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黃沙捏一座城，將來娶我進門
To the world you may be just one person. To the person you may be the world.
對整個世界而言，你隻是一個人而已，但對於某個人來說，你就是整個世界。
【1】
百裏嵐有些混亂，不，不是有一些，而是非常混亂。
她是個女生，不過這個秘密目前隻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
百裏嵐站在鏡子前，反反複複打量了自己好幾遍，可她怎麽都看不出來自己到底有什麽魅力，會讓同樣身為女生的江雨朵對自己表白。
她再一次覺得自己的決定行不通，說什麽當一輩子的男生，果然不太現實。
先不說她已經開始發育的身體，繼續下去，隨時都可能穿幫。就說全校這麽多女生，總有一兩個看走眼喜歡上她的，就像江雨朵一樣。可是不管怎樣，這都是一種欺騙，她根本不能回應任何一份情感。
這太糟糕了！
她覺得，即使是不能回應的感情，也不能被肆意踐踏和無視。
江雨朵對她告白之後，她以目前不想談戀愛為由糊弄過去，她心裏並不好受。
因為她明白這種喜歡的心情，喜歡卻不可能在一起，沒有什麽比這更殘忍的事情了。
正糾結著，敲門聲響起，百裏嵐連忙收拾了一下心情，用正常的表情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寧遠夏，他微笑地看著她，說道：“開學第一天，我對學校不是很熟，小嵐帶我去餐廳吧。”
百裏嵐扭頭看了一眼宿舍牆壁上掛著的時鍾，已經是下午六點了，的確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好啊。”她點點頭，隨手關上門，跟著寧遠夏一起沿著走廊往前走。
“第一天到校，一定有很多不習慣的地方吧？”百裏嵐笑著問道，“不過，待幾天就會熟悉了。”
“是啊，有一點兒不習慣。”寧遠夏輕聲說道，“不過好在有你，這樣我一定會更快熟悉這個地方的。”
“嗬嗬，你和蘇格怎麽會突然轉來我們學校呢？”百裏嵐有些不解。
他們已經是二年級了，再過一年就要升學了，雖然在他們這樣的貴族學校裏，對升學考試看得沒有那麽重，但這個時間點轉學的確實很少。
“我是被連累的。”寧遠夏很是無奈地說道，“蘇格不是喜歡百裏嗎？所以從夏令營回去後，就纏著自己的家人，要轉來這所學校。我父母和她的父母關係很好，所以她父母說，除非蘇格能說服我一起轉來這裏，不然絕對不讓她一個人來榕城念書。”
“所以你就輕易被她說服了？”百裏嵐笑著問道。
寧遠夏點點頭：“算是吧，反正對我來說在哪裏念書都一樣，沒什麽差別。”
“你還真是隨遇而安。”百裏嵐忍不住笑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和寧遠夏聊天的時候總是非常放鬆，心情也會變得好起來。
“主要是這裏有小嵐。”寧遠夏緩緩地說道。
百裏嵐愣了一下，心裏像是被一根羽毛掃過，輕輕的，有些癢。
她正想著怎樣接過他的話頭，寧遠夏又說：“還有百裏，有你們兩個在，轉過來應該會很愉快。”
百裏嵐頓時鬆了一口氣，並且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白癡、自戀狂，剛剛一瞬間，她差點兒以為寧遠夏對她有特別的感情。這太不可能了，她現在是男生，寧遠夏怎麽可能對她有什麽別的想法啊！
在心裏自嘲了一番，百裏嵐這才開口：“一定會很愉快的，因為我們是朋友嘛。”
一會兒工夫，餐廳已經在眼前了。
這所學校的宿舍樓裏就有獨立的餐廳，並且中餐和西餐都有，每個人可以根據自己的口味進行選擇。
當然來吃飯也不需要飯卡這樣的東西，因為在開學的時候，住宿費和餐費都包含在了那昂貴的學費裏。
現在這個時間點，餐廳裏的人還真不少，百裏嵐正巡視著，想找個空位坐下來。然而，當她的視線掃過餐廳一個角落的時候，心微微顫了顫。
她看見蘇格和百裏笑坐在一起，蘇格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十分高興的樣子，就連百裏笑的嘴邊都有一絲笑意。
那一絲笑意卻讓百裏嵐有點兒難過。
自從上次之後，他們雖然住在一起，可是互相之間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她幾乎沒有從百裏笑的臉上看到一絲笑容。
但現在，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對著蘇格露出了那樣的微笑。
明明反複告訴過自己不要難過，不要在意，可她為什麽還是無法控製那樣的情緒？
“小嵐！”就在這時，一個興奮的聲音從百裏嵐的身後傳來。
百裏嵐頓時有些頭大，聲音的主人是江雨朵。
“哈哈，真巧，你也來吃飯啊！”江雨朵見到百裏嵐，十分開心，她的嗓門很大，這一喊，餐廳裏很多人都朝她們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百裏嵐頓時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是啊，你也來吃飯啊！”百裏嵐硬著頭皮對江雨朵說著敷衍的話，她扭頭朝後看了一眼，期待寧遠夏快點兒來替她解圍。
然而她沒等到寧遠夏，就直接被江雨朵拉著在百裏笑隔壁的空位上坐了下來。百裏嵐根本不敢去看百裏笑，她感覺到他的視線冷冷地從她臉上掃過。
百裏嵐和江雨朵剛坐下來，餐廳的工作人員就將百裏嵐剛剛點的飯菜送了過來。江雨朵也是來吃飯的，她吃的是西餐。
百裏嵐坐立不安，隔著一條過道，百裏笑就坐在那裏，而江雨朵就坐在她的對麵。她覺得這頓飯要吃完，一定非常煎熬。
她一口一口地吃著，但可口的飯菜在她嘴裏完全吃不出味道，不過她一點兒都不在乎，她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點兒吃完離開這裏。
“喂，那是辣椒！”寧遠夏的聲音宛如天籟一般在百裏嵐的耳邊響起。他點好菜卻四處看不見百裏嵐，餐廳裏的人又多了起來，他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百裏嵐。
可他還是喊晚了，百裏嵐剛剛吃進嘴裏的的確是一個辣椒，這一下辣得她整張臉都紅了。她最怕吃辣了，更何況是一整個紅辣椒。
“水水水……”百裏嵐說著，端起桌上的湯就喝，可這湯是剛做好的，很燙。
她立刻將湯碗放下，嘴裏跟火燒一樣，寧遠夏連忙說道：“你別急，我去給你找杯冰水來！”
他說著，站起來要走，就見江雨朵掏出一張濕巾紙，湊過來替百裏嵐擦額頭上的汗。
“咚”的一聲，一杯冒著冷氣的冰水適時出現在了百裏嵐麵前。
百裏嵐也顧不得去看是誰將冰水遞給她的，端起來就喝。當冰冷的水喝進嘴裏，那股燒灼一般的疼痛感頓時減輕了許多。
她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裏的水，這才扭過頭看了一眼。
這一看，她險些拿不穩手裏的杯子。
站在她身邊將冰水遞給她的人是百裏笑。
他有些嫌棄地看著她，表情還是一樣的冷漠。
“謝謝。”百裏嵐小聲地說了一句。
誰知道百裏笑根本沒有任何表示，冷著一張臉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蘇格看著百裏嵐，關切地問道：“小嵐，你不要緊吧？”
“沒事，我沒事。”百裏嵐心情有些複雜地回答道。
她看了百裏笑一眼，他完全不理她，就像他從來沒有起身給她遞過冰水一樣。
【2】
最後，百裏嵐隻是幹坐著，等寧遠夏和江雨朵吃完，她就和他們一起走了。
她走的時候，蘇格和百裏笑還沒有離開。蘇格湊近百裏笑，像是在和百裏笑說什麽悄悄話，說完還扭過頭朝已經走到餐廳門口的百裏嵐看了一眼。
百裏嵐強迫自己不去理會，走到樓梯口和江雨朵道別。
他們這棟宿舍樓裏有男生宿舍，也有女生宿舍。
江雨朵和蘇格她們兩個人正巧也住在這棟宿舍樓，所以會在這個餐廳遇到。
寧遠夏的宿舍在樓梯口右邊第二間，而百裏嵐和百裏笑的宿舍在最裏麵的那間。
回到宿舍之後，百裏嵐進了盥洗室，擠了牙膏刷牙。剛剛那個辣椒實在太辣，雖然喝了冰水，但火辣辣的感覺並沒有完全消退，所以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刷牙。
刷完牙，洗完臉，百裏笑還沒有回來。百裏嵐幹脆趁著他不在宿舍，拿了換洗衣服進浴室洗澡。擰開水龍頭，溫熱的水衝在身上，說不出的舒服。
仿佛那些糟糕的情緒也一並被衝走了，百裏嵐穿好衣服走出浴室的時候，心情已經恢複了一大半。她已經調整好了，待會兒一定可以用最自然的態度麵對百裏笑。
正想著，宿舍的門被打開了，百裏笑緩緩走了進來。
他看了百裏嵐一眼，視線就移不開了。
她剛剛洗完澡，頭發濕漉漉的，這家夥永遠沒有洗完澡擦頭發的習慣。百裏笑的心情莫名有些煩躁，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剛剛洗過澡，她的臉白裏透紅。因為吃了辣椒的緣故，嘴唇紅紅的，泛著一絲光澤。
像是被那絲光澤蠱惑，他緩緩地靠近她，然後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的臉。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百裏嵐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百裏笑瞬間清醒過來，為了掩飾剛剛的失態，他粗聲粗氣地說：“不許往後退！”
百裏嵐站在原地，低下頭，原本已經調整好的心情，在麵對百裏笑時又一次崩潰了。
“總是不記得擦頭發！”百裏笑扯過掛在牆上的幹毛巾，用力地擦著她滴著水的短發，“你忘記去年冬天你洗澡後不擦幹頭發，然後發燒的事情了？”
她當然記得，因為發燒，那幾天都是百裏笑在照顧她。那真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不是她照顧百裏笑，而是百裏笑照顧生病的她。
百裏嵐抿著唇，眼底浮上一層水汽。不知道為什麽，她最近的承受能力在減弱，她總是輕而易舉地就被他左右了情緒。
“小笑。”她低低地說道，“我們和好吧，我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原本幫她擦頭發的手驀地停了下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幫她擦頭發，聲音有些生硬地說道：“既然你如此懇切地說了，那我就答應你吧。”
百裏嵐一下子高興起來，她仰起頭看著百裏笑，他的臉上雖然還有些冷漠，但冷漠中帶著一絲別扭。
不管怎麽樣，這麽長時間的冷戰總歸結束了。
第二天，百裏嵐和百裏笑一起去餐廳吃早餐，蘇格替百裏笑留了位子，可百裏笑沒有要坐到她那邊去的意思，而是直接跟百裏嵐坐在一起。
雖然是兩個男生一起吃飯，可是蘇格總覺得哪裏不對。
明明百裏笑把百裏嵐當成一隻寵物一樣看待，可就算是寵物，百裏笑也太過在意了吧！
暑假的時候，蘇格被百裏笑送上飛機的時候，她就覺察到了什麽，不過那種感覺不太明顯。後來，她和寧遠夏因為飛機飛不了返回百裏家，在百裏家住了一個星期。就在那個星期裏，她發現百裏笑和百裏嵐之間的氣氛很奇怪。
男生與男生之間怎麽會有那麽奇怪的感覺呢？
“你們真早。”寧遠夏到得有些晚，他來的時候，百裏嵐的早餐已經吃了一半。
“早啊。”百裏嵐笑著跟寧遠夏打招呼。
寧遠夏在百裏嵐身邊坐下，他朝不遠處的蘇格招了招手：“你一個人坐在那邊啊，過來一起坐啊！”
“好啊。”蘇格深吸一口氣，她已經吃完了早餐，端起桌上沒有喝完的牛奶，走到百裏笑身邊坐了下來，說道，“今天正式上課了。”
“是啊，第一節好像是物理課。”百裏嵐接過話頭說道。
“不知道老師是什麽樣的人呢。”蘇格看著百裏嵐的眼睛，企圖從那雙水靈靈的眼睛裏看出些什麽。
百裏嵐低下頭。
她被蘇格看得有些不自在，那種探究的眼神讓她有種心虛的感覺。
吃過早餐，四個人拎著書包往教室走去。剛走到教室門口，百裏嵐就看見從遠處跑來一個女生。那個女生直接撲過來，給了百裏嵐一個熊抱，甚至當著所有人的麵親了百裏嵐的臉頰。
“小嵐，早啊！”江雨朵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跟百裏嵐說了聲早。
所有人都驚呆了，全部半張著嘴巴看著江雨朵。
這個女生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而且她親的人是百裏嵐！
全校隻要認識百裏笑的，沒有人不認識百裏嵐，並且大家都默認了百裏嵐是百裏笑的人，所以一直以來，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不會去找百裏嵐說話。
江雨朵竟然用這樣的方式公然對百裏嵐出手了。
“那個……江同學。”百裏嵐發現自己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嗯？”江雨朵全然無視周圍的眼神，隻是笑著看著百裏嵐。
不知道為什麽，江雨朵總覺得百裏嵐給她一種非常想靠近的感覺，所以她才會這麽直接大膽地對百裏嵐說出那樣的話。
“下次不要這樣了，這樣……不太好。”百裏嵐絞盡腦汁，才想出一句不傷害到對方又能表達自己想法的話。
“反正我一定要讓你成為我的男朋友！”江雨朵看著百裏嵐的表情，微笑著說道，“就這麽定了！”
她說完，也不顧百裏嵐的反應，轉身進了教室。
百裏嵐看了百裏笑一眼，卻發現百裏笑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架勢。百裏嵐頓時有些無奈，這一切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受江雨朵的影響，蘇格似乎一下子變得積極主動起來。
百裏嵐知道蘇格喜歡百裏笑，但一直以來蘇格好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行動，可從這天開始，她變得非常張揚，總是找機會出現在百裏笑身邊。
百裏嵐疲於應付江雨朵，也沒有太多時間關心百裏笑和蘇格之間的事情。
可是這天，蘇格在百裏嵐的桌子上放了一張字條，約百裏嵐晚飯後在學校的圖書館見麵，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百裏嵐說。
百裏嵐有些困惑，她和蘇格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蘇格為什麽要約她見麵？她說的重要的事情又是什麽呢？
百裏嵐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她總覺得蘇格約她見麵不懷好意。
【3】
但無論怎樣不安，晚飯之後，她還是去了圖書館。
圖書館裏人不多，在他們這樣的學校裏，很少有那種泡在圖書館裏學習的學生。
百裏嵐到的時候，蘇格正在書架前翻著書。她見百裏嵐來了，將書放下，領著百裏嵐去到圖書館最裏麵一排書架前。
“重要的話是什麽？”百裏嵐見蘇格沒有開口的意思，隻好先開口。
蘇格轉身看著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然後遞給百裏嵐：“我無意間看到這張照片，有些想不明白。”
“什麽？”百裏嵐接過照片，低下頭看去，頓時怔住了。
這張照片正是百裏笑的媽媽拍的，是他們小時候玩過家家時她穿女裝的那一張。
“你怎麽會有這張照片？”百裏嵐很吃驚，也很氣憤。
這張照片前段時間她才見過，那還是百裏家大掃除的時候從書架的夾縫裏找到的，可是為什麽這張照片會在蘇格手中？
“怎麽有的不重要。”蘇格一直盯著百裏嵐的臉，不想錯過她任何表情。
百裏嵐讓自己冷靜下來，因為她想知道蘇格到底知道些什麽。
“好吧，那重要的是什麽？”百裏嵐往後退了一步，背靠著書架，好整以暇地看著蘇格，“有什麽話直接說比較好。”
“我喜歡直接的人。”蘇格說道，“說實話，小嵐，在百裏家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你不像個男生。”
百裏嵐心裏咯噔一下，心跳漏了一拍，她被蘇格的這句話驚出了一身冷汗。不過，她沒有急於開口，而是等蘇格繼續說下去。
蘇格一直關注著百裏嵐的表情，發現她表現得很淡定。
“也許我這麽說很不禮貌，我先說聲抱歉，對一個男生說他不像男生，的確有些過分。”蘇格緩緩說道，“可是小嵐，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像女孩一樣。尤其是你和百裏笑，我總覺得你們的相處模式有問題。你長得像女孩，該不會感情……也像女孩吧？”
她的潛台詞明明是在問百裏嵐，是不是對百裏笑抱有不能說出口的禁忌感情。
“我是百裏家收養的孩子，和百裏笑一起長大，關係自然比別人要好一些，這很正常吧？”百裏嵐淡淡地說道。
蘇格像是料到百裏嵐會這麽說，她輕輕笑了笑，說道：“但是應該沒有哪個男生見到自己的兄弟跟女生接吻，會驚慌失措地跑開吧？”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麽？”百裏嵐打斷了蘇格的話，語氣有些冷漠地說道，“你是懷疑我是女生，還是懷疑我和百裏笑之間關係不單純？”
蘇格愣住了，她心裏的確有這些疑問，但她沒想到百裏嵐會親口把這些說出來。
蘇格的懷疑並不是毫無理由的，就像她所說，在百裏家第一次見到百裏嵐，她心裏就有些小小的違和感。
她總覺得，作為一個男生，百裏嵐過分清秀和纖瘦。不過男生長得像女生，這其實也並不稀奇，所以一開始的違和感過去之後，蘇格也沒有過多地去在意，因為她來百裏家做客是衝著百裏笑來的。
但是就像蘇格所說，那天晚上的生日派對，她和百裏笑去花園裏透透氣。在曖昧的燈光下，她主動親了百裏笑，然後她聽見一個慌亂跑開的腳步聲，接著百裏笑就推開她，飛快地追了過去。
她往前走了幾步，發現剛剛跑開的人是百裏嵐。
女生總是很敏感的，尤其是麵對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
第二天，百裏笑很直接地讓她回去，甚至連理由都不屑說，從那時候起，蘇格就開始起了疑心。
她總覺得百裏嵐和百裏笑之間的關係根本不像是兩個男孩子應該有的，百裏笑那樣的性格，根本不會去為別人考慮什麽，他卻那樣在意百裏嵐。
她並不是“無意間”得到這張照片的，而是那天在百裏嵐的生日派對上，她留下了好幾個男生的聯係方式，後來她假裝不經意地去打聽，其中一個男生就給了她這張照片。
那張照片並不止一張，那天百裏笑的媽媽拍了不少照片，照片洗出來之後，那天被拍進照片裏的孩子都分到了一張。
當蘇格拿到這張照片，看到打扮成女孩子的百裏嵐時，嚇了一大跳。
雖然她之前覺得百裏嵐太像女孩了，但是如此直接地看到她穿裙子、留長發的照片，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難道百裏嵐其實是個女孩？
蘇格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所以約了百裏嵐來圖書館見麵。
“你不是第一個覺得我是女孩的人。”百裏嵐見蘇格一臉糾結的樣子，輕聲開口，“但可惜，百裏嵐的的確確是男生。我和百裏笑之間也沒有什麽所謂單不單純的關係。我被百裏家收養，和百裏笑名義上是兄弟，可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要是放在古代，我頂多就是陪著少爺念書的書童而已。從這個角度看，我和百裏笑之間的關係的確不夠單純。所以蘇格，你糾結的這些毫無意義。”
她說完，轉身就離開了，離開之前，她對僵在原地的蘇格說道：“喜歡他就去追他，能追到是你的事情，追不到也是你的事情，不要遷怒在不相幹的人身上。”
她捏著那張照片離開了圖書館，刻意沒將照片還給蘇格，她不想讓這張照片所代表的過去被蘇格握在掌心裏。
現在已經是黃昏，百裏嵐一路朝宿舍樓走去，半道上遇到了江雨朵。
這是除了蘇格之外，百裏嵐最不想打交道的女生。
“哈哈，小嵐！你看我們這麽有緣分，你就當我的男朋友嘛。”江雨朵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隻要見到百裏嵐，就一定要提一句讓她當男朋友。
百裏嵐正想著怎麽拒絕她，目光一轉，正巧看見了跟著她從圖書館出來的蘇格，她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我們可以試著先成為朋友。”她微笑著對江雨朵說道，“直接當男朋友好像有些不太好。”
“啊？”江雨朵本來已經做好準備迎接來自百裏嵐的第一百零一次拒絕了，可是沒想到百裏嵐竟然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
難道是她鍥而不舍的精神終於打動了百裏嵐嗎？
看著江雨朵激動得泛紅的臉頰，百裏嵐心裏不太好受，因為她根本是在利用江雨朵。
她明明不想去踐踏別人的感情，可是……
“好啊，就先當朋友！”江雨朵高興得跳了起來，她一把拉住百裏嵐的手臂，拉著她往前跑，“我太開心了，這一次小嵐沒有拒絕我！”
“對不起。”百裏嵐低聲嘟囔了一聲，她沒有去看蘇格，任由江雨朵拉著她往前跑。
蘇格站在不遠處的小路上看著百裏嵐和江雨朵，內心第一次動搖了。
難道自己真的是在胡思亂想？
百裏嵐是女孩這種事情，如果是真的，也太過荒唐了吧？
“真的是我想錯了嗎？”
她盯著那兩個越走越遠的背影發呆，直到夕陽落下山，她才收回遊走的心思，緩緩地往宿舍走去。
【4】
從這天起，百裏嵐總是和江雨朵形影不離，無論是上課還是下課，兩個人總是待在一起——這是能讓蘇格徹底打消疑慮的最直接的辦法。
第一個注意到這種變化的是百裏笑，因為往常百裏嵐總是跟他一起去上課，可最近她總是先走，甚至吃飯的時候也不會跟他坐同一張桌子。
兩個星期過去了，百裏笑終於無法忍受百裏嵐對他的冷淡。
這天，百裏嵐拎著書包，打算去餐廳和江雨朵會合，然而她剛打開宿舍的門，一隻手就把半開的門重新關上。
她驚得回頭看了一眼，隻見百裏笑冷著一張臉，氣勢洶洶地瞪著她，冷冷地說道：“百裏嵐，你再無視我試試！我們不是和好了嗎？和好了為什麽要把我當成空氣？”
“呃……”百裏嵐知道她今天躲不過了。
“轉過頭來看著我，我不喜歡對著一個背影說話！”百裏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強硬地逼迫她轉過身麵對他，“百裏嵐，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沒什麽好解釋的。”百裏嵐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百裏笑這家夥怎麽可能受得了被人忽視？
她一直和江雨朵在一起，百裏笑一定會來找碴兒的，所以她早就想好了說辭。
“我和江雨朵在交往，我要多點兒時間陪她。小笑，我交到女朋友了，你不恭喜我嗎？”
“女朋友？”百裏笑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他的眼神異常平靜，“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百裏嵐點點頭，轉過身就要開門離去，然而“砰”的一聲，百裏笑的拳頭擦著她的臉頰砸在門上。
“百裏嵐，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麽？”百裏笑冷笑著說道，“你交了女朋友，這種事情我沒有聽說過。”
“那麽你現在聽說了！”百裏嵐不敢回頭，她害怕回過頭看到他盛怒的表情，她就會敗下陣來。
可是她不能敗，蘇格已經在懷疑她了，她害怕她的謊言被蘇格揭穿，到那時候，她就必須離開這裏，並且被她欺騙了十二年的百裏笑也永遠不會原諒她。
她沒有辦法，她不想離開百裏笑的身邊，她想待在這裏。她不惜利用江雨朵對她的喜歡，也想要待在這裏，待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和她分手。”百裏笑冷冷地說道。
“不可能的。”百裏嵐毫不猶豫地答道，“小笑，我們已經不再是五六歲時玩過家家的孩子了。總有一天，我們會有各自的路要走，我們不可能永遠待在一起。”
“至少不是現在！”百裏笑心裏十分狂躁。
這些天來，百裏嵐一直在無視他，偶爾和他說話，也帶著敷衍的味道。
他從未受過她如此怠慢，明明她隻是百裏家的一個養子而已。
“你是我百裏家領養回來的一條小狗而已，寵物還幻想有自由？別開玩笑了，主人不同意，你就永遠別想離開百裏家！”百裏笑徹底失去了理智，他將這些天積壓下來的不滿和憤怒全部發泄出來，“你這輩子都沒有自己的路，你的人生屬於百裏家，屬於我百裏笑！所以我讓你做什麽，你必須照做！”
百裏嵐的心髒緊緊縮起，她是最了解百裏笑的人，她知道他說這些話並不是真的要傷害她，他隻是覺得被傷害了，所以用最直接、殘忍的方式自我保護而已。
“如果……”她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如果我不照你說的做呢？”
“那就給我滾！”百裏笑喝道，“滾出我的視線，滾出百裏家！”
“好。”到這個時候，她竟然奇跡般地平靜下來。
她感覺心裏說不出的難受，於是用力地打開宿舍的門，一腳跨了出去。
然而百裏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說道：“收回那個字，我就原諒你！”
“放手！”她用盡全力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跑出了百裏笑的視線。
百裏笑呆呆地站在門口，他的手還停在半空中，保持著被她甩開的姿勢。他的腦中空空的，一時之間他甚至想不起剛剛發生了什麽事。
五歲那年，他從壞人手裏救下百裏嵐，然後帶著無比膽小的百裏嵐回家，他將所有自認為好的東西都讓給她。
他知道自己的脾氣不太好，可一直以來，無論他有多糟糕，她都沒有不理他，不會生氣，不會消失不見。她總是陪在他身邊，開心也好，難過也罷，她就像空氣，他習慣了轉身就能看見她。
可是就在剛才，她第一次與他爭吵，然後甩開他，將盛怒的他留在原地，自己一個人跑掉。
他看著自己空空的掌心，他在空中抓了一下，又抓了一下，可是抓在手心裏的隻有空氣。
他扭過頭看了一眼，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外麵在下雨，雨滴打在窗戶上，沿著窗戶滑落。
他轉身回了宿舍，關門的時候卻發現她的傘放在傘架上沒有帶走。
外麵雨那麽大，她會不會淋雨呢？
他彎腰拿起一把傘，手搭上門把手的時候，忽然回過神來。
他在做什麽？
明明是她的錯，他為什麽要去擔心一個沒心沒肺的家夥？他重新將傘放回傘架，然後打開電腦，點開一個遊戲，發泄似的敲擊著鍵盤。
仿佛這樣，他就能將滿腔的怒火全部發泄出去。
仿佛這樣，他就可以忘記百裏嵐跟他吵架，將他丟在原地這件事情。
【5】
百裏嵐一口氣跑出宿舍大門，大雨落在她的身上，她竟然渾然未覺。等到全身都濕透了，她才停下腳步，弓著身子，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地喘著氣。
這場雨來得太及時，因為站在雨中，就沒有人會發現她在哭。
耳邊隻有雨聲，“嘩啦啦——嘩啦啦——”，仿佛激烈的鋼琴協奏曲。
忽然，她感覺雨停了。她抬起頭，看見一把黑色的雨傘罩在她的頭頂，將她與這場瓢潑大雨隔離開來。
是他嗎？
她的心裏湧上一絲喜悅，順著撐傘人修長的手指往上看，在看見那個人的臉時，一股失望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頓時覺得自己太可笑、太天真了，像百裏笑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出來追她呢？
不會的，這個世界上，哪怕所有人都為她撐傘，百裏笑也不會的。
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不是嗎？
為什麽還是會失落，還是會難過？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雨這麽大，不撐傘可不行！”戴著細框眼鏡的少年臉上掛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他的襯衫袖子卷至手肘，哪怕是站在大雨裏，哪怕周遭除了雨簾什麽都沒有，他也是那樣優雅從容，永遠也不會慌亂，不會失去微笑。
“去走廊那邊吧。”寧遠夏靜靜地站在她身後，輕聲說道，“雖然還是初秋，不冷，但是雨淋多了還是會生病的。”
百裏嵐站直了，寧遠夏撐著傘，帶著她走向不遠處纏滿紫藤花的走廊。
紫藤花還未凋謝，開得喧鬧無比。雨滴落下來，快要謝去的花朵便隨著雨一齊掉落。滿走廊的紫藤花鋪成了絢爛的花海，讓人不忍心踏上去，害怕踩散這一地的繁花。
寧遠夏沒有說話，百裏嵐也沒有。
隻有雨聲“嘩啦啦”地吵得人心煩。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百裏嵐忍不住先開口，她不是一個能夠忍受沉默的人。
寧遠夏笑了笑，說道：“你們吵架的聲音那麽大，我在宿舍都聽見了。”
百裏嵐愣了一下，隨後低下頭，一朵紫藤花落在她的鞋麵上。
她彎下腰撿起那朵小花，輕聲說道：“抱歉，讓你擔心了，我沒事，隻是想讓自己冷靜一下。”
“誰都有無法冷靜的時候。”寧遠夏稍微彎下腰，攤開一隻手，放在她麵前，“走吧，不想回宿舍的話，先去我那邊洗個熱水澡。不然真的會感冒的。”
“好。”不忍辜負寧遠夏的好心，她站起來，跟著寧遠夏回了宿舍。
寧遠夏的室友並不在，應該是去餐廳了。
百裏嵐有些愧疚地說道：“對不起，讓你陪著我，飯都沒去吃。”
“我們是朋友啊。”寧遠夏找了一套衣服遞給百裏嵐，“先去洗個熱水澡吧。”
百裏嵐接過他的衣服，她想過回去拿自己的衣服，可是以她對百裏笑的了解，他一定不會出去的。現在回去，就要麵對百裏笑。
她第一次和百裏笑吵得這麽厲害，他甚至說出了“滾出百裏家”這樣的話，她根本不知道應該怎樣麵對他。
擰開花灑，溫熱的水從頭頂落下來，順著她的發絲滑到臉上，再從臉上順流而下，蔓延到身體。就像她對百裏笑的感情，從最初的懵懂，一路成長到快要讓她失控的地步。
是的，她最近總是容易被百裏笑左右情緒，因為喜歡，所以會在意。
這個發現讓她戰栗，讓她難過。
因為她有多喜歡他，就有多絕望。
她絕望得快要死掉了。
她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分不清是水還是眼淚，從指縫裏流出來，她覺得自己真的糟糕透了。
明明她騙百裏笑自己在和江雨朵交往，是為了打消蘇格的疑慮，讓自己能夠繼續維持現在的樣子留在百裏笑身邊。
可是一切都被她搞砸了！
果然利用別人是要遭報應的，她隻是不知道報應會來得這樣快。
該怎麽辦呢？
她真的很難受，她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了。
離開這裏，離開百裏笑，唯有這樣她才能好起來。在沒有百裏笑的地方，她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
想到這裏，她猛地回過神來。
她在想些什麽呢？
離開了，就再也見不到百裏笑了。她和百裏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一旦她離開百裏家，就永遠沒有資格去參與他今後的人生了。她貼著牆壁坐在地上，視線不經意地從地麵掃過，接著她就愣住了。
白色的地磚上有一絲殷紅的血跡，她的臉色變得煞白。
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從她發現自己的胸部漸漸隆起後，她就無比害怕這一天的到來。可無論她怎麽害怕，這一天仍然來了。
她癡癡地笑了起來，今天還真是精彩，第一次跟百裏笑吵架，第一次來了例假。
更糟糕的是，她還在寧遠夏的宿舍裏，手邊沒有衛生棉，隻有寧遠夏遞給她的一套白色衣服，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
她關掉熱水，用大大的浴巾把自己包起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現在要做的事就是找人幫忙，可是找誰呢？
百裏笑第一個被排除，然後是寧遠夏，接著是蘇格。
可是，等她將這些人全部排除之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沒有一個能夠求助的人。
原來，一直以來她都待在百裏笑身邊，她完全沒有自己的朋友圈子。
真是可悲啊！
她正想著，覺得心灰意冷時，浴室的門被人敲了一下，外麵傳來寧遠夏溫和的聲音：“小嵐，你好了嗎？江雨朵來看你了。”
江雨朵！
百裏嵐原本絕望的眼神猛地亮起來。
是因為對江雨朵心懷愧疚嗎？所以她剛才沒有想過可以向江雨朵求助。
雖然她知道，一旦她和江雨朵開口，就不得不暴露自己是個女生的秘密，甚至還會讓江雨朵討厭自己，因為自己欺騙了她。
可是她已經沒有辦法了，現在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唯一能幫她的隻有江雨朵，隻有這個喜歡上她、一直大膽追求她的女生。
“我馬上出來！”她擦了擦身體，穿上寧遠夏的衣服後，她扯了很多紙巾墊著，這樣好歹能撐一會兒。
雖然她沒有經驗，但是到十七歲才來初次例假，她也累積了很多這方麵的常識。
她打開浴室的門，江雨朵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聽到開門聲，扭過頭朝這邊看來。
百裏嵐正巧對上她的視線，江雨朵的眼睛彎成月牙狀，她笑得十分開心。因為她在餐廳等了很久沒有等到百裏嵐，所以直接來宿舍找她。剛進宿舍樓就看到了寧遠夏，得知百裏嵐在他這裏，所以直接過來了。
百裏嵐從浴室出來後，直接拉了江雨朵就往外跑。
江雨朵驚呼一聲：“小嵐，你要帶我去哪裏啊？”
寧遠夏剛端著水杯坐下來，就看見百裏嵐像一陣風似的拽著江雨朵跑了。他看著她們跑出去的背影，眼裏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拿起茶幾上的一本書，原本被壓在書下的東西呈現在他眼前。
那是兩張照片，最上麵的一張是蘇格拿給百裏嵐看的那張，另一張被壓在這張照片下麵，隻能看到一個小角，無法看到照片上的內容。
寧遠夏盯著照片看了一陣，又將那本書放回去，再一次將照片擋住了。這張照片是蘇格給他的，蘇格得到這張照片之後，先找過寧遠夏，問他覺不覺得照片上的百裏嵐像女孩。
他私下裏將照片交給照相館的人複印了一張，然後將另一張還給了蘇格。
他剛到百裏家的第一天，與她合撐一把傘的時候，他就覺得百裏嵐的臉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他肯定自己並沒有見過百裏嵐，他以為那種熟悉感隻是錯覺，直到蘇格給他看了這張照片。
他輕聲念了一句，心裏湧上一絲異樣的情緒，這種情緒驀地變得無比洶湧，像是要將他的心髒擊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