了她，可是就在看到他的臉的一瞬間，抱著她的那個人抬起手臂，將她牢牢地護在了懷裏。
熟悉的味道縈繞在鼻間，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在劇烈地顫動。她的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撲過來抱住她的人是誰，她的心髒就已經在一瞬間做出了回應。
周遭的人聲像是一下子消失了，她隻能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還有他粗重的呼吸聲。
她曾以為這輩子他們都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她從未期待過遇見他，因為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他就像是從天而降一樣，如此突兀地出現在這裏，在她快被倒塌的紙巾淹沒的時候，撲過來將她牢牢地護在了懷中。
她忽然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大概是夢裏吧！
因為隻有在夢裏，他才會像個天神一樣，來得毫無預兆，不是嗎？
“沐嵐，沐嵐！”有人在焦急地喊著她的名字，她覺得耳熟，接著她反應過來，喊她的人是沐汐。
“小嵐，你等著，我馬上就把這些紙巾清理掉。”江雨朵都快哭出來了。
這座紙巾塔之所以會倒下來，是因為她和沐汐推車撞推車，後來沐汐的推車一歪，直接撞倒了這堆紙巾。
沐汐此時已經反應過來，不管不顧地踏著滿地的紙巾朝中間走去。他用力扒開紙巾，一把將抱著沐嵐的那個男生拽起來。
他認出來了，剛剛跑過來的人是他最不希望見到的人。
“沐嵐。”沐汐不去管那個男生，彎下腰將被嚇到的沐嵐拉起來。
此時，沐嵐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她無法思考，她的目光甚至無法聚焦，隻有無數光點在眼前膨脹，占滿她的視線。
“你沒事吧？”她聽見那個一直以來她都刻意不去回憶的人用一種極為陌生的語氣問她。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臉，她想這個問題應該換成她來問他才對。
剛剛紙巾塔倒下來的時候，將對麵貨架上的玻璃器皿碰倒，那聲巨大的“哐當”聲是玻璃墜地的聲音。
玻璃碎片散落一地，百裏笑的額角流下一道血，但他似乎全然感覺不到疼。
在玻璃器皿砸到她的一瞬間，他將她護在了懷裏，於是他自己的額頭被砸中了，血將他那一塊的頭發都染濕了。
不隻是額頭，他的手臂上有一塊細長銳利的玻璃碎片刺進去，血從傷口流出來。
他很疼吧？
可是受傷的人反過來問她：“你沒事吧？”
他是笨蛋嗎？
沐嵐下意識地朝他走近一步，然而在她朝他走近的同時，他緩緩往後退了一步。
“沒事就好，再見。”他一副完全不認識她的樣子，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要走。然而他剛往前走了一步，就猛地往後仰倒。
沐嵐下意識地接住他倒下來的身體，呆呆地看著他的臉，她的大腦始終一片空白。
“快叫救護車啊！”還是江雨朵最先反應過來，頓時圍觀的人群都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撥打急救電話。
她在沐嵐身邊蹲下，用力晃了晃她的身體，喊道：“小嵐，小嵐，你別這樣，百裏笑沒事的，他一定沒事的。”
沐嵐機械地扭過頭看著江雨朵，眼神很奇怪。
她的眼神太過平靜了，平靜得宛如一潭死水。
她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她說：“江雨朵，小笑不認識我了，他不認識我了。”
“不會的。”江雨朵強迫自己鎮定，這個時候她不能慌。
沐汐始終在一旁看著。
他看著躺在沐嵐懷裏的百裏笑，蒼白的臉上，殷紅的血顯得那麽觸目驚心。原本那個厚重的玻璃器皿應該砸在沐嵐頭上的，可他衝上去護住了她。
為什麽？
沐汐不明白，明明這家夥害得沐嵐那麽痛苦、那麽難過，他怎麽會衝過去呢？
“沐汐，你過來啊！”江雨朵扭過頭看向沐汐，眼神裏有一絲無措，“你快告訴你姐，百裏笑不會忘記她的。”
沐汐緩緩走過去，他張了張嘴想說點兒什麽，可就在這時，救護人員終於到了。百裏笑被抬上擔架，沐嵐飛快地跟了過去。沐汐本想阻止她，可是當他看到沐嵐眼裏那樣深切的感情時，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最終沒有阻止她。
沐嵐陪著百裏笑一起上了救護車，江雨朵和沐汐跟在後麵，打了輛車一起去醫院。他們不放心沐嵐，她那個樣子太不正常了。
救護車開到半路的時候，百裏笑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的視線落在沐嵐身上，眼神完全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小笑。”沐嵐的眼睛驀地亮了起來，她俯下身靠近他，問道，“小笑，你感覺怎麽樣？”
“你是誰？”他冷冰冰地問她。
沐嵐的表情瞬間凍結，她呆呆地望著他，他忘記她了嗎？
短短兩年的時間，他就將她忘記得如此幹淨了嗎？
“你不認識我了嗎？不要開這種玩笑啊。”她的眼神裏有著一絲絕望，“小笑，我是小嵐，我是百裏嵐啊。”
她提起“百裏嵐”這個名字的時候，看到他的眼神有一絲波動，他用更加冰冷的語氣對她說：“你不是小嵐，我不認識你，請你離開。”
沐嵐還想說什麽，可是他又閉上了眼睛，似乎睡過去了。
他不像是在說謊，他的語氣、眼神、表情，她再熟悉不過，他不是賭氣假裝不認識她。
他是真的不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