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驚鴻一般短暫，夏花一樣絢爛
No matter the ending is perfect or not, you cannot disappear from my world.
我的世界不允許你消失，無論結局是美好抑或慘淡，我要你在這裏。
【1】
那場匆匆舉辦的生日派對，最終也匆匆地落幕。
百裏嵐躺在**，四處很黑，她沒有開燈，隻是靜靜地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腦海中亂糟糟的，怎麽都安靜不下來。
始終浮現在眼前的是蘇格與百裏笑擁吻的畫麵。
她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她在介意什麽呢？
她和百裏笑都會長大，總有一天百裏笑會交女朋友，會戀愛，會結婚，這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她必須習慣，必須讓自己做到無動於衷，看到他和其他女孩在一起，都能保持微笑。
這樣告誡自己後，百裏嵐閉上眼睛，想要睡覺，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咚咚——”門口，輕輕的敲門聲傳進來，百裏嵐猛地坐了起來。
還沒來得及開燈，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走廊裏亮著燈，那個人的身影很熟悉，她的心猛地一跳。
百裏笑？
“還沒睡？”百裏笑有些意外。
他隻是有些在意她哭了，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所以來看看她。他沒想到她還醒著，一時間他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像是隱秘的心事被人窺探到了一樣，百裏笑有些煩躁不安。他大步走進去，在她床邊坐下，質問她：“你為什麽還不睡覺？這麽晚了，你不睡覺在做什麽？”
他問得這樣理直氣壯，這樣蠻不講理。
百裏嵐像是吞了一大口黃連，心裏苦澀並且隱隱作痛。
她伸手想要打開床頭的燈，卻被他緊緊地抓住了手腕。
他的語氣有些生硬：“不許開燈。”
開了燈，她就會看見他有些失態的表情，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隻是睡不著。”百裏嵐輕聲回答道，收回了自己的手。
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雨，雨滴“劈裏啪啦”地砸在窗戶上，將這一室尷尬的沉默驅散了，也平添了幾分惱人的焦躁。
雨滴明明落在窗戶上，可百裏笑總覺得雨落在了他的心上。
“你為什麽哭？”百裏笑最終還是問了她。
百裏嵐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說道：“因為那些人說了讓我難過的話。”
“隻是這樣？”百裏笑追問道。
“隻是這樣。”如果他一定要個答案才能睡著的話，那麽她就給他一個他願意接受的答案。
明明得到了確認，百裏笑卻不覺得輕鬆，相反，他的心情越發煩躁起來。
他靠近她，卻感覺到了她輕微的抗拒。
他低聲說道：“你在說謊，小嵐。”
她心裏“咯噔”一下，猶如斷了線的風箏，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沒有。”她心虛地否認道。
“你是不是不喜歡蘇格？”百裏笑忽然將話題引到了蘇格身上，“你要是覺得她不好，我明天就讓她離開。以後你不喜歡的，我都不要，好不好？”
百裏嵐的眼睛有些酸澀，將手背覆在眼睛上，輕聲說道：“蘇格沒有不好，她挺可愛的。”
“沒有不好，這等於就是好的。”百裏笑站起來，發現如果自己繼續在這裏待下去，他會更加焦躁。
他走到門口，淡淡地說了一句：“能留在我身邊的人，隻是‘沒有不好’的程度，是不夠的。小嵐，你要記住，我百裏笑要的一定是最好的。”
他說完，輕輕地關上門，然後離開了。
黑暗中，百裏嵐的眼淚怎麽也無法停止，那些晶瑩的**順著臉頰滑落到枕頭上，暈染出大大的水印。
連蘇格都沒有資格留在那個地方，那麽到底要什麽樣的女孩才能配得上他呢？
她的心裏像是紮了無數根細小的針，每一次心髒跳動，便能感覺到疼，是那種尖銳的疼。
百裏嵐哭過之後，一夜都沒有睡著，她害怕睡著了眼睛就會腫起來。天剛亮，她就爬起來拿冰塊敷了敷臉，這樣可以讓她看上去和往常一樣。
早上，她照了照鏡子，發現除了因為一夜未睡而顯露出來的疲憊外，她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收拾妥當後，她下樓去了廚房。廚房裏的用人見她過來，連忙給她端來早餐。
兩片麵包、一個煎蛋、一根烤腸，還有一杯溫牛奶。
她正吃著，百裏笑從外麵走了進來，在她對麵坐下，看著她低頭切麵包。
“早。”她抬頭看到是他，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她很快恢複過來，對他微笑著打招呼。
百裏笑點了點頭，不說話，傭人將早餐放在他麵前，他用叉子將煎蛋叉到她的盤子裏，淡淡地說道：“早。”
百裏嵐盯著盤子裏多出來的煎蛋，有些不解。
“吃吧，吃多點兒才能長個子。你這麽矮，走在我身邊會讓人笑話的。”他的聲音太過冷清，一貫的霸氣蠻橫不見了，隻剩下一絲冷漠。
百裏嵐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默默地吃掉了他放進她盤子裏的煎蛋。
像是她吃了就真的會長高一樣，百裏笑的心情好了起來。昨天看到百裏嵐充滿眼淚的雙眼，之後就算他趕走了那些來參加派對的人，就算他一大早在百裏嵐還沒有下樓之前就將蘇格和寧遠夏送上了飛機，可他心裏仍然快活不起來。
她隻是吃了他給她的煎蛋，卻像是一下子將壓在他心裏的那些煩悶事全部吃掉了一樣。
“多吃點兒，這樣才能長得和我一樣高。”他索性將烤腸也給她，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語氣裏多了一絲愉悅。
“好。”百裏嵐點點頭，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盡管她知道，無論她吃多少東西，都沒有辦法長到他那麽高。
一頓早餐吃得風平浪靜，外麵的天氣卻是雷電交加。
而伴隨著雷電來到百裏家的，還有一大早就被百裏笑送上飛機的蘇格和寧遠夏。
“今天走不了了，雷電太厲害，航班取消了。”蘇格笑著對百裏笑說道，“可能要繼續打擾了。”
寧遠夏衝百裏嵐微微笑了笑，轉過頭看向百裏笑。他們原本要上飛機了，卻被通知飛機不能飛了，他本打算去住酒店，可蘇格堅持要回百裏家。
“小嵐，可以嗎？”蘇格等不到百裏笑的回答，轉而看向百裏嵐。
百裏嵐喝掉了最後一口牛奶，本打算直接上樓的。因為她覺得蘇格和寧遠夏是和她沒有任何關係的兩個人。
她有些意外，蘇格為什麽會詢問她的意見。
不對。
她愣住了，走不了？他們要去哪裏？他們不是百裏笑的客人嗎？他們昨天才到百裏家，怎麽今天一大早就要離開？
為什麽？
她看得出來，蘇格很喜歡百裏笑，蘇格沒有理由這麽快離開百裏家。
“小嵐。”蘇格看著百裏嵐的眼睛，眼底有一絲淺淺的笑意，“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百裏嵐輕聲說道。
【2】
其實蘇格完全沒有必要詢問她的意見，因為她的回答根本毫無意義。
“願意留下就留下吧。”百裏笑的語氣有些冷漠，他說完，轉身走出了廚房。
百裏嵐看得出來，他的心情不太愉快。
他當然不愉快！
百裏笑心裏有些惱火，百裏嵐那家夥，他為了什麽才把蘇格和寧遠夏送上飛機的？她竟然毫不介意蘇格留下來。
既然不介意，為什麽昨天要哭？
這樣算什麽啊？
百裏笑走到運動室，他發泄似的將籃球砸向籃板，空曠的運動室裏隻有他粗重的喘息聲，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滴落，籃球砸在地上，滾向門口。
一雙腳在那裏站定，有人將籃球捧了起來，一邊拍著一邊走向他。
百裏笑的視線跟著籃球往上移去，最後落在百裏嵐的臉上。
“你來做什麽？”他粗聲粗氣地問道。
百裏嵐將球扔給他，輕聲說道：“來陪你打球。”
從她踏入百裏家之後，她似乎一直在照顧他的喜怒哀樂。他生氣了，她要負責讓他消氣，她存在於這個家裏的價值也隻剩下這麽一點了。
百裏笑接過她傳來的球，三步上籃，球準確命中。百裏嵐跑過去，正巧將球接在手裏，她繼續將球拋給他，這一次百裏笑沒有將球投向籃筐，而是將球重新拋回百裏嵐的手裏。
“沒關係嗎？”他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百裏嵐愣了一下，球擦著她的手砸在了地上。
她彎腰撿球，輕聲問道：“什麽？”
“別裝傻！”他皺了皺眉頭，有些不高興，“讓蘇格留下來真的沒關係？”
“本來就沒關係啊。”她笑了笑，聳聳肩，然後將球投進籃筐，“為什麽你覺得我會介意蘇格留下來？”
“那你昨天為什麽哭？”百裏笑一把抓住百裏嵐的手臂，不讓她繼續投籃，“不是因為你不喜歡蘇格嗎？”
“真好笑，就算我不喜歡蘇格，我這個大男生也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哭鼻子吧！那樣不是太奇怪了嗎？”百裏嵐用微笑掩飾自己真正的情緒。
“的確很奇怪。”百裏笑拿過她手裏的籃球，在地上拍了幾下，“小嵐，我們是好兄弟，永遠都是好兄弟。假如我身邊出現了你不喜歡的人，一定要告訴我。”
“為什麽這麽在意我的想法？”百裏嵐看似不經意地問道，“其實喜歡誰，你自己決定就好了，我不過是個……”
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很重要的人。”百裏笑接過她的話頭往下說。
百裏嵐渾身顫抖了一下，因為他的話，一絲暖意浮上心頭。
其實這就足夠了吧！
假如她和百裏笑之間橫著一道無法逾越的溝，那麽還能站在他對麵注視著他，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昨天會哭，是因為我想我的家人了。”百裏嵐笑了笑，眼眶有些濕潤，“不是因為蘇格，昨天我心情不好，是我自己的問題。”
“是這樣嗎？”百裏笑狐疑地盯著她，可她表現得太正常，一絲異常都看不出來。
“我騙你做什麽？”百裏嵐笑著從他手裏奪走了籃球，“謝謝你給我辦的生日派對，蘇格是個不錯的女生，你不用在意我，我也沒有不喜歡她。”
“你敢喜歡她試試！”百裏笑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知道了她為什麽不開心、為什麽會哭，像是一直困擾他的疑問終於消失了一樣。
“小笑喜歡的女生，我肯定不會動手的。”百裏嵐連忙說道，“你不回夏令營了嗎？這麽急匆匆地跑回來，真的沒關係？”
“幹嗎趕我走？這裏是我家！”百裏笑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不過還是解釋了一句，“夏令營那邊我已經說好不去了，沒什麽意思。”
“哦。”百裏嵐應了一聲，正想說話，忽然聽見運動室門口傳來說話聲。
是寧遠夏。
他穿著一身白色運動服，雖然戴著細框眼鏡，但看上去多了一些運動的感覺。
他對百裏嵐笑了笑，然後走過去，將百裏笑手裏的球接過去，笑著問道：“打球怎麽不叫上我？”
“一起來啊！”百裏嵐籃球打得很好，因為百裏笑很喜歡籃球，她不得不陪著他打球，這幾年堅持下來，她的水平竟然也能跟得上百裏笑。
她在這個家所有人眼裏是個男生，所以必須做到一切男生能做到的事情，這樣才不會引起所有人的懷疑，安安穩穩地在這個家待下去。
“原來你們都在這裏啊！”蘇格的聲音從運動室門口傳來，她笑著看著百裏笑，甜甜地說道，“我找了你們好久，你們打球都不叫我。”
“我們男生打球，你一個女孩子，萬一磕著碰著受傷了就不好了。”寧遠夏解釋了一句。
蘇格有些不服氣，說道：“女孩子怎麽了？你這是小瞧女孩子！”
“那……一起？”百裏嵐下意識地看了百裏笑一眼，“我們讓著她一點兒。”
百裏笑瞥了百裏嵐一眼，漠然地說道：“我不想打了，你們繼續。”
他說完，根本不看蘇格，也不理會別人的感受，大步走出了運動室，留下百裏嵐有些尷尬地看著蘇格。
蘇格的表情有些僵硬，就算她極力想假裝若無其事，可仍然無法掩飾被傷害到的神色。
“我們打吧。”寧遠夏招呼蘇格一聲，“打著玩。”
蘇格卻像是沒聽到寧遠夏的話，她緩緩走到百裏嵐麵前，直視著百裏嵐的眼睛，認真地問道：“小嵐，百裏是不是討厭我啊？”
“為什麽這麽問啊？”百裏嵐心裏有一絲慌亂。
她沒有預想過蘇格會問她這樣的問題。
“如果討厭你，他又怎麽會讓你來家裏做客呢？”最後，她隻好這樣敷衍道。
“是這樣嗎？”蘇格的眼神有些憂傷，她盯著百裏嵐，不想錯過百裏嵐臉上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百裏嵐在百裏笑心裏是非常特別的。
她覺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百裏笑和百裏嵐是兄弟，關係特別好的兄弟也是有的。
“嗯，一定是的。”百裏嵐對她笑了笑。
她想離開這裏，她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你能帶我走走嗎？”蘇格問百裏嵐，“外麵又是風又是雨的，悶在客房裏也怪無聊的。”
“沒問題。”隻要是不涉及百裏笑的問題，百裏嵐相信自己還是能遊刃有餘地對付的。
“順便帶我走走吧，百裏家挺有意思的，昨天看到的花室就挺不錯。”寧遠夏笑著說道，“不介意帶上我吧？”
“當然不會。”非但不介意，百裏嵐還覺得鬆了一口氣。
她總覺得和蘇格獨處會有些緊張，不過加上一個寧遠夏，這種緊張感頓時**然無存了。
【3】
百裏家的確很大，大到百裏嵐帶著蘇格和寧遠夏逛了一下午也沒有逛完。由於風雨太大，很多地方去不了，即使這樣，等他們回到客廳的時候，身上多多少少還是被雨淋濕了一些。
“蘇格，你去換身衣服吧。”百裏嵐看著裙擺全部濕透的蘇格，說道，“一會兒該吃飯了。”
“好。”蘇格點了點頭，這半天下來，她發現百裏嵐其實是個很溫和的人。
寧遠夏也好不到哪裏去，所以他也回了客房。
看著寧遠夏和蘇格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百裏嵐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推開自己的房門，擰開房間的燈，她愣住了。
從運動室頭也不回地走開的百裏笑竟然會在這裏。
臥室的燈很柔和，落在他的臉上，顯得那麽安寧。百裏嵐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她**顯然已經睡熟的百裏笑，心裏浮上一絲淡淡的無奈。
一直以來百裏笑都是個任性的家夥，長大了也一樣。他真的是被寵壞了，以至於自己帶回來的朋友都不願意去招待。
她躡手躡腳地拿著衣服進了浴室，將整個人泡進溫熱的水裏。她舒服地歎了一口氣，頭枕著浴缸光潔的壁沿，盯著半空中浮起的熱氣發呆。
她無意識地拿毛巾擦著自己的身體，當手觸碰到自己已然開始膨脹的胸部時，她整個人僵住了。
從十二三歲起，班上的女生都陸陸續續進入快速發育期，胸部長起來了。唯有她一直是“飛機場”的狀態，隻發育了一點點，跟那些女生完全沒法比。所以，她才能輕易掩飾自己是女生的事實。
可是現在，這“飛機場”似乎日益保不住了。
她往水裏滑去，直到水麵淹過她的嘴巴，她忽然有些迷茫。
是的，迷茫。
小時候，甚至是前幾天她還在想，隻要能待在他身邊，哪怕一輩子都當男生、當他的好兄弟，也沒有關係。
可是她忘記了，女孩長大了和男孩是不一樣的，很多東西都無法隱藏。
總有一天，她會無法再隱藏下去的。
她是不是應該在暴露自己女生的身份前就離開百裏家，離開百裏笑？對於欺騙的行為，不可一世的百裏笑應該不會原諒吧。
正想到這裏，浴室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糟糕，她進來泡澡的時候忘記鎖門了，平時自己的房間裏沒有外人在，她也沒有鎖門的習慣，這下可好，被百裏笑撞了個正著。
百裏嵐心裏一驚，下意識地朝門口望去，果然看見百裏笑一副剛睡醒的樣子站在門口，神色有些茫然。他的雙眼看上去像是蒙著一層霧氣，像是迷路的小孩。
也隻有這個時候，百裏笑會露出這樣的一麵，等他完全清醒了，又該恢複他霸道任性的一麵了。
百裏嵐身體僵在那裏不敢動彈，害怕還沒有完全清醒的百裏笑發現她在泡澡。在百裏笑麵前，她是男生，要是她這個時候做出什麽過激的反應，他一定會懷疑，會不高興的。
然而就算百裏嵐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浴室裏這麽個大活人在泡澡，百裏笑就算再不清醒也不會看不見的。
百裏笑之前心情不好，鬱悶之下想回房間睡覺，可路過百裏嵐的房間時，鬼使神差地走了進來，然後躺在百裏嵐的**，不小心睡著了。
這一覺醒來，他竟然忘記自己是在百裏嵐的房間，直接推開浴室的門就進去了。
當視線落在正在泡澡的百裏嵐臉上時，他愣了一下，大腦瞬間清醒了。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冷聲說道：“你才回來？”
“呃……”百裏嵐有些慌亂，雖然她知道要百裏笑不發現她在這裏很難，但是沒想到他推開門就看到了她，隻好解釋道，“外麵雨很大，帶著蘇格和遠夏四處走了走，淋濕了，所以泡個澡。”
百裏笑的臉色變得陰沉，不過他沒有說什麽，用冷水洗了把臉，然後緩緩走向百裏嵐。
百裏嵐的心跳非常快，她低下頭看著自己隱藏在水中的身體，好在剛剛她打了些肥皂泡，否則百裏笑靠近這裏，就能用最直觀、最讓人難堪的方式發現她一直想要隱藏的秘密了。
“那個……”她忽然提高音量說道，“我馬上就洗好了，你先出去吧。”
百裏笑的腳步頓住了，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剛醒來時的那種疏離讓他看上去有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百裏嵐盯著他的臉，心裏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她祈禱著百裏笑快點兒出去，她已經渾身僵硬得沒有辦法動彈了。明明是夏天，明明是溫熱的洗澡水，她卻覺得冷，是那種從心底透出來的冷。
百裏笑停在那裏沒有動，百裏嵐無法揣測百裏笑現在究竟在想些什麽。
就在百裏嵐緊張到極點的時候，百裏笑突然轉過身走出了浴室。反手關上門的時候，他輕聲說了一聲：“動作快點兒。”
百裏嵐猛地呼出一口氣，她這才意識到，剛剛她屏住呼吸，以至於胸腔有些疼。
她將頭沒入水中，平複了一下自己緊張的心情，然後從水裏站起來，飛快地擦幹身體，套上足夠掩飾她胸部的寬大T恤衫，這才從浴室出來。
百裏笑竟然沒有離開，他坐在沙發上，隨手翻著她放在茶幾上的相冊發呆。
聽見百裏嵐走出來的腳步聲，百裏笑將相冊合上，站起來，看見百裏嵐滴著水的頭發，忍不住抓起毛巾按在了她的頭頂。
“我自己來！”百裏嵐像觸電似的往後退了一大步，剛剛消失的緊張感，在他忽然靠近的時候再次將她吞沒了，“我是說……”
“喂！”感受到她的排斥，百裏笑有些不悅，想要說點兒什麽，可看著她慢吞吞地擦著頭發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我先出去了。”他的心裏莫名有些煩躁，打開房門直接往外走。
“小笑！”百裏嵐驀地喊住他，問道，“假如有一天，我是說假如，有人騙了你，但是她並不是故意的，而是善意的欺騙，你會不會討厭那個騙你的人？”
百裏笑停下腳步，平靜地回答道：“沒有人喜歡被欺騙。要是有人敢騙我，我一定不會原諒他。”
他說完，關上了門，百裏嵐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她像失重一樣癱坐在**，眼睛有些發澀，十指冰冷，而後自嘲地笑了笑。她真是大白癡，剛才她為什麽要衝動地問出那個問題呢？
明明這個問題不需要問，她就能想象到他會給出什麽答案。
是不是因為他特地回來給她過生日，看見她哭了就將蘇格趕走，讓她有了錯覺，以為也許在他心裏她稍微有一點點特別？特別到這個問題由她問出口，他就會給出不一樣的答案。
她笑了起來，隻是笑容裏滿滿都是憂傷與絕望。
“我一定不會原諒他。”百裏笑給出的是這樣的答案。
那麽她是女生的這個秘密永遠都不可以向他提起，因為她不想被他討厭，不想被他不原諒。
【4】
濕漉漉的雨天還在繼續，蘇格和寧遠夏在百裏家住了一個星期，天氣終於好轉了，蘇格和寧遠夏登上了回夏令營的飛機。
送走蘇格和寧遠夏，百裏家一年一度的大掃除也到來了。
百裏嵐自然是不用幫忙的，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陪著百裏笑打發時間。百裏笑不去夏令營，百裏家也沒意見，反正一直以來，百裏家對百裏笑的唯一要求就是活得肆意開心。
百裏笑一大早就出門了，百裏叔叔帶他去參加一場聚會，百裏笑遲早要繼承百裏家的事業，必要的聚會百裏笑是一定要到場的。
百裏嵐百無聊賴地待在書房裏，隨便拿了一本書看，其實她根本沒看進去書上寫了些什麽。她的思緒很亂，這幾天她一直睡不好，偶爾睡著了也會做噩夢。
她看著書，字跡越來越模糊，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她竟然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直到打掃衛生的人進來，從書架的夾縫裏找到一本相冊，詢問百裏嵐要將相冊放在哪裏，她才被叫醒。
“是掉在書架裏麵的。”那人將相冊放在她麵前。
“我看看。”百裏嵐伸手翻開相冊，才翻開第一頁她就愣住了，以至於連打掃衛生的人是什麽時候走的，她都沒有注意到。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張照片吸引了。
那張照片拍攝於她進入百裏家後的第二年。
照片上，她穿著粉紅色的芭比娃娃裙，頭上戴著蓬鬆的公主假發。她站在百裏笑旁邊，百裏笑穿著黑色小禮服，脖子上係著蝴蝶領結。
她記得這張照片，是他們玩過家家的時候，百裏笑的媽媽覺得好玩，用相機拍下來的。那年她六歲，戴上假發，穿上公主裙，也像個可愛的小公主一樣。
她伸出手輕輕觸了觸照片上的自己，時間在耳邊急速倒退，她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六歲那年。
她站在紫藤花架下，遠遠看著六歲的自己被百裏笑從人群裏揪出來，然後霸道地宣布：“我就要小嵐當新娘，你們都不許說話！”
於是一群小孩子起哄，要她當新娘。
那時候的她剛到百裏家不久，不敢說一個“不”字，於是她就被換上漂亮的公主裙，戴上假發，扮演新娘，玩過家家的遊戲。
“親一個，新郎要親新娘的！”有個小男孩興奮地起哄。
她站在那裏，緊張極了，完全不敢動。忽然，她感覺有人靠近。她睜大眼睛，看著百裏笑近在咫尺的臉，他嘟著嘴，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
百裏笑的媽媽正巧路過，拿來相機，於是留下了這張照片。
她輕輕地觸了觸自己的嘴唇，過了這麽多年，現在再看到這張照片，她卻覺得被百裏笑親吻的感覺如此清晰。
她的腦海裏忽然跳出一個畫麵，那是前幾天晚上在花園裏，她無意間撞見百裏笑和蘇格接吻的情景。
胸口猛地一陣刺痛，痛得她的眼淚一下子落在了相冊上。
她連忙用手去擦，卻怎麽也擦不幹淨。她心裏越來越亂，越來越壓抑，越來越難過，就在她壓抑不住這種情緒的時候，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驀地抬起頭，看到了一雙深黑色的眼眸。
百裏笑！
他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應該陪著他爸爸去參加聚會了嗎？
百裏嵐的腦中頓時一片混亂，甚至手足無措起來。
其實慌亂的人不隻是百裏嵐，此時百裏笑的心裏也有些亂。
他本來是要跟父親參加聚會的，但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聚會延期了。於是他回家了，本想找百裏嵐去打球，找了好久卻找不到她，最後在書房見到了她。
他看到她在用力地擦著什麽，擦得手都紅了，於是他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猛地抬起頭來，他再一次看見了她眼裏晶瑩的淚珠。
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心髒，百裏笑僵在了原地。
“為什麽哭？”許久，他終於回過神來，但是沒有鬆開她的手，而是湊近她，看著她眼裏憂傷的神色，問道，“小嵐，你是不是騙了我？”
百裏嵐渾身一顫，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站起來繞過百裏笑就要跑開。
然而百裏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強迫她轉過身麵對他，沉聲問道：“為什麽要跑？小嵐，你到底怎麽了？從我回來的那天起，這麽多天你一直不對勁！”
“我沒事。”百裏嵐的心在顫抖，她害怕直視百裏笑的眼睛，因為他的問題嚇到了她。
“沒事為什麽要哭？那天你問我，要是有人欺騙我，我會怎麽樣，你為什麽問我那個問題？”百裏笑顯然不相信她的話，“你說你不討厭蘇格，你是不是說了謊？”
“沒有說謊。”百裏嵐飛快地回答道，“我真的不討厭她，我隻是，隻是……”
她絞盡腦汁想要找個完美的借口，將百裏笑騙過去。可是這一次，她感覺到了百裏笑的認真。看樣子他是不打算讓她再輕易糊弄過去了。
而且很明顯，他並不相信她上次的回答。
“說真話，小嵐。”百裏笑的聲音有些冷，他逼視著她，“不要欺騙我，我說過我討厭被人欺騙！”
我也很討厭騙人啊。
百裏嵐抿著唇，低下頭，等她平複了心情，才緩緩開口：“看到這張照片，我又想我的爸爸媽媽了。五歲那年我就跟他們走散了，這麽多年了，我真的很想他們。”
她說得半真半假，她的確想念自己的父母，可是這還不足以讓她流淚。她不過是給百裏笑一個理由，一個讓他相信，甚至是讓自己也相信的理由。
“每年我過生日的時候，總是最想他們的時候。”她喃喃地說道，“對不起，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
“為什麽？”
百裏笑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因為他沒有經曆過與父母分別，沒有經曆過苦痛與不順心。
他是天之驕子，一出生就注定會一生幸福。
“百裏家對你不好嗎？你在這裏生活了十二年，都無法代替根本沒有找過你的父母？”
百裏笑有些生氣，因為百裏嵐的話讓他有種被傷害了的感覺。
百裏家對她不好，就是他百裏笑對她不好。
可他明明把百裏嵐當成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
“百裏嵐，你有沒有良心！”他一下子惱怒起來，鬆開她的手，聲音冰冷地說道，“果然，野狗怎麽養都變不成家狗！”
百裏嵐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的手用力握成拳頭，這樣才能讓自己不哭出聲音來。
她用力咬著唇，直到嘴裏傳來一股血腥味。
“對不起！”她說完，從他麵前落荒而逃。
她告訴自己不要難過，他沒有惡意，他不過是習慣了，習慣了用最任性的語言宣泄自己的情緒，不管他說的那些話會不會對別人造成一些無法忘記的傷害。
【5】
那天，百裏笑跟她發完脾氣之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在家裏遇到，也會當成沒見到對方一樣避開。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暑假結束，新學期開始。
百裏嵐念的學校和百裏笑是同一所，是榕城非常有名的貴族學校。這所學校是住宿製的，凡在學校讀書的學生必須住在學校的宿舍。
百裏嵐和百裏笑住同一間宿舍，百裏嵐一直肩負著照顧百裏笑的責任，或者說她讓自己去承擔這個責任。
雖然她名義上被百裏家收養，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百裏家她什麽也不是。
報到以後，百裏嵐將兩個人的行李收拾完畢才去教室。
這學期，他們因為文理分科重新分配了班次。她和百裏笑都被分到了理科三班。這當然不是巧合，而是百裏家安排好的。
在百裏嵐整理行李的時候，百裏笑已經去教室了。
理科三班在二樓，教室就在樓梯間的左邊。她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教室裏傳來一陣鬧哄哄的說笑聲。
新學期、新班級、新同學，這股子新鮮勁兒讓整個班級都變得鮮活。
她從教室後麵走進去，想找個座位坐下來。哪知道偌大的教室裏，座位幾乎都被人占了。都怪她收拾得太久，所以到晚了。
再次環顧了一下整個教室，百裏嵐隻在百裏笑身邊發現了一個空位。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坐過去呢？
就在這時，像是察覺到她的到來一樣，百裏笑扭過頭，看見了百裏嵐。
見她站在那裏，他的眼裏有一絲不悅，冷冷地說道：“過來，坐下。”
她隻好硬著頭皮走過去。
然而，就在她走到座位旁邊的時候，教室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充滿活力的聲音：“百裏！”
百裏嵐微微一怔，扭頭朝那邊看去。
正朝她走來的竟然是蘇格！
她怎麽會在這裏？
她不是榕城人，為什麽會出現在他們學校？
百裏嵐的腦海中冒出無數個“為什麽”，而這時蘇格已經走到了百裏笑的座位旁邊。
她笑得非常燦爛，對百裏笑說道：“驚不驚喜？我和遠夏一起轉到這所學校了，以後我們就是同學了。”
百裏笑看了蘇格一眼，有些意外。在夏令營的時候，他們因為對榕城比較好奇，所以堅持要跟他一起回來玩。後來夏令營他都沒去了，和他們也斷了聯係，沒想到他們竟然會轉來榕城讀書。
“是夠驚喜的。”他淡淡地說道。
“我可以坐在這裏嗎？”蘇格像是完全沒有看見百裏嵐，笑著問百裏笑，“這裏是空著的！”
百裏嵐下意識地想要走開，然而就在這時，百裏笑一把抓住了百裏嵐的手，將她拉過來，按坐在身邊的空位上，冷冷地對蘇格說道：“你哪隻眼睛看見這裏空著？這個位子有人了，你隨便找個地方吧。”
感受到蘇格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百裏嵐不敢抬頭。她假裝若無其事地整理書本，隻是她太慌了，手忙腳亂間，書本撒了一地。
她彎腰正要去撿，一隻手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那是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輕輕地撿起掉在地上的書本，然後遞到她的手裏。
百裏嵐順著他的手往上看，隻見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戴著一副細框眼鏡，白色的襯衫卷到手肘處。
“遠夏？”百裏嵐愣了一下，雖然她剛剛聽蘇格說他們一起轉來了這裏，但是寧遠夏忽然出現在她麵前，還是讓她有些意外。
寧遠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笑了笑，說道：“小嵐，好久不見。”
他和她打了一聲招呼，就跟百裏笑說話去了。
百裏嵐將書本都撿起來放回課桌上，而寧遠夏已經和百裏笑打完招呼，拉著蘇格找了空位坐下來。
原來不隻是蘇格和他們同班，寧遠夏也轉到這個班了。
百裏嵐坐在百裏笑身邊，感覺渾身都不自在，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完全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
甚至班主任來了，在講台上說了些什麽，她也完全沒有去留意。
她扭過頭看了百裏笑一眼，正巧他轉過頭來，她的視線對上了他的。她急忙側過頭，此時教室裏忽然安靜下來，她的心跳聲就在耳邊不斷回響。
就在她不知道要怎樣結束這種糟糕的狀態時，班主任忽然點了她的名：“百裏嵐，還有寧遠夏、江雨朵，你們三個人去辦公室領一下教材。”
百裏嵐頓時如釋重負，飛快地跑出教室，在樓梯口喘了一口氣。
“喂，你們兩個男生，等等我啊！”一個清脆的女聲打斷了寧遠夏的問話。
百裏嵐回頭看了一眼，隻見一個長發女生加快腳步跟了上來。她想起剛剛班主任念了三個人的名字，她和寧遠夏除外，還有個江雨朵。
那個女生的視線從寧遠夏身上掠過，最後停在了百裏嵐身上。她將百裏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漂亮的眼睛裏光芒越來越亮。
她跑過去站在百裏嵐麵前，笑著說道：“你好，我是江雨朵，你是百裏嵐還是寧遠夏？”
“你好，我是百裏嵐。”百裏嵐連忙說道，“這個是寧遠夏。”
“你好，你好。”江雨朵隻是隨便地衝寧遠夏點了點頭，繼續注視著百裏嵐，忽然問道，“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沒有啊。”百裏嵐下意識地回答了一句。
“太好了！”江雨朵激動得跳起來，“百裏嵐，你是我喜歡的類型，當我的男朋友吧！”
“什麽？”百裏嵐整個人愣在了那裏，她一時間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這個可愛的女生剛剛說了什麽？
她一定是最近缺少睡眠，總是胡思亂想，所以產生了幻聽。
“我說你是我喜歡的類型，當我的男朋友吧！”
溫暖的陽光下，穿著製服的少女微微側著頭，充滿活力的雙眼裏，眸光清澈如水。
微風掃過，少女耳邊的發絲輕輕地飄起來，雙手背在身後，用帶笑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
這一次百裏嵐確定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聽，這個和她第一次見麵的女生竟然非常大膽地向她告白了！